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和一眾武士虎視眈眈地盯著馬車。駕車人卻是絲毫不理睬,他拉低帽簷,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眾人連他的長相都看不清。
一個中年美婦從車中走出,眼光掃過眼前諸人。看到她,李承乾馬上怒氣消融,換上了一副笑臉。
那美婦笑道:「我道是何人如此好興致呢,原來是太子爺呀。怎麼?這麼晚還在河邊看風景?」
李承乾彬彬有禮:「青青夫人見笑了。我只是來此迎接江南才女秋小姐的,她剛說已和你約好,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青青訝然道:「太子對秋小姐的話也不信嗎?當然是真的了。我也是派人在此恭候,卻回報說秋小姐的船無故停在岸邊,所以前來看看的。難道是太子殿下要阻止秋小姐入城?」
李承乾連忙否認:「我當然不會阻礙秋小姐的行程,我來的時候她的船已經在這逗留好一段時間了。我也是聽手下人回報才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覺得秋小姐還是住到皇宮去比較合適,青青夫人以為如何?」
青青笑道:「怕是要讓太子爺失望了。秋妹妹此來,雖是受萬歲所邀,但我也早就有心邀她來風雅閣做客,既然這次有這麼好的機會,我是不會放過的。再說了,如果這麼放走秋妹子,閣中的姐妹還不把我怨死了?太子爺也不想以後成為閣中姐妹的眼中釘吧?」
李承乾見此目的難達,轉口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求了,就讓秋小姐隨你去。不過我一番奔波,總是好意,好歹應該讓我見上一見秋小姐吧?」
青青又是訝然不解:「秋妹妹竟是不肯見你嗎?定是你得罪她了。」
李承乾一臉尷尬:「只是手下人不懂事罷了,我豈會唐突佳人?現在秋小姐生氣了,還望青青夫人能幫忙說兩句好話。」
青青笑道:「太子爺又何必急在一時呢?秋妹妹本就是為皇后祝壽而來,你難道還怕沒機會見她?」
李承乾臉現熱切之色:「有語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雖沒見過秋小姐,卻已經聞名久矣。知道她要來長安,我是朝思暮盼,現在她就在眼前,卻是一見難求,豈不要煎熬死人?」
青青笑道:「太子爺竟是癡情種,還真讓人料想不到。我可以幫你求求情,卻不能保證一定有效。」語氣中滿是揶揄之意。
李承乾聽她願意幫忙,哪還管她取笑譏諷,喜出望外下,連連作揖:「多謝青青夫人。我只要能得見秋小姐一面,與願足矣,別無他求。」
青青一笑,從眾武士當中穿過,來到岸邊。那大船在聽到她的聲音後馬上靠岸,青青盈盈走上甲板,進入船艙。
李承乾眼巴巴地看著船艙,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佳人秀色。其他人也屏息靜氣,目光都落在船艙上。
良久,青青方從船艙中出來,笑道:「還真是要讓太子也失望而歸了。秋妹妹偶感風寒,身體欠佳,實在是不方便見客。」
李承乾大感失望,情急下滾鞍落馬,直向大船跑去。
他這一下馬急奔,葉星落和明空才發現他居然是個瘸子。
明空驚歎道:「堂堂大唐太子,竟然是個殘疾,真讓人想不到。」
葉星落歎氣道:「怪不得他行事荒唐,脾氣怪異,定是因殘疾而導致心理不正常。」
那邊李承乾好話說盡,卻不見秋雨葦有何回應。青青站於甲板上,臉上神色頗是為難。
見秋雨葦如此不給面子,李承乾忽然不言,臉色卻陰沉起來。青青見勢不妙,很明顯李承乾的沉默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連忙咳嗽了兩聲。
