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外,護國軍指揮部。
蒙虎正在焦急地來回踱步,幾個作戰參謀大眼瞪小眼,目光跟著蒙虎來回轉,卻沒人敢搭腔,都怕惹來軍長的一頓怒罵。
這幾天,蒙虎的脾氣見長,眼看圍住安慶已經有十幾天了,可天京方向的太平軍卻什麼動靜也沒有!莫非石達開要放棄安慶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十幾天的功夫豈不是白等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直接發起進攻、打下安慶呢,那也不用耗在這裡乾等了。
門外的衛兵突然收腹挺胸,朗聲道:「左參謀長到!」
蒙虎頓住腳步,把臉轉向指揮部的門外。
左宗棠的身影長驅而入,這廝第十師副師長的位置還沒有坐熟,就被秦漢一紙命令,調任了護國軍第一軍的參謀長,一夜之間成了第一軍中的二把手!下面各師師長倒也沒有什麼不平的想法,軍參謀長看起來是個大官,其實手下沒一個兵,還不如下面他們這些帶兵的師主官呢,更何況,左宗棠還是校長的老朋友呢。
「左兄,你可回來了!」蒙虎親自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左宗棠,關切地問道,「怎麼樣?銅陵、蕪湖方向有動靜沒有?」
左宗棠一口氣吸口杯中茶水,搖頭道:「還沒有。」
蒙虎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癟了下來,哀歎道:「石達開這傢伙,不是想當縮頭烏龜吧?」
左宗棠接著說道:「不過有個情況值得警惕,據可靠情報,皖中和皖北的太平軍的調動頻繁,似有蠢動跡象!」
「皖中、皖北?」蒙虎聞言一怔,趕緊走到地圖跟前,說道,「皖北與蘇北緊緊相連,而蘇北一帶又是李鴻章的地盤,這些年,太平軍動用了無數人力、物力,始終無法將李鴻章消滅,反倒讓李鴻章越戰越強,大有獨霸兩淮之勢!太平軍在皖北頻繁調動兵力,莫非他們連皖北都不想要了嗎?皖北一丟,太平軍僅剩下蘇南、皖東以及上海彈丸之地,還有什麼戲唱?」
左宗棠道:「軍長,在下結論前,我們首先應該對太平軍的兵力分佈有更精確的判斷!」
蒙虎道:「太平軍的兵力分佈,不是早就討論過了嗎?」
「如今看來,有重新探討之必要!」左宗棠神色凝重地說道,「先前,我們可能遺漏了一支很重要的太平軍力量。」
蒙虎失聲道:「有這等事?」
左宗棠點頭道:「石家一系,戰將很廣,可現在活躍在戰場上的除了戰死在橋山大寨的石鳳魁外,僅有坐鎮安慶的石祥禎一人,別的像石鎮吉、石鎮發、石鎮金、石鎮常以及石達開的外甥黃貴生等人,這些人雖然逐漸淡出了太平軍的舞台,可他們並沒有消失,他們手裡的精銳軍隊也沒有隨之消失,現在看來,他們只是以府尊身份分散到皖北、皖中等廣大地區中去了,一旦情況緊急,這些石家親兵頓時就會雲集起來,成為一支可觀的力量。」
蒙虎不驚反喜,拉著左宗棠的手說道:「你的意思是,石達開要動用石家的親兵來和我們決戰了?嘿嘿,正中老子下懷,太好了!」
左宗棠陰沉著臉,說道:「如果石達開肯將這支石家親兵派來安慶戰場,我軍固然是求之不得,可指揮這場戰役的是陳玉成!此人雖然年輕,作戰經驗卻極其豐富,我看,他不會輕易上當,如果讓皖中、皖北的石家親兵繞過安慶一帶、西出湖北,那我湖廣大後方可就危險了。」
蒙虎臉色一變,沉聲道:「那就拿下安慶,然後截擊皖北、皖中的太平軍!我就不信太平軍能討了好去。」
左宗棠道:「那不是前功盡棄了嗎?安慶一旦失守,太平軍肯定會立刻縮回去。」
蒙虎撓了撓光頭,黑著臉道:「煩躁,真他娘的煩躁,打又打不得,等又等得心慌,這仗真他娘的打得不爽。」
「軍長,湖廣連續兩年豐收,糧草供應已經不是問題,可軍需供應卻有些跟不上了!由於廣東形勢告急,大元帥已經從戰略儲備倉庫裡調走了部份軍火,以後的軍火可能也要更多用於對六國聯軍的作戰,以目前我軍的軍需儲備計算,僅能支撐一場大規模、高強度的戰役,所以這一戰我軍一定要慎重,不打得已,一打就得要了太平軍的命!」
蒙虎道:「這我知道,要是軍火管夠,又能從武漢順利運下來,老子可以順著長江一口氣打到上海去!」
