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軒領著唐伯虎有說有笑往李家而去。一路上引的不少路人駐足觀望,更有不少妙齡少女往李月軒身上投擲絹帕,香囊等物,雖惹的趙嫣兒、馬憐兒二女滿臉不樂,卻讓唐伯虎見識到了這位小友的無限魅力,直歎潘安宋玉也不過爾爾。
剛來到門前,老管家李圓正等在那。見著李月軒回來了,急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少爺,老爺讓您回來後即刻去書房見他」
見著老管家臉上已經冷的紅彤彤的,似乎在這等了很久,想來是老爺子有正事找自己。李月軒點了點頭,囑咐道:「這位是我的貴客,圓叔先好好照顧人家」說著,李月軒回過頭來向唐伯虎歉意一笑,道:「唐大哥,月軒失陪一會兒」
唐伯虎不以為意,淡淡道:「無妨,正事要緊」
李月軒不再多話,微微一揖後便往李東陽書房而去。馬憐兒和趙嫣兒二女也笑嘻嘻的先行離開了,現在她們心裡可高興著呢,能讓大名鼎鼎的唐解元為自己作畫,那絕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兩位美人兒向唐伯虎告了個罪,也高興的去告訴姐妹們去了。
李圓對唐伯虎並非第一次見面,前些天他來找李月軒時,老管家已經家過兩次了,所以倒還記得他。
「唐大人,這邊請」李圓手作請狀道。他知道唐伯虎是寧王派來京納貢的人,所以便以大人相稱。
唐伯虎不敢受禮,忙欠了欠身,回道:「有勞」
李圓把唐伯虎帶到客廳,然後吩咐人上茶,自個便在旁陪著說話。唐伯虎儘管對李東陽心有芥蒂,但看著李家下人如此懂禮,體貼。仍止不住心裡讚歎。
兩人在客堂裡剛喝完一盞茶,李月軒忽然笑瞇瞇的跑進了客堂,神色略顯激動。客堂裡的兩人不明所以,紛紛露出了不解之色。
「唐大哥,今日巧了,哈哈,來,來,月軒為你引見幾位長輩」李月軒說罷便拉著唐伯虎往門外走去。唐伯虎正滿心疑惑,想問明情況,不想李月軒已經自顧自的說道:「唐大哥先不要問,等見到了人再說」
唐伯虎見著他已經把話說白了,只好緘口。
李月軒拖著唐伯虎饒過幾個房間,來到李東陽書房前,興沖沖的上前推門而入:「爺爺,唐大哥來了」
片刻後,裡面傳來李東陽慈祥的聲音。
唐伯虎臉上一陣猶豫,想著裡面就是李東陽那老頭子,心裡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過了片刻,李月軒見他還未進來,便出來強把他拉了進去。
走到書房內,頓感陣陣溫暖,火紅的炭火散發出的光熱,把房中染上了一層旖紅。書房裡有三人正在分列而坐於書案前,三人三十來歲模樣,白白淨淨,皆穿一身灰白色直裰,頭戴四方平定巾,儒雅而淡定。在書案後則是一位身穿米色儒衫,外加件比甲的慈藹老者。
唐伯虎見著裡面四人,臉上不由顯出一絲驚色,坐在書案後的李東陽不用
說,他自然化成灰都認識。然而案前這三人卻是連大名鼎鼎的唐才子也敬佩的人。他一改人前那狂妄的做派。忙微微欠身向三人行了一禮,道:「不知三位先生也在此,唐某失禮了」
三人似乎並不認識唐伯虎,只是見著這人年紀而立,長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身上帶著幾分不羈,不由微微疑惑道:「不知閣下是?」
這三人並非他人,正是當下文壇領袖,被稱譽為「天下語詩文,必並稱何、李」的李夢陽和何景明以及剛剛從龍場回京的王華之子王守仁。唐伯虎雖然與三人並無舊交,但卻是昂慕已久,幾年前他有幸見過李夢陽、何景明一面,此刻自然是認得的。
唐伯虎見著三位大家在眼前,不敢托大,急忙抱歉一揖,道:「在下蘇州唐寅,昂慕三位先生大名久矣,今日得見,實是三生有幸」
「唐寅?」李夢陽個頭不高,雖已過而立之年,一張臉卻仍是唇紅齒白,氣質雍容。他臉色微微一變,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唐伯虎,失聲道:「原來是蘇州唐解元,李某久聞大名了,哈哈哈」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一直以來都是狂放不羈的風流才子,也難得一次的露出了慚愧之色。
一旁的何景明和王守仁此刻也是翻然醒悟,愣了片刻後,忙抱拳一笑道:「久昂大名」
這下唐才子當真是羞紅了臉了,雖說他被人稱譽「詩畫雙絕」,但始終是落魄書生一個,常年混跡青樓讓他的風流名聲更盛才名。如今在這三位備受天下才子推崇的大家面前,如何還敢自負大名?