像是約定的暗號,青青剛一咳嗽,在李承乾發火前,忽然一個打雷般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好睏啊。他***,到底有完沒完?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快點辦完事,我要回去睡覺了。」
如此唐突的語氣,如此粗魯的言辭,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李承乾自是怒不可遏,其手下也是橫眉冷對,都像發聲處望去。說話的竟然是那個為青青駕車的人,他這時已將帽子拿開,露出本來面目,原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山羊長臉上留著一把山羊鬚。看到眾人都看他,他一瞪眼:「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
明空在暗處看到這一幕,忽然吃吃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呀。我還只以為他為人和善,沒想到居然如此風趣。」
葉星落也猜到幾分,為了確定,仍問了一句:「他是什麼人?」
明空笑道:「不就是青青夫人的郎君,前賭王,現長安富豪雷九指嗎?」
葉星落點點頭,仔細打量著雷九指,他其貌不揚,但舉手投足間卻是神氣十足,具有大家風範。
看清雷九指的面貌後,李承乾手下的武士們都臉露不屑,齊齊向李承乾望去,只等他一句話,馬上就準備將雷九指打成豬頭。他們本怕李承乾將怒火發洩到自己身上,見這老頭居然如此自己送上門來,當然希望能將目標轉移。但出乎眾人意料,李承乾卻是笑容滿面:「原來是雷老爺子親自送青青夫人來了,我本該想到的。失敬失敬。」語氣恭順有禮,聽到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何對這其貌不揚的老頭如此客氣過頭。
雷九指卻一點也不奇怪,大喇喇問道:「你身為大唐太子,不將心思放在治國安民上,半夜三更胡鬧什麼?」
李承乾居然不生氣,乾笑道:「治國安民自然要體察民情,我這不是趁機會出來打探民間疾苦嗎?如此方能為民造福嘛。」言辭倒也慷慨激昂。
雷九指冷冷道:「那秋小姐的事又怎麼說?」語氣很是不客氣。
李承乾尷尬不已:「秋小姐是皇家貴賓,我自然不能怠慢,所以有些熱心過頭了。好了,現在沒事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快點進城,好讓秋小姐早點休息。」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船上人所說。
青青也不多話,盈盈一福,轉身回船艙去了。大船離開岸邊,繼續沿水面繞往南城門入城去。
見青青坐船走了,雷九指也沒心情和李承乾多說話,馬鞭一揮,逕直趕車回城去了。
看著雷九指消失,李承乾臉上的笑容忽然不見,轉而變成陰狠的神情。除那高大剽悍之人外,其他人都噤若寒蟬,一聲不敢吭,生怕成為被殃及的池魚。紇基承干欲言又止,李承乾的目光卻忽然落在他的身上。
紇基承干馬上作出奮勇狀:「可汗,剛才那老頭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客氣?他居然在可汗面前也大放厥詞,實在是放肆。依我的意思,將他碎屍萬段也不為過。只要可汗下一聲令,我馬上就將他抓來,任可汗處置。」其他人也紛紛摩拳擦掌,群情激動。只有那高大剽悍之人臉現不耐之色。
李承乾微微一笑,倒讓紇基承干大是恐怖,不自禁後退一步,李承乾於是放聲大笑。眾人都是一頭霧水,卻知道他並為生氣,當下放心不少。
