破開城池這種「首義」之舉,怎麼說也是大智大勇出來,可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司徒千鍾這種在行伍中混了半輩子的人物,年少時候的熱血和抱負早就消磨的不剩下多少,什麼樣的大業宏圖也沒有興致了,只剩下想要過幾天安穩日子的淡然。
「忠誠伯是看錯我了,我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是什麼義士。好事做過幾件,昧良心的事兒也做過幾件。事到如今,什麼也不想做了,也做不下去了。」老兵油子司徒千鍾更像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人,二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什麼樣的封賞我也不要了,也受不起忠誠伯的謝意。要是大帥可憐我們這些老弟兄,還請准許我們解甲歸田,這世道再怎麼變也和我們無關了,我們自己也有些貓鼠的路子,想來也能在老家安頓住,一家子過幾天安穩日子……」
李四還真是想樹立一個典型,好為以後處置同樣的事件做出一個尺度和標桿兒,甚至準備拿出一些名號,把這些「舉義」的新附軍打造成民族英雄。
現在看來,都要落空。
開封城中的清繳戰鬥還在進行,有新附軍和漢軍的幫忙,順利的異乎尋常。儘管韃子戰兵同樣瘋狂的做著困獸之鬥,可城池一破,再怎麼樣慘烈的巷戰也沒有實際意義,只是失敗者的不甘和負隅頑抗而已。
為了守住開封,羅錦繡才把黃河以北縱深數百里的戰兵抽調一空,開封一破,赴死軍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橫掃黃河以北的廣大區域。只是沒有想到司徒千鍾這種老兵油子會在這麼大好的情況下萌生退意。
「既然無意進取,我也不好勉強諸位,一會兒去領點兒金銀錢財,也是我給你們的一點謝意。」
「錢財我也是攢下來一點兒,雖然不多,可也能保後半生衣食無憂,忠誠伯的好意我等心領就是……」
司徒千鍾好像是老了十幾歲,步履有些蹣跚的離去。
能從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地戰場上退出。還有大筆搜刮來地錢財在手。雖然失去一個大好前途。終究也算是遂了心願。其中是甘是苦。也只有司徒千鍾知道了。
在這個風起雲湧地大時代。夢想著金鱗一躍地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如司徒千鍾這種在風雨中想要退下來地又何嘗少了呢?
「你呢?」李四回頭看羅錦繡:「你有什麼樣地想法?」
羅錦繡是滿洲漢軍旗中地老人物。以前一直是執掌軍權地。入關之後為河南督撫。軍政大權於一身。實打實地地方大員。
在上個月還接到過多爾袞地調令。是準備赴湖北上任地。同樣是督撫地職位。除了軍權之外。比阿濟格地權限小不了多少。因為他還同時擔著「撫」川地任務。只是赴死軍進展太快。實在不敢離開。終究演變成今天地局面。
「我?」官場上地東西。羅錦繡比司徒千鍾要精通地多。這個時候作為「舉義旗」地首腦。其實和赴死軍地俘虜只有名義上地差別而已。任何所求都沒有用。關鍵是看赴死軍準備不準備用他這個人:「大帥要是看我還有用。權且用一用再看。若是……」
「好,你暫撫開封吧,這裡的民情官場你最清楚,幫我們先把這個攤子收拾起來吧。」
