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密林裡呆了整整一個月之後,秦漢率領湘楚軍校的學員順利返回月亮島駐地。發現軍校經過一個月的修砌,和秦漢離開的時候已經大變樣了,好幾排低矮的簡易平房已經搭建了起來,江邊的校場也經過了擴大和平整,有的地段還搭起了圍牆,大門外還專門站了一隊綠營兵充當守衛。
秦漢感到有些驚訝,這是誰弄的呀?留守的唐戰哪來的銀子做這些?
秦漢正疑惑呢,從大門裡早已經迎出了一群人來,差不多有十幾個呢,前面幾個秦漢認得,有湖南巡撫駱秉章、長沙鎮總兵張標,學政譚林以及各司的官員,但跟在他們後面的數人卻讓秦漢見了大喜過望,梁思漢和蕭嬙赫然便在其中,還有美國商人霍華德。
「秦大人,一路辛苦了。」駱秉章迎上來,禮節性地向秦漢作揖道,「為我大清訓練軍丁,大人勞心費力,真是難得啊。」
「這是為人臣子所應當的。」秦漢淡然道,「各位大人裡面請,軍校初建,拿不出什麼來招待客位,但一杯茶水還是有的,唐戰,還不請各位大人禮堂休息。」
唐戰應一聲,直挺挺地走上前來,猛地向駱秉章等人一伸手,厲聲道:「請!」
這一下來得突然,將駱秉章等嚇得不輕,學政譚林膽小,更是臉色都變了,還以為眼前這個粗毛大漢要對他怎的呢,這些湖南省的高官心裡便有些不痛快,連帶著對秦漢一手創辦的湘楚軍校也有了小小的成見。
「不必了。」駱秉章搖了搖頭,說道,「本撫台今日來,主要是兩件事,一是巡察,看看軍校是否還缺少些什麼,以便藩司隨時接濟,二是受曾大帥之托前來向大人舉薦一人的。」
「曾帥?舉薦!」秦漢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問道,「人在哪裡?」
駱秉章讓開一步,顯出他身後一位面皮白淨的讀書人來,身材頗高只是極為瘦弱,一雙眸子顯得還有些精神,臉上流露出一股傲氣,給秦漢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定然十分難以相處!卻是秦漢從未見過的。
駱秉章介紹道:「這位曾國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乃是三湘名儒鄭南屏高徒,兩江總督曾國藩曾大人三弟。」
秦漢心中一震,暗忖:終於還是來了,曾國藩這個老狐狸終究還是對他放心不下啊。
曾國華冷冷地盯著秦漢,眸子裡儘是不屑之色,他打心眼裡瞧不起眼前這個武夫,聽別人說這傢伙滿嘴粗話、粗鄙不堪,委實俗到了極點!這樣的人本應該帶著死士衝鋒陷陣,怎能爬上湖廣提督這樣的高位呢?
曾國華斜眼,瞥見不遠處站著的一個女人,心中更是痛惜不已。早聽說湖北巡撫張亮基有位女公子,長得漂亮不說,還是位女中豪傑,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怎的就嫁了秦漢這樣的莽夫了呢?真是明珠暗投哪……
「秦大人,鄙人奉大哥之命前來協助大人。」曾國華嚥下胸中那股悶氣,語氣生硬地說道,「我大哥說了,軍校培養的學員將來都是軍隊的骨幹將領,將領不能夠只習刀槍,還應該讀書識字,鄙人略通文墨,希望能夠襄助大人一二。」
秦漢聽得心驚肉跳,乖乖,湘楚軍校的學員要學習文化自然是不假的,但卻絕非讓他們學習四書五經、古文八股!秦漢準備給學員們灌輸的是近代資本主義的革命思想,他甚至還請來了通曉近代史的蕭嬙當他們的教員,如果讓曾國華這樣的八股秀才來當學員的教師,還能教出什麼好來?
