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揚在房裡踱步,怒火高熾,而且從未平息過。夜晚已經降臨很久了,微涼的夜風卻沒有冷卻他怒焰般的火氣……絲毫沒有。
他沒想到她會把他們的肌膚相親貶低為是她不得不盡的義務,他在占有她時並未把她當成妓女,她真的把他想成這麼卑劣的人嗎?她已經擾亂了他的生活,現在又擾亂他的心,早知她會讓他如此煩亂,當初他根本不該帶她來凌雲山莊,他會把她丟到任何一個地方去,眼不見為淨,只為了求得平靜的生活。
但是來不及了,也許從他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無法讓她走了。
他曾有幾次氣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現在他只希望即時的將怒火稍息,不然他可能會無法克制的將怒氣殘酷的發洩在她身上。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穿過敞廳停在他的寢室門口,司徒斌兒推開門走進來。秦少揚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他知道是什麼所導致的。她不看他一眼,轉身關上了門,然後,氣氛便膠著住了,兩人都不打算開口說話。
司徒斌兒走近幾步,低著頭開始解開衣扣,她顫抖得很厲害,幾乎沒辦法完成她的工作。秦少揚沉默的看著她解開外衣,輕輕一抖,衣裳便隨著她柔美纖細的曲線滑下,攤在她的腳邊,她的手指不停的繼續解開裡衣。
「夠了!」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制止她的動作。「這也是你從擁月樓學來的嗎?」
司徒斌兒輕笑,但眼中沒有笑意。「別忘了我是個妓女,我的工作就是要取悅男人。」
秦少揚的眉頭皺起,譏誚的問道:「你服務的對象也包括康廣陵嗎?」
她受辱般的撇過臉去,「你比誰都清楚我還是清倌之身。」
「已經不是了。」他握住她的腰,玲冷的笑著。「既然你把自己當成妓女,或許你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男人在對待用錢買來的女人,尤其是妓女時,通常會殘酷冷血得像野獸。等我幫你上完一課,你就會知道我是個多麼仁慈的恩客。」
他嚴厲的臉令她畏懼,司徒斌兒想擺脫他的箝制,但他的力氣太大了,緊握著她的腰。
好痛!
司徒斌兒皺眉,她的皮膚一定會留下瘀青。瞬間,秦少揚身上的怒火似乎燃成熾烈的欲火,透過他沉重的呼吸熨燙著她的感官,燒灼著她的身體。他殘余的怒火透過粗糙長繭的大手,粗暴的撫上她的身子,撕裂她的薄衣。
這種毫不憐惜、只求發洩欲望的親密,他刻意冷酷的撫觸,在在讓她全身冰冷,她終於知道出賣身體維生的感覺了——一種極盡羞辱的可恥,出賣的不只是身體,還有自尊,任由他人殘酷的踐踏。她曾經從他身上嘗到情欲纏綿的歡偷,竟也從他身上得到妓女般的對待。
她眼中有股放棄一切的悲哀,即使知道他在傷害自己,也無力阻止。她就那樣一動也不動的躺著,像具任由他擺布的娃娃,只覺得他貼近她身子的臉模糊了,溫熱的液體滑下臉頰,她抬起手去觸摸,驚訝的發現……是淚!
她的淚向來只藏心底,把所有的寂寞喜悲都往肚裡吞,如今卻落在手心,捧在手中像串晶瑩的珍珠。是傷痛太多,已經無法負荷了嗎?
一流淚,她就變成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緊抱著舊愁和新傷,哭得身子哆嗦個不停。
聽到她的啜泣聲,秦少揚猛地從激烈的情緒中恢愎理智,她的淚竟然可以澆熄他的怒火!
