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農家院
任茗靜默了一會。(小說~網看小說)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只盯著眼前跳躍的火光,突然伸手摸了摸曉妍的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帶著安撫的柔和。
曉妍轉頭看著任茗,感激地衝他一笑,問道:「茗爺在外時也想念家裡的妻兒罷?」
任茗笑了笑,笑容裡帶了無奈和淡然:「我沒有妻兒。」
曉妍怔了一怔,任茗已經二十三歲了,因在外奔波的時間長了,臉上微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兩歲,在古代,該早已娶親生子了。
任茗沒有讓曉妍猜想,道:「原也定了一門親的,但我福薄,那姑娘未過門就病亡了,我連她的面也沒有見過一次,再後來,隨著公子在外奔波,就斷了重新定門親的心思了。倒別拖累了人家的好女孩兒。海闊天空的慣了,倒不想回那……繁華的侯府。」
語氣平靜,臉上也看不出一絲波瀾,如敘述的是別人的事兒一樣,倒讓曉妍連安慰他也無從開口。
但是,他的父母會同意嗎?二十三歲放在現代那是剛踏出大學門,正意氣風發,撲騰滾打的時刻,若男子這個年紀便結婚生子了,只怕還會引來別人驚奇地「咦」一聲;可在古代,二十三歲未結婚生子,那就是超齡的剩男了。
而且古代奉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任茗笑了一笑又道:「家中老父老母均已仙逝,唯有兄嫂,哥哥已經生有三子一女了,也留下了血脈,我也不算不孝了。」
竟似能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曉妍臉上一紅,又聽得他朗笑一聲道:「很驚奇我知道你的想法罷?問的人、勸的人多了而已。」
曉妍抬眼看他,只見墨色的星空襯著他一張笑臉,潔白的牙齒微閃著亮光,眼裡一派坦然平靜中,帶了幾分狡黠。
心裡一鬆,看出他並不介懷,還頗輕鬆自在,便衝他微微一笑。
聽得任茗歎道:「我們這一群人,除了任南、任華兩個猴兒年齡還小些。一派天真好玩,哪個是背後沒有故事的?就連四公子……」突然頓下了話頭,不願再談下去,只向曉妍道:「你姑娘家細心,好好伺候公子罷。」
曉妍心裡雖有疑惑,卻也不追問,點著頭道:「你放心,我自當盡力,小時候便有人告訴我,做事就要盡力做到最好。只是不當之處,還請你指點。」
任茗眼光微閃,看著她問道:「曉妍,你幾歲了?」
「十四了。」曉妍道。
任茗點頭道:「比任南、任華還小兩歲,看起來卻比那兩個不更事的沉穩多了。」
曉妍從穿來後,便不願與人說起這樣的話題,當下也不答話,只低頭一笑。
突然想起那隔世的時光,她跳著腳耍賴不肯練琴,那個年輕的老師冷冷地看著她鬧:「佟妍你記住了,做事就要盡力做到最好。如果你做不到,請你回去。」
她噎住。呆呆看著老師,終挪著腳步上前繼續練琴。老師低頭指點她時,她偷眼看著老師那年輕漂亮的臉龐,突然覺得上面有異樣的神采,認真的神采。
從此,她一直記住了這句話,就算在這異世的農村,她也努力地將一個村婦該學的、該做的做到最好。
一時靜默了下來,搖了搖頭,將那一絲惆悵丟開,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著星空,享受這一刻的靜謐,任思緒隨意飛揚。
地上的火光熄滅了,只剩下一堆遺留著餘溫的灰燼,天邊漸漸發白,似乎只眨了眨眼,那一片亮光便迅速擴張了領地,那一片星光慢慢隱去,早起的鳥兒扇著翅膀撲稜稜地從頭頂掠過,清澈的鳥鳴聲從間或響起的一兩聲,到此起彼伏的大合唱。
林間的白霧淡淡地漂浮著,遠山、樹影,如一副水墨山水畫兒一般。
任南等幾人也醒了過來,談笑著利落地將油氈布、酒囊等物一一地收拾起來。
曉妍見任以安睫毛微顫,一雙星目睜開,忙從包裹裡檢了一件乾淨衣裳,讓他換下凌晨下的輕霧沾得微濕的衣裳,轉頭見任茗讚許地衝她點點頭。眨眼向他一笑。
一行人到溪邊梳洗乾淨,繼續趕路。
繞山而行,兜了個大圈,見到人村時,太陽已經躍上了三桿。
也趕不及到大鎮的飯店裡,便在路邊就近尋了一個農戶家,給了幾個錢,那農夫、婦人便笑著迎了他們進門,樂呵呵地去備飯,兩個幾歲的小孩兒怯怯地咬著手指,躲在牆後偷看著他們。
曉妍見那家有些簡陋,桌椅都顯出用久的破舊,還有些小孩兒玩耍帶出的雜物堆著,忙與任南幾個略收拾了,讓任以安坐下。
本以為侯門大戶出來的公子哥,對這樣的環境會嫌棄和不適應,但任以安連眉也沒有皺一下,面容淡然自若,坐得怡然自得,對待農戶一家客氣而謙和。
這讓曉妍有些意外,她也是農戶出身,見他對農家不拿大,不輕視。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做完這些後,一時沒有了其他事情,曉妍站在門前的菜地邊,一邊與農婦攀談,一邊動手將些剛摘出來的青菜幫子擼乾淨些。
身處與自己家相似的農家裡,讓曉妍覺得放鬆而愉悅。
任南在旁邊笑著指點:「這是白菘、這是大蔥、這是……」、
曉妍見他說不出了,「撲哧」一笑道:「這是佘瓜、這是南瓜、這是扁豆、這是姜、這是蘿蔔、這是菠菜……」
她口齒爽利地一一指點出來,聲音清脆,說得又快,聽得那農婦一徑笑道:「好爽利的姑娘,都是粗野東西。我雖無見識,也能看得出你們是在富貴人家,竟能認得全,真真難得。」
任南笑道:「大嫂快別誇她了,看她得意的,恨不得將渾身的本事都抖了出來。不過爾爾,到了家裡,有多少東西是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到時看她得不得意的起來。」
這話讓曉妍心裡一沉,從隨了任以安後,便一直在外,但也可以想像侯府是怎麼大規矩,怎麼多的約束和爭鬥,自己從小在鄉野慣了的丫頭,不知道日子該過得多憋屈。想著心裡便沉悶起來,隱隱的有些擔憂。
一時飯菜端了上來,簡單的幾個菜,一尾水煮魚、一個炒青菜、一個蒸南瓜、還有一碟蘿蔔絲,再加上曉妍自己動手弄了一碟蘸醬黃瓜,倒也吃得清爽。
飯後,幾個人簡單地整理了行裝便要出發,曉妍剛站起來,卻覺得小腹微微有些下墜感,一陣熱流往下墜。曉妍忙復坐了下去。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是初潮。
曉妍已經十四歲了,在冬兒十三歲初來月信時,又緊張又擔憂又好奇,還是曉妍安撫了她,那時冬兒也好奇地問過曉妍為何會知道這些事,被曉妍胡扯了過去。
月信這個麻煩事,只要身子一切正常,當然是越遲來越好。
雖然前兩天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有什麼不適,隔了十來年,曉妍幾乎將這種事忘記了,所以也沒有在意,更沒有往這方面想。
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出來。
看著門外催促她快走。看著她的幾個人,她簡直是羞愧欲死,但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
只盼著,那個剛出門的農家大嫂能夠快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