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第六卷 第二十章 意志
    黑雲壓頂、大雨傾盆。

    遠近的群山密林都被籠罩在磅砣的大雨中,這種天氣,連飛禽走獸都躲進了自己的窩裡,不願意出來。

    可在一個山坳裡,卻黑壓壓地站著一大群年輕漢子,暴雨淋濕了他們全身上下,再沒一處干的。

    秦漢就直挺挺地站在隊列最前面,雨水順著他的臉小溪般往下淌,豆大的雨滴勁急地打著他的臉,他甚至連雙眼都睜不牢,但他愣是將身形挺得筆直,紋絲不動。

    「噗。」

    一名學員終於堅持不住,身體搖了幾搖,倒在了地下。

    秦漢不為所動,那士兵只是虛脫,躺在地下休息片刻就會沒事了。秦漢不動,別的學員也沒一人敢動……

    現在練的就是意志,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下都保持鎮定、堅決執行命令的頑強意志。

    ****

    韋俊走到貼在牆上的巨幅地圖前,大聲道:「我們何不挑起洋人和清妖之間的矛盾?」

    韋俊此言一出,眾皆嘩然,石達開更是變色道:「俊胞你這是引狼入室!洋人比清妖尤要凶殘十倍。我們和清妖相鬥屬於同種同族之內鬥,所爭不過是正統之爭!可洋人卻是外種外族,他們是要亡我國家、滅我種族的,此事萬萬不可。」

    韋俊淡淡一笑,回擊道:「借助洋人不過是手段,並非目的。」

    石達開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韋俊道:「殿下以為,我們不請,洋人就不會來了嗎?」

    石達開語塞,是啊,十多年前,洋人就是不請自來的,以後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畢竟十多年前,洋人已經嘗到了甜頭了。

    韋俊重重一拍地圖,厲聲道:「洋人重啟戰端是早晚的事,咸豐妖頭想閉關鎖國,洋人卻要通商貿易,當他們的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必然就只能付諸以戰爭了!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將他們的矛盾更早地激化,將這場戰爭提前而已。」

    洪秀全頓時來了精神,欣然道:「說說你的具體想法。」

    韋俊道:「臣下判斷,洋人早有動手之意,所缺者不過借口而已!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替洋人製造幾個借口吧!臣下建議,派精幹力量南下潛入香港,行刺綁架有地位、有影響力的洋人,挑起洋人和清妖的紛爭,以洋人之貪婪、滿清之懦弱,紛爭一旦挑起,再要想平息就不會那麼容易了!到時候,天京外圍各路清妖又要抵禦洋人進攻,又要圍困我聖國,必然顧此失彼,我聖軍就可以從容應付了。」

    「好!」洪秀全大喜過望,居然拍案而起,厲聲道,「太好了!這件事就由俊胞去辦理。」

    韋俊應諾一聲,顧自去了。

    洪秀全至此精神大振,居然恢復了一些往昔的氣概,招呼其餘將領圍到地圖跟前,說道:「一旦洋人和清妖之間起了紛爭,洋人必然會從海上發動進攻,最大的可能會選擇進攻廣州或者上海,如此一來,浙江的塔齊布所部、淮北的湘軍甚至包括江西的湘軍都將受到牽制,如果洋人北上進犯天津甚至是直搗天津、北京,這樣一來僧妖頭的蒙古騎兵以及勝妖頭的淮軍將肯定北撤拱衛北京,聖軍定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打一個漂亮的大勝仗,一舉擊碎清妖的包圍圈。」

    石達開已經完全被韋俊的分析所說服,提議道:「天王,天京外圍各路清妖,威脅最大的莫過於湘軍和塔妖頭的綠營,臣下自請秘密前往安慶對付曾妖頭,浙江塔妖頭的綠營極其剽悍,需昌胞親自出馬。」

