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落和秋雨葦兩人躺在小亭頂上,仰望皎潔的明月,幽黑深遠的蒼穹,猶如陷身最深沉的美夢,一時都癡了,誰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躺著。
良久,葉星落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故事要說給你聽。」
秋雨葦問道:「什麼故事?」
葉星落沉吟道:「算是一個愛情故事吧。」
秋雨葦感興趣地問道:「一定很浪漫對不對?」
葉星落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聽完你自己判斷吧。」
秋雨葦催促道:「哪你還不快說?你講故事的本事只要有你簫技的一半,這故事就大有聽頭了。」
葉星落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江湖人稱我們為魔門,但我們自己卻是自稱聖門的。聖門武功都來自於《天魔秘》,在很久以前《天魔秘》就分成八份,也由此衍生出聖門兩派六道。我說的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兩派中花間派的前輩,他叫石之軒。」
秋雨葦插嘴問道:「哪你又是哪一派呢?」
葉星落笑笑:「我師傅本身原屬兩派的另一派陰癸派,只是後來已經脫離,我雖也算是聖門中人,卻是無門無派。」又接著說道:「花間派是聖門中最瀟灑的門派,每代只傳一名弟子,但這人卻絕對是多才多藝,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秋雨葦笑道:「那石之軒一定是名美男子了?」
葉星落點頭道:「這是自然。當年江湖中有兩大美男子,石之軒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是嶺南宋家的『天刀』宋缺。花間派乃是江湖中的縱橫家,最講究韜略手腕,信奉兵不血刃顛覆天下,單人只手興邦立國。石之軒在得到花間派真傳之後,又得到六道之一的補天閣的新法。補天閣寓意補天之不足,專事暗殺行刺之道,本來與花間派的心法是絕不相容的。但石之軒卻是天縱奇才,他偷師四大聖僧,以佛門心法為橋樑,終於將這兩門心法合二為一,創出一套全新的武功來。」
秋雨葦感歎道:「那一定是很厲害的了。」
葉星落歎息道:「當然了,本來聖門武功是以陰癸派的天魔功最強,但石之軒憑著自創的布死印法和與之配套的不死身法,卻一躍成為聖門第一高手。這時,他就開始進行一件聖門之中無人不想,卻總也沒人能做到的事。」
秋雨葦被勾起好奇心,問道:「哪是什麼事呢?」
葉星落一字一句道:「就是重整聖門,統一兩派六道,令《天魔秘》重歸於一。」
秋雨葦又問:「哪他成功了沒有?」
葉星落苦笑道:「聖門中人都想一統聖門,可是又都不願被別人一統,結果就形成了聖門內訌的格局。內訌最後的結果是兩派對峙,家師祖祝玉妍是那時的陰癸之主,雖曾與石之軒有過一段情緣,卻最終決裂了。陰癸是聖門中綜合實力最強的門派,高手眾多,可是石之軒的不死印法鬼神莫測,不懼群鬥,陰癸也是徒呼奈何。眼見石之軒一統聖門之勢無可阻擋,聖門最大的敵人慈航靜齋終於出手了。」
秋雨葦發出疑問:「慈航靜齋?」
葉星落解釋道:「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是佛門的兩大聖地,與聖門是死對頭,在數百年的爭鬥中,始終壓聖門一頭。石之軒之來勢兇猛,不僅令聖門各派驚懼,也讓慈航靜齋坐臥不寧,當時閉關修煉的四大聖僧也破例聯手對付他,卻也只能讓他負傷而逃。在四大聖僧也無功而返後,慈航靜齋派出門下最厲害的弟子碧秀心來對付石之軒。」
秋雨葦又道:「聽名字肯定是美女了。」
葉星落笑道:「無論聖門還是慈航靜齋,所選女弟子都是修外慧中,個個都是百里無一的美女,雖比不上你,但也算不錯了。」見秋雨葦張嘴又要發問,葉星落忙補了一句,秋雨葦果然不說話了。
葉星落接著道:「其中曲折離奇處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最後石之軒愛上了碧秀心,碧秀心委身下嫁,以一縷情絲將石之軒那顆不羈之心拴住,讓他放棄了一統聖門,還為他生了一個女兒。」
秋雨葦悠然道:「這結局倒是挺美。」
