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之日,定安鏢局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一早就備好筵席,等著迎接女兒和乘龍佳婿回門。
語柔在嵇澤飛的陪同下,乘著轎子回到娘家,剛下轎子,便見大哥聶允謙和二哥聶允諒在門口相迎。
「大哥。」語柔親熱地上前拉住聶允謙的手,眼眶竟有些紅了。
「柔兒,怎麼了?」聶允謙對妹妹的反應有些驚訝,輕聲問道。
語柔搖搖頭。以前在家從沒細想過哥哥們對自己的好,誰知才嫁出兩天,就開始想念他們了。
聶允諒則瞭解地拍了拍妹妹的肩頭,眼神充滿溫暖。
聶家這兩位公子雖不似嵇澤飛文雅俊逸,卻也俊偉煥然。聶允謙身為長子,眉宇間自有一股逼人英氣,風度不凡。聶家老二則天生就冷漠嚴峻,不擅言詞。
聶允謙笑迎妹妹及妹婿進了鏢局大門,口裡客套地說:「柔兒沒給貴府添麻煩吧她。她自小就率性活潑,只怕會招惹公婆的不滿。」
嵇澤飛見到他們兄妹感情深摯,倒也放下身段,不再端著架子。
「沒有。語柔天性聰穎,很得我爹娘的心。」他說的是實情。全嵇府的人這兩天來倒有一半以上和她成了好友,其中最疼她的就屬嵇元成夫婦。連那個眼高於頂的銀月丫頭也成了她的密友,真是沒有道理!
「是嗎?那就好。」聶允謙沒有忽略嵇澤飛冷淡的語氣。他掃了妹妹一眼,並沒多問。
語柔打從一進門就開始和家中的人攀談起來,彷彿她已經離開數月之久似的,大夥兒見她回門連忙上前噓寒問暖一番。
除了管家嬤嬤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眾鏢師一聽見她回來,莫不衝出門來與她寒暄,尤其是林志海,在屋裡就嚷了起來:「柔丫頭回來了嗎?讓我瞧瞧,有沒有被欺負呀?」
「海叔,您說的是什麼話,柔兒會是被人欺負的料嗎?」語柔笑著撲進林志海的懷裡。
「是哦,看我糊塗的,你這鬼丫頭哪有吃癟的份?」
「是嘛!」
一老一小笑成一團。
嵇澤飛沒想到語柔在家中是如此開朗,聶家上下幾乎都和她打成一片,就連小丫鬟也都能和她有說有笑。
他理不清心中浮上的情緒是什麼,暖暖的、輕輕的、沒有壓力……
嵇家家規甚嚴,上下有分,從不逾矩,加上人丁單薄,因此整個嵇府益發顯得清冷空洞,這也是他不愛待在家中的原因。
聶鐵君和劉氏從正廳走出來,笑容可掬地來到他面前,「賢婿請進。」
「謝謝岳父。」他雙手抱拳,隨著聶鐵君到正廳去。
劉氏則拉著語柔的手,慢慢踱向靜樓。
「柔兒,聽說成婚那天澤飛去了鶯暖閣?」
「娘,您怎麼會知道?」語柔吃了一驚。
「你二哥不放心,又去嵇府外巡了一回,正好撞見澤飛帶了個小廝往鶯暖閣的方向而去。」唉!這個女婿或許真會誤了女兒一生。劉氏搖頭歎息。
「娘,別跟爹說。」語柔低下頭,先前的快樂全消失了。
「柔兒,嵇家老爺、夫人對你可好?」
「他們對我很好,只除了……」她頓住了。
「除了澤飛,是嗎?」劉氏瞭然地看著寶貝女兒。這樣的嬌美容顏為何吸引不了嵇澤飛的心呢?
