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風揚的鋪子出來,關度飛一路急行,憑著他并州第一神捕的身手,很快便綴住了一輛馬車。馬車的速度並不快,他很輕鬆地就貼了上去。
只聽得馬車裡一人呻吟一聲,埋怨道:「老大,我和老三這傷雖不重,可著實是影響行動,你還非叫我們出來。」
又聽得一人喝道:「閉嘴。我們下午栽了那麼大跟頭,這場子自然要早點找回來,叫你們一起來也是為了讓你們出出風頭。受那麼點小傷算什麼?又不是讓你們去拚殺,你們只要站出去抬抬手就行了。哼,有了暴雨梨花針,哪怕那小子有三頭六臂,也讓他插翅難逃。」
關度飛聽得驀然一驚,難道他們要對付的是葉星落?接著想起剛才風流四盜曾提到太子,更覺得內情複雜,再沒有興趣偷聽風流四盜的說話,他抄近路向曲江園趕去。葉星落和秋雨葦去曲江園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恰巧也知道曲江園離慈恩寺不遠,雖然他對長安並不太熟,但去曲江園卻連問路也省下了。
說關度飛的輕功比不上花浪和葉星落,那是指在小範圍內的騰挪,說到長途奔襲,更講究的是內力渾厚與否,他這一全速奔馳,倒也不輸於花浪和葉星落,可謂疾如奔馬,不半晌已經穿越了半個長安城。
眼見再穿過一條東西向的大街即可到達曲江園,關度飛卻突然止步。
關度飛被戲稱「并州第一神捕」,並不僅僅是因為花浪的宣傳,其自身也有自己一套本事。雖然平時並不像花浪那般招搖,但關度飛不僅擅長追蹤之術,而且有著獵人一般的靈覺。他在黑暗中停下,正是因為隱隱約約感到前方殺機四伏。
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關度飛也不由開始頭疼,深吸一口氣,他從藏身的小巷走出,現身於燈光照耀的大街。緩步向前,關度飛的步伐猶如一個閒逛的人一般悠閒,眼神卻暗暗掃向兩邊的黑暗處。
剛來到十字路口,忽然從黑暗中竄出兩人,攔在關度飛的面前。
關度飛暗暗戒備著,放眼望向這兩人。只見其中一人是個二十來歲的俊美富家子模樣的人,眼睛看也不看向關度飛,只是低頭擺弄著手上的一枚碧玉戒指。另外一人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粗壯漢子,目露凶光地盯著關度飛,他一揮手中的大刀,喝道:「小子,不要再往前走了,此路不通。」
關度飛已經覺察到暗中還有不少人在埋伏,心底暗暗思忖應該怎麼辦,表面上卻滿不在乎道:「我只是想去曲江園逛逛,什麼時候開始連這種事也有人管了?」
那粗壯漢子冷笑道:「就從現在開始。告訴你,今天這條路被封鎖了,誰也不許通過。識相的就從什麼地方來,回到什麼地方去。要是再囉哩八嗦,我就用我的刀來勸說你。」
關度飛明白硬闖是不行的,所以也就裝作無奈的樣子向來路走去,只是嘴裡還嘟囔了一句:「***還真倒霉啊,難得有心情出來逛逛,卻碰到了江湖惡霸。」
那粗壯漢子頓時眉毛倒豎,但不知想到了什麼,終於沒有把火發出來。而那富家公子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曹當家的,出道這麼多年,被人稱作惡霸,你還是第一次吧?」
那粗壯漢子也搖頭失笑:「若不是為了我們的大事,像這麼掉身份的事我還真做不出來。不過今晚之事事關重大,我也就只能拉下老臉嚇唬嚇唬年輕人了。」
快步走到那兩人目光不及的地方,關度飛又閃進一條小巷,思忖再三,卻是苦思無計,不禁有些想念花浪這小子了,有他在,肯定能想出好法子來。
就在關度飛彷徨之際,從北邊傳來的馬車聲卻讓他眼睛一亮:「如果來者是風流四盜,而風流四盜又和前邊那些人是一夥的話,那麼這便宜車倒是可以坐一坐。」
馬車轔轔駛近,關度飛認出正是風流四盜所乘之車。覷得馬車剛剛駛過,關度飛猛然竄出,神不知鬼不覺地攀附在馬車下面。
馬車很快來到關度飛方才受阻的十字路口,關度飛從車下向前望去,正好看見剛才那兩人又從黑暗中現身。還是那被稱作曹當家的粗壯漢子先開口,喝道:「什麼人?」
耳聽得風流四盜的老大回答道:「是曹前輩嗎?是晚輩四人趕來了。」
那壯漢不滿道:「終於等到你們了,怎麼現在才來?東西辦妥了沒有?」
老大說道:「晚輩們遇到一點麻煩,所以來晚了,不過東西倒是沒有問題。一切都好吧?點子沒走吧?」
