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愛上月靈兒?
明明跟不久前的」愛」字是同一個字,但對像換成月靈兒之後,那種感覺竟然完全的不一樣,至少,絕沒有噁心感,或是任何教人感到不舒適的情緒。
並不是說他因此承認他愛上月靈兒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明白」愛」這個字眼。
更正確的來說,是他懂它的字面意義,可是他倒從沒有體會過。
眼下,他不由得感到遲疑……
原以為,他付出的所有關懷與照護,全是基於一種負責任的心態。
因為得負責,所以有些事他理所當然的就該那麼做,但……他做得如此的得心順手,更甚者可以說是樂在其中,享受著照顧」他」的感覺。
這真的只是因為他想要」負責任」的關係嗎?
從沒想仔細想過這問題,現今了因為月靈官無心之下的突發之語而被迫面對,那些存在於紫堂曜心中的認定開始出現了裂痕,而總是從容平靜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種不確定的神色。
如果月靈官能稍微冷靜一點,便可以輕易的發現到那份動搖,可是他不行,因為他的心好亂,亂到讓他感到害怕。
「紫堂曜,我不管你怎麼想,但你不能愛上……愛上『靈兒』。」因為慌亂,也因為不習慣,那個人名月靈官竟有些難以啟齒。
無法自制,畢竟這名字的存在並非常態,更何況現在竟是為了這種事,要他自在的叫喚這個名字,月靈官辦不到,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
「你不要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怕他沒聽進去,趕緊補上嚴正的聲明,」真的!!請你、水遠的放棄那個念頭,你值得更好的人,也絕對可以找到更適合你的人,請不要把你的感情浪費在……在『靈兒』的身上。」
「為什麼?」見」他」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紫堂曜直覺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為什麼我不能愛上她?」
「你當然不能愛上她。」答案是如此理所當然,」就跟我一樣,靈兒她的未來一樣是個問號,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這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問題嗎?」紫堂曜提出合理的質疑,」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一樣,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並不是只有你跟她才得面對這樣的問題。」
「這不一樣,我指的明天,是一口氣,是能維持我們活下去的一口氣,誰都不能保證,在今日睡去之後,明夭的我們是不是能醒過來……」很悲哀,但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事實,「你把你的感情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有什麼意義呢?」
說的人沒發現,但紫堂曜注意到了。
他發現,不管對象是月靈官還是月靈兒,這個月靈官所計較、所擔憂的,就只是身體病痛、只是無法久活的問題,就只有這個,再無其他。
感覺有點荒謬,畢竟在方才」他」還誤解,誤以為他認定的對象是男性的月靈官,那時」他」的憂慮也僅是如此。
但理論上,如果真發生了那樣的事,一般人先注意到、會第一個在意的,應該是性別問題的問題吧?
「別想太多。」不想」他」面露愁容,紫堂曜只得先行安撫,」有沒有意義,應該是由我來作決定。」
「你作決定?就你作決定?那靈兒呢?」月靈官無法接受,「你想把你的感情傾洩到她的身上去,最基本的,是不是該先問問她的意願,看她願不願意接受你的感情?」
「我會用誠意……」
「沒有誠意!」月靈官不讓他開口,一把將他的家傳玉珮塞到他手中,」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的誠意再出現在我的生命當中,再也不會有『誠意』這回事,你也不用妄想再討好我,以為我會幫你美言。」
「『你』針對的,不只是我吧?」拿著」他一氣憤下硬塞回來的家傳玉珮,紫堂曜一語道破」他」的抗拒。
他看的出來,那種抗拒是全面性的,是一種長期累積下來的想法,而非單一事件。
為什麼?
紫堂曜不懂,以這樣孱弱的身子,不是更應該要積極,積極的尋找可靠的靠山,一個可以給予妥善照顧的良人?