李承乾笑罷,沉聲道:「你們知道什麼?剛才那人就是號稱長安首富的雷九指。區區一個雷九指我當然不用放在眼裡,不過其人和我父皇很是有點關係,我是不願惹得他向我父皇告狀。被責罵還是小事,若被父皇禁止我出來高興,那就得不償失了。」眾人恍然之餘,高呼「可汗英明」。李承乾也是一臉得意,看來還真是喜歡可汗這個稱號。
稍停一下,李承乾惡狠狠說道:「不過此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敢壞我好事,我遲早要他雷九指好看。」眾武士忙大拍馬屁,爭相獻策,雷九指一會兒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且死法之離奇怪異,非常人所能想及。李承乾頻頻點頭,彷彿這些招數已經都用在雷九指身上了,一臉得意解氣的神情。
當眾人才窮智短,再想不出什麼新的創意時,李承乾才一聲大喝:「好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天色尚早,有什麼好提議?」
紇基承干搶先建議道:「可汗不是想見秋雨葦嗎?不如我們現在趕去碼頭,說不定可以一睹芳顏。」
李承乾怒道:「你還嫌今晚丟人不夠嗎?不能放過她是肯定的,但此事我們慢慢再想過。不過我問的是現在我們該去找點什麼樂子?」
紇基承干撓撓頭:「要不去上林苑喝花酒吧?醇酒美人,正好應付漫漫長夜。」
李承乾又是一怒:「這種主意還要你出嗎?有沒有什麼新鮮點的點子?」
看到喜怒無常的李承乾又要發火,眾人都不敢吱聲,當然紇基承干例外,他不說話只會更糟。他抓耳撓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突然,遠處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陣犬吠,紇基承干馬上有了主意,他笑著說道:「經可汗這麼一點醒,我倒有個好主意了。這附近山村中家家養狗,不如我們去偷上兩條來,再去上林苑喝花酒,野味對醇酒,再加上美女樂舞,當是更為夠味。」眾人暗暗搖頭,這算什麼好主意?只怕要被李承乾打破紇基承干的狗頭了。
結果又讓眾人大跌眼鏡,李承乾居然大為滿意:「不錯,還是你這小子點子多。好,我們現在就去偷狗去。」
眾武士齊聲歡呼,唱和響應。那高大剽悍之人卻突然開口:「太子殿下,這樣做太不像話了吧?你畢竟是太子千歲,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太失身份了。」他早對這一行人的行為不滿,卻沒說出來,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不等李承乾說話,紇基承干已先開口:「阿史那都爾,你初來乍到,很多事不清楚。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別說是太子,就是天子在日理萬機之餘也要找點消遣,如此才有樂趣。像你剛才那種說話,我們知道的說你沒見識,不知道的人還說你是故意犯上呢。」對這人,他當然不會害怕,說話也理直氣壯許多。
阿史那都爾還待要說什麼,李承乾笑道:「阿史那都爾,我知道你急著想為你被薛延陀打敗的部落復仇,不過這事急不得,你就先跟著我,這事我找機會會對父皇說的。你先不用急,現在我們的目的是找點鄉間生活的樂趣。你們大草原是事沒有這種機會的。別說了,走了。」
葉星落和明空目瞪口呆地看完這一幕鬧劇,都搖頭頻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就是大唐太子?兩人無語。
葉星落卻突然想起他聽過阿史那都爾這個名字,那時李績說的被薛延陀打敗的一個部落的酋長,沒想到居然跑到長安來了,還碰上了這個喜歡當突厥人的太子。難怪明空覺得他語音不正,原本他就是突厥外族人嘛。