歎了口氣,他伸手將她抱起,讓她濕濡的臉頰貼著自己的下頷,輕輕的搖晃,喃喃低語著。
「對不起。」他吻著她的發,大手貼著她的背脊溫柔的拍撫著,「我真是個渾蛋,竟然這樣對你。」
她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哭得無法自抑,秦少揚憐惜的哄著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如此對你。」
等她的啜泣平靜下來後,他四望了一下,看到她被他撕破的裡衣被丟棄在床腳,她解下的外衣棄置在近門的地方,他苦笑一聲,將自己的長衫拾起裡住她的身子,然後把哭得筋疲力盡的司徒斌兒抱回東廊她的房中。
秦少揚將她輕放在床上,伸手欲撫摸她的發時,卻看到司徒斌兒不自覺的閃避他的手,他很快收回伸出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沒想到她會如此懼怕他。
他退後一步,實在怕自己會克制不了的再去碰觸他。
他平靜的說:「你不必怕我,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強人所難了。」
深深的凝視她後,他轉身走了出去,帶上門隔斷了屋外閃耀的星光。
夜正深沉……
☆☆☆
人秋了,司徒斌兒對著吹過的秋風瑟縮了一下,直覺的將衣襟拉緊,用手臂環抱住自己的身子。
北方早秋,漾雲院中的高大喬木早已開始枯黃掉葉,落葉飄零,為這廣闊安靜的院子憑添幾許蕭索之意,踩踏在掃之不盡的枯葉上,更顯得漾雲院的人聲靜寂。這座軒昂壯麗的大院,因為主人自制玲漠、剛毅嚴峻的性格,下人們平日就習慣了噤聲、謹慎的出入,絲毫不願驚擾院中原有的寂寥沉靜的氣息,漾雲院在朗淨的陽光下呈現的是一片無邊的寂寞。
在蕭颯秋風中,司徒斌兒不禁感歎起自己身世的飄零無依,一如紛飛落葉,心中悱惻。
當秋夜漸長,司徒斌兒頭一次體驗到失眠的感覺,她常常在暗夜中獨坐,遙望著東方天際,盼著遲遲不來的黎明。在長夜難忍的寂寞孤單中,秦少揚霸氣俊逸的臉孔不時浮現她腦海中,他火熱纏綿的親吻撫觸熨燙她的回憶,她隱隱察覺到有久蟄的情感欲破繭而出,強烈得令她害怕……
不錯,是害怕!害怕這種感覺的本質會令她陷入困境中,害怕他握有操控她喜悲的權力,害怕他可以傷了她的心……害怕太多太多了。有了自身的前車之鑒,她強迫自己不能有所期待。而且以她目前的身分,他們倆的關系注定見不得光明,以她的尊嚴和傲氣,她不知自己是否能長久屈服在這種曖昧的關系中而不毀滅自己或玉石俱焚?
好累!她感到昏沉沉的,精神很不好。
她拿起小廝剪下的青翠松枝,走向秦少揚的書房,准備供在瓶中。
自從那夜秦少揚抱她回房後,她與他幾乎成為陌路。近來他因為公事繁忙,時常夜宿雲閣樓,即使回院遇著她,那對黑眸中的冷漠和他難以捉摸的表情都足以令她退避三捨,她有時會懷疑那幾次的纏綿是不是在夢中?那個溫柔擁抱著她的男人已不復見。但她好像應該慶幸他的遠離,不是嗎?
她告訴自己,她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實在不需要再加進一個秦少揚來煩憂。
察覺身子正在發熱,她叫住一個小丫鬟去告訴曹姨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雖然秦少揚會不會回院還是未知數,都要找人來代替她的工作。
司徒斌兒走回自己的房中,和衣躺下,但思緒雜杳而來。
為何她會對他的疏離冷漠感到難過?為何他的黑眸看向自己時,她會心跳不已?為何他譏誚諷刺的話語令她難受?
