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
錯愕甫過的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撥開枝椏,看個仔細。
「好了,好了,夜深露重,咱們還是快回營區裡去吧,免得你著涼了。」他摟著縱身投入他懷中的紅萼哄勸道。
沒有錯,那半側著面朝向自己的人,的確就是她三年多來無時或忘的莫如風-
那間,飛揚突然再也無法去想莫如風怎麼會成為楚雲莊內的右護法,擔任右護法又有幾年了,甚至無法品嚐他尚在人世的喜悅,只覺得腦中早已被怒火燒得一片空白。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三年多來的魂縈夢繫,這段日子以來的樵粹傷神,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換來了什麼?
「你抱我回去,而且今晚我要你留在車內陪我,一步也不准離開。」
飛揚真恨自己空有男兒之姿,而無耍狠的本領,更從來都不屑於做潑婦罵街的事,以至於才會在滿心氣惱的此刻,連在腦中浮現的,也都只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知羞恥,不成體統」的文雅字眼而已,真是……該死的!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都聽你的,行了吧。」如風朗朗笑道。
要是讓你們在我眼前稱心如意,我就不叫雲飛揚!飛揚在心底大聲咆哮,想都不再多想的,就往紅萼的右小腿用力彈去一顆她剛吃剩的棗核。
「哎呀!」嬌呼過後,她便往後摔進剛才假意佯稱要跳的河裡去。
其實那河並不深,水流也不急,可是呼天搶地的紅萼非但自己越陷越深,連帶的將馬上衝過去的如風,也一直扯進河心裡去。
「如風,救我,快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
「紅萼,我在救,我已經在救你了,你放輕鬆,不要再掙扎,紅萼!」
雙手環胸,依舊坐在樹上袖手旁觀的飛揚在心底幸災樂禍的說:不是想死嗎?紅萼姑娘,怎麼才喝了幾口水就受不了了?還有你,莫如風,一掌擊昏她不就可以將她拖上岸來了?只不過下手可要輕一點,若沒個分寸,弄傷了「鏢物」,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去跟我表哥交代。
不料卻遲遲不見如風出手,只看到他們不斷的往下沉溺,最後飛揚終於沒辦法再坐視下去,立刻一個飛身甩鞭,硬將紅萼給卷離如風的雙臂,扯上岸來。
等到紅萼被她奶娘、女僕簇擁回車裡去,四下恢復一片平靜時,如風才得空向飛揚道謝。
「小兄弟,請留步。」
「這位大哥還有什麼吩咐?」飛揚盯著全身濕淋淋的如風看,驚愕的發現,眼前的他已盡脫三年多前初見時的青澀,氣勢更充足、神情更篤定、眼眸更燦亮、笑容更迷人,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散發出一股令她幾乎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
就是從那一刻起,飛揚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愛上了才僅見兩面的莫如風。
「愛情」,是多麼會捉弄人的一種精靈啊,總在你最預估不到的時刻降臨在你的身上,並引領你去愛最想像不到的人。
「我姓莫,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如風就好。謝謝你,這是我們楚雲莊的一點謝意。」
就在了悟自己已經愛上莫如風的同時,飛揚也已經全盤推翻了她原先的「認親計劃」,所以聞言便佯裝驚訝的問:「你們是楚雲莊的人?」
「是的,如風正忝為莊主的右護法。」
「那位姑娘……?」
「是我們保的一份『鏢』。」
「她很重要?」
「我們接下的每一份鏢都很重要。」
「換句話說,今晚我算是陰錯陽差的幫了你們一個忙?」
「是的,所以請你務必收下這——」如風再次遞上對折的銀票。
飛揚相信那銀票的面額必定不小,但她卻一口打斷他說:「我不要錢,我救她,並不是為了賞金。」