葉星落一聲長歎:「可惜這並不是結局。雖然嫁給了石之軒,碧秀心還是念念不忘師門重任,一心想參透不死印法的秘密。只是這心法與慈航靜齋的心法相去萬里,根本是南轅北轍,碧秀心在苦心鑽研下終因功力消耗過巨而香消玉殉。」
秋雨葦臉色刷地轉白,急問道:「哪後來呢?」
葉星落苦笑道:「後來?後來石之軒變成了精神分裂,時而是殺人狂魔,時而是失意情種。再後來,他一手顛覆了大隋。最後,他皈依了佛門。總之,他一統聖門是失敗了。」
秋雨葦喃喃道:「這算是結局嗎?」
葉星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因為前幾天他又出現了。」
秋雨葦沉默良久,忽然道:「這故事並不好聽。」
葉星落歎道:「是不好聽。」
秋雨葦接著道:「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真的明白了。」言罷她茫然地向天空望去。
兩人都沉默了。
四個人凶神惡煞地衝進蕭風揚的鋪子,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關度飛,只是逕自向蕭風揚逼去。
關度飛早在這些人在外面叫囂的時候已經聽出他們的聲音,所以在他們一進門就躲到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並不慮被他們認出來。
來人正是關度飛和花浪千里追殺的風流四盜。
想起下午和葉星落曾將他們中間的兩個人打傷,關度飛不由定神向他們細看過去。這一看,關度飛差點笑出聲來,只見其中一人走路一瘸一拐,還有一人的屁股老是扭來扭去,看來下午受的傷影響還在。
關度飛已經把他們認出來了,他們卻是毫不知情,於是關度飛就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帶頭之人將一包金銀之類的物事扔到桌上,喝道:「廢話少說,錢在這裡了,東西在哪裡?」
蕭風揚也不說話,只是轉身進入裡屋,不一會兒拿出兩個小圓筒模樣的東西出來放在桌上。
帶頭人拿起一個小圓筒看了一下,問道:「是按圖紙打造的嗎?」
蕭風揚淡淡道:「絲毫不差。」
那人小心收起兩個小圓筒,眼中寒光一閃,向關度飛望了過去。關度飛心中暗笑,表面上卻是低頭作膽小怕事狀。
冷哼一聲,那人喝道:「記住守緊你的嘴,要是有什麼風聲傳出去,你們的小命可就難保了。」說完四人齊齊轉身向門口走去。關度飛仍是低著頭,蕭風揚卻是聽若未聞的繼續自斟自飲。
就在那帶頭之人像要開門出去的時候,他卻猛然回頭,凌空向蕭風揚撲了過去。其他三人中,兩人攻向關度飛,另一人和他一起衝向蕭風揚。
令這四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對他們突如其來的襲擊,蕭風揚和關度飛都沒有絲毫慌亂,彷彿早就猜到他們有這麼一手一樣。
帶頭人人尚未到,手中大刀已經帶起一股勁風,吹得桌上的油燈明滅不定。後面緊跟著另外一人也是來勢洶洶。蕭風揚對他們看似凶狠的攻擊視若未睹,只是將雙手輕輕放在桌面上。
就在帶頭那人的大刀快要擊中蕭風揚時,桌面上盛得滿滿的一碗酒忽然化作兩道酒箭,急急射向攻來兩人的面門。那兩人那裡想得到會有如此變化,頓時便被這酒箭搞得手忙腳亂。勉強沉身落地,避過面門要害,卻再無餘力攻擊蕭風揚了。
攻擊關度飛的兩個人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關度飛雖然沒有平常慣用的長刀在手,卻依然臨危不亂,先側身閃過當先一人的刀鋒,再一腳蹬在一條長凳上。那人正要繼續追擊,卻被突然翹起的長凳擊中臀部。這人正是下午被葉星落刺中屁股那人,此刻被擊中之處正好是下午受傷的地方,雖傷勢不重,但受傷後極度敏感的他還是發出了一聲慘叫,緊捂著屁股向後退去。另外一人繼續向關度飛撲去,關度飛卻看出他正是受傷的另外一個人,腰間發力,先一腳踹向他受傷的大腿。這人受傷後本就行動遲緩,見關度飛所攻之處正是自己的傷處,也驚弓之鳥般向後急退。
只是一個照面,來者四人兵分兩路的偷襲都被輕鬆化解,帶頭那人的臉色頓時變成豬肝色。他冷笑一聲,森然道:「蕭老頭,你還真是狡猾啊。」
蕭風揚神色自若道:「若連殺人滅口也不懂,我也枉活這麼長時間了。你們走吧,我既答應你們不洩漏你們的秘密,自然會守口如瓶。如果你們執意要與老朽過不去的話,我也不介意殺上三兩個人。」
