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沖驟然色變:「你放毒?」
石慕之已然落地,冷笑道:「不可以嗎?」縱身向外躍去。
看熱鬧的人紛紛逃散,一時亂成一團。
七派弟子在黑煙冒起之時也是齊齊閉氣躲避,竟沒人去管石慕之。鄭沖憋住一口真氣,一人緊隨在石慕之身後。
邱文盛霍然起身,喝道:「別讓他逃了。煙中沒毒。」身為關中劍派掌門,居然被人到道場鬧事,他臉上也覺掛不住。
各派弟子見邱文盛滿臉怒氣,也發覺其實吸到黑煙也沒什麼不良反應,這才向石慕之追去,卻是慢了一拍。
石慕之兩個起落,已迫近院牆。鄭沖拚命追趕,奈何輕功非他所長,也只能緊緊跟著,卻不能將石慕之攔截下來。石慕之一聲長笑,直向院牆上落去,眼見就要逃出演武場。
在邱文盛大聲呵斥各派弟子追趕之時,孫百吉也黑沉著臉站起身來,向前追了兩步。看到石慕之就要逃脫,他忽然出手。破空聲起,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從他手中發出,直向石慕之飛去。那是一個碩大的鐵膽,是他賴以成名的兵器。
石慕之的身法奇特,速度並不算太快,鐵膽去勢急猛,他還沒落到牆頭,鐵膽已至後心。看看一步之遙的牆頭,他也只能歎口氣,沉身下墜。鄭沖眼見堅持不懈的追擊終於顯出效果,更不怠慢,一步上前,大刀劃出一道弧線向石慕之擊去。即使不能將石慕之擊傷,也要將他纏住,等其他稍慢一線的弟子也趕上來,石慕之可就插翅難飛了。
就在這時,緊靠院牆的樹上突然飛出一個東西,目標卻是鄭沖的面門。鄭沖只覺勁風撲面,顧不得再對石慕之下手,一刀劈開飛來的東西,才發現只是一根樹枝。
與此同時,另一根樹枝也正好送到石慕之手中,石慕之剛躲過孫百吉的鐵膽,借力重新躍起,越牆而去。嘴中還說了一句:「你們也快走吧。」
出手援助石慕之的當然是葉星落。就在石慕之越過牆頭的瞬間,他也抱著明空從牆頭跳出。
石慕之一到牆外即將身法展至極致,轉瞬不見。葉星落卻是不同,他追著石慕之緊走兩步,卻驀然停步回首,眼望側後方,喝罵道:「什麼人如此橫蠻無理?走路不帶眼睛嗎?」彷彿是一個路人,被石慕之驚嚇到一般。
時間恰恰好,鄭沖剛好也在這時越過牆頭,正好聽到他這句話。其他七派弟子也跟了上來,紛紛從牆頭跳下,目光都落在葉星落師兄妹身上。
鄭沖目光灼灼地盯看著葉星落,心中充滿了懷疑。他在院中雖沒看清葉星落,不能肯定葉星落是助石慕之之人,卻覺得此事太過巧合。
明空看出鄭沖的懷疑,忙對葉星落道:「師兄,這些人好凶啊。跟剛才那幾個人一樣。」
葉星落暗讚她聰明,向鄭沖一行沒好氣瞪了一眼,喝道:「看什麼看?你們是強盜嗎?放著好好的路不走,偏要狗急跳牆。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又轉向明空道:「我們走,不用理會這些粗魯之人。」
明空隨他轉身,卻忍不住要笑出來,小臉憋得通紅。
七派中人被罵得啞口無言,鄭沖卻是嚥不下這口氣,喝道:「站住!」
明空正努力不笑出聲來,頓時被鄭沖的大喝嚇了一跳,她回頭不悅道:「你又不是驢,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鄭沖見明空對他如此不敬,更是怒火中燒,罵道:「你***說什麼?小丫頭片子。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葉星落聽他對明空這樣說話,登時臉如寒霜,沉聲道:「你***怎麼說話?有種再說一遍。」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其凌厲程度讓悍勇如鄭沖者也是心中一顫,一時接不上話。
