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言而無信
正北面的軍陣來到安平鎮高高的城牆下開始向兩邊移動,給中間的那個重甲騎兵方陣讓出路來。(小說~網看小說)在數千名禁衛軍精騎的護衛下,大成帝國皇帝的戰車緩緩開到陣前停住。
巴特隆瞇著眼睛望了望城牆上飄舞著的金獅子將旗,又望了望將旗下面那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將軍。
藍玉的雙眼冷冷地望著城牆下面的巴特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巴特隆用金色的權杖指著城牆上靜靜佇立的藍玉的身影對站在他身側的一名將領說了一句話。那位將領點了點頭,然後策馬走到吊橋前,抬頭向藍玉喊道:「在下穆修,官居大成帝國武威皇帝陛下的禁衛軍統領之職。城上的這位可是藍玉將軍?」
藍玉點了點頭。
穆修大聲叫道:「藍將軍天縱神武,威名蓋世。我們的皇帝陛下對將軍仰慕已久啦。如今的星月帝國已經國勢衰頹,日薄西山了,將軍何不棄暗投明,到我武威皇帝帳下效力呢?如果將軍能夠投誠,陛下決定封將軍為郡王,賞地萬畝,美女金銀那更是不在話下。將軍就可以永享富貴,不比過這天天打打殺殺的日子強?如今我六十萬大軍已將這座孤城團團圍住,藍將軍縱有天大的本領,恐怕也難逃此劫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穆修正搖頭晃腦喋喋不休地在遊說,突然空中響起「嗖」的一聲,他也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只覺得頭皮一麻。那頂漂亮的頭盔連著一綹頭髮還有一大塊帶血的頭皮橫飛了出去。巧舌如簧的禁衛軍統領穆大將軍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從馬背上翻滾下來。
藍玉收起弓箭,挺起胸膛,朝巴特隆的戰車大聲喊道:「巴特隆你聽著休要再派這等鳥人喋喋不休地前來煩我有種的就真刀直槍決個高下」
巴特隆睜開一雙威嚴的小眼睛,仔細看了看城牆上這位年青英武威風凜凜的銀甲將軍,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這是一個讓他頭痛心煩到徹夜難眠的人,就是這個傢伙殺掉了自己的愛將雷川,徹底改變了戰局,生生把到嘴的一塊肥肉又奪了回去,如今他又得寸進尺,步步緊逼,竟逼到了自己的都城之外,實在是可惡可惡之極
巴特隆已動了殺機他決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把藍玉拿下他深知藍玉在星月帝**隊和百姓中的威望,只要能生擒或者擊斃藍玉,肯定會給星月帝國的士氣民心以沉重打擊。此外,也能極大地鼓舞自己軍隊的士氣。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明白吳曙天為什麼會派藍玉千里奔襲,奪取這座平原小城。安平鎮雖然是重要的水運碼頭,可在這平坦開闊的大平原上運送糧草根本就不是什麼難題,吳曙天這麼做的戰略意義並不大。那他為什麼還要讓藍玉孤軍深入呢?老謀深算的巴特隆隱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知道,皇帝劉度和帝**務院並不是十分信任這支來自偏遠山區的南疆軍隊,因為他們的統帥跟他一樣都是手握重兵的藩王。
武威皇帝下旨,凡是能取藍玉項上人頭者,官升三極,賞銀十萬。凡是能生擒藍玉的即封萬戶侯,賞銀二十萬。
聖旨一下,六十萬大軍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小小的安平鎮的北、東、南三面城牆全都是敵人的軍陣,黑鴉鴉的排出老遠。敵人的投石車、雲梯、衝撞車等攻城器具全都各就各位。
隨著巴特隆一聲令下,戰鼓齊鳴,喊殺聲震天動地!