    既然是自己兄弟提出來的計劃,韋昌輝自然要,便點頭同意道:「等清妖亂了陣腳,臣當立即率大軍南下,與塔妖頭的綠營決一死戰。」

    ****

    1856年10月底,太平天國國宗韋俊率敢死之士親赴香港,冒充海盜,乘亞羅號趁夜襲擊了停泊在港口裡的英國戰艦,經短時間激烈交鋒後,敢死之士大部壯烈犧牲、韋俊遁走,英軍士兵從亞羅號上搜出令牌一面,綠營水師制式腰刀十餘柄。

    幾天後,在廣西西林傳教的法國人馬賴遇刺身亡。

    11月初,英法兩國組成聯軍,借口亞羅號事件和馬神甫事件不宣而戰,進犯廣州,第二次英法聯軍戰役爆發。

    消息傳到北京,咸豐皇帝龍顏大怒,大罵這些該死的洋鬼子背信棄義、貪得無厭,當即讓恭親王草擬聖旨,命令閩浙總督塔齊布、兩江總督曾國藩派兵增援廣州。咸豐決心和洋人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將道光皇帝受的鳥氣從洋人身上找回來。

    塔齊布和曾國藩不敢怠慢,在接到聖旨的當天,便各自派出精兵連夜南下,準備救援廣州,可鐵漢軍的六營和李續賓的賓字營才剛剛開到汕頭,便收到了廣州陷落的消息。救援廣州是不可能了,是否要奪回廣州卻需要三思而行!兩人一面放緩行軍速度,一面急報塔齊布和曾國藩,請示下一步行動。

    英法聯軍在攻陷廣州後,實行了慘無人道的燒殺劫掠,將整個廣州城洗劫一空。

    消息傳到北京,咸豐皇帝氣得當場吐血,大罵塔齊布和曾國藩督師不力,盛怒之下差點下旨斬了兩人,還是蘭貴妃在邊上苦苦勸住,最後咸豐皇帝下了死命令,讓兩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奪回廣州。

    接到聖旨後,塔齊布和曾國藩在浙江義烏碰頭,商量奪回廣州大計。

    ****

    曾國藩臉上儘是無奈之色,歎道:「看來這回皇上是動了真怒了,字裡行間全無迴旋之餘地,如果廣州奪不回來,只怕你我項上人頭都得搬家了。」

    塔齊布也歎道:「誰說不是呢,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眼看長毛就要撐不住了,皇上他怎麼就分不清輕重緩急呢?洋人再折騰,他也不會危及我大清朝的生死存亡,可長毛如果緩過氣來,對我大清卻是致命的威脅哪。」

    「是啊,皇上可真是糊塗了。」曾國藩仗著和塔齊布交情日深,說話也開始直白起來,「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卻不能犯混,長毛始終是大清的心腹之患,絕不可掉以輕心!湘軍和閩浙綠營主力絕不能調動,奪回廣州還得另想辦法。」

    「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塔齊布無奈,說道,「眼下的兩廣地區,還有可堪一戰的綠營嗎?李續賓和鐵漢軍,加起來也不過四千人,怎麼可能是英法聯軍的對手?除非你我率大軍一起南下,不然廣州是斷無可能奪回的。」

    曾國蕃急切起來,拍著桌子罵道:「葉名琛這個兩廣總督是怎麼當的?他的廣州水師呢?他的兩廣綠營呢?怎麼就這麼不經打!合兩廣軍力,居然頂不住一萬英法聯軍的進攻,真他娘的沒用。」

    曾國藩一著急,粗話也來了。

    塔齊布苦笑道:「我的曾大人,葉名琛都已經成了洋人的階下囚了,也算是為國盡忠了,我們就不要說他了!倒是廣東巡撫桂柏和廣州將軍穆克德這兩個混蛋,居然獻城投降,實在罪該萬死,據說廣州城破之時尚有綠營兵兩萬之眾,城內百姓也是同仇敵愾、萬眾一心,完全還有一戰之力呀。」