鄭沖沉默一下之後,頓覺大是丟臉,忍不住便要再度罵娘。這時從牆頭又躍出數人,其中一個正是齊行健。他看到葉星落先是一愣,然後笑道:「葉兄弟,怎麼你也來長安了?我可是不知道。」
葉星落看到齊行健,想起在并州的經歷,不由一笑:「我來有一段時間了。今天得遇齊兄,還真是有緣啊。」
齊行健也看到現場劍拔弩張,向鄭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不是追鬧事之人嗎?怎麼在這兒不動了?」
鄭沖惡狠狠道:「我懷疑這個人是剛才搗亂之人的同黨。齊兄是不是要阻礙我抓他回去?」
齊行健大笑:「你沒搞錯吧?這個人叫葉星落,是我的朋友。他絕對不會搗亂的。再說他如果是來鬧事的,怎麼會帶一個小女孩呢?這根本說不通嘛。如果你執意要抓他的話,我首先不同意。」
鄭沖雖然蠻橫,卻也不能對齊行健胡攪蠻纏,聽了齊行健的話不禁語塞。他再不說話,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向剛才葉星落張望的方向追去。顯然也信了葉星落的無辜。他當然知道耽擱這麼長時間,想抓剛才讓他出醜的人是不可能了,但也得擺個樣子,不然怎麼見人?
其他七派弟子也零星散開,裝模作樣地去追捕不知名的鬧事者了。
齊行健這才又轉向葉星落:「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你妹妹?真是可愛。」
葉星落笑道:「是我師妹,叫明空。」
明空搶著說道:「這位大哥才叫有風度。剛才那個凶巴巴的傢伙比你可是差多了。」
齊行健失笑道:「明空是吧?還真是會說話。」
葉星落轉移話題道:「看來齊兄的確是功力盡復,可喜可賀。」
齊行健笑道:「還不是多虧老弟你?我們在長安還要待一段時間,有空來找我喝酒吧。最近瑣事太多,還真懷念與你們一起縱飲的日子。」
葉星落也笑道:「齊大哥貴人自然事忙,我們也就不打攪了。有時間再和齊兄開懷暢飲。」寒暄幾句,各自告別。
明空轉頭走,忽然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師兄,你剛才說的什麼朗朗乾坤,聽起來好酸啊。」
葉星落也笑道:「當然了,我好歹也是讀書人嘛。」明空更是大笑不止。
葉星落拉著她的手向前走去,問道:「時辰不早了,你想吃點什麼?」
明空想了想,止笑道:「我要去吃福聚樓的包子。」葉星落也不多說話,帶著明空急步向位於長安西市的福聚樓走去。
夜幕降臨,長安城外一片寧靜。
一輪將圓未圓的明月升上東天,長安城籠罩在一片銀輝當中。
渭河緩緩流過,月光下如銀蛇舞動。清風徐來,帶來一陣花香。
葉星落靜靜坐在岸畔,注視著眼前的河水流淌,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明空則斜倚在他身側,仰望星空。
天空中明月皎潔,幾點星光閃爍。明空眼中一片迷醉之色,如同罩上一層薄霧。
「好美啊!」明空喃喃說道,「你看那幽黑的星空多麼深邃,彷彿是最深沉的夢境一般,那閃爍的星光又像寶石一樣璀璨,明月則比這世上最美的寶玉更為明亮。還有比這更美的景像嗎?」聲音如夢囈一般,又如銀鈴般清脆。
葉星落從沉思中醒覺,憐愛得看著這個愛做夢的小師妹,笑道:「明月當空,當然是最美的了,要不然師傅怎麼會給你取明空這個名字呢?只有在象天空這麼深沉的夢鄉,才會有像我師妹這麼美麗的人。」
明空嬌嗔不依:「師兄又取笑人家。」葉星落微笑不語,也抬頭向天空望去。
一顆流星忽然劃破天際,快速掠過星空,一閃而逝。
明空拍手笑道:「又看見流星了。這次我可沒讓它逃過,終於許成心願了。」
葉星落好奇問道:「你許什麼心願了?說出來讓師兄聽聽。」
明空頻頻搖頭:「不行。告訴你可就不靈了。嘻嘻。」彷彿覺得很好玩似的,抬頭向葉星落望去。
葉星落佯裝惱怒:「連師兄也不可以告訴嗎?我再不帶你出來玩了。」
明空卻不害怕,轉移話題道:「師兄,你為什麼叫葉星落呢?也和流星有關嗎?」