但曾國華是曾國藩的三弟,秦漢雖是湖廣提督,可名義上還要受曾國藩這個兩江總督的節制,一旦跟曾國藩鬧得太僵,許多事情只怕就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
在心底歎息了一聲,秦漢臉上卻是浮起欣喜的神情,熱情地說道:「曾大帥說得對哇,多認識幾個字對這些兔崽子沒什麼壞處,如此就麻煩秀才老爺了。」
曾國華便蹙了蹙眉頭,難怪這傢伙名聲在外,不想說話果然如此粗俗。
不遠處的張雨涵便嗔怪地瞪了秦漢一眼,這死鬼又說粗口,看回頭怎麼收拾你?
駱秉章見兩人認識了,事情也談妥了,便想告辭了,這荒山野地的,他可不多呆太久,回長沙還有老長一段路呢,聽說這山路上還有野獸出沒,安全第一。
「秦大人,曾秀才,既然沒事了,那本撫台就想回城了,衙門裡可還有大堆的事務等著處理呢。」
秦漢大聲道:「唐戰,帶幾個兄弟,送駱大人等回城。」
唐戰大喝一聲,帶上門外那隊綠營兵,將駱秉章等人像押犯人一樣護在中間,向著長沙去了,出乎秦漢的意料,曾國華居然也跟著去了,還皺著眉頭扔下一句話來,讓秦漢早些將他的寓所修好,便於他來軍校教授文字。
送走了這夥人,秦漢讓早已經站得累了的學員解散,這才有時間來相見梁思漢等人。
「你們來了?」秦漢緊緊地握住蕭嬙和梁思漢的手,臉上浮起激動之色,「你們能來,這真是太好了。」
張雨涵走上來,嗔道:「天都黑了,你還讓客人站在這裡說話?」
秦漢一拍腦門,欣然道:「瞧我這德性,一激動連禮節都忘了,請,大伙裡邊請。」
美國人霍華德走過來,親熱地給了秦漢一個擁抱禮,熱情洋溢地祝賀道:「祝賀你,我的朋友,你創建了大清國第一所軍校,你將改變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歷史,你將會成為大清國人民心目中永遠的英雄。」
「謝謝你的誇獎,我的美國朋友。」秦漢道,「不過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你會成功的,朋友,我相信你。」霍華德說道,「軍校是個偉大的地方,他可以培養許多傑出的將領,你的湘楚軍校一定會和我們美國的西點軍校一樣,成為將軍的搖籃。」
「謝謝。」
秦漢和霍華德熱烈的攀談惹來了蕭嬙和梁思漢驚異的眼神,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帶兵出身的提督大人居然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哪。蕭嬙更是忍不住問起張雨涵,張雨涵一攤雙手,苦道:「我又哪裡曉得來?他又從不跟我說,上次剛認識霍華德的時候,我也跟你們一樣,被他嚇了一跳。」
蕭嬙噗哧一笑,忍不住斜眼瞟了秦漢一下,這位看似粗魯實則心細如髮的提督大人身上,還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秦漢似有所覺,一回頭正好迎上蕭嬙灼灼的美目,蕭嬙觸電般一顫,趕緊避開視線,白嫩的粉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絲紅雲。
張雨涵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粉臉上不禁浮起一絲醋意,小嘴也頓時嘟得老高,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狠狠地掐住秦漢肋側的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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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用過晚飯,秦漢夫婦以及三位客人圍坐一起,一面喝茶一面談論國是。
秦漢親自替三人倒上茶,客氣地說道:「我這好酒好肉沒有,好茶卻是不少,君山出產的上好毛尖,絕對貨真價實,你們嘗嘗。」
霍華德呷了一口,連連讚道:「好茶,這茶運到我們美國,能賣到二十美元一斤,珍品哪。」
秦漢心中一動,笑道:「朋友,只要你能不斷運來我們急需的機械,好茶我們有的是!我們大清地大物博,光名茶就有數十種之多,什麼毛尖、大紅袍、龍井、烏龍、雲霧等等,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霍華德聽了興奮得連連點頭。