「無所謂,我在嵇府已經交上許多朋友了,他們現在看見我都不會再在背後指指點點,這是好現象。」語柔不想和母親討論她和嵇澤飛的事。
「柔兒,你得想辦法和澤飛好好相處,畢竟夫妻一場,娘不希望你因為傳聞的誤導而一輩子守活寡。」
「娘,他喜歡的是鶯暖閣的沈千千,或許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別人吧。」她聽府裡的丫鬟說過這位名妓目前正是嵇澤飛的情人。
「你一點都不在乎嗎?難道你對澤飛沒有半點情意?」
「娘,基本上我認識他不過兩天,再加上他對我總沒好臉色,您想我會傻得讓自己去愛上這種人嗎?」
「但日後……」
「日後他過他的日子,我過我的生活,說好了互不干涉。」明明很慘,但她硬是端著笑臉說出來。
「柔兒……」劉氏為女兒心疼,忍不住拉著她的手垂淚。
「娘,您別哭啊!就算嵇澤飛不理我,我也能在嵇家好好過日子的。」她反過來安慰母親。
「早該把被擄的事向嵇家父子說明白的,現在可好,你得受多少不白之冤啊?」劉氏搖搖頭。
「現在什麼都沒有人會信了。」語柔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垂下頭。
娘兒倆的對話都讓躲在樓外的聶允諒聽得一清二楚。他雖少言,但對這個小妹的疼愛可未曾短少半分。
聶家的掌上明珠豈是嫁過去讓人糟蹋的?他沉吟了半晌,縱身飛下靜樓,決定想個辦法替妹妹擺平這件事。
歸寧宴在午時開席,聶家沒有大肆鋪張,只請了近親好友。眾人用完佳餚之後,男人們便留在正廳裡閒聊,語柔見左右沒事,便獨自回到靜樓中小憩。信步來到小徑,忽然聽見徑旁的一棵梧桐樹上傳來聲響,她抬起頭,赫然看見她那個當了山賊的堂兄小黑躲在樹上向她眨眼。
「小黑!」她驚喜地喊出聲。
「嘖!你別喊我的小名行不行?」小黑俐落地下地,窺了窺四周,不想被人瞧見。
「哎呀!小黑這綽號喊了這麼多年,誰還記得你那文謅謅的名字?」她啐了一聲,掩口而笑。
小黑原名聶琛,是個秀淨的名字,偏偏他從小就比常人黝黑,身材精健,因而家裡的人都喊他小黑,久而久之,誰也不叫他聶琛了。
他們相差兩歲,感情本來就不錯,前些年語柔的叔叔還把聶琛「寄放」在定安鏢局住了一陣子,兩個愛玩的人湊在一起足以鬧翻聶家的屋頂。
「丫頭,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聽說上回我那個呆頭手下將你誤綁回山寨之後,整個杭州城把你傳得很難聽,是不是?」聶琛雖然個性吊兒郎當、狂狷不群,但並不表示他粗心。這兩天他冒險下山到杭州便是為了堂妹的事而來。
「是又如何?嫁都嫁了,那些人的嘴巴也該歇一歇了。」語柔無奈地道。
「那姓嵇的傢伙沒有因此而冷落你吧?」
「有。都是因為你,害我遭人誹謗至此。」她假意掩面抽噎。
「柔兒,別哭,他真的以為你被我們毀了,是不是?」聶琛急道。若說普天之下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慌了手腳,那便是女人的眼淚。
語柔點點頭,還是遮著臉。
「那個王八羔子!我去替你把話說清楚,為你出氣!」聶琛破口大罵,轉身準備去正廳揪人痛扁一頓。
「等等!小黑,你這一去,被我爹撞見還得了?」她忙扯住他的衣袖。
「該死的,我就知道准出事,這下可好,害你被那些流言整慘了!」他大歎一口氣。
「沒事的,嵇澤飛不理我,我又沒多大的損失。反正都嫁過去了,我就當搬了個家,重新建立地盤嘛。」
瞧她說得輕鬆,聶琛的心可放不下,他伸手擁住堂妹的肩,豪爽地說道:「如果真的不想在嵇家待下去,就上山來找我。不能回定安鏢局的話,別忘了還有我小黑!」
「好!」語柔感動地點點頭,笑著依進聶琛的懷中。
這幕看似兩情繾綣的恩愛畫面全都被嵇澤飛看進了眼裡。
他本想喚春水請語柔整裝準備回嵇府,但到處找不到春水的影子,只好自己往後園走來。沒想到卻在靜樓前看見語柔與一名黑衣男子摟在一起。
他心中驀地劃過一道冷冽!