疑問的解答,是她不敢去深思探究的,只怕……只怕答案會令她心傷……
☆☆☆
雲閣樓中,秦少揚伸直了雙腿,輕松閒適的倚著高幾,虎掌懶懶的晃蕩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聽著戚令遠沉著有條理的報告殲滅十三飛鷹幫的始末,而另一名參與的大將楚項容拿著一面銅鏡,正厭惡的盯著鏡中自己的臉,一面喃喃地跟兀爾德抱怨著。
「我不過是被輕劃了一刀,你非要把我半邊的臉都塗滿這種可怕的藥膏嗎?」他俊逸的臉孔被兀爾德這麼一搞,就好像被毀容了一樣,慘不忍睹。
楚項容在與飛鷹幫的幫主對陣時,被一旁偷襲的盜匪劃了一刀。
兀爾德毫不在意的拭淨自己的手,說道:「你們最近好像都有漫不經心而受傷的現象。」他說著瞥了一眼哭笑不得的秦少揚。「所以我就拿你殺雞儆猴,不管是誰下次再受這種輕傷,我都會把他包扎的像個怪物,讓你們三個月內不敢出門。」
「可是你先拿我開刀,也太不公平了吧?」楚項容嫌惡的刮下一些臉上的黑色藥膏,還帶有一絲難聞的氣味。他不耐煩的揮手,驅趕在一旁繞來繞去、幸災樂禍的莫震飛。
「想早點痊愈就少羅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下一次會塗些什麼東西在你臉上。」兀爾德威脅著。
楚項容噤若寒蟬的閉上嘴,恨恨的瞪他一眼,在心中嘀咕著:我就說你是庸醫嘛,你還不承認。
戚令遠心無旁騖的繼續報告:「我們在山寨內查獲了弦月鏢局押送的鏢銀,我已派人負責歸還,被強擄來的俘虜們也已各自返家。飛鷹幫的十三名頭頭大都死傷殆盡,扣押下來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腳色,我們已將這些人送往官府,交由官府發落。大部分的龍禁衛都已經回莊,不過我還是留下一小隊駐守,以防余黨未清。」
秦少揚贊賞的點點頭,果然是戚令遠一貫的作風,乾淨俐落而又思慮周密。
「很好。你帶去的弟兄們沒有折損吧?」
戚令遠微微一笑。「托少主的福,屬下們都安好。」他察覺到秦少揚的心不在焉,恭敬的起身告退,「少主,夜已深,屬下們告退了,也請少主早些休息。」
戚令遠一把拉過還在不滿的嘀咕的楚項容和兀爾德、莫震飛,四人一同回返飛雲院。
夜已深,是嗎?
秦少揚向窗外眺望,果真明月已升至中天,四方只聞盈耳的蟲嗚,他仰頭喝下杯中的殘酒,疲憊的回到漾雲院。
☆☆☆
熱……
司徒斌兒在不安穩的睡眠中輾轉反側,身體裡的熱度灼燒至表面成為驚人的高溫,使她的四肢如鉛般沉重、使不上力,疲憊與昏沉感使她繼續陷入灰色的睡夢中。
灰色的夢中是那年噩夢般的仲夏,小小年紀的她聽聞父親的死訊後哭倒在地,卻看見一身縞素的母親直射過來的眼光中盡是痛恨和懼怕,母親恨她的惡運帶走了父親。而後她經歷了骨肉分離,形單影只,無法抑止自己的痛苦,只能悄悄的在長夜中哭泣……
突然,她的身子懸空而起,男人強壯有力的手臂抱起她,她倚向那人涼涼的肌膚,著急的低吼聲緊貼著她的頭頂喊出,而後人聲、腳步聲紛攘而來……
秦少揚在深夜回到漾雲院,大部分燈火都已熄滅,只留下一些坷卻┤霉易諾惱盞疲映出漾雲院中亭台樓閣的粗略輪廓。他無聲的走向東廊,只見她房中的燈火也已經滅了,讓他更大膽的前進,心中懷著期待。
她永遠不會知道,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他在自己的院中摸黑潛行,只為了見到她的容顏。他甚至可以瞧著她一整夜,直到她快要醒轉時才悄然、輕聲地離去,怕會瞧見她醒來後看到他時眼中的畏懼、退縮。或許她還需要時間來平復他帶給她的傷害,他不想逼她。
他豎耳傾聽她的呼吸。有時她徹夜輾轉,並沒有輕易的就入睡,但他突然驚覺到不對勁。
她的呼吸淺促濁重,與平日睡眠時的輕緩安詳不同。秦少揚整顆心倏地懸在半空,急急的推門而入。果然,她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熱度高得嚇人,他大聲呼叫外頭值夜的人,一面急急的抱起她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不一會,才剛躺下休息的兀爾德又匆匆的拎著藥箱來到秦少揚的房裡,他把著司徒斌兒的脈息,細細的探看。
