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這是阮先生給您的密函。」
奴罕氏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斜躺在貴妃椅上賞雪的塔拉海郡主。
阮一揚,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神探,委託他調查事件金額是嚇死人得高,但是他的消息來源準確,即使是皇親國戚不為人知的秘密亦難不倒他,而且還可以揣測委託人的心意,專朝特定方向調查。
「哦?」這麼快就查出應采靈的弱點了嗎?
她接過密函,看了一眼,便丟給奴罕氏。
「用最簡單扼要的句子念給本宮聽。」塔拉海對於書本沒有求知慾,反正女子無才便是德,也就別浪費時間去學了。
「是。」奴罕氏瞇起老眼,費力地將密密麻麻的信函看了一遍。
「回稟公主,阮先生在信上說,兀真姑娘雖然受皇上賜她一座摟台、一個繡球招親,但是,其實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太艱深的句子郡主聽不懂是會翻臉的,所以她不但要挑扼要的講,還得說得白話些才行。唉!真累啊!
「真的?她早就有了男人?」
聽到這裡,塔拉海的雙眼發光,興奮了起來。太好了!終於逮到了她的把柄。
「呃——」心上人就是她的男人了嗎?還是不要忤逆郡主比較好。
「也可以這麼說。」
「阮先生還說了什麼?」她不耐地催促著。
老人家就是這樣,慢吞吞的!礙事!
「他還查出兀真姑娘與睿王爺婚姻不睦,有一段時間陷入冷戰,原因就是兀真姑娘仍牽掛著她的心上人。」塔拉海頻頻點頭。
「有沒有調查那男人是何許人物?」
「有的。他名叫-平遠,家住凌江村,與兀真姑娘是青梅竹馬的鄰居,是一個窮書生。但是他現在已經遷居了,因為兀真姑娘欲與他私奔,他怕惹禍上身,所以在睿王爺與兀真姑娘成親前一晚便離開。聽說他醉心於功名,但礙於漢人的身份,始終未能鹹魚翻身。」
「聽起來,那個笨女人很愛她的男人囉?」一個計策迅速浮上心頭,塔拉海不自禁地露出奸笑。
「依照種種跡象看來,的確如此。」奴罕氏毛毛地看著自己的主子,她不知在盤算什麼,那種神情她再清楚不過了。
沉默片刻,塔拉海笑逐顏開。
「奶娘。」
「奴才在。」
「請阮先生幫我找人,我要找-平遠,賞金——一千兩!」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用多久,兀真.應采靈很快就會淪為下堂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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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遠揣揣不安地走進寧王府。
老天!他從未看過如此奢華的豪門大宅!
皇親國戚到底是不同於尋常人家,他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金榜題名,魚躍龍門。他多希望功成名就,親身體會什麼叫「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
但是,他不過是一個漢人,即使高中左榜,頂多也只能成為副手,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呵!
他痛恨自己身上屬於漢人的卑賤血統,如果他不是漢人,今天,他就不需如此狠狽了……
「-平遠公子嗎?」
正當他悲憤難當之時,一位老婦在他身後喊道。
「正是。」
「郡主在屋內等公子,請跟我來。」此名老婦正是奴罕氏。
跟在奴罕氏後面,平遠心中的疑團又再次湧現。
一早,寧王府便有人差來口信,說是塔拉海郡主要召見他。
他不明白這次約召見所為何來,他沒有見過塔拉海郡主,她找他究竟想做什麼?
走進側廳,平遠抽了一口氣。多麼氣派的大廳!若非蒙郡主召見,恐怕他這一輩子也想像不出何謂「金碧輝煌」。
然後,他看見了高坐堂上身著華服的美艷少女;她應當就是塔拉海郡主無疑。
「還不快見過塔拉海郡主?」奴罕氏低聲提醒道。
「是。」他慌忙行禮。「在下-平遠,見過郡主。」
「你就是-平遠?」
她起身,優雅地走下來,用她媚人的杏眸掃了他幾眼。
這就是應采靈的男人?