「這我相信,但你幫了我們一個那麼大的忙,如果不收下這點小意思,那教我們又該如何回報?」
「很簡單,你也回幫我一個忙,不就扯平了。」
「哦?」如風似乎覺得他大有意思,便不再堅持要他收下銀票,改而問道:「看來我們之間還有得談,那你是否可以先告訴我尊姓大名呢?」
「我姓雲,名叫飛揚。」
「雲飛揚,」如風讚道:「好名字。」
「你的也不差啊,右護法。」
「說吧,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帶我回楚雲莊。」
「帶你回楚雲莊?」如風顯然有些意外的問道:「為什麼?你從何處來?怎麼會想要進莊裡去?」
「右護法又怎麼會進鏢局裡去呢?」飛揚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詢問,見他被自己反問得一愣,便又馬上接下去說:「你瞧,在江湖中打滾,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想法與過去,對於楚雲莊『天下第一鏢局』的美名,我素來景仰。想要進去當然不會只是為了安身,更想要揚名立萬,而我既然懷抱這樣的志向,就一定會謹守本分,力爭上游,絕對不會給引薦我進去的人添麻煩。在我看來,右護法有我這一番保證,應該就會覺得已經足夠,英雄不論出身低,不是嗎?我就完全不想知道你的過去。」
如風聽了他一番宏論下來,不禁仰頭大笑道:「說得好!好一個英雄不論出身低。」
「右護法?」飛揚知道只要有身為護法的他保薦,那麼自己進楚雲莊的心願,就等於已成功了大半。
「好,如風就幫你這個忙。」
「口說無憑,請右護法與飛揚擊掌為盟。」她率先舉起手來,掌心向他。
「那有什麼問題,來!」如風豪爽的應道,一隻赤掌即往飛揚擊來。
兩掌一擊,如風便感覺到這瘦削干黑的小子,其實內力深厚,不容小覷。而隔天帶他回楚雲莊後,也就開始了兩人共處三年多的日子。
飛揚啊,飛揚,後來她經常自問:是誰曾經大言不慚的說「我才不要跟他在同一個地方共處十幾天」的?結果呢?
結果他不但在剛薦她入莊的初期,時時照應她、處處維護她,更在她接替退隱還鄉的孟剛,成為天闊左護法的五個月後,和她結成默契十足的最佳搭檔。
不過除了這項特點以外,莊內上上下下更清楚的另一件事,則是莊主的兩位護法,平時最愛以鬥嘴來消遣彼此。
想到這裡,飛揚頓覺有些疲倦的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過往一切無謂的矜持。
最早她離家赴京,其實是跟喜歡安排女兒婚事的父親賭氣,故意出外走走的成分居多,至於會去到什麼地方,又要在外面的世界待多久?坦白說,飛揚並沒有想得大多。
豈料在河畔與如風的巧遇,卻改變了她原本只想尋親,認認表哥、體會一下鏢局生活滋味的計劃,讓她的生活從此呈現出與過往迥異的風貌,掀起陡然的鉅變。
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要表明身份,和天闊認親,但隨著在莊內呆的時間越長,擔任的職位越高,與如風的接觸越多,恢復女兒身的事,似乎也就顯得越難。
尤其是如風對過往絕口不提的習慣,以及風流成性的表現,更經常刺痛她的心。
唯一扣緊她心弦的,是每年秋末,如風都會在固定的一天裡閉門不出,聽說是因為對他而言,那個日子的意義非凡。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天出現了某位長輩,我就絕不會成為今日的我,至今也頂多仍是個略懂幾個大字的粗人而已。」有一次他對飛揚這麼說。
「那這位長輩現在人呢?」飛揚不是沒有懷抱一絲奢望,期盼或許能從他那裡得到外公如今的行蹤。
但如風的回答卻仍令她失望了。「我不知道。自從他認為我已經可以自立,毅然與我一別之後至今,我就再也沒有過他的任何消息。」
和如風相處越久,飛揚發現自己對他的眷戀越深,然而兩人之間如今的投契親密,對於如風來說,偏偏又都只是建築在肝膽相照的「兄弟」情上而已。
如果貿然揭穿身份,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看待多年來女扮男裝的她?
無論結果是什麼,肯定都不會是她所深切期望的兩情相悅,甚至連目前的深厚交情,恐怕都只會落個不保的下場;更糟的是,萬一他把她當成了怪物,又該教她情何以堪呢?
