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抹去最後一縷殘陽,夜如墨,將天空添上了濃重的墨色,若明鏡般的明月高懸於天上,把清如流水的光輝傾瀉至大地之上。
那荷花池塘邊上的九曲迴廊,連接著一雅致的涼亭。池中荷葉亭亭高於水面,層層疊疊的葉子中點綴著零星的白花,有的正燦爛的盛放著,花瓣中的點點露水晶瑩閃亮,宛若那美女出浴;有的含苞待放,如那一粒粒明珠,又猶如那天際上閃爍的星光。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若佳人的喵喵歌聲,似幻如夢。
如流水般的月光,靜靜地傾瀉在一片葉子與花朵的池塘之上,也將那坐於涼亭中孤獨的觀荷人,映照得分外的清冷孤寂,亭中只有一把上好的古箏與他相伴。
他,優雅慵懶的輕靠在涼亭中的圍欄上,眉眼低望,長長的睫毛將他的雙眼藏於陰影中,薄唇淡如水,修長的手指輕拈就酒杯,緩緩晃動著,讓杯中的酒香,隨風飄散,淡藍色的長袍下擺飄逸飛揚。
他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那高貴優雅的獵豹,看似慵懶無害,但卻能在一瞬之間取人性命。
從那琉璃瓦上飛身輕點池中的荷葉,如同驚鴻般輕盈的飛躍過荷塘,飄然落於涼亭外。
亭中之人抬眼望向來人,眼中的點點光芒朕預示著他的不悅,瑩透亮澤的面容如附冰霜,所散出來懾人的氣勢,令人不禁戰慄。
凌嵐莞爾而笑,仰頭望向那幾乎圓滿的明月,月光輕撫她臉上的銀色面具,泛起淡淡的寒光,風輕輕撩起她那柔軟的波浪紫,白色的雪緞寬袖長袍在風中飛揚,隱隱透著柔和的白光,如那空中飛旋的雪花,亮澤如櫻的紅唇邊上,掀起一抹唯美妖嬈的笑。
一陣晚風掠過池塘,緊密相挨的荷葉,蕩起一韻碧綠的波痕。而在立於池邊上的人兒,長飛揚,衣擺飄逸如是那綽立於碧波中的嫵媚妖姬,煞是撩人心神,誘人幻想連連。
冷然如寒冬中的風聲,「滾。」
凌嵐低瞥向他,肩後的一絲長倏然傾斜在胸前,撩起那絲秀,朱唇輕啟,「太子殿下,好大的脾氣呀。」
一道白光向她襲來,凌嵐皓腕一翻,玉掌中多出個白玉酒杯,杯中的香醇美酒一滴都沒灑,淺嘗細品,果然是難道的佳釀,如起舞般旋身至亭中避開凌厲的掌風,衣擺舒展若荷葉亭亭。
陰鷙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殘忍,「沒想到,單丹國的紫虞王竟然是個女子,而且身手不凡。」
「太子殿下過獎了。」
言罷,側身避過他的鎖喉,蔥白的兩指如利劍般直逼他胸口的大穴,只見他一驚,右掌橫掃,逼迫她收招退身,但,她卻為之不動,右手三指看似柔和輕拈於他的手腕,可他知道這招的厲害之處,豈能輕易受制於她,另一手掌風再起,打算硬將她逼開,誰曾想,她依然不動,只覺寒氣襲來,她三指頭改為掌,與他掌風正面相碰,砰地一聲,他只覺虎口隱隱作痛,兩人各退一步。
這一掌凌嵐用了五成功力,他卻還是能將她逼退一步,不愧是天音口中憤武學奇才呀。
將那虎口作痛的手藏於袖中,抬眼再望向她,安然自若,忽然她柔荑一伸,穩穩地將空中落下的酒杯接住。
他,沉然道,「拈花指與踏雪無痕,你到底是什麼人?」而,她那最後一掌,奇寒無比,不知是什麼掌法。
凌嵐仰飲進杯中酒,嬌柔的輕聲道,「好酒,」望向他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不介意本王擾你雅興吧。」隨手將白玉杯子放於亭中的琴旁。
優雅的坐至古箏前,玉指撥弄琴弦,叮叮咚咚雜亂不成韻律,看著他那眉宇緊蹙,凌嵐嘴邊一抹輕笑。
琴音恍然隔世,一曲輕快灑脫,如快意江湖般的《笑紅塵》,於尖尖十指中孕育,隨著風中的陣陣荷香飄散開來。
「紅塵多可笑,