「為什麼?」因為不懂,紫堂曜直接問了。
「你不會明白的,那種失去所愛之人卻又必須獨活下去的痛楚。」不想瞞他,也不覺得有必要。
想打起精神,但月靈官做不到,強撐起的笑容看起來如此的苦澀。
「紫堂曜,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我不希望你經歷我爹爹那樣的痛苦,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忘了……忘了靈兒吧!」
不願繼續多談,帶著已睡死在懷袖中的球球,那纖瘦的身影獨自悵然離去。
※※※
有問題。
紫堂曜發現,月靈官的話中,大大的有問題。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連一步都不敢跨向前,這是什麼道理?
就因為比起一般常人脆弱,生命充滿了更加的不確定性,相對的,是不是應該更積極的面對人生,去追求、去擁有所能擁有的一切才對?
為什麼其他事項」他」能調適得那麼好,能玩當玩,及時行樂,可獨獨面對感情時,卻是裹足不前,而且根本就是完全的抗拒與排斥?
當問題出現時,紫堂曜不是一個會逃避的人,更何況打鐵趁熱,他覺得有必要再跟月靈官好好的談一談。
即使他也知道,這會是一個難解的心結,但總是要談過了,才能讓月靈官去正視另一面的想法。
至於何時能想通?何時能接受?
無妨!
總之紫堂曜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耗上了……這樣的執念也不知從何而來,但他就是從沒想過要放棄,從來沒有。
估算著月靈官吃藥的時間,甚至把平靜下心情的時間也按算進去,紫堂曜到馬房繞了下,看了看天雪寶馬被照料的情況,只等時間一到,就回淙花院……
「紫堂少爺?」看見他,前來應門的墨紫顯得意外,還往他身後張望了下。
「月靈官呢?我有事找『他』。」直接道明來意。
「少爺?」墨紫愣了一 下,」我家少爺不是上馬場看您馴馬嗎?」
「『他』沒回來?」是想過墨紫這邊可能會有所刁難,但」沒回來」這種事絕不在紫堂曜的預想內。
「他回來了嗎?」墨紫感到不對勁。
看著紫堂曜表情一沉,轉身大步離去,沒得到任何解答的墨紫也知道: 出事了,!
※※※ 「啾!啾!」
昏沉沉……
「啾!啾!」
好熱……
「啾!!啾!」
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啾啾啾。」見他醒來,球球親熱的用小嘴喙輕啄那細緻的面頰。
「球球……」好癢,但連笑的力氣都沒有,而且身上好熱,」我病了嗎?」
原以為是發燒了,但感覺又不太像,月靈官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掙扎著坐起,發現到身處在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環境……雖然他記得,是讓人蒙上一塊帕子而失去意識,但對於現況似乎沒有幫助。
到底怎麼回事?
才正疑問著,聽得聲響,有人進到屋裡來……
來人有三個,當中帶頭的那人,是寧寧公主身邊的那個人,月靈官對他有印象,因為他身上有一股很陰暗、帶著邪念、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氣。
「爺啊!這個貨色好,好啊!」
「真他娘的邪門,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嘗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哈哈哈。」
邪浮的話語加深月靈官不舒服的感覺,而他還弄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意外吧?」看那小鹿一樣純真的瞳眸閃爍著困惑的光芒,李安武獰笑,」躲在太學堂,總是讓人保護周密的你,竟然會落到我的手上。」