唐伯虎急忙欠了欠身,作出一番愧不敢當的樣子。直道:「不敢,不敢」
李月軒自從進屋後就站到了李東陽的身邊,雖然他對眼前這三位長輩並不熟悉,在此之前,可能連名都叫不上。但剛剛聽老爺子的悄悄介紹,才知道這三人都是極為了得的人物。
就說李夢陽和何景明二人,如今在士子中的地位和聲望如日中天,除了李東陽外,幾乎無人企及。而且當年就連李東陽作為朝廷大臣領袖詩壇,卻因"台閣體",內容貧弱冗贅,形式典雅工麗,文運極衰,也被李夢陽給批評過。
當初李東陽身為朝廷重臣,以「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三人均歷事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四朝,先後位至台閣重臣,正統時間時以大學輔政,人稱"三楊"。)為代表的台閣體李東陽自然得尊奉。所以前期詩文裡難免會沾上台閣體的多歌功頌德,粉飾現實的毛病。
當時李夢陽就是一個古代的「韓寒」,性格叛逆,又年少多才,見著台閣體詩流病繁多,自然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後來他結交何景明,更是與何景明幾人發起了文壇的「復古運動」,一時備受天下讀書人推崇。正所謂「倡導復古,文自西京、詩自中唐而下,一切吐棄。操觚談藝之士,翁然宗之」,便是如此。
李東陽雖被李夢陽批評過台閣體,後來詩文卻也自成一派,被世人譽為茶陵詩派,其散文追求典雅流麗,主張師法先秦古文,未脫台閣體風;其詩則力主宗法杜甫,強調法度音調,又寫擬古樂府詩百首,對李夢陽和何景明為代表的前七子也是有很大影響,甚至對幾十年後嘉靖朝的「後七子」也是影響不小。
此刻,李月軒見著唐伯虎謙恭謹慎,不由向李東陽低聲笑道:「爺爺,你可曾見過唐大哥這副模樣過?」
唐寅進門後,雖未向他見禮,李東陽卻並未生氣,見著孫兒俏皮相問,老爺子微微一笑,道:「唐寅此人雖才華橫溢,卻太過自傲,遇是不能夠謙謹,像今日這番模樣,爺爺倒也是第一見著」
李月軒輕輕一笑,眼珠子轉了轉,道:「爺爺對唐大哥的瞭解到是很清楚,軒兒知道爺爺愛惜唐大哥是個人才,所以才這麼包容,爺爺何不趁今日與唐大哥冰釋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
「相逢一見泯恩仇?」李東陽微微一愣,見著孫兒出口成詩,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喜,道:「軒兒好一個相逢一笑泯恩仇,哈哈哈,只是爺爺有此意,人家可是願意?」
李月軒一聽爺爺似有意動,忙打包票道:「包在軒兒身上」
李月軒騰騰騰竄到唐寅身邊,見著他正與李夢陽三人虛心交談,對李東陽故作不見,忙輕輕咳嗽了兩聲,微笑著插話道:「三位先生,爺爺想與唐大哥敘話,三位先生請與小侄到偏廳來,小侄剛好作了幾首小曲,煩請三位先生指點一二」
李月軒一口一個先生,神態極是恭敬。然而李夢陽三人即便享譽天下,又如何敢托大。現在李夢陽三人雖在士子心中地位崇高,然而卻皆是朝中官員,眼前這位李家小公子,,身居太師之位,位極人臣,可是這他們的頂頭上司。
李夢陽現任戶部郎中,只是個正五品官員而已,何景明和王守仁二人現在也不過是中書舍人和兵部主事。一個從九品,一個正六品,論品階與李月軒天差地別。所以見著李月軒神態恭敬,心裡雖喜此子謙恭,卻還不敢受禮:「太師言重了,閣老有話,我等三人自當遵從」
李夢陽當初因反抗劉謹,代筆寫下《代劾宦官狀疏》,遭劉謹被迫害下獄,劉謹雖懾於他的名望,最後還是放了他,但一直都閒賦在家,沒在起用。直到前些日子劉謹伏法,正德才想起一起讓劉謹罷免了不少人,才再度起用,官復原職。這兩日他才剛剛到京赴職,所以便來拜訪一下李東陽,沒想到竟在路上遇到了好友何景明和剛被從龍場召回的王守仁。三人便相邀而來了。這才促成了這大明四大牛人難得一聚的的場面。
說罷,李夢陽三人向唐伯虎告了個罪,便跟著李月軒出了書房,臨走前,李月軒忽然悄悄在唐伯虎耳邊,低聲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唐大哥,好好把握啊」
唐寅本來還心中忐忑的內心,在聽到李月軒的話後,不由一窒,他沉吟了片刻,眼中漸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