巴特隆的大軍開始向安平鎮發起猛烈的進攻。成千上萬的士兵像洶湧的潮水一般湧來。他們在護城河上搭起浮橋,頂著頭上如雨點般密集的飛矢衝到城牆下面。
藍玉指揮弓箭手一通猛射,可敵人實在太多,射倒一批又衝上來一批。終於有一些不要命的架著雲梯攻上了城頭。藍玉「嗆啷」一聲拔出寶劍,率領軍隊就向那攀上城頭的敵人衝了過去。南疆軍團的眾將士看到主帥奮不顧身,也全都奮勇向前,雙方在城牆上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安平鎮的城牆雖然很高,但相對於九萬守軍和六十萬攻城的大軍來說,城牆上還是略顯侷促了些。攻守雙方都擁擠在一起,就像是擁擠在西都城繁華的鬧市區裡。戰士們手裡的兵器根本就使不出什麼招術來,也用不著考慮什麼陣形,什麼章法,只要像屠夫那樣用手裡的屠刀亂剁就行了。刀下永遠會有鮮活的血肉。不到三個小時,小小的安平鎮的三面城牆上就像是肉鋪子裡的鮮肉砧板一樣,鋪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血水流到了城牆下面,連繞城而過的潦河水都被染紅了。
激戰從清晨打到了下午,整整打了六個小時。
最終巴特隆的軍隊被勇猛強悍的南疆軍團打退了下去。巴特隆望著安平鎮上那面高高飄揚的金獅子將旗,神色平靜地下令收兵。這個結果本在他的預料之中,能征善戰的東南邊防軍和大名鼎鼎的藍玉將軍豈是他一仗就能拿下的?鎮守這座小城的可是中洲大陸上最優秀的軍隊和最出色的將領。巴特隆一點兒也不著急,他有的是本錢跟藍玉耗下去。他現在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把敵人的援軍擊退。這對他巴特隆來說並不困難,因為這支帝國的中央軍團和七拼八湊的地方軍團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黃昏時分,藍玉依然靜靜地站在北城樓裡,從窗戶裡向遠方眺望。敵人紮下規模龐大的連營,帳篷連著帳篷,旗幟挨著旗幟,一眼望不到盡頭。敵人正在生火做飯,炊煙四處瀰漫,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煙海。
藍玉突然發現敵人十分強大,這批攻城的軍隊絕對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狡滑的巴特隆從馬邑兵敗是假,保存實力才是真。看來自己面對的真是一場凶險無比的惡仗了。
藍玉這時又抬頭望了望天色,天上彩霞滿天,一輪火紅的落日已滾落到了地平線上。
夜幕就要降臨了。
帝國歷351年7月30日。
遠征軍大本營的中軍大帳裡顯得冷冷清清。吳曙天眉頭緊鎖,滿面愁容。剛才大帳裡還有一些參謀官和將軍們在議事,後來都被氣急敗壞的羽林大將軍轟了出去。如今大帳裡只有吳曙天一個人背著手在帥案前走來走去,顯得焦躁不安。
「啟稟大將軍,盧先生回來了」站在門口的侍衛進來稟報。
「快快讓他進來」吳曙天抬起了頭,那副神情彷彿看到了救星。
「遵令」侍衛轉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走進來一位四十多歲風塵僕僕的白淨書生,他的身材很高大,四肢修長,但五官長得有些小氣,小鼻子小眼睛拚命擠在一起,顯得很有趣。別看他長得有點兒可笑,卻不是個等閒之輩。此人姓盧,名隱,自幼聰明好學,學識淵博,機敏過人,二十七歲就被西都大學特聘為政治學教授,三十歲時被吳皇后選中,當上了太子劉昫的啟蒙老師。此人不僅學問好,而且為人耿直,性格剛烈。太子小的時候十分頑劣,不聽訓導,他就敢用竹條重懲太子。皇帝劉度心痛兒子,試圖阻止他,可他絲毫也不讓步,堅持有錯必罰的教育方針,甚至不惜以命相抗,弄得劉度沒有辦法,只好放手讓他去管。沒想到,太子受了他的懲罰非但不記恨他,反而跟他更加親近。在他的嚴格訓導下,太子也漸漸地變得比以前懂事了。為此,吳皇后十分信任他,他也就漸漸成為吳氏家族裡最重要的智囊人物了。這次吳曙天奉旨遠征,特意把他從太子那裡要了出來,以便早晚請教。
「我正派人到處找你呢你到哪裡去了?都快急死我了」吳曙天迎上前來,一把拉住這位盧先生的手就往裡引。
「王爺為何事著急?」盧隱問道。
「還不是當初你給我出的那個餿主意非要讓藍玉去奪什麼安平鎮一個小小的安平鎮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現在好了,藍將軍被巴特隆的大軍團團圍困。我派出去的三路援軍全都遭到了敵人的阻截。別說救援了,連城牆都沒看到就被打退了回來。你說,你讓我怎麼辦?」
盧隱微微一笑道:「就為了這點兒事?」
吳曙天氣得把官帽都摘了下來,他追著盧隱身後大聲質問道:「你竟然說這是一點兒事?我這左路軍的十來萬人全都被困在了安平鎮,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眼看就要被吃掉了,這難道只是一點兒事?」
「王爺莫急。」盧隱坐在了帥案前的座椅上,不緊不慢地說,「我如果記得不錯的話,王爺參軍也該有三十多年了吧?」
吳曙天不敢對盧隱太過不敬,畢竟他是太子身邊的人,所以只好耐著性子答道:「是的,我自打十八歲從軍校畢業到現在,已有三十三年了。你問這幹嘛?」
「據我所知,那個偽皇帝巴特隆帶兵打仗也有三十多年了。若論行軍打仗,排兵佈陣,跟巴特隆相比,王爺自認為如何?」
吳曙天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如。」吳曙天的自知之明還是有一些的,他知道他的陞遷得益於他的貴族出身和皇后吳月如的關照。他之所以能當上羽林大將軍,如今又執掌遠征軍的帥印,靠的是皇帝陛下對他的絕對信任,而不是軍功。