「是啊,我們大清地大物博,物產豐饒,可被腐敗沒落的滿清政府弄的是民不聊生哪。」梁思漢有感而發,喟然道,「若不是沒了活路,百姓們也不會跟著長毛造反!秦大人,你也算是個開明之士,你來說,你認為大清還有希望嗎?」
秦漢色變,趕緊向張雨涵道:「夫人,月亮島夜色甚美,你何不陪著霍華德先生出去走走?」
張雨涵會意,起身向霍華德笑道:「霍華德先生,我陪你參觀一下湘楚軍校的夜景吧。」
直到張雨涵陪著霍華德去了,秦漢才沉聲道:「兩位,我身處高位,知道的事情也比你們要多,大清朝怕是熬不了幾年了!我之所以創建湘楚軍校,目的並非想替滿清王朝力挽狂瀾,而是要救整個民族於水深火熱。」
「大人此言當真?」梁思漢作色道。
秦漢沉聲道:「當真!兩位都曾受過洋人的現代教育,想來對歐洲人的先進工業文明深有體會!但兩位同樣應該清楚,我泱泱中華,數千年來一直便是整個世界的中央王國,我們的祖先創造了燦爛的文明,我們中華民族一直便處於世界之巔!我們以身為華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梁思漢和蕭嬙目露振奮之色,秦漢的話就像重錘敲在他們的心裡,令他們熱血沸騰、激動莫名。
語氣一轉,秦漢臉上露出悲憤之色,低聲道:「可是到了現代,滿清政府屈從地主士子階層的壓力,奉行閉關鎖國政策、拒絕進行現代化的工業革命,在歐洲飛速進步的時候,我們卻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現在我們已經被別人遠遠地拋在了後面!看看英國人的軍艦,看看英國人的火炮,英國人的火槍,他們的科技已經領先了我們整整一個世紀!」
「到了1840年,英國人只派出了區區一萬五千人,便將整個大清國打得落花流水,國體淪喪盡!逼迫無能的滿清政府割地賠款,香港——永遠地離開了祖國的懷抱!」
蕭嬙和梁思漢的臉上露出了屈辱之色,顯然秦漢的話說中了他們心中的痛處。
梁思漢猛地站起身來,厲聲道:「我們絕不能任由中華民族如此沉淪下去,我們一定要拯救她!」
「說得好!」秦漢厲聲道,「可靠誰來拯救?靠洪秀全那個落弟的秀才嗎?他不行,他只是個農民,有了點小小的地盤就只知道躲在天京城裡享福玩女人,這樣的人,他撐不起中華民族的脊樑。」
梁思漢默然,秦漢的話擊中了他的痛處,他想了自己的先生魏源!魏先生在臨終前發出悲歎,浩大中華竟無一人足以力挽狂瀾!放眼整個中華大地,梁思漢看到的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沒有任何希望。
「靠誰?靠你,靠我,靠湘楚軍校的全體學員!」秦漢厲聲道,「靠我們全體中華兒女!我們要喚醒他們的民族魂。」
梁思漢和蕭嬙的眸子裡露出深思的神色。
秦漢厲聲道:「蕭嬙、梁思漢,我把你們從香港請來,就是想請你們把知識教給湘楚軍校的學員,讓他們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個強大的現代化的工業文明!你們要把發生在歐洲大地上的轟轟烈烈的大革命講給他們聽,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中華民族是個偉大的民族,幾千年來在世界上都處於領先地位,可是現在,我們落後了!要改變現狀,就只有學習別人的先進工業文明,拋棄落後的封閉的農業文明。」
蕭嬙和梁思漢神色振奮,凜然道:「我們明白了。」
秦漢長長地吸了口氣,以平抑胸中激動的情緒,沉聲道:「但你們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能直接將矛頭指向政府,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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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漢準備以先進的資本主義思想武裝學員的時候,中華大地卻是風雲突變。
1856年12月初,塔齊布率一萬大軍南下,派鐵漢軍率六營先取虎門,意欲扼住廣州灣截斷英法聯軍的海上退路。
