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西邊兒的日頭成了一個大蛋黃,隱隱還透著一抹氣無力的照著。寒風打著旋兒,出嘶啞的嗚嗚聲,恍如夜半鬼哭。
城牆上的好幾個垛口已經在火炮的輪番轟擊下坍塌,身後的樓和角樓上早插滿了箭矢,像秋後的收穫過的稻田一般。
腳下的鮮血凝結成厚厚一層,在寒冷的空氣中變得更加滑膩,踩踏上去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鮮血如污水一樣還在緩慢流淌,沿著城牆的縫隙浸染而下,然後凝結起來。在夕陽照耀之下,這座千年古城如浴血一般。
開封城下,皚皚的積雪早被踩踏成了稀泥,露出黑乎乎的泥土,遍地都是觸目驚心的紅褐色,更有一處處來不及收回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勢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斷刃殘槍撒的滿地,殘破的軍旗還在風中孤零零的飄蕩。
在這多半天的攻堅戰中,雙方的死傷同樣慘重。尤其是在總攻之時,赴死軍所展現出來的凌厲攻擊,數度撕破城防,那種真正無畏的氣勢,那種前仆後繼的亡命精神,思之令人不寒而慄。
即便是精銳的滿洲戰兵,面對這種不計生死的攻擊,同樣也是心寒色變。
終究是倚仗了城防的優勢,又有精心的準備,終於挺住了這血腥慘烈的第一天。
照這樣戰鬥下去,不要說堅守一個月,就是半月之後,開封也再拿不出可戰之兵。
尤其是赴死軍臨退之時,百十封書信射了上來。
「三日下城,雞犬不留。」
寥寥數字,已經把李四的騰騰殺氣表現的淋漓盡致。
三日之內,若我攻下開封,就再也不會攻打。若是在三天之內拿下開封,我就要屠城。
屠城從來就是蠻族的行為,也是對防守一方的極大威懾。這個招數滿洲人已經用過好幾次,數百年來,就沒有聽說過漢人也會用這一招。
李四當然不可能把開封屠的雞犬不留,這也不是赴死軍地作風。所謂的屠城針對的是誰,大夥兒心裡有數的很:是要屠殺曾經抵抗赴死軍的軍事力量,無論是被赴死軍視為死敵的滿洲辮子兵,還是李四一直在爭取和瓦解地新附軍。
只要開封城破,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進行無差別的大屠殺。
貫穿整個冷兵器時代,鮮有敵對雙方中地任何一方打的一個不勝那種情況生。在根本的轉折沒有出現之前,一般都是傷亡數字超過部隊士氣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之後,勝負就已經分出了。在兵力數量還是一個極其重要因素的時代,勝利的一方多是遣散或收編敵人地隊伍,真正實行無差別屠殺的情況很少。但是李四所做出的恐嚇和歷史上的集體殺俘完全不同,因為赴死軍已經極其明確的表示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也就沒有了所謂的俘虜那麼一說。在敵人剿滅乾淨以前,赴死軍不會停止一切軍事行動。
即使城破,也不存在降兵,只有敵人。
這是不死不休的誓言,而且是李四這樣的人物出,沒有人會對這個裸地威脅持懷態度。
第一天的攻擊已經如此這般勇猛,若是三天之下拿不下開封,赴死軍當然也不可能就真的「繞走」。但這已經是在拿赴死軍所有的榮耀在賭,為了這場豪賭,赴死軍必然全力以赴。
身後的赴死軍已經開始集結,最晚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赴死軍就會拿出全部實力孤注一擲……
明天和後天,開封會面臨怎麼樣狂風暴雨的攻擊,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同的答案。
「這是訛詐!」羅錦繡心裡明白著呢。