    「這兩個混蛋。」曾國藩氣得咬牙切齒,說道,「真是丟盡了他們祖宗的臉!想當年,八旗子弟是何等驍勇,不想到今日竟墮落如斯,嘿……」

    塔齊布急得連連搓手,說道:「這該如何是好?」

    曾國藩生了半天氣,發了片刻呆,最後還是歎道:「若是再得半年時間,也許還能找出一支生力軍來,可眼下是真沒辦法了。」

    塔齊布沉聲道:「曾帥是說秦漢的湘楚軍校生?」

    曾國藩歎道:「是呀,若是再過半年時間,秦漢訓練的第一期學員便可以編入湘軍作戰了,眼下卻是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皇上聖命非同小可,看來你我二人還是需一人率軍南下,留下來的人卻需格外小心,以免叫發逆鑽了空子,毀了目前的大好局勢。」

    塔齊布道:「圍困發逆事關重大,非曾帥不能勝任!還是下官率軍南下為好。湖廣綠營主力我只率一萬南下,其餘所部由樂驍勇暫時統帶,由曾帥統一調度指揮。下官合同李續賓、鐵漢軍所部,亦有一萬四千人,應該可以和洋人周旋了!」

    曾國藩沉重地點頭,倒也沒有和塔齊布爭這南下的差事,只是對南下的人數提出了不同看法,說道:「洋人船堅炮利,火器威力強大,一萬人還是單薄了些,最少也需兩萬人方可。」

    「不能再多了。」塔齊布搖頭道,「眼下長毛雖然勢弱,可精銳尚存,一旦抽調過多兵力南下,必然會造成守備空虛,給長毛以可趁之計,還是小心為妙哇。」

    「也好。」曾國藩點頭道,「那下官就預祝塔帥馬到功成了。」

    ****

    曾國藩和塔齊布在義烏商量收復廣州之時,石達開已經秘密到了安慶。

    石達開康復的消息是嚴格保密的,秘密抵達安慶的消息也只有極少數高級將領才知曉。在抵達安慶的當晚,石達開就召集了周國虞、羅大綱、石祥禎、李秀成四人,密議破敵大計。

    現在的太平天國和滿清,就像兩個武林高手,比的就是內功。

    清軍步步為營,扼守太平天國外圍的各處戰略據點,並不急於進攻,企圖憑借其強大的國力將太平軍活活拖垮。

    太平軍死守最後一小塊地盤,已經失去了戰略機動的空間,洪秀全又不願意分師遠襲以圍魏救趙,唯恐減弱了天京外圍的守備力量而加速太平天國的滅亡,結果就只能固守城池,戰略上陷於被動防禦,既使在局部地區偶爾轉入進攻,也改變不了整體戰略上的劣勢。

    雙方就這樣陷入僵持,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將來發展下去,太平軍凶多吉少。

    太平軍的戰略空間小,糧草物資補充困難,天京城內的糧食供應已經出現困難了,最多能夠撐過今年,如果在新年後還不能獲得糧草補充,將士們就得餓著肚子打仗了。

    石達開的到來,令李秀成等人十分振奮。

    頗具戰略眼光的羅大綱更是已經猜到,翼王殿下此來安慶,必然是要有大的動作了!聯想起不久前,洋人在廣州的動作,塔妖頭和曾妖頭迫於咸豐妖頭的壓力,肯定會分兵南下,翼王殿下來安慶的目的也就不言可知了。

    失去了一隻眼鏡的石達開身上多了股肅殺之氣,但對這四名高級將領還是十分客氣的。

    「秀胞、虞胞、綱胞,禎胞,你們辛苦了。」

    一句你們辛苦了,讓李秀成四人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來,本想著天京來的翼王殿下定然是要嚴厲喝斥、追究九江失守的罪責了,沒想到石達開對九江失守的罪責隻字未提,反倒對大家這段時間的勞苦先勉勵一番。