明空笑著問道:「現在我們怎麼辦?光顧看戲了,都忘了我們是來教訓這奇怪的太子的了。現在我倒不為剛才的事生氣了,不過他居然對秋姐姐無禮,你一定要秋姐姐教訓教訓他。」她倒不把自己當外人,還沒見過秋雨葦,已經把她當姐姐了。
葉星落倒沒理這一茬,沉吟道:「還是正事要緊。這樣吧,他們不是說要去上林苑嗎?我們就在他們必經之路上埋伏,如果他們在子時之前經過,我們就出手教訓他們,如果子時前他們不來,我們就先赴師傅之約,和他們的帳以後再算。你說怎麼樣?」
明空仔細看著他,笑道:「我就知道是師兄不會放過他們。秋姐姐知道你為她這麼做,一定很開心的。」
葉星落又好氣又好笑:「你別老把你的秋姐姐掛在嘴邊好不好?我們和她素不相識,什麼時候輪到我們為她出頭了?」說著拉著明空向城內走去。
明空調皮地眨著眼睛:「你不是說怕自己喜歡上人家嗎?我看你早就喜歡了。剛才青青夫人進船艙時,你敢說你不希望秋姐姐出來,好讓你見上一面?別不承認,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葉星落沒好氣道:「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我的小公主。我這麼大人還流口水?那是李承乾好不好?」
明空卻不肯放過他:「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嘛,要真喜歡人家就說出來,不說出來人家怎麼知道呢?你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人家了?」
葉星落對這個鬼靈精的小師妹實在是沒辦法,忍無可忍下,抬手講明空拋出。
明空凌空翻了一個觔斗,穩穩落在前方,滿臉笑容看著有些無奈的葉星落。微風吹過,吹動明空的白衣黑髮,看上去就像是偷入凡間的精靈一般。
葉星落搖搖頭,掠過去抱起明空,繼續向前。明空嘻嘻笑著,又想說什麼,葉星落無可奈何說道:「我們今晚有事要做,你就不要再拿你的秋姐姐分我的心了。讓我靜靜想點事,好不好?」
明空放聲大笑,銀鈴般的笑聲飄蕩在夜空中,直笑得葉星落莫名其妙。明空伏在他的肩頭,笑得喘不過起來:「我不是要說秋姐姐的事。你還真認真。我只是想說,跟你出來玩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有你在我就什麼也不怕。謝謝你,師兄。」
葉星落忽然止步,啞聲道:「師傅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一般。在我的心目中,你們就是我僅有的親人,我自然要盡量讓你們開心,無論誰想傷害你們,我決不會放過他們。」
明空忽然不笑了,深深注視著他:「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親哥哥。由你這樣的哥哥,我很開心,也很滿足。」緊緊抱著他的脖子,語音哽咽。
葉星落忙哄道:「好端端幹嘛哭呢?現在我們應該祈禱,讓李承乾那混蛋快點回來,我們有機會拿他出氣。」如風般向前掠去。
葉星落和明空躺在一家民居的屋頂上,仰望星空。屋外的大道就是去上林苑的必經之路,他們倒不用擔心李承乾會悄悄溜過去。
時間流逝,他們都要決定放棄時,忽然有馬蹄聲起。
兩人精神大振,起身向下望去。
月光下長安城一片寧靜,所以這陣馬蹄聲顯得突兀而刺耳。一隊騎士沿大道而來,正是李承乾等一行。
這對人簇擁著李承乾,大呼小叫,渾不覺有多少民家被從夢中驚醒。在紇基承干的馬鞍上,還真有掛著一條死狗。看起來李承乾等還是大有收穫,李承乾在馬背上顧盼生輝,像得勝回朝的大將軍一般。
葉星落對明空囑咐道:「你在這兒別動,師兄演一齣好戲給你看。」
手指有節奏地輕敲屋瓦,葉星落計算著李承乾等的前進速度,就在李承乾將到未到此屋之側的時候,他驀然躍起,凌空向李承乾頭頂飛去。
最先有反應的是阿史那都爾,他大喝一聲,掣出佩刀向葉星落迎去。