12月10日,六營和英法聯軍在虎門激戰,在當地百姓的配合協助下,六營大獲全勝,全殲守衛虎門的兩百英軍。但英軍炸毀了炮台上的大炮,塔齊布封鎖廣州灣的戰略構想破產,六營付出慘重代價攻佔虎門得不償失。
12月12日,塔齊布率主力進逼廣州。
12月14日,英法聯軍主動撤出廣州,退回海上,同日廣州光復。
塔齊布站在廣州城頭,望著海面上逐漸遠去的英法兩國軍艦,心情沉重。廣州雖然光復,可塔齊布心裡總覺得不那麼踏實,英法聯軍撤得很古怪,絕非被動撤退!塔齊布麾下僅有一萬精兵,聯軍足有一萬五千人,他們真要固守廣州,塔齊布相信是無論如何也攻不下的。
但聯軍是真的撤走了,這是真實的,就像他腳下踩著的廣州城牆一樣真實。
李續賓走上前來,興奮地說道:「大帥,洋人真的跑了,我們可以向朝廷奏捷了。」
塔齊布默然不語,只是沉重地說道:「續賓啊,你說洋人為何要撤走呢?」
李續賓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是因為我大軍壓境,六營又襲取了虎門、截斷其歸路所致。」
「怕是沒那麼簡單。」塔齊布搖了搖頭,沉聲道,「你知道1840年發生的那次戰役嗎?那時候,英法聯軍首先進犯廣州,卻遭到林大人的迎頭痛擊,洋人在稍遇抵抗之後便一路北上,最後竟然進攻天津,直犯京師。」
李續賓一點即透,失色道:「大帥是說,洋人會故伎重施,再度北上進犯京津?」
「難說啊。」塔齊布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從廣州往北,汕頭、廈門、福州、溫州、寧波、上海以及天津等地,都極可能成為聯軍攻掠的對象!這些可恨的洋人,他們只是強盜,只要錢財人口,不要地盤,我們大清國的海岸線又太過漫長,防不勝防啊。」
李續賓道:「我們是否需要立即北上?一旦洋人進犯寧波或者上海,浙江局勢不妙。」
塔齊布點頭道:「讓鐵漢軍率六營駐守廣州,我們立即啟程回返浙江。」
李續賓對此沒有異議,他其實根本就不想留在廣州,眼下江南大戰正酣,正是殺長毛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豈能留在廣州浪費了難得的機會?
塔齊布讓六營駐守廣州,也是私心作祟。兩廣地處沿海,口岸眾多,每年關稅收入極豐,六營又是他起家的嫡系部隊,戰鬥力也極強,從鐵漢軍的表現看忠誠度也沒有問題,有這支軍隊留在廣州,以後一旦局勢有變,廣州甚至整個兩廣地區都將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裡。
1856年12月20日,咸豐皇帝剛剛下旨嘉獎塔齊布,英法聯軍的艦隊便突然出現在長江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取了長興島,次日,一萬名陸戰隊在吳淞口登陸,海軍艦隊沿黃浦江而上、炮轟道台府,英法聯軍開始進攻上海。
美國人華爾的洋槍隊宣佈中立,根本不願意幫助滿清政府守衛上海。
21日,樂驍勇火速派龐清率部從嘉興出發,增援上海。勝保也從蘇北率淮軍南下,策應上海守軍。平靜了半年之久的江南大地烽煙再起,英法聯軍、太平軍、清軍各部在此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大混戰,將富庶的天堂變成了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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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島,湘楚軍校校長室。
曾國華皺著眉頭將科目表遞到秦漢跟前,沉聲道:「大人,你開設的科目很有問題啊,鄙人不通軍事,對諸如野外勤務、步兵操典、射擊等倒沒什麼意見,可這文化教育科目卻很是有些意見。宋學乃我大清國學,每一名讀書人都必須熟讀,軍校又豈能例外?不行,宋學這科一定要開!還有這門算術,這是什麼玩意兒?奇技淫巧,不學也罷。」
「還有這門世界史,更是荒謬!裡面編的那都是些什麼內容?洋人的歷史,我們學什麼?讓我天朝大國的子民去學洋人的歷史,那不是貽笑大方嗎?簡直就是斯文掃地。」
秦漢心中很是惱火,曾國華整個教訓的口吻,倒像他是校長似的!若非看在曾國藩那個老狐狸的面子上,一頓亂拳就把他轟了出去,什麼東西,不就一個八股酸秀才嗎?除了會念些八股經文他還會幹啥呀?
