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祥見李月軒面色陡然一變,暗道自己此舉果然是做對了。
羅祥雖然只是領了一個並無多大實權的御用監掌印,但對宮裡宮外的事情卻並不閉塞,當初隨同李月軒一起入京的那對兄妹他早有耳聞,心裡雖沒怎麼在意,但昨日一聽正德提起這名字,很快便想了起來。
至於劉良女則更不是什麼秘密了,李月軒從太原回來後,劉良女在李家呆了近兩個月,其間連陛下都給過臉色,這在京裡是很多大臣都知道的事。
羅祥見李月軒沉著臉,目光微微輕閉,心裡一笑,上前道:「太師勿需煩惱,昨日咱家聽陛下之言,這些秀女也不過是待定之身而已,並未真個要入宮,如今太師平賊有功,陛下寵信必定更勝從前,太師只消和陛下求個情,想來取消這兩名秀女名額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咱家也經常在陛下身前走動,到時候咱家在旁敲側擊一番,陛下定不會為難這兩位姑娘的。」
李月軒聽著聽著忽然一陣清醒,暗道羅祥定是早已知道了正德的心思,否則怎麼還會有這種閒情逸致慢吞吞的和自己調侃此事。
李月軒頓感自己被人耍了,不由怒從中燒,看著羅祥冷哼一聲。
羅祥昨日的確是聽到正德念出了這兩個名字,不過是把這兩名字挑了出來,然後拿筆勾掉。羅祥知道李月軒此番入京,聖恩更隆,有心巴結,便拿此事來討好他,本想先讓他急一急,然後再表現得自己願意為其效勞,以此拉近兩人關係,哪知此刻李太師竟然片刻便回過味來,不由訕訕笑道:「太師為何這般看著咱家」
李月軒臉色陰冷,卻是沒有說話,只重重的一聲:「哼」
羅祥見他面帶怒色,已知沒必要再賣弄下去,忙賠笑道:「太師,咱家並非有意欺瞞,陛下昨日的確是念到了這兩位姑娘的女子,不過……」
「夠了,膽敢戲耍本座,今日若不是本座有要事在身,必定讓你好看」
羅祥心中一凜,他實在想不到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李太師忽然間竟然變的這麼冷硬,直讓人心顫。
李月軒也覺得自己莫名燥怒,忙轉過頭去。只是不知為何在聽到羅祥拿兩個跟自己如此親近的人來胡說八道時,竟這搬沒了分寸。
羅祥不敢再說什麼,李月軒冷哼一聲,大步而去。羅祥可憐巴巴的看著李月軒修長的身軀在風中漸行漸遠,無奈一歎,看來想入司禮監是沒指望。
一路上李月軒心裡卻是沒辦法像剛才拿辦平靜下來,想著馬上就要見著正德,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
終於來到豹房,李月軒走到門外,正想著要不要馬上進去時就聽到有小太監笑面迎人的恭維道:「小的恭迎太師還朝,陛下早已在裡面等著了」
李月軒情知不能再等,便微微頷首,走了進去。
正德正在當初聽李月軒講故事的那間書房裡,坐在書案後面臉不耐煩的批閱著滿桌的折子,一封折子看了兩眼就隨手丟到了一邊。夏皇后在一旁的替他沏著茶,臉上滿是關懷。
李月軒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推門而入,朗聲道:「臣李月軒求見」
片刻,書房裡傳來正德笑罵的聲音:「臭小子,才出去沒多久竟然也學會跟朕來這套了」
正德滿臉喜色的走到門邊,上下看了他一遍,笑道:「快進來,這又不是在宮裡,哪這麼多規矩,朕茶都沏好了,就等你來呢」
李月軒本還略有忐忑的心裡此刻一見正德這般模樣,頓時也消融乾淨。他理了理袍子跟著正德走了進去,苦笑道:「臣剛才本還打算去乾清宮的,剛進了午門,張大學士告訴臣說陛下已經把政務都搬到豹房來了,害臣差點多走不少冤枉路」
正德訕訕一笑,道:「哎,這也沒法子,這才是朕的家嘛,朕把政務拿回家來處理也是人之常情,月軒說對麼」
李月軒搖頭一笑,正德繼續道:「而且朕在乾清宮裡,兩宮太后有事沒事就來煩朕,朕耳朵都快起繭了,還是在豹房清淨啊」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佛像前的團蒲邊,正德一屁股坐到了團蒲上,喚過夏皇后把茶端過來,李月軒這才發現房內還有夏皇后在,這可把他嚇了一跳,本還打算坐下的結果騰的一下又站了起來。
「臣見過皇后」
夏皇后並沒有穿宮裝,只是很隨意的穿了一件漂亮的襖子,端著茶走了過來。見李月軒拘謹的模樣,她淡淡一笑道:「太師不必多禮,此處不是宮裡,太師只管把本宮與陛下當做一對平常夫妻就好了」