月靈官知道發言的人是頭頭,但他懷疑對方根本找錯人了,「你是誰?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我是誰?」李安武的熊熊怒火全讓這句問句給挑起,」你還有臉敢問我是誰?」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關有瞼沒臉什麼事?」月靈官覺得這人真莫名其妙。
「李安武!那個被你害得過了八個月和尚生活的李安武!」
面對對方的暴怒,月靈官只感一頭霧水。
無用的記憶並不會被留存下來,更何況李安武瘦身成功,甩掉一大圈的肥油後,整個模樣差了一倍不止,這時月靈宮回想不起來才是正常的事。
「李安武是誰?」想半天也想不到,放棄,」我不認識你,你根本找錯人了吧?」
啪的一巴掌迎面而來,但一團白色的絨球衝了上去,雖阻擋了這一巴掌,卻也直接被打飛出去,撞上床板,掉在角落的被褥間。
「球球,」渾身無力的月靈官急著想檢視小傢伙的狀況,但無法如願。
「臭小子!」李安武一把抓住他,破日大罵,」你以為老子吃你這一套嗎?裝無辜?我呸,老子被你害得那麼淒慘,你以為裝裝無辜,就能消我心頭怒火?」
正要再補上一把掌,沒想到卻讓自個兒的兄弟給攔下。
「爺啊!手下留情啊,留這小子一張臉皮,等下咱們弟兄享用時,感覺才夠爽嘛!」
「哥哥說的沒錯,留著那張臉雖沒用,但看起來就爽,哈哈哈。」
聞言,李安武覺得有道理,只得悻悻的先放手,狠道:」臭小子,今日落在我的手上,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跟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李安武呸了上聲,」咱們的梁子結得可大了,要不是你的關係,我又怎會讓我爹給毒打一 頓,又怎麼會去過了八個月苦和尚的日子,無冤無仇?真虧你敢講。」
月靈官不想要茫然,但沒辦法,因為仍是無從記憶起。
「爺啊!別跟他說那麼多。」
「沒錯,咱們沒必要跟這小子浪費唇舌,去年沒嘗到那個賣藝的小丫頭,今天拿這小子來補就是了。」
有賴這兩位滿嘴淫話的哼哈二將,月靈官總算有點頭緒。
「你是『午安你好』?」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少了一整圈肥油的肚子。
「午你個娘!」李安武好不容易消下的心頭火再起,反手就是一巴掌,月靈官承受不住,軟軟的倒臥在床褥間。
哼哈二將見他正在火大當中,即使覺得可惜,也不敢多說什麼。
「去年你覆著面帽,你一定自以為很安全,以為我認不出你的樣子吧?卻沒想到我倒在地上,正好能從下緣看見你的長相!」李安武獰笑,」小子,作夢也沒有想到會落到我手裡吧?」
「說起來,你的運氣可真是不好啊,就在我苦無機會潛入太學堂的時候,來了個寧寧公主,讓我名正言順的帶著人上太學堂去,還剛巧逮著你落單的時候,讓我的人可以順利的把你劫了出來……」
「爺,他好像昏過去了耶?」哼哈二將裡的其中一個不得不提醒一下。
「他娘的!」罵到一半,對手卻昏過去,這讓李安武超不爽的,」還不快把他弄醒?」
「做什麼那麼麻煩?直接讓他爽到醒來,不是更刺激?」
因為這淫穢的提議,片刻前受不住一時暈眩而昏過去的月靈官在幽幽轉醒上張開眼的瞬間,就看見李安武的魔爪向胸前的衣襟襲來。
「你做什麼?」護住衣襟,懼意激發出力量,月靈官趕緊退到角落,渾然不知此時流露出的懼意,充實了李安武等人的病態的滿足感,也更增添那滿腦子的邪淫之念。
「做什麼?」獰笑,李安武逼近,」不是很明顯嗎?」
「放心。」哼哈二將中的弟弟露讓著人發毛的邪淫笑容,」先前在你昏迷的時候,我跟哥哥餵了你魅藥,等一 下你不但會覺得很舒服,說不定還會迷上這味道,再也離不開男人了。」
「胡說什麼?」月靈官急斥,」我、我、我可是男人啊!你們不要亂來!」