「受了風寒,她大概沒去注意,所以有轉重的趨勢,這幾天多看著她,好好休養就沒事了。」
秦少揚伸長手臂去探司徒斌兒的額頭,一臉的不放心。
「老大,你要信任我嘛!我還沒有醫死過人呢。」他開了張藥方,轉身交給小廝去抓藥、煎藥。
他的玩笑話聽在秦少揚耳中並不受用,只見他的面色更加陰沉,「很好,那你最好不要拿她開先例,壞了自己的招牌。」
兀爾德前腳剛到,後腳就跟著趕來的莫震飛,在秦少揚背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嘻嘻直笑。兀爾德當然知道他的意思——醫不好這位姑娘的話,就自己提頭來見老大。不過嘛……老大的心向來都是八風吹不動、不起半點波濤,如今對這姑娘表現出的關懷焦慮,倒是令他意外。
他凝神細看司徒斌兒,她的眉目如畫,雖然緊閉星眸,但容顏之美,竟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絕麗的令人贊歎,她的美絕對可以使男人為她瘋狂。
不喜歡兀爾德目不轉睛的注視她,秦少揚不露痕跡的擋住他的視線,兀爾德了然於心的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她可能還會昏睡一陣子,喂她喝完藥後,想辦法讓她出汗。情況沒有再轉壞的話,就好了大半。」他就事論事。
「少主,」曹姨開口問:「要不要派幾個丫鬟來照顧她?」
「不用了。」秦少揚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我自己照顧她。」
曹姨和莫震飛對望一眼,相視而笑。
秦少揚沒發覺他們的別有居心,只是擔憂不捨的緊盯著司徒賦兒,一手輕輕撫著她的黑發。
「這裡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他頭也不抬的吩咐道。
「是,少主。」
剎那間,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
「快點好起來,不要再讓我操心了。」看著昏睡的她,他輕輕低語著。
☆☆☆
頭痛欲裂。
司徒斌兒緩緩的睜開眼睛,覺得自己好似剛從地獄游歷回來一樣,全身是火燒般炙熱的疼痛,頭昏沉沉的很不好受,想開口說話,卻發覺喉嚨喑啞乾燥的不像自己的。她伸手揉揉太陽穴,想減緩一些不適感,卻發覺全身虛軟無力,好似被馬車輾過一般,她怎麼了?
一轉頭,她看到秦少揚的下巴貼著自己的頭頂,手臂摟住自己的腰,閉著眼呼吸沉穩的睡著。她四望了一下,這是秦少揚的房間。
她怎麼又跑到他的床上了?司徒斌兒疑惑的蹙眉。
不過……她移回視線凝神看著他。秦少揚的下巴有著剛冒出來的胡碴,濃眉擔憂的緊皺著,和衣而睡的長衫上有著不平整的皺褶,他這種蓬亂不整的模樣倒是少見。
她伸手想撫平他額頭上好似連在夢中都不能放松的探切刻痕,卻見他的睫毛微微眨動,然後睜開眼睛,黑眸明亮的看著她。
他捉住她的柔荑輕送至唇邊親吻,微笑道:「醒了,睡得好嗎?」
秦少揚看著那雙原先靈動的眸子,還焦距不清的迷蒙著,不過那披散在蒼白臉頰旁的黑發、病弱的倦態,使她看來更有一種慵懶纖細的美。
她謹慎的頷首,奇怪他釋然的好心情。近來他的心情冷冽的讓周圍的空氣都會結冰。
「我想喝水。」
聽見她沙啞的聲音,他不禁蹙眉,下床倒了杯水,穩穩的扶起她的身子。
慢慢喝著水的司徒斌兒,察覺身上的被子正往下滑,胸前一涼,直覺的往下看。不看還好,她當場一口水噎住喉嚨,嗆咳起來。
「你……你……為什麼脫了我的衣服?」被子下的她竟是身無寸縷,也難怪她會驚慌失措。
秦少揚幫她拍順了氣後,又把她塞回被中,仔細的替她把被子攏好。
「你不先問問你為何會在這裡嗎?」他嘲笑她的大驚小怪。
「我怎麼會在這兒?」她納悶的蹙眉。
「你忘了?」他挑眉,表情中微帶促狹的趣意。
司徒斌兒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為何自己會在他的房中。她搖搖頭道:「我想不起來。」