長得儀表堂堂,很是俊秀,但是比起素有「鬼魅」之稱的雷季淵,他顯得生嫩許多。
「是的。」
「你知道兀真.應采靈吧?」
平遠一怔,回答得很是謹慎。
「是的,她是在下的青梅竹馬,如今是睿王妃。」
「你是她的男人?」塔拉海笑問著。
「不!」他深怕這頂帽子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慌忙回答:「睿王妃與小的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沒有任何關係。」
塔拉海笑了起來。
「喲!別怕,今天我傳你過來,對你絕對是有好處的。你想不想入朝為官哪?」
想!他怎麼不想?他已經過怕了窮日子了!
平遠趕緊答道:「如果小民對朝廷有所助益,自然願效犬馬之勞。」
「好極了!本宮再問你,你是真的喜歡應采靈,還是喜歡她是丞相之女的身份?」
這個問題非常尖銳,也非常不客氣。
平遠不敢貿然回答,這種兩者選一的問題一旦答錯就毀了。而且他還摸不清郡主想要做什麼,故而沉默不語。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塔拉海柔媚一笑。
「-公子,本宮喜歡栽培有遠大志向的能臣,可不是一個只重兒女私情的窮書主喔!」
郡主提示得很明顯了。他立刻回答:「回郡主,小的與睿王妃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不喜歡她?」
「不,我喜歡的是——像郡主這般高貴的女子。」
郡主一直追問他是否有意中人,該不曾是……若真是如此,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塔拉海立刻沉下臉。
「你是個漢人,衝著這一點你就不配對本宮示愛!你最好弄清自己的斤兩
「是……」
平遠尷尬地僵立當場。
「我可以給你一官半職,可是,你必須替我做一件事。」
「請郡主明示!」
只要能做官,他什麼都願意做!
「隨便你用任何方法,把應采靈帶離睿王爺身邊!」塔拉海冷笑,「她不配做王妃,她配不上表哥!」
原來塔拉海郡主喜歡奇渥溫.雷季淵!要帶走應采靈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他道:「只要我帶走應采靈,郡主就能給我一官半職?」
「只要你能辦到」
「那麼請郡主靜候佳音。」
★ ★ ★
采靈要送給婆婆的枕頭套就快完成了,偏偏線用完了,在畫湄尚未買回來之前,她只能對著半成品乾瞪眼。
「小姐!小姐!」是畫湄回來了。
采靈等她一進房,便挪揄道:「畫湄,我可沒有要求你去吐魯番幫我買線喔!」從北安王府到繡摟買線她花了一個時辰,尋常她們一起去也不過才花了兩刻鐘。
「小姐,我跟你說——」
「我在聽;你線先給我。」
她拿過竹籃,便自顧自的拿出線來。
「咦,你好像少買了一個顏色……」
「小姐,你先別管這些了,你猜我在路上遇到誰?」
「我爹?還是我後娘?」還缺了鵝黃色的絲線,明天要記得去買。
「不!是-公子!」采靈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她慢慢地轉過來。
「你說什麼?」
「我遇見-公子了!」
平遠?
采靈抓住她的肩,追問道:「人呢?你知道他搬到哪裡去嗎?」
她要去找他!她有一肚子的疑惑要他解答。
「小姐,你不要急,我把他請到後院去了,趁現在睿王爺還沒有回來,快去見他吧!我在這裡替你把風。」
「畫湄,謝謝你!」
采靈匆匆趕往後院。
分別了一個月,再見到平遠使她覺得彷若隔世。他俊朗的容貌,不知怎地,竟有些陌生。
她幾乎不可置信的輕輕喚道:「平遠?」
那個身軀頑長,顯得有些清瘦的人,真的是平遠嗎?
「采靈。」
他朝她走了過來,帶著如往昔一般不變的微笑。
「真的是你?」
采靈美麗的眼睛凝視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是我。」他伸手擁住她,沙啞地道:「這些日子以來,你過得好嗎?對不起,當初我不該不告而別。」
「你到哪裡去了?」
她回想起剛嫁入王府的日子,無端惹起一陣傷感。對未來的茫然、失去心上人的恐慌、與雷季淵的冷戰,那一陣子她硬逼自己勇敢面對,可是……其實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
「對不起,我失約了!」
平遠將所有過錯全推給雷季淵。
「如果不是睿王爺逼我走,我也不曾眼睜睜地看你嫁為人婦!采靈,你可知道我有多麼心痛?」
「真的是他?」她有些意外。雷季淵沒有明確的告訴她平遠是他逼走的,可是,她是真的這麼認定;今天由平遠口中證實,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不願相信。
「當然是他!只有他會這麼做!」
是睿王爺搶走綵球,同時也搶走他欲利用采靈的身份謀求一官半職的機會,他要讓采靈恨睿王爺一輩子!