屁股受傷那人湊到帶頭人面前,悄聲道:「老大,正事要緊,這兩人就先放他們一馬吧。今晚最重要是把那小妞擒下,在太子殿下面前立一大功。只要得到太子的寵幸,這兩個人還不是任我們收拾?」
這人的話音雖低,關度飛和蕭風揚還是聽得一字不漏,關度飛眼中殺機大盛,向蕭風揚望了過去,只要蕭風揚稍有表示,他立馬就將這四人當場格殺。但令關度飛驚訝的是,蕭風揚卻只是好整以暇地又倒了一碗酒,還對那四人揮手道:「慢走,不送。」接著就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飲起酒來。
那四人互相看了看,齊齊冷哼一聲,轉身出門而去。
一見那四人離開,關度飛忍不住發問道:「前輩,為什麼放他們走?」
蕭風揚反問一句:「不放他們走又如何?難道要我來養活他們嗎?」
關度飛哭笑不得:「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以前輩的身手加上我的幫忙,把他們擊殺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蕭風揚又反問道:「我為什麼要走這種事?我只是一個鐵匠,別人出錢,我為他們打造他們想要的東西。錢貨兩清,交易也就完畢了。我為什麼要節外生枝?」
關度飛猶自不服道:「可他們明顯不是好人,而且還想殺你滅口呢。」
蕭風揚若無其事道:「他們既然殺成人滅成口,我也就懶得理會他們。至於他們是不是好人,又與我何干?我又不是大俠,只是一個手藝人,怎能管得了那麼多?」
關度飛歎口氣道:「對於前輩的話,晚輩是在是不敢苟同。雖然不敢妄自評價前輩,但晚輩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前輩沒有什麼事的話,晚輩就先告退了。」
蕭風揚一口飲盡碗中酒,歎道:「還是年輕人血氣方剛,敢作敢為,我們老頭子都是江湖老,膽子小了。看你這小子這麼討人喜歡,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知道他們打造的是什麼東西?」
關度飛想想那兩個小圓筒的造型,試探著道:「應該是暗器吧?」
蕭風揚微笑道:「不錯,而且是天下最厲害的暗器,江南謝家的暴雨梨花針。」
關度飛咋舌道:「這四個傢伙還真有一套啊,連謝家的暴雨梨花針也搞得到。」旋即又皺眉道:「既然他們連暴雨梨花針這麼歹毒的暗器也使用了,那一定是要對付什麼重要人物,前輩豈能任他們如此橫行?」
蕭風揚似聽不出他話中的不滿之意,自顧自道:「他們拿來的圖紙並不完整,所以也打造不出最完美的暴雨梨花針,不過也算難得了,在近範圍使用的話,還是威力巨大。」接著他忽然瞇著眼笑了起來,對關度飛道:「你說的我也不是沒有考慮,所以我就在打造的時候稍稍改動了一下,其他都不變,但準星可能要差上那麼一點。」
關度飛眼睛一亮道:「差一點?」
蕭風揚解釋道:「一點的意思就是,如果他們在目標一丈之外發射的話,那麼到達目標的時候會偏離三尺。」
關度飛驚愕得合不攏嘴:「那豈不是全部射空?」
蕭風揚笑道:「也許吧。他們既然要使用暴雨梨花針,對付的一定是高手,一擊不中,他們還會有機會嗎?既然自然會有人收拾他們,我們又何必自己動手,勞神費力呢?」
關度飛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腦中卻突然想起方才帶頭那人的話:「蕭老頭,你可真是狡猾啊。」
似看出關度飛的想法,蕭風揚歎息道:「你們年輕人自然是什麼也不怕,但我已經老了,不想再惹那麼多事,只求平安就好。」
關度飛卻又突然想起一事:「雖說準星偏離,他們傷不到要對付的人,可偏離這麼遠,還是有可能傷到別人啊。」
蕭風揚又是一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凡事皆由天定,又豈是我們能操心的了的?我們只能憑自己的心意行事,求個問心無愧也就行了。」
關度飛沒有回話,卻霍然轉身向門口走去。
蕭風揚微微一笑:「這麼急著幹什麼去?不坐下來陪老朽喝兩碗酒嗎?」
關度飛頭也不回道:「改天一定陪前輩喝個痛快,但今天晚輩有事,現在必須要走了。」
蕭風揚眼中的笑意更濃:「什麼事這麼急?」
關度飛笑道:「去看戲,看只演一場的好戲。」
蕭風揚繼續問道:「不知是什麼戲呢?」
關度飛人已出門,聲音遙遙傳入道:「射不死人的暴雨梨花針。」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