「是你自己跑來說要和我同寢的,忘了嗎?」
「你胡說!」司徒斌兒臉上迅速的浮起紅暈。
秦少揚大笑的吻住她的唇,捉住她推拒的手,將她深壓進床褥裡。
等他吻夠了才稍抬起頭,嚴肅正經的對她說:「以後不要再這麼漫不經心,連生病了都不知道。」
她想起睡前的昏沉、灼熱,原來是生病了。「你一直在照顧我?」否則怎麼解釋他外表的蓬亂?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他淡淡的道。
他說的不經意,司徒斌兒卻很感動。「謝謝你。」她微微一笑,輕聲的說。
秦少揚的黑眸變得深沉,眸中熱力四射。「別這麼溫柔的對我笑,否則我不能保證我還會是個君子。」
司徒斌兒赧然的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我在這裡多久了?」
「你昏睡快兩天了,看來你不太能適應北方的天氣。才入秋你就病倒了,等到冬天時該怎麼辦?」他話中有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又不是我自願來的。」她輕哼。
秦少揚略過這句話,不想花時間爭吵。
「你受了風寒,喝了藥後,昨天才出汗,我只好把你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免得你又著涼了。」他解釋道。
房外傳來敲門聲,丫鬟的聲音傳來。「少主,藥端來了。」
「進來吧。」他專注的玩著她的長發,不打算起身。
司徒斌兒卻低叫一聲,拉起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給蓋住。完了,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等丫發告退後,秦少揚好笑的拉扯被子。「好啦,人走了,你再不出來就會悶死了。」
司徒斌兒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輕叱道:「你這個壞人,你故意的。」她掄起拳頭捶他的胸膛。
「你待在這裡我比較方便照顧你,病沒好之前,不准你步出我的房門。」他捉住她的手。
「為什麼我不能在自己的屋子裡?」她不平的叫道。
「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我實在不敢信任你,到時你再把自己的小命弄掉半條,我就要好好的揍你一頓。」他警告道。
她抑郁的說:「我的命不是自己的,你是不是想這樣說?」
他的俊臉一沉,鼻子對著鼻子,很嚴肅的說:「不准你再用這些話來氣我!或許我在名義上擁有了你,可是我們之間你握有最終的決定,只要你說不,我絕不會強迫你。這是我對你的保證,知道嗎?」
她在他威脅的眼神下,乖乖的點頭。
他端來藥盅,扶起她的身子。「來,把藥喝了。」
司徒斌兒聞一聞味道,淺嘗一口後,馬上皺起眉頭,「好苦!」她搖搖手,「不喝了。」
秦少揚板起嚴峻的面容,「由不得你。」
她很委屈的接過藥盅,在他監視的眼光下將藥喝光。
秦少揚摟著她輕印一吻,「好女孩。」
他扶著她躺下,細心的拉上錦被,蓋到她頸下,替她輕輕攏好了,看著她已有倦意的眼說:「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去雲閣樓看看,晚上再來陪你。」
等到司徒斌兒困倦的睡去,他才不捨的離開。
☆☆☆
北方秋天的早晚溫差很大,司徒斌兒這個南方來的姑娘終於知道了,雖然她受的風寒漸漸好轉,但秦少揚派了兩個丫鬟守著門,不准她下床外出也就罷了,還命令她們監視她吃藥。
霸道的男人!她心想,對著端藥過來的丫鬟搖搖頭,趴在長榻上看著書。秦少揚禁了她的足,連書房都不准她去,她看的書都是他親自拿來的。
「小姐,你不吃藥,少主會責怪我們的。」所有的下人都改口稱呼她「小姐」,這讓司徒斌兒渾身不自在,偏又無法可施。
而兀爾德大概是被秦少揚逼急了,光是補品就開了十幾種,害她每過兩、三個時辰就要喝一次藥或是補品,不知這一次又是什麼了?