一下子就從河南督撫變成開封巡撫,降落的著實不少。新換了主子,兵權什麼的肯定是沒有了,至於實權,暫時想也不要想,這個知府的位子肯定也要被赴死軍上上下下給架空。名義上是知府,其實也就是個幕僚而已。
對於這種結局,羅錦竹早就想到了,未嘗不是件子好事情。
萬餘滿洲戰兵算是滅在自己手裡,也擔心滿洲人地報復,這邊有李四先坐鎮著,安全程度要高了許多。至於其他,還不是考慮的時候。
不過羅錦繡並不怎麼擔心,從赴死軍一貫地策略來看,以後未嘗沒有出頭的機會。孔有德那種又叛又降地都能踏踏實實的做事情,自己這種人也會有什麼禍事。
赴死軍這是在樹立樣板兒給天下地漢軍和新附軍看呢。
城中的戰鬥一直延續到第三天,面對困獸之鬥的滿洲兵,赴死軍戰士們也是殺紅了眼珠子,一條街一條街的剿殺,每一個小巷子甚至每一座房屋都要經過反覆爭奪。再後來直接把小炮調過來猛轟一氣,才逐漸的平定下來。
這裡的滿洲戰兵是雜七雜八拼湊起來的隊伍,在開封之戰中一下子就幹掉一萬多,看起來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大動靜,但是對於現在的滿清來說,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損失。
隨著開封之戰的帷幕落下,集結赴死軍這麼大的主力已經沒有必要,在經過稍微的修整之後,以開封為基礎的北伐很快就要開始。
不得不提一個很有意思的大變化。
在多爾]時代,「掃清闖賊餘孽」就是阿濟格及其所部的戰略任務,多爾袞覆滅之後,新朝依舊「堅定」的奉行「多爾袞的戰略」,為了防止阿濟格出現「動搖」,再一次重申了這個任務。
兩朝都是把阿濟格作為掃清闖賊的重要力量,阿濟格也一直就是這麼做的,偏偏是在新朝傳達下這個任務之後,一直致力於「掃清闖賊餘孽」的阿濟格忽然就不再這麼做了。
阿濟格驚聞北京方面的局面之後,立刻就甩下龐大臃腫的新附軍,極力收縮兵力,這給當地壓力空前已經各自未戰的闖軍殘部留下了巨大的迴旋空間,和寶貴的喘息之機。也讓地方勢力出現了動搖。
偏偏阿濟格無視這些很危險的信號,帶著嫡系軍隊急速北躥,迅速撤出已經佔領的廣大地區,主力越過長江開始進入襄陽一帶。
阿濟格的大軍進入河南已經是轉眼就要見到的事實,雖然大家都清楚阿濟格不是回來和赴死軍決戰的,還是做出迎戰的準備。
阿濟格遠道而來,速度又這麼快,以赴死軍現在的實力,又是以逸待勞的內線運動,已經具備了和阿濟格一較高下地實力。
「阿濟格不可能和咱們硬碰硬,」老神棍腦門油亮,帶著個灰兔子皮的護耳帽子,也不知從哪裡覓來一件子翻毛的皮祅,腰裡繫著根子破帶子,和要飯的花子也強不了多少。
阿濟格的目標是北京,是要回去爭奪政權地。多爾袞一死,平時壓制在攝政王之下的各種勢力要是不趁機爭搶,那才真正是見鬼了呢。
阿濟格走的這麼急,分明就是想從赴死軍還沒有控制的豫西穿插而過,至於身後會不會因為滿洲勢力的撤退而落入赴死軍手中,已經不是阿濟格考慮地問題了。
雖然早就料到阿濟格會這麼急吼吼的往回趕,也知道這個英親王不是衝著赴死軍過來的,
做一些準備。
想在豫西這樣還沒有實際控制地地區和阿濟格一爭高下,無論勝敗都會有巨大損失,阿濟格回去之後,又會給把北邊的局勢攪的更亂,所以沒有必要和這個傢伙在這個時候爭鋒。
類似於「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這是李四和老神棍地共識,至於會不會在阿濟格屁股後頭撿點兒小便宜,給他添點兒小麻煩這樣的事情,還需要看具體的情況。