葉星落腳踝一轉,腳尖已經點在阿史那都爾得刀背上,借力一翻,來到李承乾頭頂處。
其他人紛紛掣刀拔劍,直向空中的葉星落擊去,葉星落沉身下墜,輕鬆躲過刀光劍影,落在李承乾身後的馬背上。
李承乾身手也算不弱,發覺不妙,已向上躍起,人還未轉身,手中寶劍已經向後揮出。葉星落一身冷笑,揮右手匕首盪開李承乾的長劍,一腳踹在尚未完全轉過身來的李承乾屁股上。李承乾騰雲駕霧般向前飛了出去。
葉星落已經發現,除了阿史那都爾外,這些人的武功都不算太高。他閃身避開阿史那都爾劈來的一刀,站在馬背上滴溜溜一個旋轉,手中雙匕首劃過一個圓圈,將四周攻來的兵器全部蕩了開去。
縱身飛起,葉星落借力打力,將四周之人或踹或刺,轉眼打得潰不成軍,只餘一個阿史那都爾仍有餘力,在後緊追不捨,卻總是差之毫釐,無法對葉星落造成傷害。
見到目的已經達到,葉星落也不戀戰,回手與阿史那都爾硬拚一記,硬生生逼退阿史那都爾後,他已經借力向原來所在的屋頂躍去。百忙之中,他仍不忘向李承乾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差點笑得從空中跌落。
按一開始的陣型,紇基承干在李承乾的右前方,葉星落從他們左側發動攻擊,正好將李承乾向紇基承干的方向踹出。紇基承干的武功明顯是這些人中最低的,反應也是最慢,其他人都已經攻上前去了,他才剛把劍拔出來,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迎面飛來。大驚之下,顧不得來的是什麼東西,他大叫一聲,閉著眼就是一劍劈出。
李承乾本就已被葉星落一腳踹得暈頭轉向,突然看到前面又是劍光閃動,頓時大驚失色。勉強抬手揮劍,李承乾險險擋住了這一攻擊。等看清是紇基承干向自己動手,李承乾不禁又氣又怒,大罵混賬。兩人交了一招,倒是誰也沒奈何誰,不過李承乾的去勢仍急,一下子撲在紇基承干的身上,帶著紇基承干從馬背上滾落,化作一對滾地葫蘆。
李承乾死裡逃生,渾身冒冷汗,想到差點被紇基承干殺死,先不理是誰偷襲他,揪住紇基承干就是一頓拳腳。紇基承干也發現自己的過失,不敢有任何反抗,只是拚命大叫「可汗饒命」。葉星落飛身上房之時,李承乾正忙著對紇基承干大打出手。
眾騎士見葉星落逃走,也顧不得去追,先來勸解李承乾。李承乾對紇基承干狠狠踢了幾腳,猶覺尚不解恨,嘴裡不停地罵著紇基承干狗膽包天。
就在這時,空中傳來明空譏笑的聲音:「太子太子,惡狗吃屎。」笑聲倏地遠去。
李承乾這才省起被偷襲一事,一下子跳起來,大叫一聲:「給我追,我要殺死那個暗算我的卑鄙小人。」
紇基承干從地上躍起,第一個向葉星落和明空消失的方向追去,其速度令人瞠目結舌。其他人見李承乾臉色鐵青,也不敢怠慢,一個個裝腔作勢地躍上房屋,裝模做樣地開始追擊。他們為了顯示自己的賣力,不管看到什麼,都要大呼小叫一番,長安人家不知有多少人家被從美夢中驚醒,恍惚間以為又回到戰亂年代。
葉星落和明空全速向前,看看子時未到,長安西市的南門已然在望,知道不會誤事。想起剛發生的事情,他們不禁一陣開心。
就在此時,葉星落突然發現前面一個街角依稀有人影閃動,還正向自己這個方向望來。他警覺地停住腳步,閃身進了街旁的一家民居院落。兩人剛閃進園中沒多久,就聽見李承乾等從房頂上呼嘯而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好笑。
李承乾等在房屋上停下,四處張望,大聲叫囂著,將對雷九指用過的酷刑又對葉星落用了一遍。從明空和葉星落的藏身處正好看到李承乾氣急敗壞的樣子,若不是擔心會耽誤要事,倒也是一種不錯的消遣。
就在李承乾等怒氣高漲之際,忽然一個聲音喝道:「半夜三更擾亂京城。什麼人如此大膽?」隨著說話聲,一個人影閃到李承乾等對面。
來人二十五六模樣,相貌端莊,表情嚴肅。他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十幾個突厥武士打扮的人,實在是搞不懂他們的來歷。
