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全部幫你準備好了,你過來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帶的。」羽嫣指的是攤了一床,她整整花了兩個鐘頭,才幫他「定案」下來的上山行李說。
「哇,商小姐,」剛剛洗完澡踏出浴室,身上仍冒著蒸汽的程勳笑道:「你以為我要登的是喜馬拉雅山嗎?這麼多東西?」
「有備無患嘛,寧可背重一點,也好過到時山上天氣變了,找不到衣服穿啊,是不是?啟鵬說山上的氣候多變,你們二十多年前會發生山難,就是栽在這個疏忽上。」
「啟鵬長、啟鵬短的。」程勳搖頭笑道:「我還在氣他一個禮拜以前的有話不直說哩,你倒先跟他同聲同氣起來了。」
「因為他的話很有道理呀,」羽嫣將衣服一件件的拿起來疊。「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第三屆新科立委隨即要召開院會,你哪裡會有時間籌備婚事?更何況這棟房子也馬上就要夷平重建,等房子蓋好,我們再結婚,雙喜臨門不是更好?」
把原來的住處讓給羽嫣之後,程勳就搬到碩人的娘家,即馬進興立委生前的老家暫住,至於重建計劃,是早在半年前就交由王朝企業旗下的建設公司設計好的,並已挑定黃道吉日,這幾天便要破土動工。
「好什麼?他害得我沒有辦法娶得老婆好過年,要我對你繼續『可望不可及』,你還說他好?」程勳坐在床沿仰望羽嫣,並一路數落啟鵬的「罪狀」說。
「程勳,」羽嫣紅著臉咳道:「他們全都是在為我們著想,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現在知道了,那晚可『郁卒』得很,其實他大可以把後來跟你通電話時所說的理由,先分析給我聽,我當然也想有寬裕、從容的時間,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一趟永難忘懷的蜜月。真搞不懂原來可以簡單解決的事,他為什麼會一反常態的把它弄得那麼複雜。」
「他說是因為你宣佈得倉促,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又怕你會以為他還在記恨你當年曾力阻碩人嫁給他的事,所以才會語無倫次,等到理清思緒,你人卻已經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只好趕快打電話給我,跟我解釋清楚。」
是嗎?望著羽嫣如萬里晴空般開朗的笑容,程勳心中的問號卻越發深濃起來。
讓他有更從容的心情進駐立法院,讓他們有更寬裕的時間來籌備婚事;這些理由或許可以寬慰本來就一心想博得啟鵬認同的羽嫣,卻絕對瞞不過與他情同手足的自己,尤其是最近司奇頻頻與啟鵬碰面聚會的舉動,更令他覺得非比尋常,他們到底打算在這次上山時,告訴他什麼呢?
「程勳?」
「嗯?」聽到羽嫣的輕喚,他趕緊應道。
「在想什麼?都出神了呢。」
「在想……想我們最遲在秋天結婚後,你可別跟孝安一樣,也立即傳出喜訊來,那明年三人變六人的『風影海之旅』,可又要泡湯了。」
「婚都還沒結,你就想到孩子去了,」羽嫣立時羞紅了臉說:「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怎麼?難道你不想幫我『後來居上』?」看到自己轉移話題成功,完全沒有讓羽嫣起疑心,程勳索性往下發揮道:「我們婚結得最慢,想先『做人』也來不及了,那當然得以量取勝,不管碩人和孝安再為啟鵬與司奇生下幾個孩子,我們都要急起直追,至少多上他們一、兩個。」「什麼?我們三個人又不是生產機器,哪由得了你們拿來做比賽,要生不生,或者要生幾個,得看我自己的意願,我又不是你的財產,怎麼可以任由你規劃擺佈?」羽嫣佯裝生氣的叉起腰來說。
程勳卻伸出手來,往她臂彎一勾,就把她拉到床上,並翻身支肘,將她鎖定在自己的雙臂當中。「你不是我的財產?這點馬上可以變更。」
「程勳,不要鬧了啦,你看才折好的衣服,這下全都——」
他俯身罩下,不容她有任何反抗的狂吻,一下子就封住她的嗔怨,並將她所有殘存的理智一掃而空。
程勳原本就只隨意繫住的腰帶鬆脫了,浴袍敞開,讓兩人之間的阻隔,很快的便僅剩下羽嫣身上的連身毛衣,而在搓揉摩掌間,程勳的手指也已經以著羽嫣甚至無暇意識的快速,隨著前襟扣子一顆顆的解開,立即扣住她胸前的蓓蕾,引發她教人心醉神馳的嬌吟。