這是李四的手段,是利用赴死軍百戰百勝地名氣在進行軍事訛詐,這麼做無非是為了瓦解新附軍的鬥志和士氣,讓守衛心中有一個巨大地陰影。
很明顯李四的訛詐戰術確實有一定地效果。
新附軍甚至是漢軍內部已經出現了消極的聲音,就是羅錦繡地幾個心腹也或明或暗的暗示了什麼。
赴死軍的戰鬥力那是沒的說,可開封的堅固程度同樣不可小視,即便是赴死軍再怎麼強攻,也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開封陷落已經是一個必然,相差的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尤其是北部的赴死軍正跨過如坦途一般的黃河,先頭部隊已經出現在開封北城附近,真正實現了四面合圍。
如此情形之下,開封的前途更加晦暗,可要是說三天以內拿下開封,未免也是個笑話。
就算三天之內不會陷落,可十天呢?一個月呢?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遲早會被赴死軍攻破。
眼下火燒眉毛的事情不是外頭的赴死軍,而是內部的自己人。
從開封大戰之初,滿洲辮子兵和新附軍的漢人之間就已經有了裂縫,在深深提防著對方。尤其是在赴死軍攻打最激烈的時候,新附軍的防線最先被攻破,又有一個獨佔的佐領被新附軍下了黑手。雖然羅錦竹很「公正」的用和稀泥的手段把這事情暫時壓制下去,可奔突在眾人心底的不和已經很難再掩蓋住了。
在今天白日的攻打當中,玉石俱焚的孩兒兵沒有出現、傳說中可以轟開城門的火雷車也沒有出現,很多人都沒有赴死軍還有點兒餘力。在緊接下來的攻打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展現出來。
無論李四使出多麼凜冽的攻勢,都在羅錦繡的預料當中,唯一讓人坐立不安的就是身後。
赴死軍要真是不打算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根本就不必下這個「三天」的時間限制。他李四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希望能夠用強大的軍事壓力促使開封出現內訌的局面。
尤其是讓羅錦繡擔心的是,城中根本就有赴死軍事先安排地釘子,或早有新附軍和李四取得了聯絡。
有鑒於赴死軍對待滿洲人的態度,城中的滿洲戰兵肯定是要和赴死軍血戰到底。同樣是因為赴死軍對於新附軍的態度和慣例,讓這些新附軍看到了希望。既然城已不可守,唯一活命的機會是聯絡外面的赴死軍,裡應外合一下……
這種來自於內部地威脅才是最致命的。
眼下戰事吃緊,誰也擔心新附軍忽然臨陣倒戈,真要出現那種噩夢一般的情形,城裡頭地萬餘滿洲辮子兵誰也別想有活命的機會。
於其坐視危機,不如在危機爆之前剷除。
羅錦繡已經算計好了,把新附軍中的中高級軍官召集起來,趁機一網成擒,集體囚禁起來。至於誰有嫌疑誰沒有嫌疑,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先擒了新附軍的軍官,然後委派漢軍旗的人下去,起碼不必這麼戰戰兢兢的前後都是危險。
「把新附軍地千總、把總召集起」幾個滿洲參領集體提出這個建議,一個個殺氣騰::「全都殺了,由滿洲兵指揮這些人……」
滿、漢之間的互不信任,已經演變到要刀兵相見的地步。
房間裡擠擠挨挨都是滿洲的佐領參領,一個個早就察覺到了新附軍的蠢蠢欲動。
那些新附軍可以投降,投降之後搖身一變就成了赴死軍的隊伍。可這麼多的滿洲人不能投降。因為無論是戰還是降,都會面臨赴死軍的血腥打擊,還不如捨命一博,或許會有什麼奇跡出來也說不定。
羅錦繡眉毛一跳,斷然否決了這個血腥地做法:「不行,只能控制,不可格殺,這裡還得是我說了算。」
「好,聽督大人的安排。」
畢竟這個羅錦繡不是滿人,捨不得對那些新附軍下死手。可真要到了動手的時候,誰還能顧及到什麼生死?