那壯漢道:「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你們趕緊過去吧,不要廢話了。記得要小心,千萬別讓人發覺。」
風流四盜應了一聲,下車向前摸去。關度飛見終成功潛到這些人中間,且證明風流四盜和這些人確是一夥,本正暗暗高興,但看到那粗壯漢子和富家公子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由又開始著急。那兩人卻一點也不顧及關度飛的感受,甚至開始倚在馬車上聊起天來。
耳聽得那粗壯漢子有點不滿道:「謝公子,這件事有你和我就可以了,何必找這四塊廢料呢?看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模樣,我就有點擔心。」
那謝公子笑道:「曹當家是老江湖了,豈會不知凡事都要考慮周全?秋雨葦現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了,貿然動她,我們只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這四個傢伙在我們眼中雖然是廢物,但他們最近可剛搭上太子那條線,有他們在前面頂著,就相當於多了太子這個擋箭牌,有了什麼事我們也好脫身。」
那壯漢沉默一下,忽然歎道:「也怪那小賊太狡猾,自進京來一直摸不到他的行蹤,要不然也不用出此下策。」
謝公子輕笑一聲:「曹當家也不必這般心急,想成大事,沒有耐心怎麼成?要知道今晚之事若成功,其實是一舉兩得,首先我們有機會除掉那小賊,那小賊一死,潛龍幫不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其次我們也好借此機會討好一下當今太子,有太子撐腰,以後我們什麼事都好辦了。放心吧,曹當家,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你看,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我們先下手擒住秋雨葦,再用她引出那小賊,幹掉那小賊之後,我們再找幾個替死鬼,讓太子殿下去英雄救美。有哪裡不妥嗎?」
那壯漢卻仍是憂心忡忡,喟然道:「雖說此事看起來沒有什麼風險,但我一想起老傢伙,就覺得心中不安,恨不得馬上就把事情辦好。說實在的,我是一直跟著老傢伙的,雖然他現在看起來病懨懨的,但我還是有點怕他。至於那小賊嘛,我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謝公子語意譏誚地問道:「既然你那麼怕他,為什麼又要作背叛他的事呢?」
那壯漢苦笑道:「我知道謝公子也有些看不起我的作為,但誰又知道我的苦處呢?我一直跟著老頭子打江山,但卻始終得不到重用,實在是有苦難言。這也罷了,自從三年前老頭子把一切事務交與這小賊,日子更是難過,他不斷啟用新人,剷除舊人,不知多少老夥伴被他給解決了。若不是我會看風使舵,怕也苟喘不到現在。但我曹信並不想就這麼一直當狗當下去,所以才會與貴世家合作。我這麼做並不是背叛老傢伙,是他先對不起我的。只是就事論事,我們既然已在同一條船上了,自當同舟共濟,我不想謝公子因輕敵而犯錯。說到老頭子,雖然他對那小賊的所作所為不聞不問,一副老朽的模樣,但我總覺得他不應該如此不濟的,對他,我們還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謝公子先道歉道:「剛才所說純屬玩笑,我對曹當家絕無不敬之意。」接著沉吟道:「聽你這麼說,可見老傢伙當年實在是威風,以至現在虎落平川,你還心有餘悸。他的『煙波水雲劍』真的有那麼神?」
曹信歎道:「老傢伙也就剛開始創業的時候露了幾手,後來一直行事低調,所以在江湖上評價不是很高,但我是一直跟著他的,對他的厲害自然比誰都清楚。我的功夫不算很差吧?但我在他手下連三招也走不過。當然,我說的是他鼎盛時期,至於現在他還剩下幾成,實在是難說的很。」
那謝公子沉吟不語,半晌,忽然笑道:「就算他真有那麼厲害,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王家三姑娘的床上功夫也不是白饒的,有這幾年的腐蝕,老傢伙即使剩下些斤兩,只怕也有限得很。」
曹信陪著乾笑兩聲,忽然又問道:「對了,讓這四塊廢料打先鋒也就罷了,為什麼連貴世家的暴雨梨花針也給他們用呢?這不是告訴人們你們謝家和此事有關嗎?」