紇繼承干正為獨角戲發揮難犯愁,又恐李承乾靜下心來會想起剛才誤傷之事,見到有人上前,想來至少可以分散李承乾的注意力,居然覺得很激動。
李承乾見來人神色嚴厲,不耐煩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聲色俱厲說道:「我是京城總捕頭田原。大膽突厥餘孽,竟敢在大唐京城尋釁鬧事,老老實實跟我回去問話吧。」葉星落聽到這裡暗自思忖:「早上聽說關中劍派有個叫田原的高手,莫非就是此人?」
李承乾也不計較田原的語氣,光聽見捕頭兩字,大喜道:「你是捕頭?那可正好。快幫我抓重要人犯。」
田原一頭霧水:「我沒聽錯吧?突厥人在大唐城內捉拿要犯?」神色間不由一愣。
李承乾可不高興了:「你還愣著幹嘛?你這捕頭怎麼當的?還不快點去?記得多帶點人。」
田原見他像使喚下人一般,也不由動氣,一揮手說道:「我不管你們突厥人有什麼事情。現在是在大唐京城,天子腳下,什麼人也不能恣意妄為。你們深夜搗亂,老老實實跟我回去吧。不要廢話了。」
李承乾這次可是聽明白他的話了,當下大怒:「大膽!」
紇基承干正一肚子火沒處發,馬上狐假虎威道:「放肆!」其他人也是滿腹怨氣,頓時向田原圍了過去。
田原驀地拔劍。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不由分說,以紇基承干為首,一眾人等揮刀舞劍,對著田原就是一陣劈砍。他們憋的一肚子火,自然全發到田原身上了。只有阿史那都爾一人未動,與李承乾站在後面觀戰,一臉不耐之色。
田原可是真的摸不著頭腦,搞不清這幫突厥武士打扮的人意欲何為。有種無從說起的感覺,田原揮動長劍,與李承乾手下戰在一處。與此同時,從他身後忽然又有數人躍上,不說話就加入戰團,與田原一起對抗李承乾的手下。
葉星落和明空看得大樂,明空掩嘴輕笑:「這也太逗了吧?堂堂大唐太子在自己的京城率眾圍攻自己的捕頭。」
葉星落也是莞爾一笑,旋又皺眉道:「與師傅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這些人在這裡大打出手,只怕會影響我們的行動。」
紇基承干武功雖不行,煽風點火卻是好手,他一邊裝出很賣力的樣子攻擊著,一邊對田原等破口大罵。這一切當然是做給李承乾看的。田原本待問清楚事情原委,卻被紇基承干氣得大怒,也懶得多說,只管埋頭苦戰。李承乾這邊勝在人多,田原等卻是身手更勝一籌,於是兩幫人糊里糊塗就殺的天昏地暗,難分難解。
葉星落仔細看看四周,輕聲道:「這樣下去不行。明空,你在這兒別亂跑,我去把他們引開。師傅來了你對她說一聲。」明空點點頭。
葉星落輕巧躍出藏身之處,在黑暗陰影的掩護下,繞了一個大圈,轉到李承乾等人身後一處屋脊。
乾咳一聲,葉星落喝道:「李承乾,有種過來,我再踹你一個狗吃屎。」言罷自己也不由好笑。
李承乾本正為自己手下竟然收拾不了田原等人而怒火中燒,聞言又想起剛才的事,更是怒不可遏。他轉身看到葉星落,拔劍就衝了過去。阿史那都爾也不甘落後,隨之而向葉星落衝來。
葉星落並不停留,躍下房頂,直向一個早看好的地方逃去。李承乾和阿史那都爾緊追不捨。
紇基承干罵得田原等狗血淋頭,正感快意間,突見李承乾向後跑去,顧不得再過嘴癮,也轉身追著去了。其他人當然也是同樣心思,沒有李承乾在,他們這麼賣力幹嘛?一個個掉頭,追尋李承乾去了。只留下田原等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的表情看在明空眼裡,明空不由又是一陣偷笑。
田原喃喃道:「李承乾?剛才那個人是這麼叫的。這名字聽起來好熟啊。」
另一人皺眉道:「好像當今太子是叫這個名字。不過剛才那人怎麼看也不像太子呀。」
田原驀然一驚:「壞了,我們有麻煩了。我顧不上解釋,剛才那人一定是當今太子,大家都隨我來。」帶頭象李承乾等跑去的方向追去。