不,飛揚覺得自己冒不起這個險,負擔不起那樣的代價,於是便一日錯過一日,到後來她甚至覺得只要能夠和如風在一起,那麼其他的一切便都已經不再重要,包括讓天闊知道她是雲落梅的女兒在內。到這個時候,可以說莫如風就算還不是讓她留在楚雲莊裡唯一,卻也絕對是最重要的理由了。
但世間萬事,從來就都不會讓人完全的稱心如意。三年多下來,飛揚早已從當日那個因心力交瘁、旅途勞頓的乾瘦小子,蛻變成為身材高挑修長、皮膚白哲光滑、眉目清秀如畫的翩翩美少年了;所以幾乎是從年滿二十開始,她便也榮膺為莊內莊外,家有待嫁女兒的一干人等眼中的佳婿人選之一。
碰上真有那登門說親的人,飛揚也只得搬出天闊和如風來做擋箭牌。
「莊主都還沒成親呢,哪輪得到我來考慮?」
或是:「長幼有序,如風比我年長五歲,若要娶妻,也應該由他先娶起。」
而每次這麼說時,她的心情也總是翻攪得特別厲害。坦白說,她實在無法想像萬一如風真的成了親,那自己到底該如何自處才是。
氣人的是,那什麼都不知道的莫如風,還老是要激她說:「不,這娶妻嘛,當然應該由飛揚先娶,我紅粉知己那麼多,就算娶上三妻四妾,恐怕也還是會擺不平,所以這事呢,得從長計議;不像飛揚,在這方面簡直就像張白紙一樣的乏味,那要辦起婚事還不簡單?」
「我倒覺得胡堂主夫人講的最對,」天機院的副院主陳巖本說,「她說:『這如風豪邁瀟灑,像一幅潑墨山水;飛揚俊俏細膩,似一幅娟秀工筆;如果讓我年輕個三十歲,面對莊主這一對護法,還真不曉得要挑哪一個才好,怕就怕不論挑了誰,心中都難免依舊有憾。』真所謂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啊!」
「這麼說,如果飛揚與我合而為一,就是世上最十全十美的人囉。」
「誰要跟你合而為一?」飛揚當場即出於防衛本能的還嘴道,「我又沒犯斷袖之癖。」
「哎呀,我的左護法,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說將我們兩個人的優點融合在一起啦,什麼斷不斷袖的。」如風不改其吊兒郎當的本性說:「而且就算你要,我也對同性興趣缺缺哩。」
飛揚半是暗怪自己太過敏感,半是因為如風那句「興趣缺缺」,而觸動多年前的隱痛,遂也不甘示弱的說:「你什麼時候有優點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如今回想起來,飛揚幾乎已經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年前趕回家裡來。父親的謊言固然有它的誘力,但更重要的一點,恐怕還是在於她發現自己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吧。
表哥一旦成親,那麼接下來被逼婚的對象,極可能便是如風,她能眼睜睜看著他娶妻生子嗎?
飛揚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肚量,索性趁此機會回鄉,說不定……說不定還能藉此了斷自己對莫如風那份始終割捨不下的絕望感情。
哪裡曉得人都還沒完全踏進家門,她就後悔了。
是對如風那股幾乎無時無刻不存在於心中的強烈思念,令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並正視到一個事實:逃避從來就都不是最好的辦法,窮此一生,她恐怕都已經沒有辦法忘掉莫如風。
無法再繼續逃避,那麼「勇敢面對」就自然而然的成為最好,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
對,今夜就趁花會之便,離開成都府到重慶府去,那裡有「華蓋」分舵。如風若照依依所言已經到四川來,那麼就一定會去華蓋分舵,自己不如到那裡去找他,跟他把一切說個分明。
依依在短戔上並沒有詳述如風此行的主要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與她無關,因為她相信表哥夫婦必會尊重她的懇求,沒有對第三個人提及她那封留書的內容。
更何況她在信中也只約略交代了曉霜姨媽和自己母親的關係,對於父親是全蜀首富一事則隻字未提。這次依依能夠將信寄到悠然園,更是因為她前些日子才發出回四川以來的第一封信給依依之故,不過在信中,她依然沒有提及父親的名號,共說自己「一辦完事」,就會「立刻返回楚雲莊」。
而如風到四川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呢?不會跟她一樣,也只是想回睽違多年的家鄉來走走而已吧?