嵇澤飛定定地看著語柔與那男子有說有笑,一股莫名的煩躁直透心頭,牽扯著雙眉糾結,久久不能釋懷。
雖說兩人互不干涉對方,但她既已嫁進嵇家,就該謹守禮教,怎麼還能與其它男子曖昧往來?
難不成在嫁進嵇家之前,她已心有所屬?
這個想法讓他深感不快,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個出軌的人。
語柔和聶琛沒注意到他,兩人還是快活地閒聊著,直到前廳的人在喚著該回嵇府了,語柔才匆匆別過堂哥,回到廳裡。
語柔在拜別父母親時注意到嵇澤飛更加陰鷙的臉色,以為他已經感到不耐,轉身向大哥低聲問道:「爹有沒有對澤飛問些什麼?」
「沒有,都是聊些極客套的話。」聶允謙搖搖頭。
「那他幹嘛臭著臉?」她不滿地嘀咕。只要挨過今天,他以後就可以輕鬆過日子了,還有什麼氣好生的?
「柔兒,這嵇澤飛看似不羈,但生性機敏狂傲,心腸應該不壞,你若能好好與他相處,就算不能成為神仙眷屬,也能過得愜意。」聶允謙仔細研究過嵇澤飛,覺得他只不過用玩世不恭來掩人耳目而已。
「大哥,你不瞭解,他對我有極大的偏見。我被山賊所擄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認為都是我使他們嵇家成為杭州城的笑柄,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怎能指望他會正眼看我?」語柔早把事情看透了。
「你長得如此清柔可人,我相信他終有一天會喜歡上你的。」聶允謙輕拍妹妹雪嫩的粉頰。
「果真有那一天的話,我甘願當一天丫鬟供你使喚。」她輕笑一聲,回頭看著等在轎旁的夫君,又自嘲地歎口氣。
「你說的!」聶允謙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
「等下輩子吧!」她根本不敢奢望。
揮別了娘家的人,語柔心中不禁有些淒楚,往後的日子,她只有自己一個人面對了。
※※※
與其說語柔嫁進了嵇家,還不如說她只是「住」進了嵇府。
現在府裡的僕傭們都和她打成一片,她在下人面前絕不擺架子,真誠率真,待人和悅,一下子便贏得所有人的心,連那些原本背著她嚼舌根的人也都漸漸尊敬她、喜歡她。在他們的心目中,她的地位恐怕比嵇澤飛還要高呢!
此外,嵇元成和王氏對她就像對自己的女兒,彼此間早已培養出一份特殊的感情。平常語柔會學做幾樣小菜請公婆品嚐,有時她會陪嵇元成下棋、賞花,甚至陪他在書房中翻看嵇家的帳冊。嵇元成不只一次在夫人面前誇讚語柔的聰穎。
「原先我還擔心語柔會受不了下人們的指點,沒想到她在短短時間內就適應了咱們府裡的生活,還和銀月她們相處得極為融洽,真是出乎我意料。」王氏笑著向老爺說。
「虎父無犬女啊!我就知道她是個機靈的孩子。」嵇元成也對語柔的表現讚不絕口。
「真的,她用她的真心和笑容收服了府裡的人。」
「她還可以跟著我看那些繁瑣的帳簿,連一些我沒注意到的數字她都對得出來,真是個好幫手。」嵇元成啜了一口參茶,對語柔這個媳婦真是愈看愈滿意。
「真的嗎?我還以為她只會做些精緻的點心呢。」王氏一提到媳婦也笑逐顏開。
「她在女紅方面似乎沒多大興趣,倒是對商業方面的知識頗為豐富。」嵇元成輕捋鬍須,心中有了主意。
嵇家是個大地主,擁有無數的田地,一向以經營大宗米糧為主。杭州的米行幾乎都是嵇家的產業,他們甚至還供應江南其它地區的白米。因此在江南一帶,只要提起嵇家,人人都知道嵇元成是個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然而這麼大的事業,這些年都由嵇元成一人在負責。他的獨子嵇澤飛個性閒散、不受拘束,對經商沒多大的興趣,整日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儘管嵇元成試著讓他掌理一間米糧分行,他仍是放手不管,完全交由手下處理,把所有時間都耗在飲酒作樂上,讓嵇元成傷透腦筋。