謝公子又是一聲輕笑:「不給他們暴雨梨花針,你認為這四個傢伙有膽量去嗎?而且那暴雨梨花針只是形似而已,要不然我為什麼要他們自己找人去打造?直接給他們兩筒就完了。要知道,只要那小賊一出事,我們謝家肯定是脫不了干係,但有了這似是而非的暴雨梨花針,反而容易解釋。」
曹信還想問些什麼,卻突然神色一動道:「有人出來了。」那謝公子馬上收斂笑容,和曹信一起躲到黑暗處。
關度飛在車下聽得一頭霧水,渾搞不懂老傢伙和那小賊是什麼人,但也明白一點,秋雨葦在這些人的計劃中是一個關鍵,而此刻陪著秋雨葦的葉星落也因此最是危險,想來這些人是打定主意先要幹掉他的。雖然那謝公子和曹信已經離開,但馬車所在之處離曲江園卻還是很遠,眼見得葉星落和秋雨葦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已經牽著馬從曲江園出來了,關度飛不由在車底暗問自己:「怎麼辦?」
自從聽完葉星落的故事,秋雨葦就一直沉默不語,而葉星落也自顧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此刻兩人步出曲江園,仍是默默前行,誰也不說話。
葉星落驀然抬頭,見已來到大街上,飛身上馬,他對秋雨葦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秋雨葦默然點頭,也輕巧地落入鞍座。就在兩人預備策馬急奔之時,忽然從前面的一條小巷中躍出四個人來。
帶頭之人大叫一聲:「兩位公子請留步。」四個人馬上一字排開,擋在葉星落和秋雨葦的馬前。
葉星落一眼認出來者正是下午暗算自己和關度飛的人,馬上提神戒備,冷然問道:「什麼事?」
風流四盜的老大輕鬆地一擺手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有點東西想送給你。」說話間,其中兩人的手中突然有銀光閃動。
葉星落本就已暗暗提聚功力,雖想不到是暴雨梨花針,但此刻也不慌亂,只是心牽秋雨葦的安危,所以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從馬背上躍起,凌空向秋雨葦飛去。
本來按蕭風揚的設計,這兩筒暴雨梨花針毫無準星可言,只要葉星落安坐馬上,自可安然無恙。但事有湊巧,這針偏離的方向卻恰巧對準了秋雨葦,本來都是以葉星落為目標的漫天針雨,都變成直衝秋雨葦而去。葉星落這一護花舉動,一下子變成了自投羅網。不過也幸好葉星落首先想到的是秋雨葦,自己投身到針雨中,要不然天下第一才女可就成了蕭風揚惡作劇的犧牲品了。
葉星落本意是要帶秋雨葦一起滾鞍落馬,躲過這些暗器,但暗器的來勢實在是太快了,他人剛至秋雨葦身側,漫天針雨也已飛至身前。
一時間秋雨葦馬前勁風驟起,上下直徑三尺的範圍內都是銀光閃爍,拋開致人死命這一點不說,整個景象倒是挺賞心悅目的。
如果只是葉星落一個人,儘管暴雨梨花針來勢強勁,籠罩範圍寬廣,他還是有很多種辦法擺脫。但現在要顧及到秋雨葦的安危,葉星落就只剩下一種辦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後背去擋。
功聚後背,葉星落將秋雨葦推落馬下,同時兩筒飛針也全部射在葉星落的身上。
秋雨葦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從馬上一頭栽下。等她慌忙站起,才發現葉星落也已頹然落地。
葉星落口鼻都滲出鮮血,卻仍強撐著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轉向風流四盜,葉星落沉聲喝道:「卑鄙小人,居然出手暗算,我今天絕不容你等生離此地。」
眼現凶光,配合著一臉血的猙獰表情,葉星落一下子鎮住了風流四盜,四人你眼望我眼,忽然齊齊退後一步。
與此同時,葉星落身後的秋雨葦忽然發出一聲驚叫。從她的角度,正好看到葉星落的背部,只見葉星落背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銀針,整個人有如刺蝟一般,而每一根銀針又都在月光下都閃著懾人的寒光,整個景象說不出的詭異。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