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揚絕對想不到司徒斌兒只離開了一天。
他在隔天深夜安靜的回到漾雲院,不想召喚或驚動任何人,煩雜的公事讓他有些不耐的疲憊,而大部分時間則是在思考如何跨越目前他與司徒斌兒的鴻溝。
他行事向來明快果斷,統御指揮「凌雲」也都是一言立決,甚少遇到束手無策的難題。但這一次不同,因為解題的關鍵掌握在司徒斌兒手中,如果她執意不肯前進,他真的只能坐困愁城。
「真是該死了!」想到不太樂觀的未來,他喃喃咒罵著。
他懶懶的褪下衣服上了床,只希望睡眠能讓他放松。
突然,門被輕輕的推開,秦少揚警覺的看著來人。這一瞥,幾乎讓他呼吸停止。
司徒斌兒穿著柔軟而寬大的長袍,細致的玉足光裸的踏在地板上,閃爍的燭火映著她黑亮的發絲、清澈的眼波,也映出她的猶豫不決。
秦少揚半坐起身,注視著她走近。
他聲音低緩而平靜的說:「有件事你應該知道。如果是你主動踏進我的房門,我就永遠不會讓你走了,今後我不會再容許你逃避我,你知道嗎?」
司徒斌兒點頭。
「那好,」他歎口氣,煩亂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你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走出去。」他要她做好選擇,他不能忍受她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將來她如果再一次背對他離去,或許他會打破自己的承諾,顧不得她的意願而強留她。
司徒斌兒不自在的磨蹭著光腳丫,怕他會拒絕她。「我不會後悔的。」
他能感到欲望開始在血液中奔竄。「你確定?」
她確定的點頭,看到他仍文風不動,冷靜的直盯著她瞧,羞愧的紅雲開始浮現。「你不要我在這兒嗎?」
秦少揚起身走向她,將她抱起貼著自己的身體,讓她的臉蛋與自己相對,她看向他如雕刻般的英俊臉孔。
「怎麼會?我很高興你來了。」他望進她的眼,低聲的問:「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他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司徒斌兒遲疑了一會,羞赧的說:「我作了噩夢。」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很好的理由,但在她黝黑的夢境中盡是母親離棄她遠走的背影,讓她掙扎著醒來時黯然神傷。絕望迫使她來找他。
秦少揚看出她心中刻骨銘心的痛苦和孤寂,抱著她走向床,無聲的接納她。他的擁抱帶著溫柔和令人驚訝的渴望,她放松下來用雙臂勾住他的頸項,輕輕的、試探的吻著他,心中納悶他是否也經歷過夜晚的寂寞和孤單。
當她退開時,看到他的黑眸深邃,卻有抹亮得透明的光芒在其中閃爍。
「我愛你。」他平靜的道。
她迷蒙的眼驚愕的看著他,卻沒有回應相同的話語。
然後他溫暖的唇印上她的,拉啟激情的序幕。
☆☆☆
秦少揚半躺在長榻上,一手拿著書優閒的看著,可是目光卻常常不受控制的飄向司徒斌兒,後來他乾脆拋下書本,專注的看著坐在鏡盒前的她。在他的半強迫、半哄騙下,她早已搬進正屋與他同住。
司徒斌兒卸下發髻中手工細膩的飾物後,抽出固定發髻的青玉簪子,頓時泛著藍光的雲發直洩而下,形成柔順亮麗的發瀑,映襯著她無瑕的絕麗臉孔。看美人梳妝,實是人生莫大的樂事。
秦少揚看著她垂至地面的如雲般黑發,在直起身時披洩及膝,不禁好奇的問:「你的頭發從沒剪過嗎?」