「大帥,你可就要成為全天下的大帥了。」魏無牙嘿嘿的壞笑著冒酸氣兒:「無論是經營黃河以南還是繼續北伐,這個天下已經再無人可擋,滿洲人很快就不是咱們忠誠伯大人的對手了……」
「現在地韃子,已經不配做咱們的對手了,清掃他們,時間地問題而已。」
隨著韃子採用收縮兵力的辦法,不僅是在黃河以北,就是淮揚、山陝等地,韃子也開始大踏步地收縮。這固然是滿清高層的防禦策略,其中也有許多滿洲實力派自保地意思。
不管因為何種原因,都很明確的透露出一個信息:韃子大肆攻取的時代已經過去,開始轉入戰略防禦。
甚至可以斷言,伴隨著韃子的收縮,各地的抵抗力量必將更上層樓。
「一飛沖天?」老神棍以很肅穆的神色看著李四,難得這個老傢伙也有這種表情:「還是龍潛於淵?」
什麼朝廷,什麼君臣,什麼千秋忠義,這些在旁人眼中比天還大的東西,在老神棍這種人看來,完全就是個狗屁,甚至連狗屁也不如。
一飛沖天是什麼意思?龍潛於淵又是何種含義?二人清楚的很。
在老神棍面前,李四根本就沒有扮忠臣的必要,而是笑瞇瞇的看著這條老神棍:「你說呢?」
老神棍只是嘿嘿的壞笑,就是不說話。
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沒有必要說的太開。
「對了,老魏,你為啥做這種叫花子打扮?」
老神鬼把臉一拉,做個要哭出來的表情:「我是做叫花子的模樣?大帥你冤枉死我了。為了咱們赴死軍,我連一個銅板的軍餉都沒有領過。為了咱們赴死軍,可是吃糠咽菜……」
「滾蛋……」李四一馬鞭子抽在老神棍的破皮祅上,本就破敗的皮祅當即就撕開一到裂口,更顯出幾分窮苦模樣:「別和我裝窮,你撈了多少好處我心裡還能不知道?」
老神棍整天破衣爛衫,也是和士兵們一樣的伙食,看著還真是清苦的很。可李四很清楚這個老傢伙的家底兒,他要是窮人的話,天下就沒有富戶了。
老神棍是抄家的好手,淮西的那些士紳大戶一提起老神棍的名字,哪個不是心有餘悸?這裡頭的油水他魏無牙還能不沾?在南都把十家大臣的家產都劈索光了,他拿的還能少了?
老神棍也沒有隱瞞過這些,至少在李四面前是不做絲毫的隱瞞。這老小子一直沒有明說自己到底有多大家底兒,只是很含糊的說自己不太窮。可李四心裡也能知道個大概,不要說的尋常的地主人家,就是和江南那些貪官比起來,老東西也未必就比他們窮了。
「撈好處是撈好處,我又沒有惦記過咱赴死軍的弟兄,我老魏一不貪墨二不剋扣,你忠誠伯也甭惦記。真到了節骨眼上,我比誰都大方。」老神棍嘿嘿笑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小葫蘆,拔開塞子就灌了一大口:「亦裡把裡的葡萄酒,地道的很?要不要來一口?」
從西域運過來的這種葡萄酒,先不說口味如何,價錢就貴地嚇人。老神鬼這麼一口,就能喝下去小戶人家好幾天的衣食用度。
看著葫蘆口上亮晶晶的口水,李四實在是沒有興趣品嚐:「咱們別成了第二個李自成,赴死軍也不能成為第二個闖軍。」
老神棍是何等油滑之人,這話李四已經不是第一次提起了,自然明白這裡頭的含義。
現在的赴死軍已經成了大氣候,尤其是在軍官當中,已經誕生了一大批有家業有田產地富戶,李四最怕的就是這些人因為局面的好轉兒生了安穩的心思。
當年的李闖大軍橫掃天下,尤其是到了北京之後,奢靡享樂地作風達到頂峰,嚴重影響了軍隊的戰鬥力,甚至動搖了戰士們的戰鬥意志,在這樣地事情上絕對不能重蹈李闖的覆轍。
還有現在的滿洲韃子,大多已經有了無數財富和奴隸,就是坐著不動,也能錦衣玉食,誰還願意去戰場上拚命?
