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860年6月,護國軍在南北兩線戰場都進入關鍵階段。
在北線安慶戰場,護國軍和太平軍已經進入戰略決戰階段,安慶戰役的勝負將直接決定到護國軍政府和太平天國今後的盛衰興敗。太平軍一旦戰敗,國勢必然一蹶不振,再無可能抵擋護國軍接踵而至的迅猛攻勢。而護國軍一旦戰敗,長江水道將被太平軍徹底封鎖,湖廣大本營的工商業也將遭受慘重打擊,一旦南方戰事再度失利,陸上商道也被切斷,護國軍必然就會陷入絕境。
在南線廣州戰場,護國軍的抵抗也進入了最艱苦的階段,護國軍一旦堅持不住,就將前功盡棄,廣東全境也將全部淪陷,軍政府南下香港的商道將被徹底截斷,一旦長江水道再被封鎖,湖廣政府正在迅猛發展的工商業就有半途夭折之慮。
對秦漢和護國軍來說,這兩場戰爭,哪一場都輸不起!一旦輸掉了其中一場戰爭,整個軍政府就會陷於無比危險的境地!
從純軍事角度來講,在安慶戰場,太平軍是佔有優勢的。
由於道路狀況惡劣、民夫匱乏,護國軍的軍需物資很難從後方運輸上來,而且從武漢到安慶,上千里路程極易遭受太平軍游擊部隊的襲擊、破壞。反觀太平軍,安慶距離天京不過幾百里路程,太平軍還擁有大量運輸船隻,從水路運送物資、兵力十分方便快捷。
護國軍雖然擁有精良的裝備,所屬炮兵師大口徑火炮二十門,中小口徑火炮更是多達數百門,還有被太平軍將士譽為屠夫的機槍五架,但這些裝備都有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非常笨重,移動緩慢!如果太平軍能夠充分發揮輕裝簡從的特點,在野戰中迫使護國軍運動起來,局面對護國軍顯然是十分不利的。
應該說,太平軍的統帥陳玉成對護國軍的弱點還是清楚的,在戰役開始之前就制訂了正確的策略,準備以偏師襲擊護國軍後方補給線,再將優勢主力化整為零,以不與護國軍正面接觸為先決條件,在亂戰中疲敵、襲敵,最終擊潰敵人。
如果太平軍真的按照陳玉成制訂的作戰方略來打,那麼安慶一戰,護國軍就凶多吉少,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全軍撤回九江,再圖後計,而且從今往後,護國軍再要進攻太平天國腹地,就必須先設法把道路修進去,或者建立強大的水師,牢牢地控制住長江水道。
陳玉成制訂的戰略是以不死守安慶為代價的!很顯然,太平軍一旦選擇死守安慶,就必然要和護國軍進行殘酷的陣地戰,在殘酷的陳地戰中,護國軍的炮火優勢將發揮得淋漓盡致,太平軍縱然有十倍之優勢兵力也難逃敗亡之結局。
草場戰役的結局早已經證明,在現代火器面前,人多勢眾已經不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了。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陳玉成犧牲安慶的策略是太平天國許多高級將領,包括天王石達開所無法容忍的。
石達開雖然賦予了陳玉成很大的權力,但在戰役一開始,就頻頻越級對前線將領進行遙控指揮,一旦陳玉成不能完全執行石達開的戰略意圖,石達開就越級指揮下面的將領直接遵照他的聖旨作戰。
太平軍指揮的混亂直接導致了基層將士思想認識上的混亂,而思想認識上的混亂又轉化為戰場上戰鬥意志不夠堅定,執行命令不夠徹底,甚至出現消極避戰的心態,可以說,在戰役一開始,太平軍就已經立於不勝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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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宜清氣沖沖地走進太平軍指揮部,狠狠地將手中的馬鞭扔在地下,厲聲道:「英王,這仗沒法打了!」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火大!」陳玉成驚訝地看著楊宜清,問道,「你不去廬江督師,怎麼又跑回銅陵來了?」
「廬江?別提了!」楊宜清抓起茶几上的茶壺牛飲個飽,以衣袖一擦嘴角,才沒好氣地答道,「末將奉殿下之命率部十萬火急從天京出發,可前腳剛剛踏進廬江城,氣都沒來得及喘一下,天王的聖諭就到了,又讓我們馬不停蹄趕來銅陵,你說,這不是折騰人嗎?將士們的銳氣都用來跑路去了,還打什麼仗?早知道這樣,當初直接讓我們坐船來銅陵,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既省力氣還省時間,多好。」
陳玉成的劍眉已經擰成一團,陰沒著臉沒有答腔。
楊宜清見陳玉成不答腔,不甘心地追問道:「殿下,你倒是說呀,既然最後一樣要來銅陵,又何必讓我們跑這麼遠的冤枉路?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陳玉成默然不語,唯有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移動。
前出廬江的楊宜清部被天王強行調回了銅陵,想來從桐城、六安出發的石鎮常、石鎮吉所部也接到了天王的聖諭,眼下正在向安慶方向合圍吧!看來,天王是真的要插手安慶戰局,決意在安慶和護國軍拚個魚死網破了。
陳玉成不禁歎息了一聲,按照他的設想,石鎮常、石鎮吉以及楊宜清三路精兵分別從六安、桐城以及廬江出發,繞過安慶一線的護國軍主力,深入敵後,直插護國軍大本營所在地——武漢,縱然不能一舉攻克武漢,也要把湖廣弄得草木皆兵、風聲鶴戾,迫使安慶方向的護國軍主力後撤回援。
安慶外圍的護國軍一旦被調動起來,在行軍途中難免會露出破綻,屆時太平軍就可以憑借長江水道的便利,以六萬主力在長達數百里的戰線上發起不間斷的襲擊,就是累也要把護國軍給活活累死。
可是現在,看來這計劃十有八九要流產了!