「進了擁月樓後,晴姨就不准我動剪子剪頭發,算算也留了將近七年。」
「為什麼?留這麼長的頭發,不麻煩嗎?」除了貴族千金,一般女子不會留如此長的頭發,雖然他認為長發更能襯出她回眸顧盼的風情。
司徒斌兒露出個興味的微笑,「這就要問你們男人了。擁月樓的姑娘從頭到腳都是為了男人的偏好而裝扮,你實在不應該如此好奇,我的主人。」
「你的話好像是在指控我。我並不喜歡到花街柳巷尋歡,而僅有的幾次經驗也不足以令我印象深刻。」
「你好像很遺憾似的?」她狐疑的揚眉,有些不悅他畢竟還是擺脫不了男人的惡習,喜歡走訪風月。
「不!」他大笑,察覺她微微的醋意。「我很早以前就發現那種交易的歡愛令人空虛,而且事後只會更加寂寞,你沒聽說我過的是近乎禁欲的生活嗎?」
「你一定忍得很辛苦?」以她的身體對他的認知,他的欲望之強烈,實在很難相信他以前的日子過得清心寡欲。
「一點也不,你大概不相信吧?」他自嘲著,「那是因為你溫暖的身體對我的意志力有莫大的殺傷力,你不能責怪我的需索無度啊。」
她臉紅的轉移話題,「或許晴姨認為長發能挑起男人的欲望也說不定。」
「我承認是很美,不過男人的自制力沒有這麼薄弱吧?」他聳聳肩,直覺的認為男人可以掌控一切。
討厭他的傲慢,司徒斌兒輕撥長發,誘惑的用手指卷著如絲般的黑發。「要不要打賭我可以讓你改變想法?」與他共同生活一些日子以後,她已經可以輕松的和他調笑或是誘惑他了。
司徒斌兒對著他挑戰似的一笑後,翩翩的踏著無聲的音樂節奏起舞,黑發飄散,佩戴在身上的環佩叮咚作響,悅耳的制造樂聲。她雪白光裸的腳丫子輕盈無聲的踏在地板上旋舞,身體優雅的、如風般的舞動著,柔軟的絲綢衣料裡住她柔美纖細的身子,黑亮的秀發誘惑的輕輕擺蕩,隨著她的動作而飛舞輕揚。
秦少揚不得不承認,眼前是一幅最誘惑人的美景,她的長發反射出屋內流動的光影,襯著她明眸流轉、風姿嫣然的絕代風情,的確令人心動。
但最令他不舒服的是開始騷動的欲望,他知道她達到目的了,無奈的輕笑起來。
「你這可惡的小壞蛋,你對我做了些什麼?」他站起身子,伸出手想摟抱她。
司徒斌兒輕靈的舞動身子,避開他的大手,腳下絲毫不見滯礙。
「只是想證明男人所誇耀的意志力有多麼容易粉碎而已。」她謹慎的舞到他觸手不及的地方。
「這點我承認,你向來就有掌控我的能力。」
「是掌控你的欲望吧?」他習慣掌控一切事情,她不以為他能讓她牽著鼻子走。
「既然你贏了,或許你想得到些獎賞?」
司徒斌兒已經很接近房門了,看到秦少揚眼中燃起不容錯認的欲望,而他還能強自冷靜的站在那裡與她說笑。
她的玩笑之心頓起,他的欲望如果不能平息,無疑的他會挫折而沮喪。「好!那我要求一個人獨眠。」
「不行!」他輕松的說,站姿未變,但全身充滿蓄勢待發的力量。「只有這點我不能同意。」
司徒斌兒朝他扁扁嘴,輕哼一聲,「說話不算話!」然後伸手一拉房門,奪門而出。
才跑出幾步到了敞廳,秦少揚已飛快的先她而至,手臂一伸一扯,她就落入他的懷中了。他箝制住她,低下頭用玩笑般的粗暴吻住她,司徒斌兒無法克制的咯咯嬌笑。
突然,他們身旁發出驚訝的吸氣聲,兩人同時抬起頭來,只見包括司晴在內的三個丫鬟,全都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只有秦少揚仍緊緊的摟著司徒斌兒不放。
「少主,對不住,我們不知道……」司晴惶恐的顫聲說道,因不小心窺探到主人的隱私而害怕的跪了下來。
秦少揚卻不在意的笑笑,揮揮手道:「沒關系的,你們都退下吧。」
三個丫鬟還是怕受到處罰,不敢起身。