從韃子戰兵的戰鬥力就可以看出,隨著韃子老兵地消耗,韃子的新兵明顯要差的太遠,根本就沒有了以前的悍勇,甚至經常出現集體後退的情形。
這要是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過分地依賴漢軍征戰,過分的使用新附軍,也是一個很明顯地徵兆。
赴死軍會不會和韃子一樣迅速敗落?這是李四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收回大夥兒辛苦拼回來地這一切,顯然是不可能。以你忠誠伯的人望,雖然可以強行做到這一點,對戰鬥力地影響也同樣巨大。」老神棍抹了抹嘴角的殘酒:「所以咱們就要不停的打下去,畫出一張又一張大餅,而且要一個比一個大……」
李四無言。
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
在最初的時候,為了生存下去,每一個人都不得不拼盡全力的去戰鬥,每一個人都無怨無悔的奉獻出一切。生存的需要得到滿足之後,又用榮耀和更大更美好的前景為支撐,驅使萬千人去戰鬥去奉獻……
要是這麼下去,除了描繪更大的前景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從根本上駕馭赴死軍。
一直作為赴死軍靈魂和頭腦而存在的李四,把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化為現實,帶著護村隊的渺小走到今天赴死軍的輝煌,已經成為整個赴死軍大集體(不光是戰鬥部)的鐵腕兒人物。
多鐸隕命南都,興武小皇帝執掌江南半壁,一直到現在的所有大局,李四所熟知的拿段歷史已經改的面目全非,所有的大勢再不可能提前欲知,所謂的赴死軍頭腦在很大意義上已經不存在了。
赴死軍的戰鬥已經不再是完全依靠李四這個人,而是依靠赴死軍戰士們的勇敢和無畏,依靠後方萬萬千千同胞的無私奉獻。
尤其是到了這種局面已經明朗的時候,即便是李四不再戰場,赴死軍依舊能夠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今天的赴死軍,已經不是那個絕對不能離開李四這個保姆的幼小時代,正逐漸變得羽翼豐滿。李四這個人,在很大意義上只是一個精神的象徵,雖然所有的實權還是牢牢攥在手裡,雖然還可以隨時掌控這種野獸軍團,但是離開李四之後,赴死軍依然不會泯滅。
外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感覺的到
李四很清楚的知道,赴死軍正在成熟,並且正在逐步掌之中走出來。
對於赴死軍這樣一開始就按照野獸軍團的路子打造出來的隊伍,李四深知它是一把鋒銳無匹的雙刃劍……
這種隊伍從戰鬥力上來說,確實是天下第一強兵,無論擋在它面前的什麼,都會撲上去撕個粉碎。甚至被看成這個時代的救星,看成是無往不勝的絕對武力。
但是也只有李四知道他的致命缺陷:赴死軍完全就是自己馴養的一隻猛獸,隨著它力量的增強和羽翼的豐滿,確實可以隨時隨地撒出去,但是收回來已經愈發艱難。
赴死軍也有嚴明的紀律,卻缺少一個明確地信仰。
現在還可以說赴死軍是在為了民族而戰,但是民族的敵人消滅以後呢?赴死軍還能停下來嗎?
沒有明確的信仰,完全依靠李四個人存在的約束,絕對是一個危險至極的大麻煩。
等到赴死軍地歷史使命完成的時候,李四還能不能讓赴死軍放下武器?還能不能讓槍炮入庫?還能把讓天下人聞之色變的鋒銳鋼叉鑄成田犁?
