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妓院,妓女年歲一大,就懂得動感情了,在接待的許多客人中,她們大都有自己心上的情人,有的是公開的,有的是秘密的。愛誰恨誰,是她們內心深處的世界,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每個姑娘都有自己的嚮往和追求,但大家共同的目標是尋個好丈夫,早日跳出苦海,獲得自由。
這天,我到廁所去解手,發現面前的爛紙堆裡有張二寸長、一寸寬的照片。我把它撿起來,見上面是一個留分頭,橢圓臉的男子,從他穿的單衣來看,像是夏天照的。
正看得出神,從外面慌慌張張走進一個姑娘,她的圓臉胖乎乎的,塗著胭脂和口紅,月芽型髮式上,插著紅色的晚香玉花。身上穿一件粉紅色的泡泡紗長褂。我認出她是姚俞生的姑娘,名叫姚雙喜。她是姚家有名的紅姑娘,平時少言寡語,文文靜靜的。
見我正拿著照片看,她的臉馬上泛起紅暈,笑呵呵地說:#39;好妹妹,快把照片給我吧!#39;
我調皮地把照片往背後一擋,說:#39;你得告訴我,這人是誰?我才能還你!#39;
雙喜沒有辦法,只得老實#39;交待#39;說:#39;他姓范,在小西湖麵粉廠當會計,他性格溫柔,俺倆挺對脾氣。就這麼回事,全告訴你啦!可不許往外講!#39;說完,搶過照片,羞答答地跑了。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我送走端盤子的客人,剛要睡覺,忽然聽見一個女子的哭喊,好像是雙喜的聲音。我忙開門一看,見一個姑娘正慌慌張張打門口經過,我忙拽住她的衣襟一看,是一個叫愛玉的,她也是姚家的姑娘。
我問她出了什麼事,她長歎一聲說:#39;唉,雙喜姐和麵粉廠的一個會計好上了,沒錢為她贖身,她就想從大門裡逃跑。把門的都是老鴇們喂熟的狗,逮住一個逃跑的妓女賞五十塊大洋,上去就給捉住了,他們摀住雙喜的嘴,交給了姚俞生。姓姚的那個活閻王,一定輕饒不了她,我們只有聯合起來向姚俞生和馬大安求情!#39;
我和姚愛玉一起叫開馬大安的門,向他說明情況,求他幫忙,在我們的再三央求下,他才答應試試看。
馬大安領我們來到姚俞生住的東屋,只見屋裡空無一人,迎門牆邊靠著一張方桌,上面杯盤俱全。北頭有兩張棕床,床上無人,卻隱隱約約傳來人聲。
馬大安示意我打開床中間的一塊木板。我攥住鐵環,往上一提,露出一個洞口,靠洞口放一張木梯,裡面傳來嘈雜的人聲。我心裡咯登一下子:成都有懲罰妓女的暗室,寶雞有殘害妓女的天葬,蘭州原來有整治妓女的地窖啊!
我走下梯子,只見下面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裡面燈光明亮,空氣陰森森的。洞內的北牆根放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鐵筷子、小刀子、白粗瓷碗,桌下蹲一個帶蓋的大痰盂子。姚俞生和他妻子、還有帳房、把門的以及沒有接到客人的妓女,分成兩排,有坐有站,那種凝重的氣氛,真像個閻王殿。
雙喜站在桌前,赤著身、光著腳,雪白的嫩肉上,青一條、紫一條,都是鞭痕。腫脹脹的臉蛋上,佈滿了橫一道豎一道的血印子,頭髮亂蓬蓬的,乍一看,就像《西遊記》裡青臉紅髮的鬼怪,誰見了都要嚇一跳。那些姐妹,一個個變顏失色。
平時,雙喜沉默寡言,連活閻王姚俞生也誇她老實得像綿羊。這會,她卻挺著身子,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只有憤怒。
姚俞生的妻子叫鄧貴芝,她在娘家就吃這行飯,所以跟丈夫一樣,心毒手辣。她走上前去,劈劈啪啪,狠命地扇雙喜的臉蛋子。
十幾個妓女,不約而同地跪下來,為雙喜求情。
雙喜被打惱了,像一頭咆哮的獅子,破口大罵起來,並發誓永不接客。
姚俞生氣白了臉,他大喝一聲:#39;給我把這婊子放倒!#39;順著他的話音,從他身後跑出兩個男的,一個是帳房先生,一個就是馬大安,馬大安沒有去當說客,反倒成了幫兇,我氣得牙根發癢,可又沒有辦法。
他和帳房先生擰手踹腳,把雙喜按倒在地。活閻王從桌上拿起那雙四角八稜的鐵筷子,鄧貴芝抻住雙喜的一隻手,雙喜還在不住聲地罵著。只見活閻王用筷子夾住雙喜的一個手指頭,用力碾了幾下,#39;嘎巴#39;一聲,這個手指頭的骨頭斷了。他咬著牙,一連夾斷了雙喜的五個手指頭,雙喜疼得昏死過去。
過了一會,雙喜又醒過來,仍是破口大罵,鄧貴芝也不說話,從桌上拿起那把刀子,照著雙喜左邊的嘴角,猛地一插,刀尖就從右邊的嘴角露出來,連舌頭串在一起,半張著嘴,再也罵不出聲來。
這時,姚俞生沖宋媽一擺手,宋媽像一條馴熟的哈巴狗兒,忙端出桌床下的痰盂,打開木蓋,頓時,一股屎尿的奇臭充滿屋子。姚俞生冷笑著說:#39;你今天罵得累了,我賞你吃點晚餐吧!#39;
他一揚下巴,宋媽馬上把痰盂湊到雙喜半張的嘴巴前,灌起屎湯來。不一會,就灌了個底朝天。雙喜那赤裸裸的肚子,被撐得圓圓的,等那兩個幫兇放開手時,她早已嚥氣了。
姚俞生掩住鼻子,連說:#39;好臭,好臭,快把她扔進黃河裡去!#39;
趁男人們拖運屍體的工夫,鄧貴芝這個毒女人訓起話來:#39;你們都看見了,往後誰不服管教,誰敢偷偷逃跑,雙喜就是你們的下場,我非用刀子割掉你們的舌頭不可!#39;這觸目驚心的慘景,嚇得我們一個個都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