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漢屯兵湘江邊,進行真人苦練時,野人山上的半邊銅錢會也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即將到來的大戰。鍾離仇決心打好這一仗,並且試圖借這一仗改變半邊銅錢會土匪的形象,最近這段時間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急迫。
去年十月,洪秀全領著三萬太平軍一路從廣西殺來,路經湖南又入湖北,再順著千里長江揮師東下,居然一舉攻克江寧。從入湘時的區區三萬人,到攻克江寧時居然已達上百萬人之多!洪秀全更是已經裂土稱帝,和清王朝平起平坐了。
便是太平軍經過湖南時,率一幫兄弟加入天國的好兄弟羅大綱,如今也已經成了太平軍裡的大將,居說已經統帥上萬人的大軍了,這讓鍾離仇很是眼熱。但他是個有志向的人,當時不願意象羅大綱一樣跟著太平軍走,就是因為不想當別人的奴才,他要自己當主子,像洪秀全一樣當皇帝,和咸豐老子平起平坐。
鍾離仇仔細分析了太平軍壯大的過程,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太平軍一路從廣西打到江寧,在每一個地方停留絕不會超過一個月,都是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繞著走,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不給官軍硬拚圍剿的機會。
兩相對照,鍾離仇認為自己的半邊銅錢會之所以不能像太平軍一樣在短時間裡迅速壯大起來,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只困守野人山一隅,而沒有大膽地將弟兄們拉出來,像太平軍一樣四處轉戰。
這次,鍾離仇不想再錯過機會。他要大膽地放棄野人山這經營多年的巢穴,他要打碎這些纏足的罈罈罐罐,把隊伍拉出去,和滿清的綠營進行面對面的戰鬥。如果窩在野人山,一輩子只能當個土匪,把隊伍拉出去,則無非兩種結果,要麼像太平軍一樣越戰越強、迅速壯大起來,要麼被官軍剿滅。
鍾離仇覺得,無論是哪種結局,都好過在野人山當一輩子土匪而留下千古罵名。
軍師羅遠圖仍在一邊勸說:「大當家的,我們放棄野人山險惡的地形不用,卻要跑到開闊的平原地帶和官軍硬拚,實非智者所為。」
「你懂個屁。」鍾離仇罵道,「窩在野人山,只能當一輩子土匪。」
羅遠圖仍然堅持道:「大當家的如果真有攻城掠地之雄心,也需依仗野人山有利的地形殲滅了這股綠營兵之後,湖南新編十一營綠營兵,拔掉一營算他娘的一營,將來攻打長沙時也可以增加一些成功的可能性。」
「攻打長沙?」鍾離仇道,「誰說老子要攻打長沙了?攻打長沙不過是個幌子,老子的真正目標是四川。三分天下,滿清佔了中原,江南如今已經入了長毛手裡,老子唯一可圖的就只有四川了。」
「四川?」羅遠圖有些吃驚地望著鍾離仇,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鍾離仇道:「對,四川。如今長毛勢大,滿清的所有精力都已經被太平軍所吸引,老子正好趁虛襲取了四川,再以川中為根據北圖中原,總有一天,老子要將滿清趕回關外,奪回屬於我們漢人的錦繡江山。」
羅遠圖經鍾離仇一說,心下不禁飄飄然起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鍾離仇自然是當皇帝,那他至少也弄個開國丞相當當,就算比不上蜀中的諸葛,地位也不會比明初的劉伯溫差吧?當下便熱切地望著鍾離仇,道:「大當家的,那依屬下看,還是不要和湖南的綠營兵糾纏了,直接帶著兄弟們入川,也能多保存一些實力。」
「不行。」鍾離仇道,「如今的半邊銅錢會,在老百姓眼裡那就是一股土匪,不改變這個形象,是不可能發展壯大的。而要改變這個形象,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湖南的綠營兵幹上一架,只要打出了我們的軍威,到時候就會有許多沒有活路的年輕人來投奔我們了。正好這伙綠營兵兵力少,訓練差,拿他們來祭刀是再合適不過了。」
「屬下明白。」羅遠圖道,「屬下一定加緊置辦糧草軍械,爭取在一個月之內備妥。」
「一個月?太久了。」鍾離仇一瞪眼,大聲道,「最多半個月。」
***
湘江邊,新編第六營大營。