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瞭,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他那緊蹙的俊美眉宇慢慢的舒展開來,斜靠子啊涼亭的柱子上,繞有興趣的靜靜聆聽著那美妙的歌聲。他也是那甚懂音律之人,雖然琴聲悠悠,但從中夾雜著他所熟悉的天音技法,能傷人於無形之中。
一曲完,凌嵐自斟一杯,端於手中邀請他一同。
他如獵豹般優雅的走向凌嵐,接過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他那淡如水的薄唇,忽然襲上她的紅唇,將口中的酒灌入她口中,凌嵐一窘,卻不顯於表。
他眉眼半瞇,霎時朦朧迷離,額抵著她的額,兩人間的氣息渾然成一體,薄唇再次掀起一抹如尋得獵物般的笑,「我該叫你,小師妹?天魔宮少宮主?大盛王朝的嵐馨明仁皇后?還是該叫你紫虞親王呢?」
玉手將他推離些許,輕拭嘴邊的酒漬,默然深深的凝望了他許久,在淡雅的月光下,他那白皙若冰雪的俊彥,柔潤似明玉,抬手輕撫,微帶冰涼的指尖細細的勾勒著他的精緻的五官,柔聲輕語道,「我更希望你……喊我一聲……姐姐。」
他一陣驚愕後,眼黑夜中窺視著獵物的獵豹,是那樣的優雅,更是那樣的危險,冷笑道,「姐姐?你知道我姐姐是誰嗎?」
「司徒虞,你同父異母的姐姐,曾是大聲王朝瑞親王的側妃,四年前無端失蹤,被休,至今了無音信,生死未卜。」凌嵐淡定的望著他,微微冰冷的手心輕貼的他的臉頰,讓他一陣不適,但也無不悅之色。
「那又怎樣?」猛然再次拉近他們間的距離,薄唇若有似無的碰觸著她的朱唇,「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事了,又能證明些什麼?」
蘭氣輕吐於他的臉上,馨香宜人,倍感心曠神怡,嬌柔的聲音縈繞於耳,「知道我的封號,為何叫紫虞嗎?」
他的那閃動著迷離光芒的眼眸,絲毫不離她的星眸,想從中看出些什麼,修長的手指撩起一縷紫,放在鼻尖,「你的頭與面具。」
凌嵐搖搖頭,他鼻端輕掃過他的臉頰,誘使他深深的吻上她的半點朱唇,正如他的性格一般極具攻擊性,在她那芳香的唇齒間不住的攻城略地。
一開始他只是想懲罰下這迷惑人心的小妖精,可這一吻卻讓他一不可收拾,她那醇香的滋味令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如那陳年的佳釀,越品越令人迷醉。
凌嵐沒有推開他,因為她從他的吻中嘗到了一絲孤寂與無助,如同迷茫中的孩童,不知該何去何從。
激烈的擁吻,讓兩人氣息不穩,沒想到一個吻,能讓他如此的失控,手指拂拭著那微微紅腫的雙唇,讓他不禁想再次低頭品嚐,冰涼的玉指點在他薄唇之上,阻止了他的衝動。
凌嵐轉身背向他,一指挑開胸前的衣襟,後背白嫩如那剝殼雞蛋般的肌膚上,赫然出現一朵虞美人圖案的胎記。
感覺到他忽然僵硬的身體,凌嵐拉回衣襟,卻被他阻止了,手指在她胎記上細細的描繪著,許久後,溫潤的唇印上那朵虞美人,纖腰上一緊,他從背後深深的將她圈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的喚道,「姐。」
凌嵐伸手撫摸著在她肩頭上的他,這個身體的弟弟,親弟弟,徵國的太子——司徒宇澄。
溫馴如小貓般的摩挲著她的頸窩,雖然他很小就離開了徵國,跟隨天音師父習藝去了,對這個親姐姐沒有很多的記憶,但在心中卻記住了她的善良與溫順,比母后更為溫柔的姐姐。
「對不起,姐姐,母后和你,我都保護不了。」司徒宇澄濃濃的歉意,瀰漫至鼻端。
「我知道,你回國這幾年,除了得個太子的頭銜,其他什麼實權都沒有,但你知道嗎?」凌嵐轉身面向他,「正因為如此你才能確保了這太子之位。」
司徒宇澄愕然的望著她,「怎麼講?」