司徒斌兒好笑的瞥了秦少揚一眼,取笑他把主人的威嚴扮得太徹底了些,他揚眉輕掐她的腰,警告她不要玩得太過火,惹惱了他。
「司晴,你們並沒有犯錯,不要害怕,快點起來。」司徒斌兒柔聲勸哄。
她們狐疑的對看一眼,抬頭望了一下秦少揚。少主難得的在微笑,看來心情很好,她們這才起身,快步的離開了。
司徒斌兒只覺得又好笑又同情。
「好像大家都很怕你?」她想到剛認識他時,他的沉默剛毅,再加上身為令人敬畏的「雲主」,她實在不該覺得意外的。「我同情你的僕人。」
「以後你就會知道階級分明的好處。在『凌雲』,我給每個人極大的自由和尊重,但也要求他們嚴守個人本分。對他們而言,我是個領導者,建立我的威嚴是必須的,你反對嗎?」
「不敢,我好敬佩你喔。」她開玩笑的說。
「那你的敬佩可不可以化為身體的力行?」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我開始想念你的溫暖了。」
☆☆☆
有人干擾她的睡眠。
司徒斌兒星眸緊閉,微微轉身,想避開不受歡迎的打擾,那人卻堅持的搖動她的身子,伴隨著低低的勸哄聲。
見她不理會,秦少揚乾脆一把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起來了,惜雲。」
司徒斌兒睜開一只眼睛,納悶的問道:「天亮了嗎?」
他忙著為她著衣,好像擺布一具聽話的娃娃。「還沒有,不過我們要趕緊上路了。」
她清醒了一些,精神來了。「去哪?」
「去低雲牧場。前陣子說要帶你去草原玩的,再不去,待草原冰封就要等到明年了。」
司徒斌兒瞥了一眼窗外,黑夜清冷,天色還暗沉沉的,不禁疑惑的問:「為什麼要這麼早出發?」
秦少揚笑道:「要是等那群大、小魔王都起來了,我們的草原之行就會多出幾個不速之客。」
司徒斌兒知道他指的是莫震飛、郁徹言等人。「你不管去哪裡,他們都跟著嗎?」看來好像他這個「雲主」沒什麼自主性。
「只能說他們護主心切,寧可預先防范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上次我受傷已經夠他們自責的了,所以我不反對他們跟著。不過有時甩都甩不掉,真的很煩人。」
想到那些人的纏功,司徒斌兒不禁莞爾。
「真可憐!」她假裝同情的在秦少揚的頰上一吻。
他看著她嬉戲的頑皮樣,萬分遺憾的吻著她的額,除此之外不敢再做什麼,怕自己漸升的欲望決堤。「真可惜我們沒有時間了,不然我應該回報你的好心才是。」
他仔細的系好她的衣帶後,自己也迅速的著裝。
過了不久,兩人一騎悄悄的離開仍籠罩在夜幕中的凌雲山莊,朝西奔去。
☆☆☆
出了凌雲山莊,黑馬疾馳,蹄聲既輕且快。
低雲牧場是「凌雲」所擁有的牧場中,離凌雲山莊最近的,只要三、四天的路程就可到達。司徒斌兒掀開斗篷一角,好奇的朝外張望著。茫茫的原野上,長著浩蕩無邊的野草,像海浪一樣的隨風翻動著,微風吹過廣闊的空閒,原野在陽光下呈現一片寂寞,卻又隱含著說不盡的詩意。遠處的天邊接著黛綠的山巒,綿互在原野與晶藍的天空之間,就像一條美麗的緞帶。
原野上蜿蜒的流水,就像綠色水晶般的清澈澄明,沿岸開滿了艷麗的野花。他們沿著河岸一路前進,行近一處小河灣,幾棵老榆樹環抱著一座寬敞的大宅院,周圍四散著一群群雪白的綿羊和馬群,黑馬馳進圈圍起來的外院,低雲牧場到了。
秦少揚勒住黑馬,飛身躍下,牧場中執事的妻子得報後急忙的迎出。他頷首微笑,轉身接住司徒斌兒,將她抱下馬。
「蘭姨,好久不見了。張叔呢?」
他口中的張叔是低雲牧場的執事,而蘭姨是他的妻子。
蘭姨笑道:「真是稀客啊,少主。他去洽買馬匹了。」
「我大概會在這裡住一段日子,歡迎嗎?」他看似認真的徵求她的同意。