轉眼間半個月已經過去,這天秦漢早早來到校場中央的小土坡上,照例又請來了左宗棠,左宗棠半個月前來犒軍,秦漢藉故挽留,正中左宗棠下懷便在軍中留了下來,名義上協調綠營兵和地方關係,實際上就是想關鍵時候幫秦漢一把,順便也想從半邊銅錢會的嘴裡知道張雨涵的下落。
三聲炮響,士兵們呼啦啦從大營裡湧了出來,整整齊齊地列在秦漢跟前,鐵漢軍和劉昆挺胸凸肚,站在各自隊列的最前沿,無論是普通的士兵,還是這兩個傢伙,臉上都流露出一股若隱若現的匪氣。
左宗棠看了半個月心驚肉跳的真人訓練,只看到秦漢將一百多名或者受傷或者體質弱的士兵譴送回鄉,還從未見過他訓過一次話,主持過哪怕一次正規訓練。但今天,秦漢終於要履行他營官的職責了。
秦漢一瞪眼,鷹隼一般的目光從士兵們身上掠過,厲聲道:「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平時訓練,老子跟你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那都沒什麼。可真到了戰場上,和敵人拚命的時候,老子說一就是一,老子讓你們往東你們就不許給老子往西,誰違抗命令,老子就砍了誰腦袋。」
八百將士肅然。
左宗棠凜然,秦漢的話聽起來雖然粗俗不堪,但顯然很對這幫將士的胃口。
「明天,我們就要開拔,目標——野人山!我們不是去遊山玩水的,也不是去看戲的,我們是要去和野人山上的那幫土匪拚命。你們不想死,老子也不想死,可土匪不會等著我們去砍掉他們的腦袋,怎麼辦?」
「將軍,放一把火燒死他們。」
「將軍,我們可以趁夜偷襲,趁他們睡著的時候幹掉他們。」
「將軍,可以將他們引至山下,事先設下伏兵幹掉他們。」
……
秦漢揮手制止士兵們的喧鬧,厲聲道:「怎麼辦?老子有辦法。你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堅決聽從老子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完成老子分派的任務,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八百將士轟然應諾,直震得左宗棠兩耳隱隱作痛。
「好了,老子就說這麼一點,你們可以回去抓緊時間準備,鐵漢軍,劉昆,秦兵,宋甲亮,你們四個,留下。」
士兵們風一樣散去,留下四條漢子卻圍了上來。
秦漢一瞪其中一條漢子,說道:「宋甲亮,你以前就是綠營把總,前兩次進攻野人山,你也率兵參加了,你來說,以前官軍圍剿,為什麼會失敗?」
宋甲亮朗聲答道:「野人山地勢險惡,官軍沒有土匪熟悉地形,統兵的將軍覺得土匪屬於山野草寇、不堪一擊,輕敵,所以才會三戰三敗。」
「就這些嗎?」秦漢問。
「以卑將看來,就是這兩條,導致官軍三次圍剿都以慘敗收場。」
「不對。」秦漢厲聲反駁道,「最大的敗因是以前的綠營兵紀律渙散、武備鬆弛、缺乏訓練,戰術素養連土匪也遠遠不如。當官的只知道剋扣軍餉,當兵的只知道貪生怕死,這樣的軍隊焉能不敗?」
左宗棠心頭一震,秦漢此話可謂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綠營兵的致命傷,看來此人還是有些眼光,並非莽漢一個。
「你們四個,都給老子聽好了,鐵的紀律才能造就虎狼之師。那些條條框框老子就不說了,你們也記不住,總之就一條,命令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服從!有什麼話等打完仗後再說,在戰場上,老子一聲令下,就是皇帝來了也不能改。老子把你們留下來,特意再叮囑一遍,就是希望你們長長記性,別到時候被我砍了腦袋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秦兵拍拍胸脯,大聲道:「將軍,你待俺兄弟們沒話說,俺這條命算是賣給你了,你讓俺往火裡跳,俺就往火裡跳,你讓俺殺誰俺就殺誰,絕不含糊。」
鐵漢軍三人也神情激昂,紛紛拍胸脯作保證。
秦漢扁扁嘴,點頭道:「好,你們都是好樣的,老子信得過你們,你們也下去準備吧。」
待四人去了,秦漢轉過頭來,向左宗棠道:「左兄,弟兄們馬上就要開拔了,這次是真去野人山和半邊銅錢會拚命,巡撫大人的酒肉弟兄們都已經吃過喝過了,現在是替朝廷、替三湘父老賣命的時候了,麻煩左兄轉告巡撫大人,就說他的十牛車酒肉管用得很,弟兄們吃飽喝足了,都是力氣倍增,哈哈,一定把野人山上的土匪殺得屁滾尿流。」
左宗棠臉上泛起一絲苦笑,說道:「秦將軍,撫台大人給卑人下的是死命令,在將軍消滅半邊銅錢會之前,是沒辦法回衙門交差的,這點還請將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