很顯然,天王是想讓桐城、廬江、六安以及銅陵方向的太平軍四路並進,以絕對優勢之兵力將護國軍一舉合圍在安慶一帶,乍看起來,這佈局頗為壯觀,可事實上,太平軍能有這麼好的胃口嗎?以十二萬裝備落後的太平軍,有可能一舉吞掉四個裝備精良的護國師嗎?
楊宜清見陳玉成久久不答話,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又問道:「殿下,你倒是說話啊。」
陳玉成擰緊的眉頭猛地舒展,問楊宜清道:「你的兩萬人現在哪裡?」
「在廬江等著呢。」
「好!」陳玉成沉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即刻返回廬江,率所部立即西進,直插武漢!途中絕不可戀戰!一句話,哪怕最後只剩下你一個人,只要能趕到武漢城下,也是勝利!本王就給你記大功!」
「是!」楊宜清大喝一聲,答道,「末將遵命!」
目送楊宜清的身影遠去,陳玉成的眸子裡霎時冒出一絲寒意,沉聲道:「來人!」
兩名牌刀手應聲入內。
陳玉成冷聲道:「傳我將令,命令石鎮常、石鎮吉立即從六安、桐城出兵,進攻武漢!違令者……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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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護國軍指揮部。
左宗棠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向蒙虎道:「軍長,好消息,太平軍出動了!」
蒙虎哦了一聲,欣然道:「終於出動了嗎,爺爺的,來了多少人?」
左宗棠道:「來了大約有八萬人,其中兩萬人走陸路向廬江去了,剩下的六萬人已經過了蕪湖,即日可到銅陵了。」
「八萬人!」蒙虎興奮地摸了摸光頭,扳著指頭算道,「加上安慶城裡石祥禎的六萬人,乖乖,這可是十四萬太平軍哪!好傢伙,四倍於我軍哪!石達開可真是大手筆,差不多把所有可調度的兵力都調集起來了吧?」
左宗棠道:「軍長,你怎麼忘記了六安和桐城方向的太平軍?駐守兩地的石鎮常、石鎮吉可是石達開的親侄子,是真正的石系親兵!這麼重要的戰役,能少得了他們的參與嗎?」
「好傢伙!」蒙虎道,「最好把皖北的太平軍也調來,索性打個痛快!」
左宗棠搖頭笑道:「軍長,你不怕胃口太大給撐死啊?」
蒙虎嘿嘿一笑,臉色變得比翻書還快,拉下臉來沉聲道:「不過,六安、桐城方向的太平軍,未必會如我們所願南下加入安慶戰場,一旦兩軍和廬江方向的太平軍分進合擊,繞過安慶進攻武漢,只怕第九師的那個團難以擋得住啊。」
左宗棠也承認道:「是啊,當初我們還是太樂觀了,沒想到太平軍在六安和桐城駐有整整四萬精銳!再加上廬江方向的兩萬人,光靠九師一個團,確實抵擋不住,不過現在安慶戰場壓力很大,也實在是抽不出多餘的兵力了,是不是考慮讓駐守九江的第七師派出一個團北上支援一下?」
蒙虎略一沉思,答道:「我看可以!就這麼辦,就派白崇德的一團進駐蘄州一線,另外還要命令麻城的九師三團前出天堂寨,牢牢扼守住六安、桐城太平軍西進的必經之路,另外鄂東民兵總隊也要全體動員,想盡一切辦法延緩太平軍的西進,只要能夠拖過一個月,不,只要十五天,我主力就能抽兵回師了。」
左宗棠肅然道:「卑職這就去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