「程勳……住手,不要逗我了嘛……」羽嫣對於自己體內澎湃洶湧的狂喜激情,懷抱著既期待又害怕的矛盾,不禁出聲求助於始作俑者的程勳。
「你先認錯。」是程勳呼在她耳邊的條件,但於此同時,他雙手的「財產確認」工作,卻依舊在她玲瓏的身上恣意進行著。
「好,我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永遠都是。」
「還有呢?」他靈巧的唇舌,已經從她敏感的耳後,沿著頸一路舔吻下來。
「隨你要怎麼樣……」羽嫣仰起頭來,閉上眼睛,拋開一切的顧忌,話聲如絲。「……都行。」
程勳在得到她大膽的允諾後,卻只伏貼在她柔軟的胸前,硬生生的強迫自己中斷掉所有的熱情渴盼,僅鎖緊雙臂並試圖調勻呼吸。
「為什麼?」羽嫣在程勳開始幫她把扣子扣回的時候衝口而出,又因為察覺不妥而隨即打住,但甘心臣服和的確已經以身相許的心意,仍然表露無遺,讓程勳更加的感動。
「因為你是不同的,是值得我等待與珍惜的新娘。」程勳由衷的簡單告白,立刻引來羽嫣的淚眼婆娑。
「瞧我,」不好意思的她,馬上自嘲道:「快被你寵得忘掉昔日所有的堅強了,以前再怎麼苦的日子、再怎麼重大的打擊,都能咬緊牙根,說不哭就不哭,哪裡像現在這麼沒用,動不動便喜極而泣。」
「敞開心懷的來讓我寵,不好嗎?」程勳已經幫她扣好衣服,溫存的擁她入懷,與她耳鬢廝摩。
「好,」羽嫣偎在他寬闊結實的胸前說:「孝安說的對:做個像女人的女人,真好。」
提到孝安,程勳不禁回想起以前自己因為愛護司奇,而對她一逕排斥的往事,現在啟鵬的古怪表現,或許也只是出自於相同的心情,而不是針對羽嫣所發抒的不滿吧。
對,一定是如此,所以只要假以時日,相信要讓他真心接納羽嫣,亦絕非難事,自己實在不必過度反應與焦慮。
心情一鬆,口氣便跟著活潑起來。「坦白說,直到現在,我都還想像不出孝安為人母親的模樣,實在與她以前擔任警官時的出名剽悍聯想不到一塊兒,大概她自己也覺得突兀好玩,所以才不准司奇大肆宣揚吧。」
「你是說知道孝安懷有身孕的人不多?」
「是啊,聽說連她以前警界的上司,即雷教授多年的老友侯隊長,也還沒通知。」
「真的?」羽嫣突然有些懊惱的說:「那我不是太多嘴了。」
「怎麼說?」
「我告訴姑姑了呢。」
「那有什麼關係,你姑姑又不認識孝安,對她來說,那只不過是侄女好友的一項喜訊而已,不是嗎?」
「嗯。」嘴裡雖然這麼應著,羽嫣卻已在心底暗自警惕:看來若想要真正融入這個團體,以後我還得更加用心和努力才行。
「對了,你剛剛不是要我看看有沒有漏帶什麼東西嗎?」
「是啊,」羽嫣趕緊翻身坐起,開始重新整理被他們剛才一陣癡纏弄亂的衣物。「有沒有呢?」
「有。」程勳側躺著,曲肘支頭的盯住她看道。
「什麼?」
「你呀,寶貝,」他打趣說:「我真恨不得能帶你一起上山,讓你看看當年我們迷路的地方。」
「我也很想看看『風影海』締盟結誓的發源地,不過我相信碩人和孝安一定也有著與我一樣的期盼,所以我寧可等下一回,大家再一起上山,這一次啊,還是讓你們三人繼續獨享二十多年來,從不曾間斷的『兄弟會』吧。聽說以前即便在啟鵬出國唸書期間,每逢這個日子,他還是都會排除萬難的趕回來參加這個一年一度的聚會?」
「是啊,」程勳翻身躺平的歎道:「有時想想,都還有如在夢中的恍惚感,不敢相信我們年少時的夢想,今日真的都一一實現了。」
「有這樣的生死至交,程勳,你好幸運。」羽嫣已經把他的衣物一一收進背包裡。
「我知道,」他一躍而起,脫掉浴袍,開始穿起棉布襯衫、牛仔褲和寬大的毛衣來。「更幸運的是擁有了你的愛,」他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說:「現在的我已經什麼都不缺,堪稱舉世最幸福的人之一。」
羽嫣笑著踮起腳尖來,與他碰了下鼻尖。「希望我們將來難免意見相左吵吵小架時,你還會記得這句話。」
「走吧,我先送你到機場,幫我向姑姑問好,不過你跟她說,我只把你借給她三天,等我從山上下來時,就得換你來接我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我的程立委,我當然會趕回來和大夥兒一起過年羅。」她環住程勳的腰,與他緊緊擁抱了一下。「東西帶著吧,送完我以後,你不是就要直接到啟鵬那裡去和他們會合。」
「嗯,」程勳一手提起背包,一手攬著羽嫣的肩膀往外頭走。「這樣比較方便明天一早出發。」