盧隱繼續說:「這就是了。自遠征以來,咱們雖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卻沒有跟巴特隆的主力正面交鋒過。第二次馬邑會戰咱們雖然贏了,但巴特隆是主動退回石門關的,他在保存實力。如今巴特隆集結了六十萬精銳之師與我們決戰,我們只有五十萬人,兵力上我們不佔優勢。他們以逸待勞,而我們長途跋涉,如今又是在這廣闊平坦的大平原上,他們的騎兵正可以縱橫馳騁,而我們大多數是步兵。王爺自己掂量掂量,我們的勝算能有多少?」
吳曙天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盧隱也不說了,端起茶杯來喝了口茶。
吳曙天忍不住問道:「那先生讓藍玉將軍去守安平鎮又是何意呢?這樣就能增加我們的勝算嗎?」
「是的。」盧隱放下茶杯鄭重地說,「這正是我為王爺想的取勝之策。正如你所說,藍玉將軍是帝國名將,他麾下的南疆諸軍團又都是能征善戰之師,而安平鎮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巴特隆想吃掉他們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巴特隆的手下愛將雷川死在藍玉手裡,他不可能輕易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報仇良機。此外,安平鎮又是西都城的南部屏障,藍玉將軍的軍隊駐守在那裡能牢牢牽制住巴特隆的大軍。我們可以在這裡假意增援,以迷惑敵人,然後伺機突然轉身,揮師北上,直插入西都城和石門關之間的帝都大道,截斷西都城和石門關的聯繫,對石門關形成東西夾擊之勢。石門關守軍沒了西都城的增援,必然人心大亂,不需數日就能攻克。王爺您的軍隊就可以和虎賁軍、龍驤軍以及圍攻石門關的其他各路人馬合兵一處。這樣一來,我們的力量將大大超過敵人,然後再浩浩蕩蕩殺向西都城。何愁西都城不克?」
吳曙天恍然大悟,笑道:「妙呀還是盧先生想得長遠您為什麼不早說啊,害得我急了這老半天。」
盧隱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吳曙天說,「我沒有早說,是因為我還沒有安排妥,我離開的這幾天就是去為王爺辦理此事。如今一切都辦妥了。這是虎賁大將軍劉鶚的回信,他已經答應這段時間放緩攻打石門關,裝出軍隊需要休整的樣子,以迷惑石門關裡的守軍。然後他跟咱們約定在8月6日一起對石門關發起總攻。」
吳曙天頓時緊張起來,他撲到地圖前看了看說:「你是說,咱們只有五天的時間?」
「是的,五天之後,咱們必須殺到石門關。」
「那這裡怎麼辦?」吳曙天指了指地圖標注的安平鎮的位置說,「藍玉將軍怎麼辦?」
「能怎麼辦?」盧隱陰險地搖了搖頭,笑道,「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怎麼行?不行,不行。我答應藍將軍發援兵的,如今又不發了。你這不是讓我失信於人嗎?今後誰還願意執行我的命令?再說這左路軍有十多萬人被困。你想讓他們全軍覆沒嗎?」
「你沒有失信啊,你不是發援兵了嗎?打不過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作為主帥,隨機應變又有什麼不對呢?若是他們能牽制住敵人的主力軍團,也算是為帝國的軍隊奪取石門關做出了貢獻。」
吳曙天皺著眉頭,神情凝重地直起了身子,望著北方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不行,不行,萬萬不行我跟烏海圖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這麼做怎麼對得起他?再說,這藍玉將軍可是功勳卓著的帝國名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跟陛下交待?」
盧隱聽了這話仰天大笑。
吳曙天摸了摸腦袋,疑惑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何發笑?」
「我笑你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啊你以為藍玉死了,十幾萬南疆諸侯的軍隊為國犧牲了。陛下就會怪罪你嗎?」
「難道不會嗎?」
「巴特隆一反,陛下就動了削藩的心思。一旦戰爭結束了,削藩建省勢在必行,陛下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烏海圖了。你如今替陛下剷除了心腹之患,省了陛下多少心力,陛下非但不會怪罪你,相反還會感激你呢。」
吳曙天一邊聽一邊點頭,他發現盧隱說的不無道理,心裡頭便有些鬆動。
盧隱趁熱打鐵道:「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能牽制住巴特隆幾十萬大軍的,除了藍玉率領的南疆軍團之外,就只有你手裡的羽林軍了,那些個地方軍團是指望不上的。你難道想犧牲自己的軍隊去成全別人的功業嗎?就是你答應了,皇帝陛下會答應嗎?」
吳曙天心中一緊,他知道盧隱說的是實情,若是南疆諸侯的軍隊犧牲了,陛下頂多責怪自己幾句,要是自己把帝國的精銳之師──羽林軍喪送了,那自己還有何面目去見陛下?
「王爺不要再猶豫了,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珍貴的,都是藍玉將軍和他的士兵們用生命換來的。如果咱們錯過了,他們豈不是白白犧牲了再說,咱們只要能順利打下石門關,然後兵發西都城。敵人迫於壓力,必然回救西都,安平鎮之圍自然得解。到那時,您再向陛下建言,重賞藍玉將軍和做出巨大犧牲的南疆軍團,以作補償不就行了。」
吳曙天點了點頭,艱難地說:「好吧,就依先生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