只要經過這一個夜晚,就能清洗到新附軍內部不堅定的那些傢伙了……
……
司徒千鐘,崇禎四年的武舉,曾在山西寧山衛為鎮撫,李闖大軍席捲的時候,也就跟著大夥兒降了。想不到狂風一般的李自成來的快去的更快,北京的龍椅都沒有坐熱乎,就被滿洲人趕著屁股地追殺上來。闖軍一路敗退,司徒鎮撫也和很多人一樣,順便就又投到了滿洲人的旗幟之下。
後來跟著多鐸下來,留在開封成為地方軍,並且成為千戶大人。
老實說,這個千戶大人做地還算蠻舒服的,有下一幫子山西老兄弟幫襯著,那些新兵蛋子也起不高調。在拿著軍餉地同時,順便還能吃點空額什麼的。
讓人想不到地是多鐸敗的那麼徹底,這才幾天的工夫啊?赴死軍就打到了開封。
按照下邊那些老弟兄的說法,乾脆一股腦兒投了赴死軍算拉到。為了韃子去賣命還不如乾脆點兒降了赴死軍呢,這幾年撈的也夠下半輩子好吃好喝的混吃等死了,趁著大戰的時候投了赴死軍,再不給韃子賣命。
這面子也有了裡子也肥了,犯不著再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給韃子賣命,這刀口舔血的勾當最不牢靠,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成了刀下鬼,身死異鄉的事情見的還少了?
「白日裡赴死軍的那股子瘋勁兒,弟兄們都看到了吧?」司徒千鍾很是擔憂,為自己擔憂,也同時為手下的這些老弟兄擔心。至於那些從各地彙集過來的新兵,滾他娘的蛋吧,那些人就是送死的貨:「這開封城是守不住了,就算今天守得住,明天也說不準,明天守得住,後天呢?肯定有攻破的時候兒……弟兄們跟著我這麼些年,投這個降那個的事情也做了不少,雖然大富大貴沒有撈到,可弟兄們的荷包應該都鼓了吧?」
下面的老弟兄們都是一路跟著走過來的,大大小小都的軍官。這些年雖然沒有做下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可荷包著實是鼓鼓脹脹。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老兄弟,也不必隱瞞這些,一個個笑呵呵的說道:「司徒大哥照應弟兄們,咱們這些老弟兄都沒有虧過,一直就是吃稠喝油,大夥兒念著司徒大哥的好兒呢……」
「別扯這些沒有油鹽的淡話,弟兄們幫襯著,我的好處也拿了不少。」司徒千鐘面色一正,把桌子上地米酒灌了一大口:「眼下的局面就在這兒擺著,我想聽聽弟兄們的意見,是戰還是降,大夥兒給我個準話兒。」
因為都是多年的老兄弟,這個看起來大逆不道到了極點的話題,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說出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感覺到意外。
大夥兒被召集過來地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個無法避過的話題。
「赴死軍那邊說三天攻克開封,我看是在吹牛。三天肯定下不來,不過十天……肯定就打下來了……最多半月。」赴死軍攻勢之凌厲確實不空口說白話,嗚洋嗚洋的人就往上衝,光是那股子氣勢就不好擋住:「反正咱們也降慣了地,不在乎再多投降一回。可就怕到時候赴死軍翻臉不認人,真的要殺個雞犬不留……」
「這事情好辦。」司徒千鍾說道:「城裡頭這麼多人,誰沒有撒好的倆歹的?聯繫幾個人,到時候反了韃子,咱們這叫舉義,不叫投降。城頭上也有咱們自己的弟兄,給外面的赴死軍射封書信啥地不難。反正我是這麼個意思,大夥兒要是不同意就當我啥也沒說好了。」
「行,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拚死拚活的折騰了這麼些年,怎麼也不能落個沒下場。」
「我看行,赴死軍真要是能打進來,咱們就在裡頭造反……舉義。到時候也不爭什麼官職了,老子捲鋪蓋回老家,再不給誰賣命了。」
「是這麼個道理兒,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總算是攢下幾錠銀子,可不能把在這裡給韃子賣命了。賺那麼多錢也得有命花才號好……」
