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第九卷 第五章 出路
    曾國藩直直地站在定南城的城牆上,渾濁的眸子裡露出一絲茫然,就在他眼皮底下,一夥湘軍士兵公然扒掉身上的號衣,揚長而去,有幾個士兵想上前勸阻,反而被這夥人狠揍了一頓。

    曾國藩歎息一聲,他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根本有心無力!

    軍中欠餉已經整整十三個月了,軍糧也早已經告盡,連曾國藩自己都已經連續七天每天只喝兩碗稀飯了,下面的將士就更困難了。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不可能再要求底下的將士繼續保持忠誠。

    曾國藩清楚,如果再放任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不用一個月,湘軍就不復存在了!但縱然面對如此絕境,曾國藩也是束手無策,根本就沒有解決的辦法。

    當務之急是籌糧籌餉,可湘軍控制的地域就那麼丁點大,百姓們逃的逃、死的死,僅有的口糧也早被湘軍搶掠一光!就是曾國藩一貫不願得罪的士子鄉紳,也硬著頭皮征了許多糧食,眼見得連一貫依靠的鄉紳都得罪光了,湘軍的光景卻越發一日不如一日了……

    要籌糧籌餉就得開拓財源、佔地盤,要佔地盤就得打仗,打,又該怎麼打?南面是沈葆楨的贛軍,東面是塔齊布的浙閩軍,西邊和北面都是護國軍政府的地方軍,無論是哪支軍隊,湘軍根本就不是對手!以湘軍現在的士氣和裝備,簡直連土匪都不如……

    難道……真要投降嗎?

    曾國藩的腦海裡頓時又浮起滿弟曾國葆的話,莫非孔孟儒學當真不是救世濟民的真學?只有護國軍實行的那一套新政改革才能真正救民於水火、民族於危驗?

    不甘心,曾國藩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羅澤南顫巍巍地走到曾國藩身後,低聲道:「大帥,老湘營也出現逃兵了,再不想辦法,湘軍……就完了。」

    曾國藩歎了口氣,渾濁的眸子裡忽然露出了一絲精芒,沉聲道:「離開贛南,把隊伍拉到梅州、潮州一帶,打假洋鬼子去!」

    羅澤南吃了一驚,失聲道:「廣東民情複雜,地方武裝勢力十分強大,湘軍此去怕是難有立足之地?」

    曾國藩冷哼一聲,說道:「那也總比窩在這窮山溝裡等死要好!」

    羅澤南歎息一聲,不再說話,曾國藩的話讓他無法反駁,是啊,窩在定南這窮山溝裡是死,開到梅、潮一帶好歹還有一搏的機會,為什麼不搏一把呢?更何況,開到梅、潮一帶打洋鬼子,從民族大義上站在正義一方的,當地的百姓、正義鄉紳必然是會鼎力的。

    ****

    杭州,督軍府。

    塔齊布正對著桌上的一封信發呆,信是老朋友曾國藩送來的,這已經是一個月裡收到的第七封信了!看來曾國藩是真的窮途末路了,才會這般厚著臉皮向他借錢借糧,可塔齊布哪有糧餉借他?

    去年,浙閩兩省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風暴,居民死傷慘重,房屋牲口損失無算,沿海大片糧田被毀,整整兩季顆粒無收!浙閩政府萬不得已,只好開官倉放糧,並動用藩庫向洋人購糧,結果將歷年積下之錢糧損耗一空。

    更讓浙閩政府雪上加霜的是,自從樂驍勇兵敗厚街之後,浙閩軍就此一蹶不振,在浙北和太平軍的幾次小規模戰鬥中都吃了敗仗,丟失了嘉定一帶大片產糧區,即將成熟的春季早稻也盡歸了長毛之手……

    而且,更讓塔齊布心慌鬱悶的是,四明山、天姥山一帶匪患日盛,政府屢次派軍征剿卻相繼失利!在這種情況下,塔齊布怎麼可能借錢糧給曾國藩?塔齊布自己都恨不得找洋人借錢糧了……

    周公望看塔齊布如此愁眉不展,心中不忍,提議道:「大人,或者卑職率水師喬妝成海盜,到東洋一帶晃悠晃悠吧?也許能撈些好處也未可知。」

    塔齊布道:「東洋太遠了,水師艦船又太小,不足以抗風浪,萬一遇上風暴怕就要全軍覆滅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周公望道:「為了緩解浙閩軍的困境,冒些險也是值得的。」

    塔齊布搖頭道:「不行,如果沒有了水師,一旦六國聯軍棄廣東北上進犯寧紹杭,我軍拿什麼跟洋人相抗衡?水師可是我們手裡僅有的精銳了,抵擋太平軍也還得靠他們呢,斷不能拿去冒險。」