「太好了!」蘭姨大喜。「少主好久沒來低雲了,很多人都惦記著你呢。」
司徒斌兒站在一旁,微笑的看著蘭姨的殷勤和他們之間顯而易見的熟稔,看來秦少揚這個主人很受愛戴呢。
「那你要歸功於她。」他微笑的摟摟司徒斌兒,「如果不是她,我不知要到何時才會踏上低雲。」
「這位姑娘是……」蘭姨感到納悶。他們之間的眼波交流和不經意的碰觸,有股微妙而自在的親密,而秦少揚的維護之心更是讓人好奇她的身分。
「她叫惜雲,你先准備好我們的房間,讓她休息一下。」然後他低下頭,溫柔的對司徒斌兒說:「奔波了幾天,你一定累了,你先去休息,晚膳時我再叫你。」雖然她一路興致勃勃的與他談笑,絲毫不顯疲態,但他不得不顧慮她的身體。
司徒斌兒點頭,乖乖的隨著蘭姨離開了。
「小姐……」蘭姨很客氣的開口,司徒斌兒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不是什麼小姐,你叫我斌兒就好了-她輕松的說。
「那怎麼可以,少主會罵人的。」
「別擔心。我算來是凌雲山莊的下人,大家一直是叫我斌兒的,喊我小姐反而別扭。」她淡淡的笑道。
蘭姨看著她,她身上有股天生的優雅,並不像奴傭之輩。
「好吧,斌兒。」蘭姨妥協。「我們實在很感謝你將少主帶來低雲牧場,他許久沒來,有好多人都掛念著他呢。」
司徒斌兒有些訝異,她以為秦少揚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蘭姨竟然當真向她道謝。
「沒這回事,」她笑著否認。「你應該知道只要是少主不願做的事情,根本沒有人可以指使或強迫他。」
蘭姨笑了出來,司徒斌兒說的確是實情。「看來你很了解他。」
「怎麼會?他的傲慢自大和霸道堅持,只要是認識他的人就會察覺,根本不需要費力的了解。」她似真非真的說著。
「看來你好像是他這種惡劣個性之下最大的受害者。」她意有所指,果真看到司徒斌兒的臉紅了起來,蘭姨心中當下明-了大半。
她以嶄新的眼光看著司徒斌兒,意味深長的說:「少主或許是霸道蠻橫,這是因為他的感情異常的深刻,所以用這種強烈的方式保護他的愛侶。他若是愛上一個人,定會將她捧在手心上呵護憐惜,而且絕不背叛,這是他愛人的方式,以後你就能體會了。」
「我不懂你為何和我說這些話。」好像每個人都能看透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令她不安。
蘭姨放過她,決定讓她自己去思考,帶著她走向秦少揚在低雲牧場的房間。
她並沒有聽錯少主的話。她向來聰明而謹慎,自然不會聽不明白少主是要她准備「他們」的房間。
☆☆☆
外頭隱約傳來歡樂的音樂聲,醒來的司徒斌兒揉揉眼睛後下了床,好奇的循著飄揚的樂聲出了房門,走出大宅。
牧野已是夜幕低垂,月色朦朧的照耀草原上,晚歸的牧人跨著馳騁的輕騎,趕著馬群、羊群,自草原深處回返。
在宅院前平坦的草地上燃起了營火,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眾人就圍在營火邊席地而坐,蘭姨早已准備好晚膳和酒,供疲憊的牧人享用。他們盡情的歡飲談笑,有人拿起樂器在火邊演奏著,有人躺在野草上應和的歌唱。
帶著長草香味的微風輕輕吹拂,美麗的低雲牧場,在夜色中是那麼的蒼涼、壯麗,使人就像生活在一個遠離現實的夢中。
司徒斌兒梭巡著秦少揚的身影,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他,眾人就如暗夜的飛蛾追尋火光似的包圍著他。他坐在那群牧人中,輕松專注的與身旁的人說話,牧人熟稔的搭著他的肩,偶爾他們會因為輕松的話題而愉快的爆出大笑。她有些著迷的研究著,很少看到秦少揚這麼親和放松的一面,這使得他英俊的臉上竟然有絲孩子氣。