「同意,赴死軍能不能打進來先不去說,這城裡頭的架勢也不好了。韃子肯定是嗅到了什麼味道兒,看人的眼神兒都不對,」司徒千鍾也知道這些老弟兄們的心思:「我就怕韃子先對咱們下了手哇,趁著這幾天兒的功夫,大夥兒趕緊多聯絡些信得過的弟兄,不管是韃子還是赴死軍,咱們是誰也不鳥他娘的了,只要有機會就一拍兩散,各自回老家享福去……」
「大哥,大哥,」在外面放哨地弟兄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氣兒都沒有喘勻實:「韃子讓大哥去議事哩……」
「來了多少人?」韃子什麼時候和新附軍議事過?什麼事情不都是他們說了算?這個節骨眼上忽然這麼一弄,誰知道是想唱哪出?由不得人不多想。
「一個傳令兵,後頭跟著一百多辮子兵。」
「好,就說我隨後就到。」司徒千鐘面色更是不善:「我看這裡頭有貓膩……」
這些老兵油子們都看出事情不比尋常,甚至已經有人想到了許多不敢想的事情。好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怎麼想也就怎麼說了:「大哥,這裡頭肯定有事兒……」
「嗯,我估計韃子是要對咱們下手了。」
「怎麼辦?」
這些傢伙們可都是見過風浪的,雖然很是擔心,卻沒有那些新兵蛋子那樣不曉得其中利害。雖然明明知道這裡頭透著透著不善的意思,可司徒千鍾必須得去。
要是不去的話,韃子正找借口找不到呢,這個軍舉不應的罪名就能掉了腦袋。
「不去看來是肯定不行了。」司徒千鍾深吸口氣,身材好像高大了那麼一點兒,語氣也鎮定了許多:「弟兄們趕緊招呼人手,做好一切準備,要是有是不對勁兒的地方,立刻就鬧起來。」
「還有,盡量聯絡更多的人,刀槍不能離手,誰來了也不能放下武器,你們明白沒有?」司徒千鍾千萬囑咐:「你
幫襯著我,韃子或許還有點轉機,哥幾個要是軟了,得玩兒完。要是我沒有回來,我桌子底下那點金銀你們可別分光了,那是我全部地家底兒了……」
「我們曉得怎麼做。」
「我很放心。」司徒千鍾雖然還有一百二十個不放心,也只能放下心思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這些老弟兄們。只要他們能鬧起來,韃子未必就敢真地下死手。
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比尋常,新附軍要是鬧起來,這開封城肯定守不住,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赴死軍一進來,韃子也落不下好下場。
這些被召集起來地新附軍軍官都和司徒千鍾想法類似,這些能在亂世中不倒的兵痞,那個沒有敏銳地嗅覺?早就察覺出這其中的味道不善了。
就算真的有什麼不測,也是韃子動在先,誰讓主動權在人家手裡呢?大夥兒只能被動應對而已。
很多同為千總的傢伙還沒有司徒千鐘的膽子肥,隨身帶著不少的親兵。
「帶人來有個屁用?」司徒千鍾暗罵這些缺心眼兒地傢伙:「人家根本就讓閒雜人等進去,帶再多人也得在外面乾瞪眼。」
果然是如此。
那些把守的漢軍根本就不讓任何人帶隨從進入,趕鴨子一樣把這些人攆的老遠。
這些跟班兒雖然進不去,可也不敢遠離,盡量靠地更近。
看這架勢就可以知道,在來的時候這些人肯定是商量好了。此情此景之下,誰不多長幾個心眼兒?
好在這些把守的兵丁不是滿洲辮子兵而是羅錦繡的漢軍旗,要不然很多人都要考慮是不是應該走進去了。
旁邊都是手持刀槍的漢軍「護衛」著,一大隊人魚貫而入。
不時有全副武裝的滿洲辮子兵成隊成隊地跑過,眼神兒一對,都透著凶光呢。
看著這些箭上弦刀出鞘的漢軍和滿洲兵,大夥兒都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感。
可既然走進來,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在門口把隨身的佩刀都收繳了,愈讓人感覺到危險的逼近。
可四下裡都是漢軍,還有幾隊滿洲兵不住的往這邊張望,誰還能起了是高調不成?