「對了,姑姑送你的那個鑲鑽金懷表,我也放到背包內的暗袋裡頭去了。」
「好提醒我跟你分開了多少時間?」程勳俯首笑問。
「對,告訴你我每分每秒都想你。」羽嫣欣然應道,環在他腰間的手跟著再收緊了一些。
程勳萬萬料想不到的,是今年的「風影海之旅」,已經注定無法成行。
***
隔天清晨五點不到,盛學文家中臥房裡的專線電話便難得的大響起來,在天色猶未全亮的靜謐晨光中,格外教人心驚。
「喂?」捉起話筒半晌,偎在他肩窩熟睡的之俊也已經半直起身來,發現丈夫的臉色正隨著聆聽的內容,不斷的沉重和蒼白下去。
「你們聯絡教授了沒?好,我半小時內趕到,沒有問題,一切等見了面再說。」
掛上電話的同時,學文已經掀被起身,一邊往浴室走去,一邊對妻子說:「幫我拿套西裝出來,我要立刻趕到警察局去。」
明白一定有人發生了什麼緊急大事的之俊,馬上起床套上睡袍,衝到衣櫥前去拿丈夫的衣服,並挑選搭配的須帶。
「什麼案子?會在清晨驚動了警方?」她幫已經拉上褲頭,迅速整裝的學文打起領帶來問道:「打的還是這支電話?」她的心中掠過一陣不安,身子跟著打了個哆嗦。「學文,不會是熟人吧?」
「豈止是熟人,」想不到學文給她的答案,竟比她原先揣測的還糟。「還是朋友,好朋友。」
「到底是誰?」本來對於丈夫法律事務所內的公事,一向只關心,而不主動過問的之俊,這時也忍不住的驚懼起來。
「程勳。」
之俊聞言一震。「為什麼?」
「私藏海洛因。」
「不可能!這太荒謬了!」
「我也這麼認為,但警方根據密報,趕到啟鵬家,在門口攔住已經登上吉甫車的他們時,又分明從程勳的背包中,搜出了高純度的海洛因,另一組警員也同時從他家中臥室的衣櫥裡,找到了時價近八十萬元的半公斤海洛因。」
之俊心亂如麻,啞口無語,滿腦子裡轉的,都是同樣的一句話:不可能,我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之俊,你先幫我下去暖一下車,我到書房裡去拿一些必備文件。」
「好。」之俊甫一邁步,便又停下來轉身問道:「學文,我還能幫些什麼忙?」
學文拉她過來,匆匆印下一吻說:「到啟鵬家去陪著碩人,還有,」他沉聲道:「相信我和老師,相信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幫程勳洗刷這份不白之冤。」
***
在雷國森和盛學文這一對師徒的聯手下,程勳很快的就被交保釋放,但同時也被叮嚀要隨傳隨到,而依憑孝安和警界舊時的良好關係,以及她昔日的長官侯尉聰靠著平時的廣結善緣,全面請托,也終於暫時壓下了這條一旦上報,難保不會成為頭條的新聞。
「我壓也只能壓得了一時,」侯尉聰在他們一行人準備離開警局時,特地對和他交情素來深厚的司奇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們一定要想辦法趕在新聞媒體嗅出蛛絲馬跡前,找回程勳的清白。」
「您也相信他絕對是清白的?」司奇掩不住一臉的沉痛說。
「那當然,他可是跟你一起叫我『侯老』的人,讓他當選的高票中,還有我們幾乎全隊的信任,我不相信他,要相信誰?」
「侯老,我代程勳跟您說聲謝謝。」
「謝什麼,孝安就像我自己的女兒一樣,那程勳算起來,不也就是我女婿的兄弟嗎?光衝著這層關係,我也該幫忙到底,只是我身在警界,你也曉得有不能公開幫忙的苦衷與顧忌。」
「這我當然明白,但就算我們有心查個清楚,也要先得到一些基本的線索才行,是不是?」「你們想知道什麼?」
「密報人的身份。」
「這我怎麼能說?我們有保護秘密證人的責任與義務。」侯尉聰一口就拒絕了司奇。
「侯老,難道您就不能看在情況特殊的份上,通融一——」
「司奇,你不會是要我這個警界的老兵執法犯法吧?」
「我不敢,侯老,但是——」
侯尉聰一揮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講的說:「我只能告訴你,我們的值班同事,是在清晨三點時接獲密報的,你也知道我們最近兩、三年來都專職緝毒,隊裡十個有八個均跟孝安共事過,當然不會不知道程勳是誰,和你們又有什麼交情,所以我們總共才出動兩組四位同仁,這也是我剛剛能夠暫時壓下這條新聞的主因。」
「我明白,」司奇頜首道:「可以說全拜因緣際會,知道的『外人』並不多所賜。」
「依我個人的經驗和看法判斷,這十之八九,是一次栽贓事件,是有人刻意要陷害程勳,而且這個人,或者我們乾脆直說這批人,還是相當瞭解程勳行蹤的人。」