但秦漢終究沒有發作出來,現在情勢複雜,還遠未到跟曾國藩翻臉的時候,自然也就不能得罪曾國華這個書生。
打他哈哈,秦漢解釋道:「學員都是些農民,他們將來也不必治理國家,治理國家是你們這些讀書人的事不是,他們的任務只是殺敵報國,因此不必識字太多,宋學這麼高深的學問就不必學了,反正叫他們這些魯鈍的傢伙去學也學不好。」
一通恭維話說得曾國華很是受用,點頭道:「大人說得也是,這些鄉下農民還真不配學習高深的學問,罷了,鄙人就隨便教他們識幾個字就行了,學問就不必做了!至於這門世界史,依鄙人看還是取消的好。」
秦漢道:「一定考慮。」
曾國華走到門口,抬頭看見校長室的牌子,忍不住又說道:「大人,校長室這稱謂實在是不倫不類,有傷風雅,應該改改,改為督校司如何?」
秦漢終於火起,厲聲道:「這稱謂乃是皇上欽定的,難道也需要改嗎?」
曾國華呃了一聲,臉上的驕橫之氣終於收斂了一些,悻悻然去了。望著曾國華的背影,秦漢感到頭痛不已,如果讓這傢伙真的留在湘楚軍校,那對學員們的思想教育就別想開展,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弄出事來!
一定要將曾國華這傢伙趕走!秦漢眉峰一跳,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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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曾國華久久難以入睡。
雖然秦漢已經讓人給他特別蓋了一棟寓所,但比起家裡條件還是太差,兩房妻妾無論如何都不肯跟過來,這讓曾國華很是難熬。曾國華雖是秀才出身,也算得上滿腹經綸了,但卻是個地道的色中餓鬼。
家有兩房妻妾尚不知足,還經常光顧花街柳巷,有時候色膽發作起來連良家婦女都敢勾引,為此還曾害得別人家破人亡,若非大哥曾國藩出面活動,他只怕早就被革掉功名了。
曾國華的腦子裡很快便浮起兩張如花似玉的嬌顏來,直撓得他心癢癢。老實說,本來他還真沒打算在這鬼地方長呆,就是想打那兩朵鮮花的主意,他才肯委屈自己留下來的。曾國華色膽包天,卻也不敢打張雨涵的主意,畢竟秦漢是湖廣提督、朝廷大員,權勢比他大哥也弱不了多少。
曾國華對自己騙女孩子芳心的能力還是頗有些自信的,加上長得也還算一表人才,在這之前,他在情場上還真的是無往不利。憑著滿嘴的甜言蜜語還真的迷死過不少良家婦女、大家閨秀以及風塵女子。
白天的時候,曾國華就趁機和蕭嬙談論了半天的詩詞,看得出來,蕭嬙對他的才學還是頗為傾倒的,想起蕭嬙那嬌艷欲滴的小嘴,曾國華這心裡就跟貓抓子撓似的,饞得不行。越想越覺心癢、越想越覺難熬,最後曾國華索性翻身坐起,點亮油燈,開始披衣起床。
蕭嬙的寓所就在曾國華寓旁邊不遠,幾步路就能走到。
曾國華不敢打燈籠照明,只能摸黑憑著白天的記憶向蕭嬙的寓所摸去,幸好軍校是建在一片沙地上,平整得很,不會踩空摔倒。摸了半天,終於讓他摸到了蕭嬙的門前。
殼、殼、殼。
曾國華輕輕地敲響了蕭嬙的房門,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有些突兀,驚得曾國華頭皮發麻,屏住呼息四處張望,微弱的星空下四週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任何響動,看來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裡面沒有任何回應。
曾國華不死心,伸手輕輕推了推蕭嬙的房門,門居然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一道縫!
曾國華這興奮,差點就一頭栽倒在地,看來是襄王有意、神女也有情呀!敢情蕭嬙這小美人白天已經被他的才學所打動,也從他的詩文裡聽出了撩拔之意,故意晚上不關門等他前來幽會呢……
輕手輕腳地閃進門縫裡,曾國華輕輕地將門從身後關上,頂死,然後興奮得轉過身來……
曾國華轉過身來,藉著窗戶裡透進的淡淡的光線,猛然看到屋子裡的橫樑上垂下來一道白索,白索上赫然吊著一具披頭散髮的女鬼,曾國華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女鬼嘴裡伸出的長長的舌頭,還有那黑洞洞的眼窩……
曾國華這一驚,直驚得他魂飛魄散,差點當場就昏死過去!