好在廳堂中的羅錦繡還是一臉笑呵呵的模樣,多多少少讓大夥兒是心裡還有一層虛無縹緲的踏實感。
和羅錦繡笑面佛地樣子相比,旁邊的那些滿洲將佐可真是如羅剎惡鬼一般凶狠,盯著這些新附軍的軍官們,就好像看著落進陷阱中的獵物,那種眼神兒就是一把鋒銳無匹的錐子。
大夥兒前腳剛一進屋,房門「光當「一聲就關的緊緊,然後就是士卒跑動是腳步聲,顯然是把這裡給包圍了。
司徒千鍾已經可以確定這就是一場「鴻門宴」,心裡雖是戰戰兢兢,還在等候著羅錦繡這些最高指揮能有什麼「善」舉。
同時眼光四下巡視,看看有什麼能夠當作武器的東西沒有。
自己的小命兒可不能全都指望別人的仁慈,萬一要是到了節骨眼兒上,對面兒的那些滿洲將佐可都是帶著刀劍地,到時候也只能抄起把椅子論幾下子。
司徒千鍾有意無意的把身子往旁邊移動,下意識地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諸位俱是我開封的砥柱,能不能守住此城都要仰賴諸位合力同心。」羅錦竹盡量把語氣放地更加輕鬆,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樣:「近日來,軍中頗多風傳……」
「下手吧,別廢話了。」一個滿洲參領「啪」的一聲就抽出刀來,大喊一聲:「促那,殺了這些奴才……」
面對突然揚起地屠刀,儘管驚駭的很,好在眾人都有了心理準備,又都是在戰場上百戰餘生的悍,閃身躲過刀子,大吼一聲就和滿洲將佐廝打起來。
場面在一瞬間混亂,幾聲淒厲的叫聲響起,顯然是有人重傷了。
司徒千鍾探手就拽過椅子,急躥幾步,抄著椅子直奔羅錦繡。
「擒賊先擒王」,外面的漢軍和韃子兵眨眼的功夫就會衝進來,到時候無論多麼勇武都是屁事兒不頂,只有先拿住了羅錦繡這個頭子,才有機會。
羅錦繡轉身就往後跑,嘴裡大叫:「來人」
「光當」「光當」數聲響處,房門早被外面的漢軍大腳踹開,挺著刀槍就往裡猛捅猛殺,瞬間就把數人捅成了篩子……
這些都在司徒千鐘的預料當中,根本就不往回看,幾步就追上前去。
忽然間,左右裡廳中衝出兩隊手持長刀的漢軍,把羅錦繡緊緊護住,舉著刀子聲喊就衝了過來。
「完了!」想不到裡面還佈置了兵力,司徒千鍾知道什麼也指望不上了,痛苦的閉上眼睛。
想不到韃子和羅錦繡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冒著新附軍嘩變的風險也要硬幹。
周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片刻之後就只剩下淺淺地呻吟之聲……
這種聲音是臨死之前所特有,見過陣勢的司徒千鍾聽過很多次了,這些倒霉鬼也呻吟不了幾聲就會死去。
不對。
為什麼還沒有對我下手?
