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山一樣站在隊列前面,開始最後的戰前動員。
「你們都給老子聽仔細了,那馬可是好馬,待會交戰盡量多捅長毛,少捅戰馬!老子還想組建一支騎兵隊呢,娘的,上次輸給樂驍勇真是憋氣。」
有個心眼實的大兵撓了撓頭,提問道:「將軍,要是俺不小心捅死了戰馬,咋辦?」
「咋辦?」秦漢兩眼一瞪,罵道,「簡單!從明天開始去伙房做飯去,背行軍大鍋。」
大兵低下頭,懊惱道:「多殺幾個長毛也不成嗎?」
「不成。」秦漢斬釘截鐵地說道,「就是你一個人殺光了所有長毛也不能捅死戰馬,這玩意可是寶貝,老子做夢都想。」
秦漢和實心眼大兵毫無營養的對話,吸引了將士們的注意力,無意中竟然將戰前的緊張氣氛沖掃得一乾二淨。
有個不怕死的大兵趁秦漢沒注意,出言調侃道:「將軍,你是做夢都在想著婆娘吧?」
這句話說得賊響亮,整個營的將士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便是鐵漢軍、秦兵等一夥哨官也是笑得前仰後合,醜態百出。
「是誰!是誰他娘的躲在一邊放屁?」秦漢臉一黑,厲聲道,「給老子站出來,他娘的,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秦漢只顧著一邊,冷不防另一邊又冒出個不怕死的:「讓人說中了吧,瞧把他急的。」
將士們越發大笑起來,一個個都幾乎忘記這是在打仗了。
武昌城樓上的官文和一群參將、副將、游擊們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都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說笑,唉,真是一群沒有見識的農民啊。」有個參將歎息道,「他們定是以為長毛的精銳也和野人山的匪軍沒什麼區別,可憐哪。」
「無知則無畏。」一名游擊則是滿臉不屑之色,「我以為他們是真不怕死呢,敢情是沒嘗過長毛的厲害。」
「行了,都別說了,管好你們自己的兵就行了。」官文胸際無端湧起一股鬱悶之氣,喝斷了麾下將領們的冷言冷語。
而在武昌城外,戰事已經一觸即發。
年輕氣盛的康祿已經被氣壞了,自從參加太平軍東征西討以來,他還未曾見過這樣囂張的清軍!兩軍陣前,竟然如此不將對手放在眼裡。一直以來,太平軍兵鋒所向,清兵都是落荒而逃,既便是曾妖頭的湘軍,也難以在太平軍面前討得好去。
「全軍準備……」康祿高高舉起手裡的馬刀。
五百名精銳騎兵齊刷刷地跟著舉起了手裡的馬刀,冷森森的利刃迎著下午的太陽泛起一片耀眼的寒芒,直映得城樓上觀看的綠營將領們膽戰心驚、背脊發冷。
「進攻!」
康祿大喝一聲,跨下戰馬開始放步小步,五百名太平軍精銳緊緊追隨,很快,戰馬的小跑便成了疾馳,雜亂的蹄聲也逐漸踩成了整齊劃一的鼓點,沉重地敲擊著地面,那震耳欲聾的巨響頃刻間便劃破了午後的寂靜……
秦漢回頭望著自己的士兵方陣,不少士兵已經臉色煞白,嘴唇發抖。畢竟還是些新兵,雖然經歷了殘酷的訓練,也和銅錢軍血戰了一場,但從未曾參加過正規的戰役,尤其是一上來便面對太平軍的精銳騎兵,那隆隆的馬蹄聲、耀眼的馬刀,確實夠嗆人的。
但秦漢更清楚,百戰出雄師,千錘煉精鋼,只要擊敗了眼前這股長毛精騎,第六營的戰鬥力就會得到質的飛躍!從此一躍成為真正的虎狼之師。從此以後,無論面對如何艱苦的環境,第六營都將是一支打不爛、拖不垮的鐵軍。
秦漢吸了一口氣,轉身,手指前方,厲聲道:「弟兄們,最前面那個長毛將領是老子的,誰也不許跟老子搶,聽明白了嗎?」
無形的殺氣從秦漢身上散發開來,感染了身後的六百將士。
鐵漢軍、秦兵、劉昆三個哨官首先會意,嗔目如裂,厲聲道:「弟兄們,怕個屁,大家都是兩個肩膀扛個腦袋,長毛也是肉做的,老子就不信捅不穿他們的身體,準備戰鬥。」
五百步,兩百步,五十步,在戰馬的疾馳下,兩軍的距離迅速縮短!轉眼間,已經進入了衝刺距離。
「全軍注意,以衝刺速度……前進!」
康祿大吼一聲,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裡竟是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名太平軍將士的耳朵裡,早已經熱血沸騰的太平軍將士便紛紛叫囂起來,手裡的馬刀越發高舉,眸子裡已經升起了駭人的殺機……
面對太平軍風捲殘雲般湧來的騎兵,秦漢屹立如山、紋絲不動!有幾個膽小的士兵目露驚恐之色,但他們的目光一觸及秦漢磐石一樣穩定的背影馬上就鎮定下來!當官的都頂在前面呢,還有什麼可怕的?