這話似乎娛樂了哼哈二將,兩兄弟」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男人跟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呢?有的人就是愛跟男人,說不定經過今天,就變成那樣的人,再也離不開男人。」李安武想著那可能性,露出變態的滿足笑容。
「原來……」月靈官好怕,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體會著恐懼的感覺,心口暗暗的絞痛著,〔你就是愛男人的那種人?」
這話再次的娛樂了哼哈二將,兩兄弟再次的爆出大笑聲。
「男人?又何止是男人,」
「咱們爺啊!是來者不拒,就跟咱兩兄弟一樣。」
「真是少見多怪,這種事在京城裡多的是,有些王公貴族,甚至直接養著男寵呢!」
「搞不好以後你也會是其中的一員。」
哇哈哈哈,又是一陣滿意的得意大笑,李安武就在這大笑聲中,再次的伸出他的魔爪……
「難道你不怕嗎?我可是……」吃力,連開口都覺得吃力了,〔可是月氏一族的人,若動了我,神官他……」
「神官?我呸,」李安武壓根有恃無恐,」自個兒的弟弟被當成男寵對待,這種事你好意思跟他說,他有臉來討公道嗎?」
見他擺明了無禁忌又無所忌憚的態度,月靈官自知難逃這一劫了。
害怕、恐懼與屈辱,累積出的重重情緒都不是他所能承受的,胸口的絞痛如此劇烈又真實,那便是證明。
算是他病弱的人生中所擁有的小小幸運,並不用真切的感受屈辱發生時的全部過程,因為眼前一黑,他昏了過去。
「爺!」哼哈二將忽然大喊。
不是因為月靈官的昏迷,引起兩人注意的,是角落忽然冒出的微弱的青綠色光芒。
原先是只有一點點,就從片刻前被打昏的白色雛雞身上發出,可是那淡綠色的光芒愈來愈強,愈來愈刺眼,所輻射的範圍也逐漸擴大,形成的光團就這樣包覆那只雛雞,緩緩升起。
李安武性急當中,根本沒在聽,也沒在注意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猴急的撲了上去,一把扯破月靈官的衣服,然後對著美背上的某條不該存在的衣帶明顯怔住……
「爺!快看啊!」哼哈二將對著發光的那一頭驚慌的大喊,根本沒人有那個精神再去管李安武正在熱頭上的那檔子事了。
李安武急著想分享他的發現,不料一回頭,卻看見他們兩人驚恐的表情,順著看去,就見空中飄著一團的光團,這奇異的光景害他嚇了一大跳。
沒人能理解這到底是什麼狀況,而刺眼的光芒就這樣慢慢的散去,出現在光團之下的,不是原先那只不到拳頭大小的白色小雞,而是一隻莫約一尺、披著翠綠羽絨又泛著金色光芒的美一麗飛禽。
那是什麼?
鳳凰?!
李安武與哼哈二將有著同樣的疑惑,也出現同樣的聯想,但又一樣的感到不可能。
鳳凰?!
嗟!怎麼可能,那可是傳說中的生物,只存在於傳說中,怎可能真有這種生物?
三人同時否決了這個可能性,同時之間……
多虧了你們,讓我氣到有力氣恢復真身的模樣———
奇異的說話聲出現了,並不是真的人聲,而是一種直接從意念感受到的聲音,就這樣直接迴響在李安武與哼哈二將的心中。
不過……敢打我,你也真夠膽了——
還沒有時間讓他們感覺到怕,只見飄浮在半空中的異獸朝李安武衝了過去。
哼哈二將因為害怕,閃得很快,一下就退得老遠,然後睜大眼,看著李安武硬生生的倒下。
並沒有受到直接的衝擊,因為他們瞧見,那只約莫兩顆人頭大的異獸僅是從李 安武的腦門上飛過而已,但……為什麼沒有任何外傷,李少爺他就昏過去了?
還有,那只邪門的異獸嘴上所銜著的那一團淡淡的光影是什麼?
納悶,看半天,覺得好像是一副大一點的豬腦,但這時是哪裡來的腦?
不管了,總之先逃再說,這裡實在是太邪門了!
兩兄弟有著共識,在異獸一口吃掉那團不知名的異物時,一前一後的往外逃去,但才到門口,就被踹飛了進來。
翠凰坐享其成,快如閃電一般的從兩人的腦門上掠過,哼哈二將連痛叫聲都沒有,就跟李安武一樣,瞬間昏死過去。
紫堂曜殺氣騰騰的進到屋中,然後……僵住!