司徒千鍾手裡還抄著椅子,回頭一看,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倒在血泊中的都是那些滿洲將佐,衝進來的漢軍士兵還在用刀子清點人數。
和司徒千鍾一樣,很多人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呢。
原以為會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不到那些想做刀俎的滿洲將佐反而成了魚肉。
「諸位,趕緊回去召集弟兄,這裡地漢軍支撐不了多久,要快。」羅錦竹大喊著:「有機會就打開城門,赴死軍不進來,城裡頭的事情就完不了!」
死守開封必定是收到死路上,羅錦繡和他的漢軍旗除了投降就是走上死路,沒有別地選擇。強迫著把新附軍綁在戰車上,最後也是死路一條。可要是投降的話,必然會先遭了韃子的毒手,戰是死降也是死的羅錦竹只有最後一條路:先殺了韃子,然後投降。
司徒千鍾最先反應過來,什麼話也不說,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周圍的漢軍已經和滿洲兵幹上了。就是司徒千鍾也想不到羅錦竹會忽然倒戈,這些滿洲辮子兵更想不到,被漢軍殺了個措手不及,很多人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呢,就被漢軍砍死。
就是那些還在抵抗地滿洲兵,也被早有準備的漢軍分割包圍,正逐一剿殺。
這種事情不可能隱瞞多大的工夫,很快就會被駐紮在各處的滿洲大隊人馬知曉,頃刻之間就會衝殺過來。這個時候,比的就是反應速度。
司徒千鍾沒命價的跑出來,路途中搶到一匹馬,也不管是哪個營頭的傳令兵了,拖下馬來踹了一腳,就打
而去。
營中的弟兄們還在準備鬧事呢,忽然就看見一匹快馬瘋了一樣的衝進來。
這個時候大伙地警惕性都高的變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能引起大動靜,手裡的弓箭都挽開了,才聽到是司徒千鐘的聲音:「弟兄們,抄傢伙,趕緊抄傢伙……」
「大哥,這就要反了?」一看司徒千鐘的架勢,大夥兒心裡都是雪亮,肯定是剛剛經歷了一場《鴻門宴》,肯定是韃子對大夥兒下手了。
不過司徒千鍾能跑出來,而且一點兒傷也沒有帶,還真是勇武到了不像話的地步。
「反,趕緊反,他娘的羅錦竹都先反了……」
「羅錦繡?」大夥兒還真想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呢。
老弟兄們召集起人手,刀槍箭矢都抄起來了,可誰不知道要幹什麼,更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沖。
「開門去,」這個時候去羅錦繡那裡作用不大,因為韃子的大軍肯定也在往那邊奔,無論是為自己人考慮還是為羅錦繡考慮,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城門,放赴死軍進來,才能盡快地平定局面。
沒有赴死軍的幫忙,能不能殺地過韃子,還兩說呢。
……
司徒千鍾在城門口燃起兩起大火,好讓遙遠的赴死軍能夠看清楚洞開地城門,著急的直跺腳:「快過來吧,快點兒過來吧……」
就為了打開城門,新附軍和守城地滿洲兵幹了一場硬的,著實傷了不少的弟兄。好在佔了突襲的便宜,守城的滿洲兵還不明白裡頭究竟生了什麼,雖然對這突然趕來的新附軍大有心,也沒有想到他們會突然造反。
防守中的新附軍本就佔據了多數,很快又有一支新附軍過來,仗著人多勢眾就混戰起來,終於將把守城門的韃子兵斬殺了七七八八,剩餘那些逃散而走的也沒有心思再去追趕。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堵死城門的磚石大木搬開,合力打開城門……
「怎麼還不過來?不是說赴死軍是神兵的麼?我看也是個狗屁……」司徒千鍾在寒風中不住跺腳,也不知道是凍的狠了還是實在著急。
城裡已經起了大火,隱隱能夠聽到喊殺之聲了都,這赴死軍怎麼還不過來?