李月軒心裡一苦,正德還真是想過平常人的生活想瘋了不成,連皇后都被他影響的這麼深了。
李月軒躊躇了片刻,正要說話,正德又笑呵呵的打斷道:「月軒,婉顏說的是,你就別拘謹了,妻子給客人倒杯茶天經地義,你坐下」
李月軒無奈,只好坐了下來。
夏皇后如個賢惠的妻子一般小心的為兩人倒了兩杯茶,李月軒更為小心的接過,心裡想了想還是緊著聲音道:「有勞嫂子」
正德見李月軒不在稱呼皇后而叫嫂子,頓時心花怒放:「這就對了,還是月軒懂朕,哈哈哈,來,來,嘗嘗我家的茶如何」
聽得正德都說是「我家」了,李月軒哭笑不得,只好跟著輕抿了一口,裝作嘖嘖有味道:「這茶倒還不錯,不過比起咱兩當初在蒔花……」李月軒忽然想起夏皇后還在一旁,急忙咳嗽兩聲訕訕道:「比起小梅的茶還是差了一些」
正德聽他提起那段「光彩」之事,臉不紅心不跳,嘿嘿道:「月軒這就偏心了不是,我這茶可是寧王上次送來的最上等的龍井了,一點也不比嫂子那次沏的差」
李月軒始終是個現代人,對帝王並沒有太多的敬畏感,這時也漸漸隨性起來,淡忘了兩人的身份:「什麼不比小梅沏的差,我看差遠了,厚照,你別說小梅是我夫人我就偏袒她,我是對事不對人啊」
「我才是對事不對人,寧王遣派入京的人都說了,這茶在江西若是販賣都可以賣上一兩黃金一斤,比起嫂子那茶可貴多了,怎麼也不會比它差吧」
李月軒一聽不樂了:「我才是真正的對事不對人啊,小梅那茶雖然沒你這茶貴,但是無論口感還是香醇都過之而無不及,厚照你這茶肯定是讓人給吭了」
正德一聽不由氣結,薄怒道:「我這次是真的對事不對人了,我這茶不管怎麼說也是貢茶,那就是天下間最好的茶了,嫂子那茶雖然也不錯,但說白了終究是私茶,哪能比的,我……」
「好了,陛下,你兩人都對事不對人半天了,也不嫌累」正德還欲再說,不料一旁夏皇后早已看的笑玩了腰,打斷道:「再不喝,這再好的茶一涼都變成壞茶了」
正德恍然大悟,忙道:「是,是,婉顏教訓的是,月軒,快喝,婉顏這泡茶的手藝可是一點也不比嫂子差的」
李月軒也說的口乾,也不多話,捧起就喝了一口,還別說,這茶評心而論實在不比當初雪裡梅泡的茶差。
兩人品評了半晌,李月軒終於想起了還有正事要說,便從懷裡掏出分折子遞給正德道:「厚照,這是這次霸州之行的始末,你有空就看看」
正德接過略略看了一遍,然後丟到書案上,嬉笑道:「你辦事我還不放心嗎,不看了不看了」李月軒知道他這是想偷懶了,不過霸州事情也已解決,看不看倒沒什麼緊要的。
正德頓了頓,笑容漸漸斂住,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月軒一眼,忽然道:「月軒一路而來,可是聽說朕和兩宮太后之間的事了」
李月軒一聽談及正事,正色道:「聽說了,剛剛爺爺把事情大概與我說了一遍」
正德點點頭,苦笑著說:「這是朕自己娶媳婦,自然是朕找自己喜歡的了,兩宮太后非要替我安排,哎,你說這事不事?,朕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土財主呢,人家過日子多自在,哪像朕事事受人約束」
李月軒苦笑道:「陛下是一國之君,哪能和土財主相提並論,歷來皇家無論婚嫁都是極為嚴厲的,來不得半點馬虎,後宮主持這些事也是按主制行事而已,兩宮太后又怎麼會這麼容易放手」
正德道:「朕也知道,但你看當初後宮主持迎娶的一後兩妃,除了婉顏外,另外兩個貴妃都是些什麼人,要容貌沒容貌,要品行沒品行,簡直就……」正德忽然意識到兩位貴妃不管怎麼說名義上都還是自己老婆,如果說的太不堪豈不是讓人笑話?於是忙打住,岔開話道:「你說朕如果娶幾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那還有什麼意思」
李月軒心知正德是一心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心裡不由感到難辦,畢竟無論他如何去改變,有個不便的現實便是他的身份。他目光睨了正德一眼,忽然想起羅祥的話,不由脫口道:「那陛下現在可有中意的人選了」
正德聽李月軒問起,竟然難得的臉紅道:「月軒,說起來朕有件事還要和你商量商量」
李月軒心裡打鼓,面上卻平靜的道:「陛下請說」
正德羞澀的如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朕想接劉姑娘進宮,不知道你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