葉星落啞然失笑:「小滑頭。」又正容道:「應該是吧。師傅說了,數百年來,聖門的遭遇就像流星,縱能發光一時,也只是剎那光彩,從不能光照大地。我叫葉星落,說明我仍難逃這命運,最終只能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而你才是留下永久光輝的明月。在我們的名字裡,蘊藏著師傅對我們的期望。」
明空怔怔出神:「聽起來我可比你厲害多了。」
葉星落笑道:「那還用說。你才是師傅最厲害的棋子,能不能為聖門留下歷史的印跡,就全看你的了。」
明空認真問道:「你一點都不生氣?說起來你可是娘的大弟子。」
葉星落笑了起來:「你還真把這當個問題?你是我最疼愛的師妹,我難道會吃你的醋不成?你如真能替聖門爭光,我一定是最開心。何況我能要今天的境遇,已感上天厚愛,豈會不滿足?」
明空感歎一聲:「師兄真好。」忽又皺眉問道:「娘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遇見你的呢?我可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葉星落笑道:「師傅要考慮振興聖門之事,自然沒時間講這些小事。不過我卻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時我只是一個街頭賣藝的小流浪漢,每天半饑半飽,什麼奢望也沒有。當師傅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還以為是天上的菩薩下凡。」
明空想像著當時的情形,撲哧一笑:「那你有沒有跪倒在地,大叫菩薩慈悲呢?」
葉星落莞爾一笑:「雖沒那麼誇張,倒也差不多。師傅說看我在音樂方面頗有天賦,正好有一套功法可傳給我,就收我為徒了。我當時如在夢中,就答應了。結果證明我確是走運了,不僅有機會修習上乘功法,還有這麼美麗的師妹。」
明空知道葉星落又在打趣她,卻也沒回嘴,反而沉思起來:「不過要怎麼樣才能勝過慈航靜齋呢?要聖門光照大地,幾百年來聖門也沒人做到,聽起來就好難呢。」
葉星落聽她真的深思這個問題了,忙笑道:「這個你先不用操心,有師傅為你統籌安排呢。再說不是還有師兄我嗎?有什麼事我自然會全力幫你。」
明空忽然興奮起來:「聽師兄這麼說,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葉星落搖搖頭:「如果可以告訴你,師傅一定早對你說了。師傅既然沒有對你講,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不用急,等你長大了,自然會知道的。」
明空洩氣道:「又倚老賣老,好像你比人家大多少似的。不說就不說,我才不稀罕呢再說話,轉頭又向天空望去。
葉星落見明空不開心了,心下不忍,忙哄道:「明空乖,別生師兄的氣。這樣吧,我來吹一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明空一下子又高興起來:「好。我要聽天夢曲。說起來我都有好久沒聽你吹過這首曲子了。」
葉星落看到明空欣喜的模樣,自己也開心,應諾一聲:「當然沒問題。」
葉星落取下背上的玉簫,笑道:「最近我覺得功力有所長進,反而有點不敢吹天夢曲了,不知道吹出來會是什麼樣子。今天良宵佳境,我倒是有些意動。」
明空催促道:「那就快點嘛。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葉星落微微一笑,將玉簫放到嘴邊。玉簫在月光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簫聲悠悠響起。
