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正德暗暗覺得對不住身下李月軒的遺體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痛苦的叫喊,「痛,痛,痛」。
正德兄妹心下一驚,嚇得心跳不由加速,帳幔裡除了他們三人外再無他人,唯一還能算是人的就只有已經「往生」的李月軒了。這聲音近在耳邊,難道是……?
以前聽人家講故事時,倒是聽說過什麼詐屍之類的,可是還從來沒見過,此刻,見著已經逝去人的人竟然開口了,正德、永福、永淳心裡一個「咯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正德始終是個男子,膽子也大一點,怔忡片刻後,他急忙從李月軒身上爬起來,眉頭擰的緊緊的向他的臉看去,那幾厘米的距離卻是那樣的漫長,正德那目光和脖子移動的速度簡直比蝸牛還慢上不少,那表情更是驚懼惶恐,生怕見著李月軒真的詐屍了。
正德那表情讓永淳心裡反而有些不快了,李月軒生前,皇兄和人家是那麼好的朋友,人家不過剛不小心嚇了你一下就這樣害怕起來了。
小公主心裡那淡淡的情素本來在李月軒出征前就慢慢的發生了變化,如今愛人逝去,那悲痛和傷心使他心痛如絞,萬念俱灰,還會怕他活過來?如果真能活過來,恐怕永淳反而高興不已。
永淳直起身子,把正德拉住,目光微微惱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走到李月軒臉龐前,想看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詐屍」了,倒比正德表現的豪氣多了。
永福心裡正在悲痛,對於那聲「痛」雖然受驚不小,但始終是自己的愛人,又怎麼會害怕,片刻之後,又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永淳凝視著李月軒的臉龐,見他面色紅潤,眉頭舒展,唇若塗朱,一張英俊無比的臉上還帶著點點熱氣,平靜而安詳,真是一點都不像死去的人,反而像是睡著了似的。只是卻似從來沒有醒過……
永淳看了片刻,心下一歎,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死去的人又怎麼會再或過來?在看著他那張蓮龐時,小公主心中想起第一次聽到皇兄提起他時的情景,想起第一次在武英殿見到他時的情景……心頭一時百種滋味,眼淚又簌簌直落。
就在這時,李月軒的「屍體」忽然一個側身,嘴裡嘟噥道:「哎呀,別壓著我,太熱了」
看清楚了,這次永淳看的清清楚楚,他側了個身,嘴巴還動了。雖然眼皮依然沉沉閉著,但那聲音分明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永淳心下一喜,忙把手觸到李月軒的鼻子下,頓時感受到一股溫熱的鼻息有規律的呼出,永淳表情滯愣了片刻,忽然「哇」的一聲抱著他的頭痛哭起來,嘴裡還不忘嗔怪道:「你要死啊,睡的跟個死人似的,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嗚嗚---」
李月軒昨夜和老提點聊天徹夜,天南地北無所不及。天一亮就抗不住了,便昏昏睡了過去。這也是沒辦法,為了把李月軒的傷情表現得真如看上去那麼嚴重,老提點只有多花些時間診治了,沒想到兩人「診治」了半天,把時辰給忘了,一不小心天就亮了,害正德三兄妹擔心受怕了一夜。老提點也是累個半死,不禁要擔心怕會讓正德知道,還得時刻小心注意進來的太監和宮女。精神都快崩潰了。
不過,此刻永淳見到李月軒竟然沒死,心下早就不在乎其他了,她高興的眼淚兒直流,淌在李月軒的臉上,甚至有些還流進了他嘴中。
李月軒此刻感受到臉上又濕又熱的,好不難受,便想睜開眼睛看看,偏偏一夜沒有合眼,此刻眼睛又澀又疼,剛睜開一個小縫,便被那明亮的燈光刺的趕緊閉上。
「皇兄,姐姐,他沒死,他還活著---」永淳高興之餘,終於記得告訴正德和永福這個消息了。不過三人離的這麼近,正德和永福怎麼會看不到,只是見著永淳喜極而泣才不想打擾她罷了。
永福見著妹妹那癡情的樣子,心頭不由一苦,本來以為正德答應幫助她,讓她見到了希望,可是,此刻見著妹妹這麼迷戀李月軒,她心裡忽然不知該怎麼辦了。