秦少揚發現了她的凝視,拋下那群談笑的夥伴們,站起來走向她。
「才想讓你多睡一會,你就醒來了。」他微笑的拉起她的手,「餓了嗎?」
司徒斌兒點點頭。
秦少揚帶她走向營火,卻不是回到他的夥伴中,而在另一端人較少處讓她坐下。草原廣闊而空曠,使日落後的秋夜更添寒意。
蘭姨端來一盤堆得尖高的食物,看得司徒斌兒直皺眉。
「不會要我都吃完吧?」
「這是草原上待客的方式,久了你就習慣了。」秦少揚很有耐心的哄著她吃東西。
她好奇的問道:「你和牧場上的人很熟?」
「對,因為我小時候曾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牧場中有些人還是我幼時的玩伴。」他看向那群夥伴們。
想像他還是個小男孩時的模樣,司徒斌兒心中一陣溫暖。
「你小時候是孩子王嗎?」司徒斌兒微笑的問。秦少揚有股天生的領袖氣質,她很容易就可以想像他統御一群小小的仰慕者那副情景。
「不是,」他掩不住笑容。「我是孩子王的頭頭,直接管那群小毛頭太累人了。」
司徒斌兒忍不住笑出聲,「看來你從小就深諳領導支配人的藝術。」
「也不是,」他放過她的取笑,但還是警告的瞥她一眼。「當我的第一參謀伶俐狡詐得令人驚歎時,不讓他發揮所長,似乎有些糟蹋他的才能。」
「你的最佳參謀我認識嗎?」看到秦少揚點頭,她撫掌大笑,「不會是莫大哥吧?」
秦少揚沒有否認。當司徒斌兒的笑聲稍緩,正想開口取笑他幾句時,突聞震天的鼓掌聲和猛然爆出的笑喊聲,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他拍拍她的背,平息她的驚悸。「他們正在起哄要蘭姨彈琴。」
司徒斌兒側耳傾聽猶未歇的各種樂音,仍悠揚的飄揚風中。「他們好像都很喜歡音樂?」
「嗯。在這荒野上沒什麼消遣,一個牧人要是不會玩點樂器,大概會活活的悶死在荒野上。所以牧場上的人多少都會彈奏樂器,像蘭姨精於琵琶,張叔會拉馬頭琴。他們正鬧著要蘭姨表演。」
「蘭姨好像很了解你?」司徒斌兒想起她的一番話。
「嗯,她以前是我娘的侍女,算是看著我長大的。」秦少揚好笑的揚眉,「她和你說了我的什麼壞話?」
「沒什麼,都是一些我知道的。」她微微一笑,放松的靠著他的胸膛。
蘭姨最後拗不過眾人,笑吟吟的起身彈奏琵琶,樂音輕揚,她的確擁有一流的琴藝。
秦少揚輕輕摟著司徒斌兒,閒適的聽著牧人的音樂。月色如水的茫茫牧野上,遙遠的天際都有閃耀的火光,那是牧人守夜的營火,此外就是千裡無垠的寂靜。這種混合著美麗寂寞卻又熱鬧溫馨的牧野風光,令司徒斌兒深深著迷。
☆☆☆
第二天一早,秦少揚帶著司徒斌兒暫別低雲牧場,直往更西邊的草原深處奔去。他帶了帳篷,司徒斌兒猜想他們大概又要遠行一段路了,不過她並不怎麼在意。無論前往何處,有他的保護她就覺得很安全。
黑馬邁著閒散的蹄步,他們一路上說說笑笑,直到落日的余暉為草原罩上一層艷麗的霞光,草原深處盡是連綿不盡的暗影時,才停下來宿營。秋夜裡頗有寒意,秦少揚憐惜司徒斌兒的柔弱,拉過她緊貼著自己溫暖的身體,兩人躺在草地上觀看星空。
就這樣西行數日,馬蹄聲一路驚起許多棲在長草中的野烏或是躲藏著的小獸,他們已來到草原的中心,放眼遙望,盡是波動的野草,無邊無際,好像身處廣一柔的草海中,司徒斌兒高興極了。
他們在草原上無憂無慮的逗留了數日,在這片蒼茫的天地間,司徒斌兒第一次向秦少揚吐露心事。