瞪著飄在半空中、不知道在吞什麼束西的」綠色大鳥」,紫堂曜暗自評斷起,這畫面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
眼角所見的畫面讓他沒時間去想這些,丟下」幻覺」,他直奔床前……
眼前的畫面教他怒火攻心,可是見那死白的臉色,讓他沒時間跟昏死在地上的李安武計較。
「少爺!少爺!」尾隨在後的墨紫衝了進來,沒空去管在地上閒晃的球球,同樣直奔內室。
「少……」看見紫堂曜正在做的事,一個爺字卡在喉嚨,墨紫顯些沒有昏過去。
她口中的」少爺」正昏迷不醒的讓紫堂曜抱著,前半部是衣服要掉不掉的,實在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至於後背上更是簡單,因為壓根沒有什麼衣物可蔽體,就這麼直接露出那一整片凝脂般的美背,以及那個不該在男人身上出現的可疑衣帶。
更刺激的是,紫堂曜的手就直接貼在那光潔的裸背上,就算是為了運氣救人,也太那個了一點……
「還不過來看看?」紫堂曜急斥,完全不給她發呆的時間。
墨紫回神,沒空去想為何紫堂曜不吃驚,趕緊上前診視。
經由墨紫快速的紮了幾針後,月靈官幽幽醒來,一見墨紫,未能成語,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沒事了,這些個壞胚子都讓紫堂少爺打倒了,已經都沒事了。」墨紫安慰道。
紫堂曜的存在讓眼淚掉得更凶,不是因為秘密被發現,而是一種好委屈好委屈的感覺……不該有那樣的心情,但忍不住就是想怨他,為什麼不早點來?
「別哭。」拭去滑落下的淚,紫堂曜輕哄著,溫柔的語氣,與他心中疼痛的程度恰恰形成最正比。
在前來的路上,那種心要跟著死掉的感覺,就像是他誤以為」他」將命喪天雪寶馬蹄下的感覺一樣,而此刻,」他」的每一滴淚,更是化為一根根的針,直刺入他的心,讓他疼痛不已。
撫著那紅腫的面頰,若不是幾個當事人全癱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紫堂曜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別怕,沒事了,我在這裡,已經沒事了。」柔聲勸慰,像是在安慰」他」,但更是在說服自己。
軟軟倒在他的懷中,月靈官並沒有意識到,眼前紫堂曜的存在是如何的教他心安,只知道心情一放鬆後,原先沒注意的陌生的不適感便出現了,讓他熱得難以忍受。
「我……好難受。」逸出呻吟,是一種讓人心跳加速的嬌膩呻吟聲。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墨紫急問。
「他們……餵我吃了……吃了魅藥。」難以啟齒,講完時都快哭了。
「墨紫,解藥。」紫堂曜要求的理所當然。
「我、我怎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墨紫傻眼。
沒有解藥嗎?
這……這……
※※※ 讓墨紫餵了解毒劑,可頂多也只能減緩些許的不適,並無法完全的對症下藥。
身上緊裹著帶有紫堂曜氣味的披風,月靈官不舒服,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整個人意識散渙,隱約中覺得自己被抱上抱下,不知要被帶往何方。
「沒事,我帶『你』回家。」
似乎察覺了他的不安,有人在他的耳邊輕哄,殊不知這安撫只換來無數的疑問。
回家?
哪裡的家呢?
月蒼山?守月小築?
「少爺,您回來啦?王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不過這是……」
似乎有人在說話,但月靈官聽不真切,迷迷濛濛中,被人放置柔軟的床鋪上。
「紫堂……」輕喚,因為那緊貼在背後心,為他驅走燥熱感的大掌不見了。
試著睜開眼,卻發現紫堂曜正在解開披風,想脫下他身上殘破不堪,早不成衣的破布。
月靈官渾身無力,不舒服到了極點,但大抵知道紫堂曜的意圖,即使那是出於想救助他的好意,也無法消去他的抗拒感。
「不要……」眼淚流了下來,秘密被發現是一回事,可是他不願意,真的不願意紫堂曜因為」這種事」,大好的人生就這樣被他給綁住,這樣的虧欠他承受不起,也還不起。
紫堂曜大抵知道」他」在抗拒什麼,曉得依」他」的自尊心,斷然無法接受」因情勢而被迫綁在一起」的事情。
「沒事。」他開口,溫言安撫,」我只是要幫『你』換件衣服。」
是、是這樣嗎?