「叫我斌兒。」她又一次開口提醒她們。「你們不要告訴他不就好了?」
「告訴我什麼?」秦少揚自門外走了進來,司徒斌兒忍不住沮喪的呻吟著。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如影隨形?」她抱怨著。
苦口婆心良久的丫鬟們松了一口氣,端著藥盅立在一旁。秦少揚看著她一臉的不高興,不禁好笑。他伸手接過藥盅,揮退了如獲大赦般的丫鬟,坐在床邊。
「你又不肯吃藥了,為什麼?」
「又不是什麼大病。」她掩飾心虛般的聳聳肩。
秦少揚微微一笑,戳破她的偽裝,「是不是怕苦?」
司徒斌兒臉紅的把頭越垂越低。
秦少揚低低的笑聲刺激著她的耳膜,他這麼猖狂的笑,令她心生不滿。
「哼!」她恨恨的看著他,很不服氣他的取笑。「不然你自己喝喝看。」
對她的挑釁,他揚眉笑了笑,「好!」
說完他就著藥盅喝了一大口,長手一伸將司徒斌兒拉抱過來,尋到了她的唇,將藥喂入她口中,直到她吞咽下去。司徒斌兒掙開他,飛快的捉起茶壺猛灌水,直到覺得口中的苦味沖淡了才停止。
「你如果也染上了風寒,可不要怪我。」她沒好氣的咕噥。
「你不想早些康復嗎?」他好笑的看著她的孩子氣。「你乖乖的養病,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帶你去西邊的草原玩。」
秦少揚這一番利誘的話,果真使她的眼睛一亮,頓時歡欣鼓舞起來。「真的?」
「我不會騙你。」他保證道,看著她示好的直往他的懷中磨蹭,笑靨燦爛如花。
這場病似乎卸下她些許的防備,讓他瞥見她內在的脆弱,她平日是如此的冷漠平靜,使他幾乎遺忘了她的年輕與荏弱……如今她偶爾會依賴他、黏著他,而他猜想她根本沒有察覺自己在做些什麼。但他喜歡這麼信任自己的她,好似他是這世上她唯一可托付相信的人。
她總能牽動他的情緒,思緒翻轉,秦少揚圈住她的手臂更收緊些,直想把她揉入自己的身軀中。
「你沒事好做嗎?」半晌,她從他的懷抱中抬起頭,疑問的看著他。只要到了她吃藥的時問,他就會准時出現。相較他以前忙得天昏地暗,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的情形,最近他似乎撥了太多的時間給她,她不禁要納悶他是不是太閒了。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做的。」他淡淡的說。
「然後讓你那群屬下累個半死?」
「沒錯!」想到那副忙亂的景象,他不禁莞爾。
司徒斌兒輕輕歎氣,「這真是個很好的整人方法。不過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做。」
「喔?」他興味的揚起眉,「為什麼?」
「你的責任感幾乎可以媲美你的自大狂。」她很實際的分析,「何況你太自制了,不可能放任自己好逸惡勞、游手好閒的過日子,不然只怕『凌雲』要糟了。」
他微笑的吻她的頰,「我都不知道你這麼了解我。你這麼不喜歡我陪著你嗎?」
「喜歡。不過這麼依賴你似乎不太明智。」她很認真的說。
司徒斌兒太明白自己了,母親的背棄讓她對所有的人保持距離,在不願傷害別人的情況下,友誼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付出的感情。但對秦少揚……她知道這個強硬的男人絕對不會接受的,他要的是她的靈魂和一切。
面對一個掠奪成性又執意追求勝利的男人,司徒斌兒只希望她有足夠的堅強來保護自己,如果她所害怕的噩夢成真,她真的會發狂。
她心中一定有某些陰影。秦少揚靜靜的觀察她,輕輕扯動手臂將她帶出沉思,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帶給她安慰。
「你以後就會知道,依賴我是最安全的一件事了,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沉的嗓音帶著安定的力量。司徒斌兒望進他眼底時,知道自己犯了一項錯誤,他正用一種足以催眠人的強烈眼神注視她,這困住了她,原有的自制消逝一空。
他雙手扶住她的肩,低下頭來,溫暖的唇覆在她頸項柔軟的肌膚上,她情不自禁的伸手環住他寬闊的肩背,狂跳的脈博洩漏太多不想承認的渴望。
「你要我繼續嗎?」他氣息不穩的問。
她遲疑一下,肯定的點頭。
秦少揚釋然的微笑著,「太好了。」
然後他的唇封住她的紅唇,交換彼此的氣息和激情……
☆☆☆