「這裡和江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實在很難想像。」她不經意的說起。
秦少揚警覺的問道:「你想家?」
「嗯。」她微笑著,離開江南已經好幾個月了。這麼想時,耳邊似乎就響起一陣輕柔婉轉的歌聲,飄在煙水迷蒙的湖面上……
當秋風起時,太湖中的蓮蓬已經可以采摘了,漸殘的綠荷葉、未凋的粉色荷花與漸漸枯黃的蓮蓬,映襯著太湖藍綠的水色,加上在荷葉中穿梭采蓮的水鄉少女,是一幅多美的圖畫啊。
司徒斌兒面對遠方慵懶的撩發,望著南歸的雁陣,陷入沉思中。秦少揚皺眉看著她恍惚的神色,心中一陣不安,圈住她纖腰的強壯手臂微微施力,提醒她該分給他的注意力。
在他傲慢的自信中,從未想過她是否想要離開他、回到南方,即使他能留住她的身子,限制她的行動,卻無法控制她神游的思緒和想家的心。如果有一天她提出回家的要求,他也許會傷心,會怒不可遏……卻一定會放她走,他知道自己會這麼做。她的笑顏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不願、也不能奪去她歡笑的能力,即使那會要了他的命。
他也知道,她尚未明了自己有掌控他的能力。就讓她相信他想保持現況的過下去吧!
「為什麼山莊內的人都叫你斌兒?」秦少揚突然問起,這個疑問擱在心裡很久了。
司徒斌兒掙開他的懷抱,采摘著長草打算編些東西,順口回答他:「不為什麼,那是我的本名。」
秦少揚皺眉道:「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她好笑的瞥他一眼,「名字只是稱呼而已,更何況我看你叫我惜雲好像叫得很順口。」
他卻感覺雖然他們的身體親密,她在情感上對他仍是有所防備。「我不喜歡你對我有所保留。」他悶聲道。
司徒斌兒好驚訝的道:「你怎麼可以責怪我?你沒有問過我啊!」
秦少揚拉她入懷,在她額頭上一吻。「那你現在可以說了,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不可以隱瞞。」
「除了康廣陵,我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我的身世。」她深思著,低頭考慮。
「為什麼他知道?」秦少揚的聲音突然充滿惡兆。
「嗯……」她還不知道危險,淡淡的笑著。「我對他沒有秘密。」
秦少揚的心一沉,開始衡量康廣陵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自從得到她後,他根本已將康廣陵的威脅性遠拋在腦後。
難道她愛上康廣陵了?這個念頭逐漸轉為沉重的負荷,壓迫他的呼吸。
「你愛上他了?」他聲音粗嘎得幾乎連自己也認不得。
她終於看到他暗沉的眼神、不悅的臉色,敢情他是在吃醋了。
「沒有!」司徒斌兄堅定的搖頭,「他是我的朋友,對他而言我亦是。」
她伸手圈住他的頸項,認真的澄清他的疑慮。「他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很感謝過去的日子有他的陪伴,否則我可能比現在更糟。」更冷漠,也更憤世嫉俗。
司徒斌兒說著仰起頭,以一種奇怪的、試探般的渴望親吻他,彷佛她想要又懼怕他的愛。秦少揚翻身將她壓在草地上,一手插入她的頭發裡,執著的吻得更深。他需要她保證般的熱情,深怕自己的愛是她不想要的負擔。
過了好半晌,秦少揚抱著她翻身,讓她趴在自己身上,細心的挑出纏在她黑發上的草屑。司徒斌兒用手臂撐持著自己,注視著他深情的眼,她柔細的黑發如簾幕般垂下,將秦少揚圈在這個發瀑世界中,眼中只有她的臉、她的溫柔、她滑膩的身軀,和她散發的香氣。他拉低她的臉吻她,品嘗歡愛後殘余的熱度。