樂音彷彿不是從簫中發出,而是本就跳動在空中的一串音符。舒緩似流淌的河水,輕柔如春風拂面。音轉纏綿,又像綿密的秋雨不斷。清脆處如空谷百靈,低沉處如戰鼓擂響。奇異而動聽的聲音在空中鳴響,不像是打破四周原有的靜寂,倒像是本就屬於大自然的聲響。原先的世界就像是在沉睡,現在才是活潑靈動的本來面目。
明月,清風,流水,花香,加上這彷彿來自九天的音樂,形成一個奇異而動人的新世界,統一而優美,一切如在夢鄉。
明空的臉上又顯出迷醉之色,眼中也又蒙上一層迷霧,如進入最深的美夢,已經完全沉醉在夢鄉中。
葉星落也將全身心投入到吹奏當中,臉上的表情雖音樂而變,彷彿進入了另一個天地。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艘大船沿河而來,漸漸逼近他們所在的地方。
樂聲漸漸轉弱,卻仍是清晰可聞,就像重壓下的小草,在聞到春天的氣息後,拚命擠出地面迎向陽光,雖然聲音微弱,卻依然堅定奏出動聽的聲響。一陣舒緩的音符之後,簫樂中止,卻仍留一絲余響在空中,如秋天最後一片樹葉般堅定,又像情人的歎息般悠長。
明空仍是癡癡地望著明月,猶未醒過神來。葉星落也是神情落寞,默默注視著眼前的河水。兩人都像是午夜夢迴,卻仍停留在夢境之中。明空喃喃說道:「天夢曲果真如夢,每次聽都不同。不過,這次是最好聽的。」
「錚!」一聲清脆的琴音響起,驚醒了葉星落和明空。他們舉目望去,才發現一艘大船正停在面前的河心,琴音正是從船上發出。大船上燈火通明,照亮了河心。
琴音歡快地跳動著,如百鳥鳴唱,整個世界好像都亮了起來,像百花盛放的花園。
明空嘻嘻笑了起來:「師兄,有人不服氣,在向你挑戰呢。」
葉星落聳聳肩道:「我們回去吧,今晚我們還有重要的事做,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明空還沒回答,琴音忽變,樂音綿長,像是好客的主人聞知佳賓欲行,正極力挽留,其殷切渴望即使浪跡天涯的浪子也不忍遽然而去。
明空哀求道:「師兄,不要急著走嘛。時候尚早,再逗留一會兒也不打緊。再說,琴彈得這麼好,一定是位漂亮的姐姐,你怎麼忍心讓一個美女失望呢?」
葉星落一笑:「人小鬼大,你怎麼知道是美女呢?即使是美女,我又不認識她,管她失望不失望。」
明空撒嬌道:「不要走嘛。我好想聽你和她合奏一曲。難得有人能在樂技上與師兄你比肩,難道你就不想和她比試一下嗎?」
葉星落尚未來得及回答,樂音又變,幽怨而惆悵,彷彿主人終於知道客不可留,只能哀怨地祝福告別。葉星落也不禁心中慼慼,雖尚位得睹奏琴者何人,卻已是不忍就此拂別。看著明空一臉期盼的模樣,葉星落終於下了決心:「好吧,就如你所願。」明空頓時歡呼雀躍。
簫音再起,音符緊密跳動,卻又清晰可辨,似在為不早答謝主人厚意的客人在頻致歉意。本已漸漸低沉的琴音也再度熱烈,熱情迎合,樂音歡快奔放,奏琴者愉快的心情隨著樂音在空中流轉。簫音也轉歡悅,琴簫齊鳴,合奏著賓主盡樂的歡暢。
琴聲接著一變,意境轉深,沉渾雄壯,如大漠鐵騎奔走,又似大江雪浪拍岸。葉星落知道這是對方的挑戰,雖然此類樂曲非簫音所長,葉星落卻並不怯場。他臉上現出一絲微笑,簫音自然流轉,已轉為與琴聲一致鳴唱。
在如浪淘洶湧的琴聲中,卻有一絲清晰的簫聲流淌,琴聲雖如鐵騎錚錚,卻也壓不住簫音的清谷流泉。在琴聲雄壯的迴響中,簫音總能不示弱地發出感歎。
彈琴者終於放棄勝過簫樂的打算,琴聲再度和緩,簫音也隨之柔和,重新合奏出清新歡快的樂章。明空的深思隨著樂聲不斷起伏,時而歡笑,時而緊張,這時也完全放鬆下來,臉上微笑著,閃動著美麗的光芒。
琴聲停歇,卻留有餘音感歎,有敬佩,有讚賞。簫音卻未停止,又奏出一串歉意和惜別的婉轉音符,才終不響。終於,四周重歸靜寂。明月已升上半空,仍有幾點星光閃爍。
葉星落收起玉簫,長身而起,笑道:「現在該滿意了吧?走吧,早點去比較好,不要讓師傅反而要等我們。」