兀爾德伸手搭在司徒斌兒的皓腕上,診著脈息。
「聽曹姨說你都有乖乖喝藥,真是個好女孩。」他微笑道。
司徒斌兒偷瞄一眼站在一旁的秦少揚,他的表情嚴肅,直盯著兀爾德搭在她腕上的手,似乎想把他的手燒出一個洞,她差點笑出來。如果不是他這麼勤勞的盯著她吃藥,或許她還不會好得這麼快。
「她的身子怎麼樣了?」秦少揚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視線絲毫未移,兀爾德的手實在停留太久了,久得他已經快要無法忍受了。
「已經全好了。」兀爾德又轉向司徒斌兒說道:「不過我還會再開一些滋補的藥方,你實在太瘦弱了。」
如果少主已經碰了她,就有受孕的可能。以她這麼孱弱纖細的身子,為了避免日後難產,還是先將身子養壯些比較保險。
「實在太好了。」秦少揚微笑道,伸手將司徒斌兒拉離兀爾德可觸及的范圍內。「那她最近可不可以遠行?她的身子會不會受不了?」
「當然可以,不過病體初愈,還是不要太勞累。」遠行?兀爾德懷疑的挑眉道:「老大,你要帶她去哪裡?」
「這是我跟她的事,你不覺得你問得太多了?」秦少揚譏嘲的說。
「我是她的大夫嘛,當然要關心我的病人要上哪去。」兀爾德不放棄的又說。
秦少揚厭惡的瞪著他,「你管得太多了,還不快滾!」
「好啦。」兀爾德只好認命的提起藥箱,低聲告退時,他還不忘向司徒斌兒眨眨眼,要她保重。
司徒斌兒看到那熟悉的表情,好奇的問道:「他是不是和莫大哥交好?」
「怎麼說?」
「他剛剛眨眼的表情和莫大哥很像,通常好朋友都會有些相同的習性。」
「如果你認為互相較量、諷刺、毀謗的行為是友誼的表現,那就是了。」他好笑的說。
「他們水火不容?」司徒斌兒訝異極了,她以為他們應該會相處得很愉快才是。
「怎麼會?依我看,他們是樂在其中。」
☆☆☆
司徒斌兒的病好了,馬上就面臨一個難題!她到底要不要搬回自己的房中?
老實說,她的確很喜歡秦少揚的陪伴。他寵溺她的方式,好像她是他最心愛的珍寶,但她感到不安,這種幸福的感覺能持續多久?她覺得心底深處有一股感受,奇怪而脆弱,若不謹慎,他會傷她很深。
遲疑了好久,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轉身欲走出房門時,卻看到秦少揚倚著門,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不知他站多久了?
「你想去哪?」他瞪著她手上的包袱。
「我……我想我該回自己的房間了。」她支支吾吾的。
「為什麼?」他明白她還是不願信任他,又建築起防御的圍牆時,表情繃得好緊。
「我已借住了好一段時間,既然我已經康復,我想我該回自己的屋子了。」她很謹慎的措詞,「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察覺她的退縮,他火爆的說:「我不要你的感謝。」
「那是我僅能給你的東西。」
「你還不肯原諒我嗎?」他指的是他上次刻意的傷害她。
司徒斌兒搖搖頭,「那已經過去了。」這些日子的親密,多少已抹去些殘酷的回憶,更何況是自己惹起他令人畏懼的脾氣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離開?」
「我必須。」她低聲的說。
秦少揚凝視她好一會兒,疲倦的歎口氣,「好吧,我不阻止你了。」他有自己對她的承諾,不能強逼她。
他那疲憊的模樣觸動了她,司徒斌兒擔憂的伸出手碰觸他,「我答應你,不會對你封閉我的心。」
他捉住她的手親吻,剛毅的五官籠上一層溫柔,眼中有種深切的渴求,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放開她。「你走吧,如果這是你要的。」
這一夜,身旁失去她的體溫,秦少揚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陰郁的察覺體內無法克制的焦躁,難以置信自己已經如此習慣她的存在了。每多過一刻,他都想跳起來去把司徒斌兒捉回來,他的自我控制已逐漸崩潰,他知道,卻不清楚是該笑還是該詛咒。
他回想起當她轉身背向他時,心中浮現一股撕扯般的深刻感覺,他終於明白了那股焦躁憂慮的保護欲因何而來。
他——秦少揚,一個從不動心的男人,很快的就承認自己愛上了她。
而他知道,要打開她的心,耐心將會是唯一的鎖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