    周公望歎道:「大人,說句掏心窩的話,卑職以為洋人不太可能從廣東北上犯境,反倒是護國軍,一旦在安慶擊敗了大平軍,他們的下一步進軍目標必然是江浙大地了,浙閩軍想來也在他們的攻擊目標之列吧。」

    塔齊布道:「那是自然,護國軍如今是兵強馬壯、裝備精良,換成是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進攻江浙大地的,畢竟,江浙自古就是富饒之地啊!尤其是上海,單是關稅銀子之收入,就抵得上內地數省之歲入啊。」

    「大人,你說安慶這一戰,太平軍和護國軍誰會最終獲勝呢?」

    塔齊布道:「很難說,雖然護國軍剛剛在草場大敗太平軍,但畢竟戰場是在安慶,遠離湖廣,護國軍雖然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但補給困難,太平軍雖然缺乏訓練、裝備奇差,但他們人多勢眾,就近作戰、補給容易,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周公望搖頭道:「卑職倒不這樣認為。」

    「說說看。」

    「卑職以為,太平軍如果選擇在安慶和護國軍硬拚,則必然慘敗!如果採取避實擊虛,跟護國軍玩貓捉耗子的把戲,護國軍必然無功而返!」

    塔齊布皺眉道:「我看不然,安慶乃是石達開根基所在,經營不下七年,可謂是太平軍最堅固的要塞!護國軍再強,怕也很難攻下吧?」

    周公望道:「大人怕是小看護國軍的火炮了!」

    塔齊布不屑道:「火炮這玩意,本督當年在湘潭就使用過了,野戰時固然殺傷力巨大,用來功城卻收效甚微,安慶,不是那麼容易攻克的,你看著吧,兩軍在安慶必有一番惡鬥,我軍正好可以坐山觀虎鬥,讓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周公望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塔齊布道:「周將軍,龐清督戰四明山已經半年了,連連損兵折將,本督對他已經失望透頂,準備派德福隆去四明山督戰,你看怎麼樣?」

    周公望道:「督軍大人英明,早該派德福隆將軍上了。」

    ****

    武漢碼頭。

    霍華德、傑克遜、威爾斯三人和張亮基等人依依惜別。

    張亮基歎息道:「可惜秦漢遠在廣東,無法親自和先生道別了,實乃遺憾至極。」

    「是啊,真是遺憾。」霍華德黯然道,「本待多留數月,等廣東戰事結束之後再親自向秦元帥辭行的,可惜國內局勢日漸緊張,戰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我也得提前趕回國內,向聯邦政府以及布坎南總統覆命了。」

    張亮基道:「我真誠地希望北方聯邦政府能夠最終勝出,美利堅和中國之間的友誼能夠得以延續。」

    霍華德爽朗一笑,說道:「放心吧,北方聯邦一定會獲得最終勝利的,奴隸制度終究是不得人心的,廢除是大勢所趨!等內戰勝利了,我再來中國當公使,呵呵。」

    張亮基打趣道:「也許等貴國內戰結束之後,先生您已經是貴國總統了亦未可知。」

    霍華德哈哈一笑,撫著張亮基肩膀道:「多謝先生吉言。」

    梁思漢也拉著傑克遜的手,惋惜地說道:「將軍一走,湘楚軍校就失去了最優秀的教官,真是令人遺憾,回頭校長知道了,定然罵我辦事不力,沒能挽留住將軍。」

    傑克遜也緊緊地反握著梁思漢的雙手,沉聲道:「在中國這四年,我過得很開心!中國學員非常勤奮、非常好學,也非常勇敢!有了這麼多優秀的軍官,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們的國家就會重新統一,中國的軍隊也會很快強大起來,打敗外國人的侵略。」

    梁思漢奮然道:「是啊,當今的世界,是一個日新月異的世界,沙皇俄國已經開始廢除農奴制,我們東邊的鄰居日本也在大力推行維新運動,偉大的工業革命正在推動整個世界向前迅速發展,中國如果不能迅速得以統一、大力發展工業,只怕就要被世界所拋棄了。」

    「親愛的朋友,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方能相見。」傑克遜真誠地向梁思漢道,「我真誠地希望,在將來我們也永遠都是朋友,永遠不要在戰場上相見。」

    梁思漢道:「我也真誠地希望中美兩國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

    公元1860年,美聯邦13個蓄奴州中的7個,害怕即將當選的新總統亞伯拉罕。林肯會廢除農奴制,宣佈脫離聯邦政府,成立邦聯,美國事實上分裂,陷於內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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