當年老婆生孩子地時候,司徒千鍾都沒有這麼著急過,可這事情關係到好幾萬的性命,比老婆生孩子還急……
「來了,來了,有動靜了,真的是來了。」身邊的老弟兄興奮的大喊大叫,指著遠處的一道黑線高喊:「過來了」
週遭雪光映照之下,懵懵懂懂地黑夜當中,一道比黑夜更黑的線兒出現在視野當中。轉眼之間,就拉的很近,可以看到是一支龐大地隊伍正飛速靠近。
不大的工夫,赴死軍的先頭部隊就已經過來,百十個悍卒二話不說就跑了過來,死死把守住城門,反而把司徒千鍾等人擠到了一邊兒去。
然後就是幾百個人的隊伍探到了城裡,黑夜之中,司徒千鍾也看不清楚對方的官長在哪裡,也不知道應該找誰去說這事情,只能大喊:「我們是開封的舉義部隊,正在和韃子廝殺,赴死軍地弟兄快點兒進城吧……」
不論怎麼樣,司徒千鍾咬死了就說自己是舉義的義軍,根本就不是什麼俘虜。
就因為這一嗓子,司徒千鍾就被幾雙大手給提了過去。
烏漆麻黑的,司徒千鍾也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就聽到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帶我去找韃子的主力……」
就連李四本人,也沒有想到訛詐的戰術會這麼快奏效。
軍事訛詐,戰術訛詐,李四玩兒的都是小把戲,在他以前的那個平行時空,早有個小鬍子把這一套玩兒到爐火純青地地步,訛詐來一個又一個的國家和地區。李四的這點兒小動靜和那個人比起來,過家家而已。
因為人口基數太小,就算真的是天兵天將也不可能完全實現對半個大明帝國的佔領。滿洲攏共才有幾個人?滿打滿算還剩下幾萬八旗兵?滿洲人要不是借助新附軍的力量,在一個狹小的區域稱雄一時或許還有可能,要是把他們撒到這樣一個空前廣闊的土地上,根本就無力實現實際意義上的真正統治。
尤其是在不能以精兵迅速打敗敵人的時候,滿洲地敗亡就已經是板上釘釘,這是基於雙方的根本實力所做出地斷言,誰也無法改變。
當多爾袞攜著擊敗李闖的餘威,當多鐸勢如破繡地攻到淮揚,這些問題被軍事上空前的大勝給掩蓋起來。地方勢力也開始依附這個強,協助他們統治各個區域。但是滿洲人露出疲態地時候,尤其是在軍事上不能從一個勝利走上又一個勝利的時候,就不可能再駕馭得住新附軍。
尤其是開封這種情況,不論怎麼樣都守不住了,防守方的英勇除了增加守衛的時間之外,除了激起赴死軍的血腥報復之外,已經沒有實際意義。
李四的「三日必下」開封的戰書其實就是一個訛詐,也是一個催化劑,讓城中的新附軍心存他想。
在預想當中,開封這裡應該還有一場血腥慘烈的大戰,雖然這種傷亡極大的戰鬥確實讓人心痛,可開封必須打開,代價也必須付出。所以李四一直在積極的使用地支營,而是盡量把天干主力放在後面。
在最後的決戰時刻,新附軍肯定會出現大舉投降的局面,甚至是臨陣倒戈也說不定。至於主動和韃子廝殺,進而打開城門這種太過樂觀的預期,李四還真是沒有想到。
當艾豐城頭燃起大火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洞開的城門。可這種事情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真正的決戰還沒有開始呢,怎麼就獻城了?這裡頭會不會有兵不厭詐的意思?
這種事情雖然有點出乎意料,可還不算很過分。在這種硬攻死守的攻堅戰中,打開城門詐降,純粹就是異想天開。
所以李四李大帥立刻就派出了倆地支營和一個天干營,大隊人馬也不必緊急動員了,以為本就是隨時出於準備狀態,開動起來也只是一個命令那麼簡單。
當天色開始轉明的時候,赴死軍主力已經開赴過來。城中的喊殺之聲還才繼續,數量龐大的韃子兵不是說話就能剿滅的。
別說是一萬多韃子戰兵,就是一萬隻鴨子全都殺了也需要相當的時間。
前面有了熟悉地形的新附軍,後面又有戰鬥力卓然的赴死軍,收復開封已經完成,最後的勝利也沒有了什麼懸念。
「那個羅錦繡呢?還有那個開城門的勇士?需要樹立起來……」李四言道:「我們需要這方面的……標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