左宗棠勸慰道:「軍長啊,困難只是暫時的,張明基局長不是說了嗎,武漢軍械製造局和長沙軍械製造局的規模正在進行第二次大肆擴充,光是機器設備就從普魯士買了好幾大船哪,各車間的生產工人也已經從原先的兩千多人增加到一萬多人了!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槍炮彈藥就可以源源地供應前線作戰了。」
蒙虎摸了摸光頭,賊笑道:「別的沒啥,機槍這鳥玩意,最好給老子整幾百架來!這鳥玩意好使,老子喜歡。」
左宗棠微笑不語,心忖這蒙虎看似粗魯,實際上心性卻和秦漢差不多,也是粗中有細,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怪不得秦漢會選他當麾下頭號大將,委以第一軍軍長重任,誠所謂物以類聚嘛。
這樣一想,左宗棠忽然覺得,護國軍的各級師、團長,甚至是下面的營、連長,舉手投足間都隱隱帶有秦漢的影子!除了剛剛投誠過來的李續賓,但凡是從湘楚軍校正規畢業的軍校生,性格上似乎都烙上了秦漢的印記。
「行了,老左,看來皖北和皖中的太平軍也不能不防,我會送信給河南的白飄雲軍長,讓他派一到兩個團南下皖北,牽制一下!眼下河南的太平軍已經撤得一乾二淨,他那裡相對輕鬆許多,也該替我們分擔一些壓力了。至於湖北的防務,光靠地方保安團和民兵顯然是不頂事的,我會寫信請示統帥部,曾貞干的第九師不是還有一個團駐留在通城嗎,就讓他們移師麻城,監視皖中太平軍的動向。」
左宗棠道:「這樣一來,也算差強人意,我軍就可以放心圍點打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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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英王府,真可謂大將雲集,人才濟濟。
被石達開任命為西路軍主將的陳玉成正在召開出征前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軍事會議,與會的除了輔王楊輔清的弟弟楊宜清,德王江海洋以及所屬高級部將之外,還有一大群石系將領,其中最耀眼的莫過去石家四鎮以及石達開的外甥黃貴生。
這一次,石達開真可謂是傾盡全力了,不但將分兵把守在各地的石家親兵都集結了起來,還把天京城裡各王、侯、義府的牌刀手、親兵都全部編集成軍,歸屬陳玉成統一指揮,大有破釜沉舟和護國軍決一死戰之勢。
陳玉成和楊輔清交換了一個眼神,面有苦色。
表面上看起來,石達開十分重視這次增援安慶之戰,不但將石家的所有直系軍隊都集結了起來,還將天京城內各王、侯、義的牌刀手和親兵都集結了起來,兵力也迅速從陳玉成預期的三萬人增加到了整整十一萬人!
可這些身份高貴的驕兵悍將根本不會將年輕資歷淺的陳玉成放在眼裡!將這些軍隊劃給陳玉成指揮,無疑是在軍隊裡埋設了大量的定時炸彈,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很可能被引爆而壞了大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陳玉成需要的不是一支久疏戰陣的大軍,而是一支能征慣戰的精兵!帶著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不要說偃旗息鼓偷襲敵後了,只怕還沒出天京城,護國軍的探馬就已經知道了。
陳玉成很想拒絕這些驕兵悍將,但這是天王的聖旨,身為臣子他不能拒絕!
陳玉成也想過隨便選擇一員石家大將率大軍增援安慶,而他則親率一支精兵奇襲武昌,但他的這個念頭尚未成形,便被石達開的一句話給打消了!
石達開也出席了今天的軍事會議,在會議上充分表示了他對陳玉成的信任,嚴令各部主將務必遵從陳玉成的號令!石達開甚至還把隨身寶刀賜給陳玉成,賜給他必要時先斬後奏之權力。
但陳玉成知道,石達開賜給他寶刀是一回事,真到了戰場上又是另一回事了!真上了戰場,只怕保護這些身份非同小可的國宗爺尚且還來不及呢……
石達開顯出少有的精神,獨目裡露出灼灼的精芒,高舉右臂、握緊拳頭,厲聲道:「護國軍勞師遠征,又經連番惡戰,已是強弩之末!我軍以逸待勞,鋒銳正盛,定能一鼓作氣擊破之,望諸將能同心協德、奮力殺敵,爭取早日凱旋,朕當親設宴席為諸位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