若是李四這個人出了是意外?那赴死軍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一個悲劇。
「在我的有生之年,必須把這個民族地敵人和潛在的敵人清掃乾淨,為這個民族打出至少五百年的生存空間。然後……然後就可以放心地把一手締造出來的野獸關進籠子……」
以赴死軍成長的速度,十年,甚至是五年之內,這支軍隊就會掃清一切敵人。到時候還能不能讓赴死軍平靜的放下武器?就連李四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心裡地理智卻一直在提醒自己:五年之後,赴死軍已經是極度危險了。
要想讓未來強大的再無敵手的赴死軍放下武器,可能性會越來越小,唯一的辦法就是給它製造出敵人……
對於赴死軍一戰而下開封,江南百姓甚至是興武君臣,都沒有任何的意外,也沒有表現出如以前那樣的欣喜若狂。
人們確實是對赴死軍寄予厚望,可現在地赴死軍確實是太強大了,不管取得多麼輝煌的勝利,都不會超出人們地預料。
你赴死軍本就是天下第一強兵,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取得什麼樣地勝利也不足為奇,要是沒有勝利甚至是被打敗的話,大夥兒才會真地感到奇怪呢。
唯一讓人有點驚喜的就是赴死軍的速度,一個晝夜拿下開封,確實快的不像話了。
當年李闖百萬大軍雲集,嗚洋嗚洋的打了三個來回,最後還是「借」了黃河的力量把開封淹沒,他赴死軍這麼快就打下來,確實太快。
這麼快就拿下開封,不僅不是什麼驚喜,已經有很多人在罵了。
不罵別的,就罵打的太快。
隨著赴死軍的進取,韃子已經主動撤出淮揚的蒙古旗,這麼一來,王師順利佔領整個淮揚走廊,江南的小朝廷沒有任何生存危機,甚至是光復大明朝以前的版圖,再把韃子打會關外喝風,已經能眼見到的事情。
有了這麼好是生存環境,朝廷裡也開明的很,以前的言禁、文禁也都放開了,又是這麼悠閒的冬季,還能做什麼?開賭唄。
是賭就有詐,唯獨拿赴死軍賭是天公地道,誰也搗不了鬼。
賭赴死軍能不能拿下開封?傻子才經營這樣的盤口呢。誰要是敢開這樣的盤口,就是押百陪一,也能讓開賭的白癡輸掉褲子。
唯一有點兒意思的就是賭赴死軍拿下開封需要多少時間。
這麼賭才有趣味嘛,就是神仙也操控不了盤口。
大夥兒比較認同的就是十天,十天大戰,以赴死軍的戰鬥力,開封就是鐵打銅澆,也拿下了。
有些對赴死軍抱懷態度的傢伙,則賭十幾天,畢竟這樣才穩妥一些,雖然賠率是低了一點兒,可畢竟要穩當的多。
以十天為基準,每減少一天,賠率就高一成。
大夥兒基本也就是押了十天上下,甚至有好事的傢伙,連吃飯的錢都押上了。
一個個憋的眼珠子都要紅了,就等著賺錢分銀子呢,結果傳來的消息卻讓很多人傻了眼。
一天!
一天就拿下開封了!
莊家賺的山滿海滿,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當然也不吝把最好的言辭附加在赴死軍身上:「賭十天?都他娘傻了不成?赴死軍是天下第一強兵,你們都不知道?忠誠伯是神仙轉世,動動小手指就能滅了韃子的戰神,你們忘記了?還他娘賭十天,甚至有賭半月的,這不是擺明了給咱送銀子還是什麼?關雲長都能溫酒斬大將,開封彈丸小城,我看一天都是慢的了……」
要不怎麼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呢?
