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和崔壽春相好後,我的屋子煥然一新。嫖客舍得在我身上花錢,我身上又沒有存錢的地方,就把屋子裝飾起來。中堂掛一幅老壽星,對聯是:#39;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39;桌上茶壺茶碗,都換了上等的江西瓷,靠牆添了一對玻璃花瓶,插著新折的花枝。
自從包下了我,崔壽春除了出去經商,早早晚晚都要趕回來,一日三餐和我在一起,我們如膠似漆,晝夜不離。我們吃飯,有時是馬大安讓伙房給做,有時是派人到街上去端,反正都是崔壽春付錢。
轉眼過了幾個月,這天是農曆六月初五。早上,我們吃著圓籠燒麥,茶餘飯後,我向崔壽春提出一件盼望已久的要求:#39;崔先生,從到了民悅裡,我還不知道蘭州的太陽是圓是扁。我聽說這裡的鷹灘是有名的風景區,你能不能領我遊玩一天?#39;
崔壽春爽快地答應了,就去找馬大安商量。馬大安不好攔阻,可又怕我們逃跑,就要求和我們一起去。
我跟他們搭車,稀里糊塗來到黃河邊。看著那混濁的流水,卻不見一隻船。這時,走過來一個赤腳的男人,肩背上一個用幾根木棍捆成的木架,後面有兩個大皮囊。崔壽春向我介紹,這就是蘭州特有的羊皮筏子,是黃河裡的一種簡便運輸工具。崔壽春和他講好價錢,我們乘筏子順流而下。
我第一次暢遊黃河,只覺心胸寬廣了,眼也不夠使了。崔壽春看我那個高興樣兒,更是說不出的痛快,便給我講開了他最近聽到的一個真實的故事:
日本侵佔東三省以後,一個叫大洋馬的年輕女人,和母親一起逃到了蘭州,住在鐵橋北街。為了維持生活,大洋馬只好在這裡打起野雞來。
三年前的春天,大洋馬陪一個商店的帳房先生來鷹灘遊玩。他們逛公園、下飯館、坐羊皮筏子,都是大洋馬掏的錢。大洋馬因為愛這個年輕漂亮的帳房,情願#39;倒貼#39;,拿出了平日打野雞賺來的積蓄。
這帳房先生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一個好皮囊,他整天就會吃喝嫖賭,把錢都糟光了。他見大洋馬一掏就是一大迭票子,就起了歪心。趁逛鷹灘時,他把大洋馬引到一個山洞裡,用甜言蜜語,和大洋馬辦了一場好事兒,然後趁機卡住大洋馬的脖子,把她活活卡死了。事後,他掏淨大洋馬的錢,把大洋馬拖進河裡,順流沖走了。直到去年,這個案子才突然暴露了。
聽了這個故事,引起了我的聯想,我故意逗他說:#39;崔先生,你也要學那個帳房先生嗎?#39;
崔壽春擰著眉,臉上帶著幾分怒容說道:#39;我再窮再壞,也不會那樣做。那帳房先生真是天下少有,簡直不是個人!#39;
我聽了,心裡一陣暖融融的。
馬大安也大發議論道:#39;多慘呀,打野雞可不是好玩的,沒有妓院老鴇的保護,難免發生意外。看來,什麼都得有組織、有人管啊!#39;
他這幾句評論是#39;中堂畫加橫批兒——話(畫)中有話#39;。我倆都沒有吭聲。
這天,我們在鷹灘轉了兩個多鐘頭,每人吃了兩碗蘭州的牛肉拉麵,興高采烈地回到民悅裡。
送走了乾熱的夏天,又迎來涼爽的秋天。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我像一個自由女神,不用接送各色客人,一心一意地陪伴在崔壽春的身邊。崔壽春為人豪爽,有求必應。他揮金如土,把大量金錢拋給了馬大安。
九月初的一天早晨,他拉著我的手,向我告辭道:#39;妹妹,常說當差不自由,自由不當差,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要出一趟遠門,把商店的帳目清理清理,再向朋友借幾個錢來,我就把你贖出去。等第二趟回來,你的苦難也就到頭了,你我成就了夫妻,咱們在蘭州自己開一個商店,你就是老闆娘,我幫你治好病,你還可以生兒育女,到那時,咱們就成了蘭州的一個小康人家!#39;一番話,說得我的心都醉了。
自他走後,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想他想得入魔,一心盼著崔郎早點回來,幫我跳出這個火坑。可是,我望穿雙眼,再也看不到心上人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