知道他從不說虛一言假語,月靈官淚眼迷濛中滿是困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抱歉。」像是要轉移」他」的注意力,紫堂曜突然開口道歉,說道:」我不是刻意瞞『你』,全是礙於對神官做下的承諾,除非『你』願意主動提起,否則我得當作不知情,也當作世上沒那麼一回事,更是絕口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但實際上,月靈官與月靈兒當中的秘密,我早知道了。」
隨著這一份柔聲的說明,紫堂曜動作俐落確實的為」他」套上新的衣衫。
「你……知道了?」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月靈官一下反應不過來。
「別怕,已經沒事了。」扶著」他」躺下,解釋道:」墨紫正在熬藥,『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喝了解藥,人就舒服了。」
感受著他的溫柔,月靈官沒來由的想哭。
「不要……不要對我這麼好……」哽咽,因為他知道,他還不起這份情。
「有些話,在『你』被李安武劫走前我就想對『你』說了。」」他」的主動提起,可以說是正中下懷,紫堂曜還在想該找什麼時候說才好呢!
握著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紫堂曜一臉正色,」其實『你』錯了,完全弄錯了。」
水汪汪的眼兒泛著困惑的光芒,實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如果如果真像『你』所說的,因為覺得沒有明天,覺得自己的生命充滿了不確定性,那麼,『你』是不是更應該加倍的珍惜,就像『你』盡興的在過每一天,怕時間不夠用那樣的珍惜著使用,用同樣的心情,珍惜……珍惜我呢?」好困難,也感到無端的困窘,一向身為天之驕子,紫堂曜從沒想過會有說這種話的一天。
月靈官試著要理解他的話,但他不能,因為這話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有點深奧。
「我也不太明白這是什麼心情,但我希望『你』能夠在我的身邊,讓我照顧『你』,就當是……就當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樣也不行嗎?」情急下,總算想到一個」合理」,他自認為很合理的說辭,因此紫堂曜問的理所當然。
「朋友?」帶著異樣潮紅的小臉透著迷惘的神情。
「『你』很討厭我嗎?」紫堂曜顯少露出如此不確定的神情。
這問題,月靈官比他還要不確定,即使他能夠大聲的答」是」,但……那真的是他心裡的感覺?真的是討厭紫堂曜嗎?
「我想要『你』當我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等你身子好一些的時候,帶著你一起四處遊歷與冒險,這些,『你』都不能接受?」一次一小步,是配合」他」也是紫堂曜自己最能接受的方式。
月靈官動搖,明顯的動搖。
朋友,一起四處遊歷與冒險的好朋友……
「可是我這身子……」極嚮往他所說的願景,可是月靈官對自己的身體沒信心。
「我不是說了,要把握當下?」紫堂曜點醒」他」,」難道就因為害怕『失去』,就要白白浪費眼前的生命?要這麼說的話,人生自古誰無死,是不是人人都不要做事,不用結交朋友了?」
「你不明白嗎?」是很嚮往他所說的那番情境,可是仍有所顧忌跟退卻,」我不想要你痛苦,即使只是朋友,但……但……。」
「不明白的人是『你』,難道『你』還沒發現,『你』所懼怕的事已經發生了。」紫堂曜指著自個兒的心口,表情再認真不過,」我控制不了這裡,經由這些日子,我確定它希望跟『你』在一起,即使什麼也不做,它就是喜歡有『你』相伴的感覺。」
靈秀的瞼兒透著怔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如果『你』基於避免日後失去的痛苦而拒絕我,沒錯,這的確能如『你』所願,不會有『日後失去』這種事,可是我『現在』就失去了,失去『你』這個朋友,等於『你』現在便直接宣佈了我的痛苦。」以一種確定」他」能聽進去的速度,紫堂曜平靜而緩慢的說著。
因為退了一步,彼此的關係被冠上了」朋友」,一個該教人安心的安全性關係,而非直接的扯上月靈官打心底所懼怕的情與愛……他該要安心,可他偏不,在他心靈的深度依然不安,充滿」種他無法釐清的混亂與不安。
「就像『你』的爹娘。」見」他」依然動搖,紫堂曜下絕招,直接舉例,」即使『你』覺得『你』爹親過得很痛苦,但若是問他本人,就為了避開這種痛楚,他會願意錯過與『你』娘之間最初的相遇?」
雖然是大膽假設,但紫堂曜假設對了方向,月靈官很清楚的明白,若讓」他」的爹親重新選擇,即使結果一樣,他老人家說什麼也絕不願錯過與娘親的相遇與結 合,即使相知相守的美好時光短暫得有如曇花一現。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將會面對的,即使,即使只是朋友……」眼淚流了下來,月靈官不願他經歷爹親曾經歷過的事,可是眼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因為他自己已經不想阻止。
朋友,相伴四海遊歷的好朋友……嚮往,真的讓他好嚮往……
怎麼會這樣?