正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走到她身邊,寬慰一笑,道:「永福,有些事說不准的,等月軒好了咱們再慢慢去解決」
永福點點頭,擠出一絲笑容,道:「多謝皇兄」
正德訕訕一笑,嗔道:「還跟皇兄客氣不成?」
永福忽地一笑,點點頭,不再說話。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聽太監稟報道:「陛下,錦衣衛
指揮使錢大人殿外求見」
正德眉頭微微一跳,心知劉謹恐怕已經抓住了,想起劉謹,小皇帝不由重重一歎,他理了理壓的皺折的龍袍,走出帳幔。
「叫他進來吧」坐在御書房內,正德道。
沒過一會兒,錢寧便走了進來,一身麒麟袍隨著步伐有節奏的搖擺著,虎虎生威。錢寧這人以前當混混時可能貌不驚人,甚至是潦倒,可是自從發跡後,這臉也白了,身板也直了,還真有些貴公子的味道,他見到正德,他雙膝跪地,叩首道:「臣參見皇上」
正德擺擺手,道:「抓了?」
錢寧點頭:「抓了」
正德眉宇間不由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看著錢寧問:「劉謹始終陪了朕這麼多年,錢寧,你看能不能給他留條命」
錢寧心中一跳,急忙道:「陛下,劉謹私藏檄文,分明是有反叛之意,而且後來又怕事情暴露,截殺陛下欽點的征討大元帥和監軍,這都是誅九族的大罪,豈能饒恕?」
錢寧還真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正德心裡還不忘舊情,替劉謹說好話,只是這人都抓了,而且自己在抓的時候百般凌辱,錢寧豈會放過劉謹。如果因為皇帝的寬恕而把劉謹放了出來,那最後說不定倒霉的會是自己。
錢寧從來都是小人,這點毋庸置疑,但他卻有著做小人的覺悟和魄力,如今既然已經和劉謹結仇了,就不能再給他翻身的機會,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例子太多了,錢寧可不會重蹈覆轍。
正德見錢寧絲毫不讓,針鋒相對,心中不由有些不快,昨日他之所以叫錢寧去抓人而沒叫刑部和大理寺,就是因為對劉謹還抱著惻隱之心,想給他留點活路,因為錦衣衛始終是皇帝的「私人警察」嘛,他們接手的案子,刑部和大力寺一般都不過問的。這點錢寧也是清楚的。只是錢寧為了向李月軒示好,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權勢,卻裝起了糊塗,難得正直了一回。
「劉謹企圖謀害欽命大臣,又私藏檄文,這些朕都知道,但他伺候朕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看就法外開恩吧,而且什麼謀反之罪。朕知道劉謹還是不敢的,錢寧你看呢」正德此刻替一個罪臣開脫,始終是理虧,面對自己的私人警察局長---錢寧的堅持,他也只好軟語相說了。
只是,錢寧是什麼人,從一個市井混混爬到如今錦衣衛指揮使可不光是憑借那一手高超的箭術,若是論心機,狠辣,那也是絲毫不遜於劉謹的。
他見正德竟然語氣都變成了央求,心知劉謹此次若是不死,說不得會再手寵信,自己就沒好日子過了,他心中一翻計較,乾脆把話說死了:「陛下,劉謹預謀造反,臣並非口說無憑,臣從抓到劉謹府上的下人得知,劉謹私養家兵,數量龐大,裝備制式都使親軍規格,臣從那名下人口中得到消息後,派人到西郊查尋,果然發現了大量軍備,這已經足以證明劉謹謀逆之心了」
說此一頓,見正德臉色急變,錢寧繼續道:「臣昨日去劉謹家中,本想徹查宅子,但劉謹的宅子乃是陛下御賜的,還有陛下親自寫的扁額,臣不敢逾越才沒有抄查,但如今已經被臣封了宅子,臣相信劉謹家中必定藏有更多謀反的證據,請陛下恩准臣帶人抄了劉謹的家」
正德臉色一變,錢寧既然敢這麼說,肯定不會口說無憑,如果真是如他說的那樣,那劉謹凌遲也不為過。
謀反向來是皇帝的禁忌,即便是玩世不恭的正德也是如此。凡是威脅到皇權的人向來都是死之一途。正德擰眉沉吟,忽然重歎口氣,道:「好吧,你去吧」
錢寧心下一喜,剛才他振振有辭說出西郊的那些證據,是李月軒的親兵百戶,楊博奉命交給他的,他本以為有了這些被自己「放大」的證據,皇帝必殺劉謹無疑,沒想到竟然還不足以讓正德下定決心。錢寧心下計較著看來要給劉謹家送點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