相當瞭解程勳行蹤的人。
司奇的臉色轉為陰沉,可能嗎?他原本是一直不肯相信,甚至不想多做揣測,不願多加懷疑的,而且還是因為他的堅持,啟鵬才同意一切等他們三人上山了再說。
今天如果真相正如他們原先所設想過的最壞情況的話,那麼自己豈不就成了讓程勳陷入眼前因境的幫兇?
「司奇,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善於察言觀色的侯尉聰問道。
「我……」他搖了搖頭。「目前還在混沌的階段,一待確定之後,我定會向您報告。」
「那我們就趕快分頭進行吧,只是……」侯尉聰沉吟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明說:「司奇,我覺得這個案件能否水落石出,關鍵恐怕還在於程勳身上。」
「您怎麼會這麼想!您剛剛不是才說過您相信程勳絕對是清白的嗎?」
「但是他為什麼始終不吭一聲?」
「法律有賦予他保持沉默的權利,不是嗎?」
「即使在面對我、面對國森和學文的時候?司奇,你不覺得他的沉默已超乎尋常了嗎?就好像……好像……」
「侯老,都什麼時候了,無論多荒謬,還是請您有什麼話都直說吧。」
「好像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甚至真正的主事者,卻不肯透露的樣子;不瞞你說,司奇,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與大家又都有交情的關係,坐上我們的車子時,他們既沒有銬他,也沒有收走他身上的行動電話,所以在到這裡來的途中,聽說他曾接了一通電話,內容我們的隊員當然不清楚,因為他們說他聽的多、應的少,起先我還以為那是你們特別打過來告訴他該怎麼做的電話,因此也用不著跟你說,現在看你的反應,才慶幸還好我想起了這件事。」
「電話?知道他行動電話號碼的人……」他們三個人平常都有隨身攜帶行動電話的習慣,但知道號碼的人,卻也都同樣不多,尤其是他們這次出門,純粹只為了登山,懂得在他們還沒有把行動電話連同吉甫車,一併留在山下小木屋的車庫內後,再上山去之前打過來的人,更是寥寥可數,甚至可以說已經呼之欲出。
「對了,司奇,」尉聰的叫聲,把他喚回到眼前來。「我有名隊員從今天起要休假一周,讓他搭一下你們的便車吧。」
司奇剛想開口問誰,尉聰卻已經折回警察局內,取而代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讓他幾乎要為之鬆口大氣,並感激起尉聰巧意安排的人。
「駱先生,希望這次我能幫上忙。」以前曾任孝安線民,其實本身就是到「龍池」去臥底的警員丁天福走上前來說。
「天福。」司奇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好久沒有與你和小雨聊天了,」因為叫習慣了的關係,所以天福到現在對孝安都還沿用著昔日的稱呼。「來,我們邊走邊聊,」他伸個懶腰,狀似優閒的說:「昨晚值了一夜的班,還真的有點累哩。」
「昨晚是你值的班,那麼誣報程勳的那通電話……?」司奇急切的問道。
「是我接的,」天福立刻接下去說:「是個女人。」
「你確定?」
「絕對錯不了,她還說她姓商,商人的商。」
***
「那通電話是羽嫣打來的,打來告訴我說,」程勳面對學文,一臉漠然。「我罪有應得。」學文怒不可抑的反問:「這就是你堅持要所有人都離開,只留下我的原因,因為我比較好騙?你以為啟鵬和司奇絕對不會相信的事情,我會相信?」
「你信或不信,並不重要。」想不到程勳卻如此應道。
「你錯了,我是你的律師,如果你講的話,連我都說服不了,那到時候上了法庭,我又該如何幫你辯護?」
「你只是啟鵬他們請來幫我辯護的律師,並不是『我的』律師,因為我無話可說,我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律師。」
「程勳,我再問你一遍,你——」
「再問我幾遍都一樣,我的答案只有一個,不會再變。」
學文終於忍不住的扯住他夾克的襟領,用力搖晃起他來。「程勳,向警方秘密誣告你私藏海洛因的,是個姓商的女人;商羽嫣的姑姑,是二十多年前曾經與啟鵬大哥論及婚嫁的商宜君,她可能相當痛恨馬進興;她後來介入你叔叔江昭正的婚姻,並在你嬸嬸陳美慧癌症過世以後,正式成為江昭正的續絃;難道剛剛啟鵬和司奇說的這些,你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還是你氣他們說得太晚,所以才會這樣心灰意冷的讓我們著急?」