算了,多想無益,還不如直接找到他,再問個明白。不論兩人這次見面後的結果會如何,至少她都已經可以了無遺憾的告訴自己:我終究盡全力試過了。
飛揚摸了一下緊纏在袍內腰間的皮鞭,發現心意一決,就連一時半刻都無法再耽擱,隨即找到了母親說:「娘,我想到東大門側的茶園去一下,這兒人擠,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樣啊?」落梅關切的說:「要不要娘陪你——」
「不必了。」由於拒絕得太快,飛揚趕緊再解釋道:「您要在這裡等爹回來,不是嗎?如果他湊巧在我們都走開的時候回來,教他到哪兒去找我們?」
「說的也是。那要不要尚雷或尚霖陪你」
「不用了,」飛揚為自己必須欺騙這麼信任她的母親,而心生不忍起來,只好強抑離愁別緒的擠出笑容來說:「不用了啦,娘,我這麼大個人,只不過是要到宮後去逛逛,哪裡用得著人陪?您還是讓弟弟他們安心的賞花吧。」
「好,就依你,快去快回啊。」落梅不忘吩咐道。
「知道了,」飛揚在心底說:我也希望此行一切順利,能夠早去早回。「娘。」
※ ※ ※
「右護法,她來了。」汪洋壓低聲音說,「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我們再大費工夫。」
「我曉得了。汪洋,你回前頭去守著,得手後,盧鏡會朝空丟出你們華蓋分舵的通信火炮,你看到以後立刻撤離,同舵裡去和你們的李副舵主會合,並幫我帶個口信給歐陽舵主。」
「但憑右護法吩咐。」
「就說我少則十日,多則半月,一定會給他進一步的音訊,在那之前,請他暫時先別和莊內聯絡。」他實在害怕歐陽鑫會一聽到個風吹草動,就身先士卒的殺進悠然園,更擔心楚天闊會不辭千里的趕來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
「有勞你了,我們開始行動。」如風把本來掛在頸間的黑巾往上垃,遮住了鼻口,雙眸則牢牢盯住那漸行漸近的冷尚雲。
※ ※ ※
飛揚匆匆來到一棵馬尾松後,慶幸宮後頭人跡罕至,只待把外袍一脫,就可以——
「別動,姑娘。」
這是什麼?想要劫財的心賊,或是妄想劫色的登徒子?飛揚在心中冷笑道:不管是哪一種,可惜你這回都非但休想得逞,還要栽個大肋斗了。
感覺到她似乎有反抗的意圖,如風的右手即刻將匕首往她腰間再推進一些,左手則往她鼻口掩過來。
「我叫你別動。」他的口氣更冷冽了。
但飛揚卻因為他那貼近自己耳邊所下的第二道威脅聽來耳熟,而愣了一下: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冷姑娘,得罪了。」
沒有錯,這個聲音分明是——!震驚的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想回身看個究竟,但鼻前卻已掩來一方發出淡淡清香的白帕。
飛揚但覺眼前的意外一波接一波,這氣味分明也是她所熟悉的「暮煙」,那對別人而言,或許是一種藥力特強的迷香,但是對於和莊內其他所有的兄弟一樣,平時都有服用解藥「朝霧」的飛揚來說,卻頂多只能讓她的身子暫時無法動彈,而不能令她失去知覺。
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心裡頭轉著千百個問題,反應便不如平常靈活,不過稍稍這麼一下遲疑,那方布巾就已完全掩上她的口鼻。
「你放心,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絕對不會傷害你。冷姑娘,現在,就請你暫時先睡一下吧。」
他把自己當成是誰?飛揚想要開口叫他,不料這個念頭才起,她就發現「暮煙」已經發揮了功效,不但令她四肢癱軟、渾身無力,竟然連雙唇都無法掀動!
震驚詫異的飛揚,也很快的就發現眼前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乾脆順著他的心意,佯裝昏迷不醒,看看他葫蘆裡頭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好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把她橫抱起來。這夢寐以求的一刻啊,為什麼偏偏是發生在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下?!
※ ※ ※
「如風,真有你的!」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以後,飛揚才聽到馬車前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哪裡,還不都要謝謝你們三位的幫忙,等將來回你們舵裡去的時候,我一定要在歐陽面前,大大的褒揚你和汪洋以及副舵主一番。」
歐陽?是歐陽鑫,華蓋分舵的舵主,這麼說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也是華蓋分舵的人囉?
因為自己家鄉在四川,所以飛揚對於華蓋分舵便下意識的比較迴避;雖然機會甚微,卻依然不想冒萬一被歐陽鑫就地吸引的弟兄們認出來的險,也因而對舵裡就談不上有多少認識。
而如風聽起來卻似乎正好相反哩。為什麼?是因為他表面上雖然沒說,實則一直念念不忘曾經度過美好時光的這裡嗎?