開賭的賺了,拿參賭的肯定是輸了唄。
賭徒們甚至大罵赴死軍:「打的那麼快幹啥?老子押了七錢銀子,都砸水裡了……」
「什麼忠誠伯?你的威望還不夠高?還在乎這麼點兒軍功?就不能和韃子玩兒半月?」
這事情,怎麼說的都有。
除了這些賭徒之外,已經很少有人再關心如日方中地赴死軍了。
還有什麼好牽掛的?肯定是勝利,而且是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就是說忠誠伯打下北京城了,也有人相信。
忠誠伯嘛,戰神呀,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在這種大環境下,潞王遠征失敗的消息反而要比赴死軍的勝利更有轟動效應。
從南邊海路出發,一路向北,然後鎩羽而歸。
其實老百姓根本就知道潞王地遠征軍是怎麼敗的,更不清楚敗的有多慘,只是很喜歡在茶餘飯後說起這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潞王肯定是腦殼兒熱了,還真以為能直搗黃龍呢?也不看看自己是誰,隨便什麼阿貓阿狗也想和赴死軍爭風頭,爭的過麼?」
「爭個屁,我聽說他地那點兒遠征軍還沒有登陸呢,船就翻了一半兒……」
和民間不是很關心戰局相比,興武朝廷彷彿更沒有關心那些戰事的興趣,彷彿陸路海路上的征戰和大明朝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在這些日子裡,旨意接二連三地下來,看的人都眼花繚亂了。
先是開了言禁,把以前因言獲罪的那些囚犯給赦了出來,緊接著就又開了文禁,允許民間議論朝政,允許民間刊印一些風評指摘的書籍冊本……
這些在讀書人中掀起軒然大波地東西,在老百姓眼裡也沒有稀奇的。這禁與不禁的也沒有太大區別,就是在禁的時候,大夥兒還照樣是說三道四?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前偷偷在私下裡說,現在可以公開宣講而已。
最讓老百姓們雀躍的還是減商稅和裁撤釐金。
無論是做小買
是開大字號,這絕對是好事情。
以前是商稅太重,釐金也太多,朝廷這麼一減,肯定能賺更多白花花地銀子。能有銀子賺,肯定是要一哇聲的念叨朝廷地好處。
就是那些沒有什麼買賣自號的百姓,也知道這是關係到切身利益地好事情。稅少了釐金減了,買東西肯定是能便宜了,這還不是好事兒?
外邊有忠誠伯的天下第一強兵在拼打,眼看著就要打進北直隸了。裡邊有聖天子在位,上下君臣齊心,又有這開民惠民地風氣,說不準很快就要見到大明朝中興了呢,可能要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也說不定。到時候四夷臣服萬國來朝,大明朝的子民可就威風了……
還是那句幾家歡樂幾家愁的老話,同是在南都的,就有人喜的開懷,也有人愁的半死。
赴死軍的進展神速,眼看著就能橫掃中原,大紅大紫的紅牌姑娘心裡就沒有安生過。
河南要是打下來了,那個心目中的英雄,那個七殺決死的勇士,就會抬著花轎過來,然後秦淮河上的香蘭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嫁到淮西。
作為一個風塵女子,能有這樣的歸宿,就是做夢也能笑醒了。
自從見到忠誠伯大人親自代筆的回信之後,香蘭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兒一樣,見到誰說話都是笑瞇瞇的,唯恐別人不知道她的歡喜一樣。就是平日裡最愛的那些個首飾衣裳也拿出來分給姐妹們。
馬上就要嫁到淮西了,這就要過平平淡淡的好日子了,留著這些華貴的衣裳還有什麼用,送給姐妹們留個念想吧。
身邊的那些個姐妹們一個個都羨慕的要死,甚至還帶著嫉妒的神色。
每當看到這些目光,香蘭就幸福的難以自制:讓她們嫉妒去吧,我要過好日子了。
等來等去,等到的消息卻讓這個秦淮河上頭號的紅牌姑娘如五雷轟頂。
魯識字做了叛徒!