「鬼呀!」曾國華張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頭撞開房門,慌忙跑到了院子裡,厲聲不斷,「來人哪,有鬼呀!」
蕭嬙的寓所是靠近江邊的,曾國華這一亂衝亂撞,一腳踩空頓時掉進了冰冷的江水裡。
猛聽得江水發出嘩啦一片聲響,一具黑乎乎的東西已經從江水裡突然冒了出來,藉著星光,曾國華看得真切,赫然又是方才房中所見的女鬼,轉眼間居然又從江水裡冒了出來,而且還口吐人言:「曾國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我命來……」
曾國華猛然一驚,腦子裡觸電般浮起一個女人的影子來,頓時驚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向著學員的集體宿舍跑去,再不敢在江邊逗留片刻。
曾國華的鬼叫驚動了熟睡中的學員,等到大批學員舉著火把趕到建在江邊的教員寓所時,那裡卻靜悄悄的,睡眼朦朧的蕭嬙從寓所裡開門出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吵吵嚷嚷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曾國華看看蕭嬙,又看看黑乎乎的江面,腦子裡滿是剛才看到的恐怖景象,又驚又冷、加上旦旦而伐已然掏空了身子,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曾國華大病一場,第二天便讓人抬著搬離了湘楚軍校,從此再不敢踏足月亮島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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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7年1月初,英法聯軍大舉進攻上海,上海告急。
咸豐皇帝急令閩浙總督塔齊布派兵救援上海,剛剛趕到溫州的塔齊布不敢怠慢,馬不停蹄率部北上、趕赴上海。
在上海,浙江巡撫吳岷樵組織軍民奮力抵抗,擊退英法聯軍的第一次進攻,此後勝保和龐清的援軍陸續抵達上海市效,對英法聯軍逐漸形成三面夾擊之勢。
1月上旬,已經完成合圍的清軍在勝保的統一指揮下對英法聯軍發動猛攻,卻遭到聯軍火炮及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軍艦艦炮的猛烈轟炸,死傷慘重,大敗。中旬,上海陷落,滿清王朝丟掉了沿海最大的通商口岸,喪失了最大的關稅收入來源。
咸豐皇帝龍顏大怒,硃筆一揮、淮軍統帥勝保人頭落地!經曾國藩推薦、咸豐御批,三千淮軍殘兵交由年輕的李鴻章統帶。李鴻章是曾國藩的學生,當時剛剛二十出頭,正是銳氣進取的年齡,他仿照湘軍的模式對淮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淮軍氣象頓時一新,逐漸有了勁旅的模樣。
上海之失、痛砌心肺!咸豐皇帝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奪回,他一面急令塔齊布盡起閩浙軍兵趕赴上海,一面又以八百里加急,命令安慶外圍的曾國藩也抽調湘軍一部,加入上海戰場,誓要將英法聯軍圍殲在上海城內。
曾國藩不敢抗旨,只得令左宗棠率兩千湘軍,從鼓澤起程前往上海。
這時候的太平軍,勢力已經嚴重萎縮,退進了從鎮江、天京至安慶段長江沿岸的一些大中城市裡了,近三十萬軍民龜縮在十餘座城市裡,彈盡糧絕、處境艱難。但由於英法聯軍突然進攻上海,打亂了滿清各部的部署,滿清王朝對太平天國的圍困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太平軍期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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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府尊府,石達開再度召集各路太平軍高級將領秘密軍議。
石達開的情緒很好,僅有的左眼眼神明亮、精力很充足,並沒有被太平軍目前所面臨的困難所影響,他天興致勃勃地察看著牆上的巨幅軍用地圖,眉頭時而舒展、時而擰緊,對紛紛進入密室的各路高級將領竟是毫無所覺。