葉星落帶著李承乾等在長安城中兜著圈子,以他的輕功本可將李承乾等輕易甩下,但為了把他們引遠一點,他就故意將自己保持在李承乾的視線之內。李承乾看到葉星落老在前面一點,卻老也追不上,氣得破口大罵,卻又是無可奈何。
七扭八拐,葉星落突然看到關中劍派的大門。心中忽生一計,他縱身躍如道場前院,大叫:「起火了,救火呀。」等李承乾等也追進院中,院內已經亂成一片。李承乾和關中劍派的人又是一陣衝突,幸好田原趕來,才化干戈為玉帛。不過這下關中劍派的人可倒霉了,全被李承乾臨時徵用去找那不知名的,竟然敢暗算他的罪惡兇手了。在他一塌糊塗的指揮下,也只是給長安的靜夜添加了一陣喧囂而已。
葉星落確定李承乾已經給誤導往相反的方向,這才重又潛回明空藏身的小院。他在屋頂上輕輕叫了兩聲,明空狸貓一般攀上屋頂,來到他的身前。
明空笑著問道:「太子現在怎麼樣了?」
葉星落笑道:「我把他引到關中劍派去了,現在全道場的人都在太子的指揮下抓捕我們呢。」
明空吐吐舌頭:「那他不是大出風頭嗎?」
葉星落一笑,又沉吟道:「我怎麼覺得這事有點不對頭。田原他們看來是一夥的,半夜三更的,他們在這附近幹什麼呢?說不定會和我們今晚要做的事有關,我們有麻煩了。」
說到這裡,葉星落忽覺身後有異,回頭一看,田原正冷冷地在後面盯著他:「你說的沒錯,你們是有麻煩了。」
葉星落掃過他身後周圍,確定只有他一個人,稍感放心,笑道:「這位兄台說笑了,我們師兄妹只不過在此賞月談心,會有什麼麻煩呢?」
田原冷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太子殿下要找的人就是你們吧?碰到我算你們倒霉,乖乖跟我走吧。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星落抬頭望天,明月已升上中空。
時辰不早了,葉星落也就不再廢話,雙手一翻,匕首已然在手,他縱身向田原撲去,笑道:「那還要看田兄有沒有那個本事。」人剛落地,雙匕首已經幻出一片白光,將田原裹在光芒中。
田原沒想到他說打就打,倉促間先退後一步,這才拔劍反擊。他劍法輕靈,身法靈動,本甚是自負,動上手才發現葉星落似乎更勝一籌。葉星落出手快捷,招勢更是狠辣,寒光閃動,匕首招招不離田原要害。田原竭盡平生所能,也只能堪堪敵住葉星落的攻勢。
葉星落出其不意得攻擊本欲將田原一舉擊到,卻是沒能如願。他想速戰速決,所以攻擊更是凌厲。
田原心下卻是暗暗後悔。他趕到關中劍派,在旁敲側擊下搞清楚事情原委,當下就覺得不對,想到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在全派人都被李承乾指揮走後,他卻一個人悄悄跑了回來。
因為李承乾手下武功差勁,他順帶也就沒把暗算李承乾的人看得太高,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不過既然已經沒有後悔藥可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自保,苦苦抵擋著葉星落的攻擊。
葉星落久攻不下,心下也是佩服田原的韌性驚人,當然不會因此而放鬆,他的下手更快更狠。既知今晚之事對師傅至關重要,他當然不想有任何人事來破壞,影響最後結果。
田原的形勢更是危急,卻不肯就此認輸,雖是左支右絀,葉星落卻一時也不能將他擊敗征服。
田原唯一的希望是自己的人會即使來援,葉星落最擔心的也是這個,見時間越拖越長,心下不禁有些焦急。
就在此時,一道白影忽然掠過半空,輕盈地落在明空身旁。明空一聲歡呼:「娘,你終於來了。」當然正是綰綰駕到。
綰綰人剛落地,一條白色羅帶已自手中飛出。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