「采靈,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我會用我的雙手養活你!」
「不……我不能害我的父母背上欺君之罪。」
「那不是欺君之罪!」
只要能帶走她,即使對她說謊也無所謂!
「你已經嫁給雷季淵了,你沒有抗旨!」
采靈愣了下。
「采靈!」平遠焦急了起來,「你愛上他了是不是?所以,你不願跟我這窮小子過苦日子——」
「我沒有愛上他!」她急切地否認,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鬆了一口氣。
「如果這樣,還有什麼理由讓你走不開的?這樣的婚姻對你、對他都不公平,為什麼還要維持這種關係?離開他,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也可以另娶新婦,這樣的結果對雙方都是一種解脫。」
她不愛雷季淵,當然沒有走不開的理由。更何況,平遠沒有說錯,他們何必維持這樣痛苦的婚姻?
她看著平遠。
「我會跟你走的。」
「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在城外高昇玉樓二摟等你,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采靈無言的點點頭。
這一次,她絕對不讓幸福白白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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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采靈便早早上床就寢。她不想面對雷季淵那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眸,她害怕———害怕精明的他會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更怕她明天就要離開的事被他察覺,因而功虧一簣。是的,這種只有肉慾的婚姻為什麼還要放任它持續下去?他們彼此不相愛,她喜歡的是平遠,而他———他從來就不缺女人,他只要有肉慾的關係,娶的媳婦兒是誰,對他而言都沒有差別。結束這樣一個可笑的婚姻,沒有人會有損失,只會獲得重生。她並不在乎會遭受到世俗的批判,男尊女卑的觀念打壓了女人幾千年,只許男人三妻四妾,處處留情,卻規定女人「烈女不事二夫、一馬不配雙鞍」從一而終的不平等待遇。在她實際接觸過書本後,才知道女人的地位有多麼卑微。她不知道這樣的不平等待遇要維持多少年,但是,她絕不成為其中之一的犧牲品!
突然,門外傳來細微的交談聲。
采靈閉起眼睛面向床的內側,她知道雷季淵回來了。
她聽見雷季淵問了些什麼,畫湄回答道:「少王妃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提早就寢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然後,她聽見雷季淵走進房中,並且關上房門的聲音。
隨著他的腳步聲,采靈不自覺地緊張得抓緊羽被。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緊張,但她就是無法放鬆自己。
雷季淵坐上床榻,在她耳邊低喚:「采靈?」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低沉醉人而過近的嗓音使她驚跳了下。采靈閉緊眼睛,不敢回頭。
雷季淵將她翻過身來面對他,大手伸入被中握住她的。他微微蹙起眉峰。她的手十分冰冷,甚至有些顫抖。
他拂開她額前的劉海,將額頭輕輕地貼住她的。
幸好沒有發燒。
他的臉與她相距寸許,低柔地問:「哪裡不舒服?」
她從睫毛縫中看見他眸中的溫柔,嚇了一跳,忙別開臉閉上眼睛,囁嚅道:「沒有……」
她一定是看錯了!他的眼神竟是那麼……溫柔……
「沒有?」
他將她的手包入掌心中,想要融化她的冰冷。
「可是你的手很冰。」
他溫暖的大手漸漸驅走了她的冰寒。
采靈輕聲道:「我沒事。」
他滿意的發現她不再冰冷,躺上床將她抱在懷中,輕語:「你應該多加件裘衣,免得受寒。」
這次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寒冷;而她是那麼織弱,若不悉心看護,隨時可能大病一場。明天他要讓廚房燉些補品,好讓她的身子強壯一些,而且
他想要有子嗣,他與她的孩子,是男孩或女孩都無所謂,他只想要融合了他與她容貌與個性的孩子。
「好好睡一覺,你會比較舒服些。」他輕撫她冰冷的臉龐低語。
采靈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往往在他懷中她都能睡得很安穩,但是今夜因為心虛,反而難以入眠。閉著眼睛,她的頭腦卻是清醒的。
這是第一次在他懷中失眠。
窗外的雪仍然飄落著,皎潔的月亮卻被-黑的雲絮遮住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