當香蘭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再也顧不得什麼頭牌紅姑娘的斯文和體面,抄起琵琶就拿說這話的那人砸了出去,然後追趕著大罵:「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賺了幾個黑心錢就進院子的土財主,也敢說魯識字的壞話,也不怕雷劈了你的舌頭?敢給魯識字造謠,你知道魯識字是誰不?是七殺營地營官,天下第一勇士,七殺決死報效國家的大英雄。你這樣的狗殺才就不配提及英雄的名號,再讓我聽到你提魯識字這仨字兒,老娘灌你一嘴糞湯子……」
香蘭實在是氣壞了,這都什麼烏龜王八的玩意兒?造謠也不看看黃歷,這樣地謠言也能說的出口,天底下會有人相信才怪。
要說魯識字會背叛忠誠伯,簡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笑話。魯識字是破開歸德的第一軍功,要是在歸德背反赴死軍的話,還不如說她香蘭是滿洲小皇帝地親娘更可信呢。
確實沒有相信,就是船上的鴇兒也一眾姐們們也紛紛助「罵」,把那個造謠者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算罷休。
可事實就是事實。
隨著消息的增多,很多人都知道了魯識字地事情,甚至把細節都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彷彿那些人都親眼看見了一樣。
「那個魯識字確是有幾分血勇的,破開歸德第一功也是不假。可魯識字是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不知怎麼就看上一個韃子地美婦,立刻就豬油蒙了心,居然不顧忠誠伯的教誨,拿武器逼迫忠誠伯放人……」
「我聽說那個韃子美婦是個狐媚子,最能迷惑男人。那魯識字雖是個勇士,可哪裡見過這些嬌媚的手段,登時就心智全失了……」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吶。好端端一個大英雄,跟著忠誠伯幹下去,前途不可限量。我聽說他看上了秦淮河上的香蘭姑娘,都是忠誠伯親自做的准。這麼好端端的一條漢子,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卻栽在一個韃子女人裙子底下,真是可惜了……」
「有什麼好可惜地?我看魯識字就是個好女色的,要不然怎麼會看上香蘭?香蘭是什麼人你們不知道?紅姑娘……婊子唄……」
「要不怎麼說就說忠誠伯心底厚道呢,念著這個魯識字以前地微末功勞,就這麼放他走了。要我是忠誠伯的話,這等叛賊,一刀下去……」
「忠誠伯是念舊哇。這回可好,魯識字成了韃子地救命恩人。想想也覺得可笑,一個殺韃子的大英雄竟然做出這等事情,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地……」
「我聽說呀,滿洲那邊的小皇帝,聽說了魯識字的事情,感動的都哭了,當時就遙封魯識字為忠義候。也不知道這個魯識字是漢人還是滿人……」
不管香蘭如何抗拒,魯識字的事情是做實了的。就是再不肯相信,也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空穴來風。
不管不顧瘋了一樣,左右托人到淮西打聽,終於確定了這個消息的真實無誤。
香蘭立刻就崩潰了。
這些日子以來,頭髮也梳了脂粉也不上了,整日裡哭哭啼啼像個淚人兒,逢人就是那一句大家都聽膩了的話兒:「這不是真的,他們都是在瞎說的……」
看著這個頭號紅牌子姑娘成了這個瘋瘋魔魔的樣子,和一個半傻子也差不了多少,姐們們眼裡羨慕嫉妒的眼神兒早就沒有了,紛紛以可憐的目光看著香蘭:「姐姐想開些,很多事情就是這樣……」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了去了,以姐姐的姿色和手段,再找個更好的吧,哎……」
再這麼下去,頭號生財姑娘可就要成瘋婆子了,就連鴇兒也擔心香蘭會一夜之間瘋掉,不得不溫言勸慰:「香蘭,你也不是什麼新人了,這裡頭的事情還看不清楚?祖師爺的規矩,咱們這個行當裡就不能有什麼感情,你可到好,還動了真心了……」
說是這麼說,可鴇兒也是過來人,還能不明白這裡頭的苦楚?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如意郎君,一個大英雄就成了奸賊就成了叛徒,所有的希望都成為泡影,這裡頭的失落還真不是一兩句寬心的話兒就能解開的。
也知道香蘭是不是聽進去了,這個女子看著鴇兒,大大的眼睛看著就讓人心悸,被一個瘋子死死盯住,拿感覺就好像有毛毛蟲鑽進衣領子一樣。
「媽媽,我要去找魯識字,我要去看看到底怎麼了?」
「不行,絕對不行!」
「媽媽要看著我死?」
「你生是船上的人,死是船上的鬼,怎麼說也不行。」鴇兒決絕的說道:「你入行這麼久,規矩不會不知道吧?哪有船上的姑娘跑出去幾百里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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