「較之於你,曾最為得勢的是司徒宇浩和司徒宇孟,故而他們間的競爭最為激烈,就因為你的毫無勢力,讓他們沒將你放在眼裡,也沒將你當成對手,你才能穩坐太子之位,時至今日他們分出勝負來。」伸手將他緊蹙的眉宇撫平,「不管他們鬥得如何的過火,父皇都沒插手干預,你知道為什麼?」
司徒宇澄驚訝的望著凌嵐,眼神中有一絲絲的疑惑,「你不用這麼看著我,這十多年來的經歷,足以讓我脫胎換骨了。」
「你到底都經歷過了些什麼,為何你的頭會變成這般顏色,又為何將自己藏在這冰冷的面具之下;又怎麼會被瑞王所休,又怎麼成了我師妹,又怎麼讓那寒晟睿封你為後,如今又怎麼成了單丹國的紫虞親王了?」
凌嵐輕歎道,「一言難盡呀。先別說我,這次我來就是要你助你登上皇位的。」
「我無權無勢,父皇尚在,登上皇位,談何容易呀?」司徒宇澄淡淡道。
「你錯了,你才是擁有最強大勢力支持的人。」
「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司徒宇澄輕柔的為她整理衣飾。
「弟呀,你看似最沒權勢,但卻擁有最權勢的人暗中相助你,你知道嗎?」
司徒宇澄不甚明白的搖搖頭。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不管司徒宇浩和司徒宇孟相爭得如何過火,父皇都沒出面制止,那就是要看著他們兩虎相爭,必有一敗,便於你坐收漁翁之利。」
「你是說,是父皇在助我?」
凌嵐點點頭,「嗯,父皇知道,權勢越大,越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不如你此刻這般安全。如今司徒宇孟已經敗下陣來,能與你相爭的,就只剩那司徒宇浩了。」
「可就算如此,我也無法與之相抗衡呀,司徒宇浩有梁彬做後盾,又得了那三十萬大軍的兵權,雖然連連被你挫敗,但依然不可忽視他們在朝中的權勢呀。」
凌嵐微微一笑,拍拍他的略顯邪氣慵懶的俊彥,「傻弟弟,你知道為何父皇要讓司徒宇浩掛帥出征嘛,隨後又讓梁彬押送糧草去支援司徒宇浩嗎?」
「無非都是想那司徒宇浩凱旋而歸。」司徒宇澄憤然道。
「非也,父皇這是在為你登基做準備。」
司徒宇澄大驚,「姐,你說什麼?」
凌嵐低眉半閉眼簾,美麗的星眸淡淡隱於眼睫陰影中,「我想,父皇就要龍御歸天了。」
「什麼?雖說父皇近年來一直身體抱恙,但卻都無大礙的,怎麼可能……?」司徒宇澄沉聲說道。
「我想這一切都是父皇意思,不想讓人知道他真實的身體狀況。」凌嵐一把抓住他的手,「父皇已經將威脅你登基之人全數調離了龍城,就是要讓你在這段時間內登基。」
司徒宇澄還是有所顧慮,「就算他們全數調離龍城,可他們手上擁有兵權,隨時可反撲呀。」
凌嵐冷然道,「這你就放心吧,梁彬已經被我殺了,司徒宇浩被我困在碩明城中了,你還擔心什麼?你登基後,大可以出師不利為借口,削了他的兵權。」
司徒宇澄震驚不已,「梁彬死了?」
「你們的八百里加急,應該也快到了。」凌嵐一掀嘴角。
司徒宇澄一陣默然後,問道,「姐,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去找父皇吧,他在等著你。」
輕擁她的手沒有鬆開的痕跡,「那你呢?」
「我在這等著你。」凌嵐抬眼望向那明月,就算想走,也要等過了圓月之夜方能離開了。
司徒宇澄嘴邊泛起一抹邪魅的笑,薄唇輕含她的紅唇,凌嵐一怔,將他推離,沉聲呵斥道,「我是你姐姐。」
充滿邪氣的笑依然,「那又怎樣?乖乖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身影一閃,消失在那如墨的夜色中。
二卷魅,妖姬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