明空歎氣道:「唉,真想見見這位琴彈得這麼好的姐姐。可惜時地均不宜。算了,就這樣吧,回去。」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
葉星落又被她小大人的樣子逗笑了:「你好像認定那彈琴著是個美女了。說不定他是個男的,滿臉虯髯,還歪鼻斜眼。」
明空氣道:「不跟你說了。樂為心聲,更能反映出一個人本身的氣質,琴彈得這麼好,怎麼會是個男的呢?更不可能像你說的那麼不堪。」居然是氣鼓鼓的模樣。
葉星落見她居然如此認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明空卻又像想到什麼,忽然神秘一笑:「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彈琴的人一定是位姐姐,絕對漂亮,而且會和你有重要關係。」
葉星落象被嚇了一跳,四處張望一下,疑神疑鬼地說道:「你不要嚇師兄好不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不會是撞邪了吧?」
明空頓時被逗得大笑起來,雙手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了出去。
葉星落自己也笑了,拉起明空的小手,說道:「好了,不開玩笑了。我們快點回去吧。」明空跟著他向城門方向走去,仍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那艘本是停在河心的大船卻忽然向岸邊靠來,一個人影從船上閃下,直向葉星落和明空追來,還邊跑邊喊:「公子請留步。」
葉星落聞聲止步,回頭一看,只見來者是一個四十歲上下,儒生打扮的人。
那儒生急步向前,見葉星落停下腳步,拱手說道:「這位公子請了。我家小姐對公子的樂技甚是傾慕,盼能與你一敘。不知公子能否稍移貴步,到船上小坐呢?我家小姐正恭侯大駕。」
明空悄聲道:「聽到沒有?我都說是一位漂亮姐姐了,你就是不信。現在沒話說了吧?」她的話音雖低,還是被那儒生聽在耳內,莞爾一笑。
葉星落沒好氣瞪了明空一眼,明空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見那儒生彬彬有禮,葉星落也是心有好感,拱拱手,為難的說道:「貴小姐的琴技我也大為讚佩。能與這麼一位音道高手切磋本是一大樂事,不過在下卻是有事在身,今天是沒時間去拜會了。請回上貴小姐,就說好意心領。說起來我也是遺憾萬分。」
那儒生臉現失望之色,見葉星落轉身欲行,忙又說道:「公子且慢。我家小姐也早有預料,知道公子是貴人事忙,所以希望公子能將大名示下,日後有緣尚可再敘。」
葉星落遲疑一下,笑道:「我叫葉星落。不知貴小姐芳名又是什麼?」
那人將「葉星落」念叨了兩遍,這才笑道:「公子的大名就如樂技一般清新脫俗。我就小姐姓秋,閨名雨葦。」
葉星落不由一愣:「秋雨葦?江南第一才女秋雨葦?」
那儒生對他的反應大是滿意,笑道:「正是我家小姐。」
葉星落一聲感歎:「怪不得琴彈得這麼好,原來竟是江南才女秋小姐芳駕光臨。」
那儒生笑道:「不知這個情況能否使葉公子改變注意呢?」
葉星落一聲長歎:「非是我有意推脫,在下真的是有要事,不然只怕秋小姐趕我,我也不會離開。你所說的雖不能使我改變注意,卻使我的遺憾更是加深。」臉上現出惋惜之色,不住唏噓。明空看見他的表情,忙躲在他身後,掩嘴偷笑。
那儒生卻不禁錯愕,顯是想不到他會如此回答,不過仍笑著說道:「那可真是讓人遺憾。不過我家小姐會在長安待上一段時間,葉公子有閒不妨到風雅閣一趟,我家小姐一定竭誠歡迎。」
葉星落點點頭,沒有說話。心中想到這是花浪說過的地方,閣中之女皆有長技,秋雨葦既是才女,自然會去風雅閣逗留。