程勳扣住學文的雙臂,緩緩抽開身子。「我沒生他們的氣,因為就算他們早一點說,也早不過我已經鑄下的錯。」
「什麼錯?識人不清?這種錯誰不會犯?更何況被商羽嫣那狀似柔弱的外表所欺瞞的人,又不止你一個,睿智如你,為何還會看不破這一層?」
「因為我愛上了她,學文,」程勳的眼底,有著令學文望之不忍的悲哀。「別人犯的,也許都僅是識人不清的閃失,我所付出的,卻是錯愛的代價。」
「那麼你豈不是更沒有包庇她的道理,藏在你房裡的那半公斤還不去說它,但那枚夾層內有海洛因的懷表呢?你能否認那不是商羽嫣送給你的?」
「我也沒有承認,不是嗎?」
「但啟鵬和司奇分明說你昨天晚上重新整理行李時,曾翻出那個懷表來說……」
「我什麼也沒說,是他們聽錯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不合作,光憑那兩份海洛因的證物,就足以將你定罪。」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此事上報,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已逃不過身敗名裂的下場?」
「知道。」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你還要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這樣啟鵬和司奇會有多傷心難過?」
學文最後的這一句逼問,總算讓程勳的臉上閃過那麼一絲痛楚,顯示他的內心已經有些動搖了。
學文見機不可失,趕緊再往下勸說:「有多麼的看重彼此,相信你們自己最清楚,這一點無需我贅言,但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他轉身從暫時闢為他們談話室的國森書房桌上,拿起那封表示要加害孝安的威脅信函,往程勳面前一揚說:「看看這封在一周前,就已經寄達司奇手中的信函,除了啟鵬夫婦,他對什麼人也沒說,為什麼?理由跟啟鵬一直沒有對你提及他對商羽嫣的猜疑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他們寧可自己暗中查探,寧可自己擔足心事,也不願在事情尚未真正明朗化以前,就造成你的困擾;而在他們最愛的碩人與孝安可能都會有危險的情況下,啟鵬與司奇仍然寧可被你誤會,讓你以為他們對商羽嫣存有偏見,也不肯當著你的面,逼問商羽嫣這些待解的謎團,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次你動了真情,所以他們寧可自己費盡苦心的保護所愛,甚至押上她們的安全做為賭注,也要為你保住一線希望,希望商羽嫣也是真心愛你的。」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程勳已經聽得面無血色,卻仍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程勳!」學文再也顧不得外頭的人是否會聽到他的咆哮。「如今事已至此,難道你真忍心令親痛仇快?真的不在乎啟鵬的焦慮和司奇的感受?」
「在乎。」他突然自齒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程勳?」學文希望自己沒有聽錯,盯住程勳看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期待。
「你聽到了,學文,我說我在乎,在乎啟鵬、在乎司奇,甚至比在乎自己還要在乎他們,所以,」他陡然背過身去,話聲一降而為森冷絕決:「請你幫我說服他們兩人,從今天、從這一刻開始,與我程勳劃清界線,這是我最後起碼能為他們兩個做的,寧可一人身敗名裂,也不能同時拖垮三人。」
學文凝視著他孤絕的背影,突然明白無論程勳今天為何會如此,自己,乃至於大家再說什麼,恐怕都已經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