「殿下。」
還是李秀成一聲輕喚,將石達開從沉思中驚醒。
「哦,秀胞啊,你們都來了,來,大家都坐吧。」石達開示意李秀成等人落座,接著說道,「俊胞的計劃已經完成達成了,眼下清妖已經和洋人打得不可開交了,先是廣州又是上海,咸豐妖頭這回的決心似乎挺大呀,這仗沒有三年兩載怕是停不下來了。」
李秀成點頭道:「是啊,周圍各省都在抽調清妖開赴上海,連曾妖頭都坐不住了,派左妖從彭澤出發前往上海了。」
「是呀,現在清妖對聖國的圍困已經大為放鬆了。」石達開道,「除了曾妖頭的湘軍主力,江南、江北大營暫時沒有調動,仍然保持對我安慶和天京的圍困之外,其餘各部都已經調離了原定的位置,尤其是塔妖頭的閩浙綠營,幾乎已經全部從安慶外圍調往上海了。」
「聽說僧妖頭的蒙古騎兵也已經離開了淮安北上了,卻不知道咸豐妖頭打的什麼主意?」周國虞道,「莫非打算放棄對我聖國的圍困了嗎?」
羅大綱笑道:「這並不奇怪,有了上次洋人放棄廣州偷襲上海的教訓,咸豐妖頭自然要小心謹慎了!很難說洋人不會從上海突然撤走,然後順海路北上進攻津京。調僧妖頭的蒙古騎兵北上拱衛京師也在意料之中。」
石達開道:「這樣一來,在安慶周圍,除了曾國荃的四萬湘軍主力外,僅在桐城駐有多隆阿的五千八旗軍,在九江老巢駐有曾妖頭五千親兵,我聖軍有六萬眾,在兵力上並不落於下風。塔妖頭的閩浙綠營主力以及左妖的兩千湘軍先後從望江及彭澤調走,清妖多點式佈置的戰略格局已然瓦解,轉成三點式佈置,易於為我軍各個擊破。」
李秀成心頭一動,說道:「有湘軍水師存在,我軍奇兵突襲九江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桐城與安慶有陸路相通,如果我軍能夠迷惑住曾國荃的湘軍,以奇兵出樅陽,從義津奇襲桐城,有可能趕在曾國荃援軍到來之前解決掉多隆阿的五千八旗軍。」
石祥禎道:「對,八旗軍最熊包,一打即跑,這仗贏面夠大。」
周國虞也說道:「聽說多隆阿還是僧妖頭的姻親,一旦多隆阿被殺,僧妖頭勢必會怪罪曾妖頭保護不周,如果能夠挑起曾妖頭和僧妖頭之間的嫌隙仇恨,那我們聖軍擊破清妖圍困的機會就更大了。」
石達開微笑不語,將目光投向羅大綱,問道:「綱胞,你的想法呢?」
羅大綱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曾妖頭素來狡猾、詭計多端,他不可能看不到多隆阿這個弱點!卑將以為,塔妖的閩浙綠營以及左妖的湘軍調走之後,必然會造成湘軍防線上的漏洞,按常理,曾妖頭理當重新部署對安慶的圍困,以確保萬無一失,可曾妖頭卻一反常態,根本就沒有什麼動靜,這個現象值得懷疑,卑將猜測裡面一定隱藏有文章。」
石達開再問道:「那麼曾妖頭的文章會是什麼呢?」
羅大綱道:「自然是藉機襲取安慶,但卑將一時間還想不出曾妖頭憑什麼來襲取安慶。」
石達開淡然道:「本王也同樣弄不清楚曾妖頭打的什麼主意,但可以確定一條,如果我軍襲取九江,曾妖頭肯定同樣預料不到。」
周國虞道:「襲取九江只怕不太可能!九江雖然只有曾妖頭五千親兵把守,可是城高牆厚,易守難攻,我軍又缺乏攻城武器,如果去的人少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去的人多了,安慶又有可能失守。而且,曾國荃的湘軍主力從水路回援,幾天可回九江,一旦我軍久攻不下,將會陷於腹背受敵的絕境。」
石達開道:「容胞(林啟容)出任九江府尊多年,曾挖出數條秘道貫通城牆內外,破城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迷惑安慶城外的曾國荃,讓他難以判斷我軍的確切動向,不然,剛出城便被湘軍追著屁股打,那就壞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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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內,湘軍大本營。
部將羅澤南指著地圖說出了自己的隱憂:「大帥,眼下閩浙綠營主力盡去,左大人的二千楚勇也離開了彭澤,原本佈置於安慶西、南、北三面的多點式兵力配置已經瓦解,大人身在九江,九帥遠在安慶,多隆阿將軍又在桐城,三部相隔太遠,首尾難顧呀。」
「是啊,大帥,是不是考慮收縮防線?」部將彭玉鱗也勸道,「就近紮營以為犄角之勢。」