那儒生又接著說道:「我叫嚴弘,是秋小姐的管事,葉公子到時候可先找我。」
葉星落笑道:「嚴兄太客氣了,我有空一定登門造訪,現在就先告辭了。」他拱拱手,然後拉過明空,轉身匆忙而去。
嚴弘有些發愣得看著葉星落和明空匆匆離去,過了一會兒才轉身向岸邊走去,還邊走邊搖頭。
葉星落拉著明空疾走,其緊迫程度讓明空大惑不解。明空忍不住問道:「師兄,你真見鬼了?怎麼一聽見才女之名就跑得飛快,不,是逃得飛快?」
葉星落苦笑道:「因為我有點怕。」
明空更是不解:「有什麼好怕的?聽說她可是有沉雨落雁之貌,難道傳言有誤,她其實是貌比無鹽?」
葉星落搖搖頭:「就是漂亮我才怕。你想她琴彈得好,再長得如花似玉,我如果不小心喜歡上她怎麼辦?」
明空大笑:「我還以為師兄什麼也不怕呢,你居然會怕喜歡上她?那有什麼可怕的呢?」
葉星落正色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當年邪王的教訓我不能不緊記。身為聖門中人,其實有很多東西是奢侈的,比如說感情,儘管這些東西對常人來說是很平常的。從來沒有聖門中人在這方面有好結果。相見爭如不見,就讓我一輩子也不要見到秋雨葦,彼此的印象只留在今夜的渭河夜月,或許是最好的。」
明空現出深思之色:「真的是這樣嗎?難道聖門中人就不可能像常人一樣嗎?」
葉星落歎道:「從來沒有這樣的例子。也許會有例外,但又怎可肯定是我?我還是不願冒險,因為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比如說待會兒我們要去做的事情。」
明空忽然沉默了,仍葉星落牽著小手向前走去,不再說話。
兩人沉默前行,忽有一隊十餘人的馬隊迎面馳來。
這十幾個人都是突厥武士打扮。當先一人二十餘歲,面目英挺,眉目間卻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陰狠之色。有兩人一左一右伴著他,左面之人神情剽悍,身材高大。右面之人卻是身材瘦小,相貌還算端正,卻是有點賊眉鼠眼。其他人都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
看到葉星落和明空,除那神情剽悍之人,這些人並不減速,就那麼衝了過來。
葉星落和明空都各懷心事,對來騎並不在意。幸好他們身手敏捷,及時躍向一旁,這才倖免被馬匹撞倒。那剽悍之人這一停留,已然落後於其他人,叫一聲「對不住了」,他才又向其他人追去。
葉星落望向明空,明空一臉氣憤:「什麼人這麼霸道?太可惡了。」
聽著遠遠傳來的那幫騎士肆無忌憚的笑聲,葉星落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得罪他不要緊,但惹得他心愛的小師妹生氣,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早上鄭沖一事,如不是有齊行健出面,他肯定早就出手教訓鄭沖了。此刻見到居然被一幫突厥人所欺負,不禁是怒火中燒。
看看天色,計算一下時間,葉星落沉聲道:「我們跟過去,找機會教訓教訓他們。敢惹我的小公主,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哼!」隨著最後的一個字出口,渾身散發出一股殺氣。
明空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嘻嘻,我就知道師兄是最疼我的了。」
葉星落也不多說,和明空兩人展開身形,在月光下如兩隻飛鳥,尾隨那隊突厥騎士而去。
明空邊跑邊說道:「奇怪,怎麼還有突厥人在長安出現?而且剛才那人的漢語明顯語音不正,倒正是突厥人模樣。」葉星落也是暗暗奇怪。
他們離開河岸並沒有多遠,不一會兒便又回到岸邊,只見那隊騎士已停在岸上,喝叫著讓剛才那艘大船停下。