然後司徒斌兒在他帶有壓力的眼神下慢慢的述說,她只粗略的說出大概的過往,沒有加入任何的感情,不帶懷舊之情……好像她說的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是秦少揚能夠察覺在她掩飾的表情下那觸手可及的傷痛,她幾乎是悲哀地認命了。
他不捨的收緊懷抱,不露痕跡的想安慰她。
「斌兒……」他喊出她的名字,低低的好像在咀嚼,看來他還不太習慣突然改口。「你娘是個傻瓜,她怎麼會捨得將你賣掉?」
她陷入沉默,再開口時黑眸漾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我娘不喜歡我。我出生後家道就開始中落,爹爹又病了,親戚們都說我美得不祥,注定是紅顏禍水,要我娘送走我。雖然後來母親是不得已才賣掉我,但她心裡著實不喜歡我。」她想起母親冰冷的問候、刻意的忽視,傷痛的全身顫抖。
「即使我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眼光也會讓我覺得她對我這個女兒是視而不見,我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我雖然憎恨她的冷漠,但是我知道這是因為我愛她。可是對她而言,我的美麗是一種她不想要的詛咒,她令我痛恨自己。」
秦少揚靜靜的摩挲著她的背,知道她渴望母親的愛,永遠無法跨越缺乏的遺憾。他心中有股難忍的怒氣,怪罪她娘不該把生命中的困境,全歸咎到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身上。天知道斌兒是如何熬過來的?
強忍住的淚水決了堤,司徒斌兒將自己的臉埋入他的懷中,靜默無聲的掉著淚,發洩出郁積多年的哀傷。這是秦少揚第二次看見她哭泣。
他沒有開口,知道她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內心的傷痛,而他能給她的安慰實在不多,只能緊摟住無助的她,痛恨極了自己的無力感。
他寬闊的懷抱帶有撫慰的力量,過了許久,司徒斌兒收住了眼淚,感覺堅強些了才害羞的抬起頭,對他綻出一個帶淚的微笑,對自己的哭泣感到不好意思,也感謝他沉默的容忍和無聲的安慰。
秦少揚輕輕的在她的眼皮上一吻,嘗到她鹹鹹的淚水。「我愛你。」
司徒斌兒迷惑的猜想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是他語氣堅定、表情認真,她幾乎要相信他了。
「謝謝你。」她笨拙的說道,這是她僅能想到的一句話。
歎了口氣,秦少揚只是默默的擁緊她。
但他仔細查看她的改變。以前她的眼中盡是淡漠,似乎沒有什麼事能引起她對生命的熱情,她的心一直是疏離淡漠的緊緊封閉著,阻擋任何意圖傷害她的人,她一直是情感飄零的活著。他猜這或許和她身處擁月樓有關,因為看多了虛假的情意,封閉的心更加拒所有人於千裡之外。
然而現在她眼中的神色難以捉摸,似是情意深摯,又似黯然神傷,他突然了解在她心中肆虐的感情風暴,知道她還需要時間,與內在根深柢固的懷疑、恐懼做一番掙扎,才會把心交給他。
而他一向是個堅持的人,必要時,也會是個最有耐心的人。他知道他願意等下去,總有一天,她會承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