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前院是一片柳絮飛揚,那從後院引來的溪水,繞過書房從那猶如屏風的柳綠叢中穿過,可謂是山重水復無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此隔而不圍,又似隔非隔的感覺,給人以庭院深深幾許的韻味。茵茵綠草中石子小路蜿蜓,路的盡頭就是那書房——閒雲齋,記得當年他是這麼告訴她的,榮化富貴如煙雲,只願逍遙若閒雲。這的一切景致凌嵐都瞭然於胸,和四年前一般全無改變,改變的只是再來時人的心情。
輕聲敲響那鏤空的雕花木門,甚久不見有人回應,只得做那不請自來之人了。
房中一室的暗沉,濃郁嗆鼻的酒味沖天,滿地的紙屑與書畫,凌亂不堪。將手中的托盤輕在一小茶几上,抬眼尋覓,在那寬大的書桌前一人匍匐在上,手中的筆依然撰在指間,一幅未完成的畫卷平鋪在他面前。
凌嵐走上前去,驀然一震,那畫中之人栩栩如生,一雙清眸淡然自若凝視遠方,若有似無的媚態**蝕骨,醉顏微酡,嘴邊含笑非笑清逸脫俗。是那夜在竹園中裝醉的凌嵐,他將她淡然中所透出的冷,嫵媚中所透出的魅,清逸中所透出的艷,一一呈現在紙上,恍如畫中之人隨時躍然而出,玉立於人前。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至那桌上之人如呢喃般啞啞的說著些什麼。凌嵐走向房中的窗戶,一一打開,室外清新的綠草芳香隨風潛入房中,一室的明亮讓桌上的人倍感不適,一雙白皙的手掌緊掩雙眼,聲音如似被撕裂一般,嘶啞不清低吼道,「給我滾出去。」
凌嵐不跟他急,含嬌細語道,「聽說師父連飯都不吃了,非要修仙呢,我就來看看,沒想到就聞到一屋子的酒氣,師父是打算修那酒仙嗎?」
寒君昊一陣愕然,像是不敢至信一般,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的人兒。此時的他一身朝服還沒換下,想起在御花園中莫邪突然泛起的暖意,看來他的確是進了宮,且是看到我與寒君是昊一起才離開的。
細細看著此時的他,用金絲鄉於朝服之上的環身盤龍,傲人昂於他的肩上,那龍目中的尊貴傲然於世,頭上那如墨般的絲梳理得一絲不苟,束於金冠之中。以往的他總是一身柔和的白,令他溫文儒雅,飄逸不凡,略帶幾分意欲飛天的仙氣,而今的盤龍朝服卻讓他器宇軒昂,沉穩內斂,皇族的威嚴、雍容、華貴令人不敢逼視。
凝視著站在窗肩邊的她,寒君昊不敢作聲,怕驚嚇到她,怕她如幻影一般消失了,唯有那幅畫中的她繼續無聲的陪伴著他。
凌嵐手拿托盤款步姍姍的身他走來,他那目光一刻不離的緊隨著她,只見她那丹唇微啟吐氣如蘭,暗香襲入鼻端,直沁入心肺,頓時心中倍感平靜無憂,那如嬌鶯般的聲音飄入耳中恍然隔世,「就算師父你要修仙辟榖,也有個期限的嘛,再這麼下去沒成仙,倒會先成那鬼魂了。」將手中的托盤輕放在桌上,看著那畫像,一笑至之道,「還真像。」
寒君昊這才驚覺這是真的,她真的就在他身邊與他說話,不是幻覺,將凝於她身上的目光收回,側向一邊不語。一纖纖之素手輕拈那瓷勺,將微微泛著熱氣的小米粥送至他的嘴邊,「多多少少吃點吧。」
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寒君昊將頭再側向一邊,只聞佳人自言道:「很燙嗎?」瓷勺輕貼著她那圓潤亮澤的紅唇,蘭氣輕吹了會,「好了,不燙了。」
寒君昊看著她那看似澄清見底的眼眸,可卻永遠瞧不清她那澄清下,究竟有些什麼?
見他只是愣愣的望著自己,凌嵐略顯失望的說道:「師父,若是嫌嵐在這妨礙到人了,那嵐就先出去,不過,你一定要把這碗小米粥給喝了,以後別空腹喝酒了,對身體不好的,好了,嵐這就走。」
才輕提那裙擺,就感到柔荑上修長的指掌將她緊握,因酗酒而不再清晰的嗓音響起,「你寧願陪著他,也不願在我身邊多呆會嗎?」
凌嵐甚顯無辜道,「嵐在這半天了,你都沒理嵐,嵐還以為師父你嫌我煩了,不喜歡嵐陪你了,只好出去了。」
「誰嫌你煩了,我……只是不想吃那碗粥而已。」
凌嵐瞧準時機,拿起那碗粥,「那可不行,你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執起那瓷勺,「嵐餵你,就算只吃一小半碗也好呀。」
溫柔的將小米粥輕放嘴邊的吹涼,再送到他嘴邊,一股久違的溫馨甜蜜湧上心頭,是那般的熟悉,幾曾何時也有過如此的情景,寒君昊那如朱丹般的嘴唇抿下那微帶她唇邊蘭氣的米湯,其實若能與她如此過一生,就算一生精茶淡飯青菜米粥又何妨呢!