那有點賊眉鼠眼的人喝道:「來船所載可是江南才女秋雨葦?」
船上沉默一下,才聽到嚴弘回答道:「船上正是秋小姐。不知你們又是什麼人?意欲何為?」
那賊眉鼠眼之人回頭向那帶頭年輕人笑道:「可汗,沒錯。」
那年輕人不耐煩道:「我是聾子嗎?我當然聽到了。紇基承干,你少***少廢話,快幫我通報。」
那叫紇基承干的人忙賠笑:「沒問題。」轉向大船,清清嗓子,喝道:「突厥承乾可汗在此,叫秋雨葦出來見駕。」
只聽一個清脆卻又具有磁性的女音冷冷說道:「小女子身為大唐子民,不見外域番王,可汗請回吧。」想來正是秋雨葦。
那帶頭年輕人一聽這聲音,馬上笑的見眉不見眼,在紇基承干頭上用馬鞭狠敲一記,罵道:「你昏頭了?亂叫什麼?現在是在外邊,快幫我重新通報。」
紇基承干也不敢生氣,點點頭,又向大船揚聲道:「大唐太子李承乾殿下在此,快快出來見駕。」
李承乾殷切望向大船,自以為這下該沒問題了,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卻不料船上傳來的仍是秋雨葦那冷淡的聲音:「秋雨葦舟車勞頓,不願見客,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葉星落和明空躲在暗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明空笑道:「哈!原來這就是當今的太子殿下呀,譜還真不小。不過秋姐姐好像並不吃他這一套呢。堂堂太子吃閉門羹,還真是有趣。」
葉星落狠狠道:「管他太子還是天王老子,惹到我頭上,一樣教訓他。」又忍不住笑道:「早聽說當今太子喜歡做突厥人打扮,私下讓人稱他為承乾可汗。原以為只是傳言,原來竟是真的。李世民也算是一代英雄,怎麼會有這麼個太子呢?」連連搖頭。
聽到秋雨葦不當回事的回答,紇基承干大喝一聲:「放肆!居然敢慢待太子殿下,還不快出來請罪。」
秋雨葦卻仍是不動聲色,淡淡道:「我是當今天子請來的,要治罪也要萬歲下旨才行,太子還是請回吧。」
李承乾這時早給氣壞了,一肚子火沒處發,忽然抬腳將紇基承干踹落馬下,罵道:「誰准你對秋小姐無禮的?回去罰你去牧馬。」
紇基承干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連連賠笑。其他人都齊聲高呼:「可汗英明。」只有那神情剽悍的武士沒有吭聲,臉上表情甚是不以為然。
李承乾得意大笑一陣,這才轉向大船說道:「秋小姐請恕下人無禮。其實我就是怕秋小姐太過勞累,特意派人在城門處等待大駕,以便我可第一時間接小姐去皇宮歇息。請讓我登船,好讓我為小姐帶路。」語氣竟是十分恭敬有禮。
秋雨葦卻是不為所動:「我已和風雅閣的青青姐約好了,我們的船進入碼頭後,她自然會派人來接我去她那兒。倒是不勞殿下費心了。」
李承乾仍是不肯罷休,笑道:「秋小姐既然也念在下一片苦心,至少也應該出來見上一面,讓我有機會一睹芳顏。」
秋雨葦歎氣道:「殿下身為大唐太子,當以江山社稷為重,何必為小女子這麼執著呢?小女子薄柳之姿,實在難入殿下法眼,還是不見為好。」
李承乾更是心癢難耐,乾笑道:「江山哪有美女重要呢?只要能討小姐歡心,捨棄江山也無不可。」
葉星路大搖其頭:「大唐太子還真是有個性。」
明空笑道:「我倒希望秋姐姐會答應他呢,這樣我們也可看看江南才女是不是象傳說中那麼漂亮。難道你就不像看看她長什麼樣嗎?」
葉星落還沒來得及說話,從後面忽然傳來車馬奔走之聲。
李承乾正為秋雨葦又氣又惱,聽到這聲音也憤然回頭,就要發火。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就在李承乾面前停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