    「卑將等慚愧,有負殿下的期望。」李秀成臉上浮起羞愧之色,沉聲道,「西征失利、九江失守,實乃卑將等無能所致。」

    石達開淡然道:「以前的失利不等於以後還會失利,九江失守還可以奪回來,這沒什麼好責怪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石達開的語氣裡透著一股異樣的豪氣,在他眼裡勝敗已成等閒,城池之得失亦不過是戰爭中的正常現象,這分豁達令李秀成等人聽了之後胸襟霍然開朗,數月來連在心頭的那分壓抑頓時煙消雲散,有著說不出的暢快。

    羅大綱的眸子裡浮起一絲異樣,他明顯地感到今日的翼王殿下較之往昔已經不同了!看來,上海外效的這次意外受傷,讓翼王對戰爭的理解又進入了一層新的境界,這對聖國來說無異是一件幸事。

    安慶有翼王殿下這樣的主將前來主持軍務,擊破清妖的圍困看來是指日可待了。

    羅大綱不由得大受鼓舞,朗聲道:「殿下說得好,九江丟了我們還可以再奪回來,有殿下親自前來安慶坐鎮,兄弟們的信心更足了,卑將等一定誓死追隨殿下,打敗曾妖頭的湘軍,將湘軍趕回湖南去。」

    「對,誓死要將湘軍趕回湖南去。」

    李秀成三人亦目露厲色,朗聲宣誓,一股激昂的殺氣在大廳裡激盪,石達開看在眼裡、喜在心裡,看來這四員主將的鬥志是重新鼓起來了!只要四人的鬥志飽滿,對聖國的事業充滿信心,那麼整個西線便已經有了獲勝的基礎了。

    「好,很好,你們在經歷了這麼多挫折之後仍有這分雄心,本王十分欣慰。聖軍和湘軍是不共戴天的仇敵,雙方的關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打敗湘軍是必需的。但湘軍不是紙糊的,曾妖頭更是個厲害的角色,怎樣擊敗湘軍,還需要細細商議。」

    李秀成首先道:「殿下,當務之急是要補充武器裝備!先前連番受挫,我軍武備損失慘重,眼下安慶雖然集結了六萬聖軍,可火炮僅有三門、火槍不足一千,鋼刀鋼槍也不足兩萬件,許多弟兄根本就沒有武器,只能削了木刀木劍來充武器。」

    「是呀,這是個大問題。」石達開聽了臉色凝重,「我們的兄弟都是好樣的,不怕死,作戰勇敢,可總不能讓他們空著雙手去和湘軍作戰哪。不過眼下聖國處境艱難、四面受敵,天京城內的武器供應也十分緊缺,想依靠天京供給武器裝備有些不太現實,我們……得另想辦法。」

    羅大綱道:「天京供應不上,就只能指望去搶湘軍的了,可曾妖頭的湘軍結營十分嚴密,我軍根本無機可乘,此前卑將也曾試過幾回,可每次都是剎羽而歸,反而折損許多兄弟,當真是得不償失。」

    石達開道:「是呀,曾妖頭的湘軍訓練有素,警惕性高,想劫掠他們的軍需,可能性不大,但在我們聖國周圍,除了曾妖頭的湘軍,還有其它的清妖,比如皖北的僧妖、淮北的勝(保)妖以及豫南的多(隆阿)妖等等。」

    李秀成四人聞言一怔,石達開所說的清妖各部距離安慶都比較遠,如果長途奔襲,只怕有些不太現實。

    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石達開也不點破,淡淡一笑道:「當然,這只是一個提議,而非決議,況且眼下局勢雖然困厄,短時間內卻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事爆發,清妖在等待我們困守愁城,我們又何嘗不是在等待機會呢。」

    羅大綱最先反應過來,聞言雙目一亮。

    石達開微微一笑,朗聲道:「你們放心,這幾日內,南線清妖必有所變動,到時便是我聖軍反擊進機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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