「還要嗎?」不知不覺間寒君昊已經吃完了一小碗米粥,那碗溫熱的小米粥,不但溫熱了他的胃,也溫熱了他的心。
他搖搖頭,凌嵐含笑柔若滴水,拿起準備的好毛巾為他擦擦嘴巴,「一身臭烘烘的酒味,我已經叫管家準備好水了,師父,去淨下身吧,然後嵐陪師父到花園中走走吧,老管家說你都悶在這裡好幾天沒出過門了,再不出去曬曬太陽,你身上可能連霉味都有了。」
寒君昊如被催眠一般,隨著他擺佈自己,直到他神清氣爽再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正撩拔琴弦,琴聲悠揚縹緲,曲調委婉流暢,盎然如那陽春白雪,苦寒幽香的梅花三弄,沁人心肺,百感橫生。
佳人抬望向於他,嫣然巧笑,清喉嬌囀,歌聲似風似雨似花似幻似霧似虹似霓又似夢。
「那場雨,
下在心裡,
這麼多年恩未曾淡去,
一年之約的相遇,
幾度來世今生的宿命,
塵世跋涉,遠去的那裡,
他日一定來傾述總掩埋感情,
你多情,
很無心的一刻,
把我葬在等待裡,
花兒開在雨季,心碎在手裡,
那叫做嵐的女子,
太美麗,
花開在雨季,心碎在手裡,
那瞬間,足夠用一生去珍惜,
那場雨,
下在心裡,
這麼多年恩未曾未去,
一年之約的相遇,
幾度來世今生的宿命,
塵世跋涉,遠去的那裡,
他日一定傾述總掩埋感情,
你多情,
很無心的一別,
把我張在等待裡,
花兒開在雨季,心碎在手裡,
那瞬間,足夠用一生去回憶,
花開在雨季,心碎在手裡,
那叫做嵐的女子,
太美麗,
花開在雨季,心碎在手裡,
那瞬間,足夠用一生去珍惜。
凌嵐如那討賞的孩童,「好聽嗎,師父?」
寒君昊眉宇微鎖,「這是誰為你寫的?」
「噓,」凌嵐玉指輕貼唇上,「師父小聲點,這是嵐抄襲別人的。」
輕握住她的小手,許久後,惶惶問道,「嵐,你……是不是……,是不是討厭我?」
凌嵐不留痕跡的抽回手,幫他整理下黑綢長袍,就像她一樣,不知從何時起衣物都以黑為主了,也許是黑給人以一種難以言表的安全感吧,「怎麼會呢?你可是我的師父呀,對了,師父你以往不是喜歡白色的嗎?怎麼改穿黑色了?白色讓你倍顯溫文儒雅,柔如月光,不過黑色卻能讓師父,更顯沉穩內斂。」
那是因為黑色是你喜歡的顏色,寒君昊不答反問道,「那你又是為什麼喜歡黑色?」
凌嵐如個妻子般為他整理的衣冠,「算不上喜歡,只是不想那麼引人注目而已。」少頓了會,「師父,今年也快三十有六了吧,也該給找個人來照顧你了。」
「你想說什麼?」
凌嵐停下手來,「今天我進宮,皇上和我說,戰事即將一觸即,而此時,單丹卻提起了要與大盛和親的事。」
「夠了,」寒君昊忽然很激動的低吼道,「我不想聽,作為皇族一員,我已經在十六年前就擔起了我分內的責任了,就算今後我孤獨終老也與任何人無關。」
凌嵐輕抿下唇,「師父,我知道你和四師叔伉儷情深,但你這般孤獨下去,四師叔在九泉之下凱能安心呀?」
寒君昊明眸悲哀凝睇著她,「嵐,為什麼你就不睜眼看看我的這顆心呢?還是你不願意?」深吸一口氣,平復心中的傷痛,「嵐,就算你不需要我,也請你不要把我推給別人好嗎?」如哀求般說道。
凌嵐淡然且堅定的說道,「師父,嵐都懂,嵐都明白,但,嵐不是四師叔,也代替不了四師叔,也永遠不可能代替得了四師叔。」
「你以為我只是將你當成師妹代替品嗎?」
「嵐相信師父對四師叔的那顆真心,也相信師父此時對嵐的心,但好壞只是你透過我去愛師叔而已。」凌嵐深深的將自己那雙美麗的眼眸掩藏在那長長睫毛陰影下。
「嵐,」他的聲音因心痛而低沉,卻又似乎揚起了點點的期望,「有些事我現在不能說,也說不清,但,我從不曾將你當成任何人,你就是你,在我心裡你是獨一無二的。」
「師父。」凌嵐頷低喚道。
「嵐。」
「回祁連山去,讓師叔入土為安吧,她一人在峰頂孤零零的很可憐。」
「好。」
「師父。」
「嗯。」
「別去打仗好嗎?」抬起星星點點閃爍的眼眸,「嵐,害怕。」
寒君昊伸手輕擁她入懷,柔聲給她他的承諾,「好,我不去。」
凌嵐在心底做個勝利的手勢,又搞定一個,接下就是要如何金蟬脫殼了。
二卷魅,妖姬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