「冷尚雲有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麼美?她兩位姊姊聽說都是小扇墜兒形的美女,但我看這冷尚雲個兒似乎不矮。」
「盧鏡,你還真是人如其名。」如風的口氣中,驀然多了絲調侃。
「什麼意思?」
呆啊,他在諷刺你,還不懂?躺在馬車裡的飛揚暗自訕笑。
「不過匆匆一瞥,還要忙著駕車離開青羊宮,竟然也能夠觀察得如此仔細,靠的若不是你那彷彿可以映照萬物的『鏡』字單名,又是什麼?」
盧鏡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我說不過你,說不過你。」停頓了半晌後又再問:「怎麼樣?到底美不美嘛?」
「你還真不死心,不是都說華蓋分舵的刑堂堂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獅的河東吼?」
「啐,那叫相敬如賓,而且誰規定有妻室的男人就不得欣賞美女呢?」
「美。」如風突如其來的一個字,不但聽得盧鏡立刻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巴,連在馬車裡的飛揚,心頭也不禁一陣蕩漾。
如風說她……美?
「就這樣?」盧鏡顯然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
「這樣還不夠嗎?如果我說得出她哪個地方特別美,那她就不是真的完美了。因為某個地方特別美,便表示其他的平平,或至少難以匹配那最美的特點。但是這個冷尚雲……」如風沉吟了半晌,對於自己此刻的迴腸蕩氣,不禁也有些驚疑。「卻好似無一處不美。」
「如果閱人無數的你都這麼說了,那她的美就真的毋庸置疑。」
「去你的,什麼閱人無數,把我說得多不堪似的。」
「咦?我有嗎?我這是在褒你耶,你右護法的風流魅力,哪個女人抵擋得了?」
「越說越不像話。」如風笑說,「如果沒有心,那麼所有的旖旋風情,之後還不都只像是過眼雲煙一樣,只會讓人覺得更加寂寞而已。」
「是你無意?還是人家沒心啊?」
如風的回答是個笑不語。
「我想答案我已經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麼?」
「知道右護法原來純情得很,這要說出去,恐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我。」
「所以你還是閉上尊口的好。」如風已經不太想再繼續這個必須探索內心的話題了。
「不曾用心,只是因為尚未心動。」但盧鏡卻似乎越說越帶勁。「那今晚呢?」
「今晚怎麼樣?」
「剛剛還說我那『一瞥』看得不少,你自己呢?我看你才更是心醉神迷,不能自己哩。」
「去你的!」如風故意粗聲粗氣的說,「看不出來你肚子裡還挺有墨水,居然能夠出口成章。別胡扯了,難道你忘了我捉她的目的?更何況冷柏秋早已把她許配給凌振,我可沒興趣陪別人的未婚妻玩。」
沒興趣?!
這是莫如風第三次說對她沒有興趣了,飛揚心中的怒火霎時熊熊延燒開來。
「沒有興趣『陪』她玩,那有興趣『玩』她囉?」盧鏡提起另一件如風只跟他們幾人講過的事,並直陳可能產生的後果。「一旦知道她曾被『山賊』劫走,即便只是監禁數日,你想那凌振還可能會要她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冷尚雲和崔巧巧對我來說,終究是巧巧重要一些。」
巧巧!是那個八年前在竇岡山上,她曾經聽過的名字。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那麼這個巧巧該是如風的青梅竹馬,但她不是早就不存在了嗎?雖然無法確定她有沒有死在那場浩劫中,至少這些年來,她從未聽如風提起過這個人,莫非這些年來,如風對她猶自念念不忘?
「你說那位崔巧巧現在是凌振的愛妾,而且只要他與冷尚雲的婚事告吹,崔姑娘就能夠扶正?」
「她在信裡頭是這麼跟我說的。」
他們還一直有書信往來?
「這麼說,這次捉冷尚雲,還真是一石二鳥之計,一舉兩得哩。」
「這件事你們幾位可得幫我在莊主面前瞞著,如果被他知道我為了巧巧無端的破壞了冷尚雲的婚事,少不得會被他念上一頓。」
表哥不曉得他動的是這種卑鄙念頭?飛揚心中的疑惑不禁更添三分。如風究竟在搞什麼鬼?而盧鏡說的「一石二鳥」之計中的「另外一鳥」又是什麼?除了破壞這檔婚事,讓那個崔巧巧得以成為凌振的正室以外,如風劫她,到底還有其他什麼用意?
好!飛揚立時下定決心:莫如風,我就佯裝冷尚雲到底,看看你這個沒心沒肝、無情無義的笨蛋,玩的是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