曾國藩淡淡一笑,搖頭道:「兩位不必擔心,本部堂自有安排。發逆不出城便罷,如若出城定叫他根基淪喪,成為一支流寇。」
羅澤南和彭玉鱗默然,但兩人對曾國藩的話向來深信不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事實上,曾國藩打的果然是惡毒無比的主意!他故意不對多隆阿的八旗軍重新部署,聽任其孤懸在桐城,就是想誘使太平軍分兵前去襲擊。而且曾國蕃也早料到了安慶城裡的太平軍已經彈盡糧絕。困境之下,太平軍一定會選擇出城進攻的,死守,對於太平軍來說就是等死。
曾國藩的如意算盤是,一旦長毛大軍從安慶出發,便立即知會趕赴上海的閩浙綠營主力,到時候閩浙綠營主力便會立即半路折回,從東面將安慶徹底圍死!然後無論是猛攻安慶,還是選擇圍點打援、消滅出安慶的長毛偏師,湘軍都將佔據戰略上的主動。
安慶一旦淪陷,沿長江直到江寧,長毛再也無險可守!到時候,江寧只剩下孤城一座,陷落便是早晚之事了。江寧克復,長髮便像捻匪一樣成了沒有根基的流寇,無論他們流竄到哪裡,再要想成氣候就不太可能了!
這就是曾國藩的通盤計劃,在曾國藩眼裡,洋人從來不是大問題,長毛才是滿清的心腹大患!
應該說曾國藩的計劃還是比較陰險的,如果太平軍真的分兵前去進攻桐城,安慶城內的兵力自然就會相應減少,到時候四面圍住、猛攻猛打,攻克的可能性便要比現在大上許多,傷亡也會減小許多。
既便太平軍偏師最終攻下了桐城,消滅了多隆阿所部,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但曾國藩獨獨沒有料到,石達開敢於冒險進攻九江!
在曾國藩看來,長毛如果來攻打九江那簡直就是自殺,且不說九弟的主力可以短時間裡回援,就是九江城的堅固城防,單憑他的五千親兵守上幾個月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在內心裡,曾國藩倒是做夢都想著長毛來打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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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達開積極準備反擊的同時,天京城內的洪秀全和韋昌輝也沒有閒著。
滿清政府和洋人的交惡,給了太平天國一絲機會,洪秀全族弟洪仁宣的到來更是讓太平天國直接和英法聯軍牽上了線。洪仁宣曾在香港求學,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還認識不少英國朋友,這一次搭乘英國的軍艦北上,就是專門來投奔洪秀全的。
有了洪仁宣的牽線搭橋,太平天國很快便和英法聯軍達成了合作意向,英國公使額爾金也在向議會的報告中聲稱,扶植願意和大英帝國合作的太平天國取代滿清政府成為中國的統治力量,將有助於大英帝國在中國的利益的鞏固以及擴大。
議會批准了額爾金的報告,專門了太平軍一大批武器,以及兩艘先進的戰艦——公爵號和女王號,但額爾金向太平天國提出的條件也是相當苛刻的,不但要求上海永久割讓給英國,還要求沿海地區成為永久自由貿易區,英國商人在華的貿易不受當地政府的任何限制。
這條件令太平天國負責談判的洪仁宣十分為難,談判最終陷入僵局,那批武器以及兩艘戰艦便被暫時扣在了上海,並未如期交付給太平軍。談判雖然陷入僵局,但太平軍和英法聯軍的軍事準備卻在加緊進行,準備對天京和上海之間的清軍發起聯合進攻,打通天京至上海的生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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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7年2月,石達開首先動手,親率四萬主力出安慶北上,擺開架勢大舉進攻桐城,九江的曾國藩獲得消息大喜過望,立即讓樂驍勇的閩浙綠營主力以及左宗棠的兩千楚勇折道返回皖南,完成對安慶的合圍。
2月中旬,對安慶的合圍完成,湘軍開始發動猛攻,曾國藩守下大將羅澤守駐守九江,自己僅率五百親趕往安慶城下親自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