他努力過了,從以前就一直在努力著,努力想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想自己跟紫堂曜走得太近,讓一顆心失了分寸,沒想到一點作用也沒有,事情依然失了控制。
「朋友?」紫堂曜徵詢」他」的意思。
理智想拒絕,因為害怕以這樣失控的情勢發展,朋友,最後不只是朋友。
但情感的那一面卻讓他無法拒絕,怎麼也沒辦法將一句拒絕說出口。
從沒有作過這樣困難的決定,清靈的小臉靜靜的流著眼淚,遲疑了好久,最終,好困難,好困難的點了點頭。
朋友,他不想騙自己,他很想,真的很想要朋友,一個知己交心,一個紫堂曜這樣,人格高潔磊落的朋友。
「別哭。」很高興能得到共識,但紫堂曜可沒想要」他」流淚,」相信我,沒事,一切都會沒事的。」
「藥,解藥來了。」墨紫端著現制的解藥進來,有點嚇到,」怎麼了?怎麼哭了?」
「沒事。」接過藥,紫堂曜不願多談,親自把藥吹涼,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下。
墨紫不信沒事,但這時也沒機會讓她問清。
「神官說過,能為小官扭轉乾坤的靈珠眼下還差五個。」紫堂曜確認這件事。
「大少爺是說過。」仍然一頭霧水,但墨紫乖乖回答。
聞言,紫堂曜朝懷中的人意興風發的撂話,」不就是五個珠子,只要找到那五顆靈珠,一切問題都沒有了。」沒說的是,他早讓人布下天羅地網在追查靈珠的下落。
那股志在必得的氣勢很能說服人,墨紫聽得信心滿滿,就連總是悲觀看待搜尋靈珠工作的月靈官……也有那麼一點點心動了。
「好了好了,我得收拾收拾去,球球還在外邊玩,不看著它,也不知道它會把外面那堆藥材弄亂成什麼樣。」墨紫不想打擾,一等紫堂曜喂完,收起藥碗,趕緊找了個藉口退出房門外。
房裡,再次的剩下他跟」他」,再無其他人聲……
「相信我,我會幫『你』改變命運,『你』唯一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好嗎?」握著」他」的手,紫堂曜如此要求。
改變命運嗎?
要是今日之前的月靈官,一定會覺得這要求真是強人所難、不合常情與常理,可現在的他卻不這麼想,相反的,還覺得……信任紫堂曜,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未來,到底會變成怎麼樣呢?
他不知道,就跟過去往常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因為紫堂曜,因為源自紫堂曜的承諾,奇異的,對於未來,他心中不再只是純粹的悲觀。
雖然身子骨依然不爭氣,只因為定下了心,不再惶惶不安而已,便覺眼前一黑,意識就此陷入了黑暗,可不同以往 他期待,期待再次張開眼之後的人生。
未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