秦漢沉默、沉默、再沉默!長毛騎兵的嘴臉都已經清晰可辨,他們高高揚起的馬刀,那耀眼的寒光都已經映亮了半邊天空,秦漢仍是沉默!
秦漢不動,所有六營將士也是紋絲不動!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敢稍有異動!秦漢的鐵血手腕,他們早已經領教過數回。秦漢雖然平時嘻嘻哈哈,官非官、兵非兵,但說出的話從來都是算數,行事絕不含糊。士兵們信服這樣的將軍!他們打心眼裡願意替這樣的將軍賣命!
康祿雙腿夾緊馬腹,身體前傾,胯部已經騰空,微微拔轉馬頭,直衝清妖步兵陣列最前沿的武將而去。憑著武者的直覺,康祿感到了此人的危險,他雖然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卻像一頭潛伏的雄獅般,將危險的氣息往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康祿用力握緊馬刀,他相信只要一刀砍掉那武將的頭顱,眼前這支清妖定會不戰而潰。
「抬槍!」秦漢猛地矮身蹲下,同時大喝下令。
三百支二丈長的白樺木被前三排三百名士兵齊刷刷地舉了起來,分三排以三十度角向前斜伸,每支白華木的尖端都以牢固的牛筋綁著一支鋒利的紅櫻槍,鋒利的紅櫻槍組成了一片冷森森的矛林,編織出一張死亡的羅網,靜待太平軍撞上前來。
康祿吃了一驚,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片鋒利的長槍陣令他措手不及!但戰馬已經到了極速,後面的騎兵也如潮水般滾滾而來,後退已經再無可能!一個念頭還沒有轉過來,胯下的戰馬便已經狠狠地撞進了長槍陣……
(PS:有讀者質疑西方中世紀對付騎兵的長矛陣,其實長槍兵的確是騎兵的剋星!除了岳飛的地刀陣,中國歷史上還沒有一支步兵軍隊能在野戰中戰勝騎兵。)
噗!
一支鋒利的槍尖直直地穿透了戰馬的脖子,以毫釐之差從康祿的肋側滑過,戰馬被猛地釘死,而康祿卻被巨大的慣性高高拋起……
官文和一幫湖北綠營將領們木偶般站在武昌城頭,看著眼前無比壯烈的一幕!
長毛的騎兵陣就像驚濤駭浪般席捲而來,狠狠地撞上了湖南第六營的步兵方陣,然後就像巨浪撞上了礁石般浪花四濺、璀璨奪目!第六營的步兵方陣竟是釘死的礁石般紋絲不動,在如此猛烈的撞擊下愣是沒後退半步!反而是長毛的騎兵隊頓時人仰馬翻、前後相擠、陣形大亂……
衝在最前面的太平軍騎兵大多數人連同自己的戰馬被六營的長槍陣活活釘死,只有極少數馬術高超的幸運兒能夠像康祿一樣被巨大的慣性高高拋起,暫時逃過一劫,但是,等待他們的是更為淒慘的厄運……
唐戰如標槍般立於六營後陣的隊列前,手裡的硬弓已經拉滿,鋒利的箭矢閃爍著可怕的冷色,已經瞄準了空中的康祿。在唐戰身後,是一百名手持弓箭的士兵,更後面,還有一百名手持原始抬槍的火槍手……
「唆!」
唐戰手一鬆,弓弦嗡地一聲繃緊,巨大的彈性將箭矢流星般送了出去,直取康祿咽喉。康祿勉力以馬刀一擋,噹的一聲格飛了箭矢,巨大的反震之力卻震得他雙臂一陣酸麻,人在空中無處借力,這一下他吃虧不小。
康祿終於沒能躲過接踵而至、密集如蝗的箭矢,慘叫一聲如流星般從空中跌落下來!整個人已經被射成了刺蝟。
兩軍陣前,太平軍的騎兵已經陣腳大亂,當呼嘯的箭矢如蝗蟲般從天而降,無處可藏又無甲可護的太平軍士兵成片倒下。所向披靡的太平軍前鋒精騎被打懵了,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揮出一刀便已經倒在了清軍的箭下……
是役,太平天國前鋒驍將康祿壯烈犧牲,所率五百精騎死戰覆沒,無一生還!
而湖南第六營的傷亡卻是微乎其微,僅十九人陣亡,八十餘人受傷,還繳獲了兩百多匹戰馬,足以組建兩個騎兵隊了。但秦漢卻站在屍體橫陳的戰場上指天罵地:「他奶奶的,你們這幫混蛋,耳朵里長屎了?不是告訴你們不要捅戰馬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