但現在多了語柔這個俏媳婦,她頭腦清晰、心思敏捷,替嵇元成分擔許多對帳的工作,讓他覺得輕鬆不少。面對這個意想不到的情況,嵇元成興起了個荒唐的念頭。
「老爺,你該不會是想讓語柔去幫你經商吧?」王氏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圖。
「你覺得如何?」他似笑非笑地問。
「她的流言已經夠多了,你不怕再添一筆?」王氏不想讓媳婦再受人批評了。
「我不是要她出面,而是要教她整個米行的運作情形。你也知道,澤飛對家業一直漠不關心,現在有了語柔,她可以代替澤飛先接下嵇家的事業。」
「你不怕澤飛生氣?」兒子能接受這種事嗎?
「他?哼!放個美嬌娘不要,成天在外頭拈花惹草,他理應受點刺激。」嵇元成心裡早就有譜了。
「原來你都想好了。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讓語柔幫忙,還可以讓澤飛振作。」
「這主意不錯吧?」
「就依你吧。只希望別弄巧成拙。」
嵇元成笑著點點頭。忽地聽見屋外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忙攔住外頭倉皇走過的總管。
「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聽說少奶奶做了個特大的人形紙鳶,想讓它飛上天,誰知卻掉到池子裡去,丫鬟們都忙著幫她撿上來呢。」總管無奈地搖搖頭,對於少奶奶過人的精力和滿腦子的古靈精怪早已習慣了。
「哦?是嗎?咱們的媳婦還真好動啊!」嵇元成回頭看了夫人一眼,忍不住大笑出聲。
嵇府自從多了個語柔,彷彿多了幾十個人似的,以往死氣沉沉的庭園忽然熱鬧起來,想求個耳根清靜都不行。
「唉!要是她生做咱們的兒子該有多好?」嵇元成幻想著。
「老爺,你該期盼她為嵇家多生幾個像她這樣好動活潑的孫子才對啊!」王氏指正他。
「我可以這麼期盼嗎?澤飛根本配不上她!」
一提起這兩個相敬如「冰」的孩子,夫婦倆就黯然地垂下頭。
嵇澤飛一天不碰語柔,他們期盼有個孫子的夢想就永遠不會實現。
剛從外頭回來的嵇澤飛當然不知道正廳中兩老的心思,他一進門立刻被吵鬧的人聲引得走向東邊的花園,然後在一群大聲嚷嚷的僕傭之間,他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的妻子正在池子裡游水!
語柔左手高舉著一隻殘破的紙鳶,在荷花池中撥水前進。池水沾濕了她的髮絲、衣襟,雲層中洩下的陽光灑遍她的全身,池裡的荷花圍在她身邊,遠遠望去,她宛如荷花仙子,絕艷逼人!
他被這副景象震懾得不能動彈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她雖然各過各的日子,但他察覺到整個嵇府因為她而逐漸有了生氣,下人們對她也日漸撤了心防,對她的流言幾乎絕口不提。她不知用了什麼伎倆,短短個把月就收買了所有的人心,還包括他的父母親。
而他們互不干涉的協議成立之後,她幾乎就沒把他當嵇家的人看待。同住在玉澤軒,她能對一個小廝和言悅色,偏偏對他視若無睹,兩人擦肩而過時,她可以目不斜視地一閃而過,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說真的,這種「忽略」比吵架還教人難受。
本以為他刻意的冷落會讓她痛哭流涕,一個人躲在房內抑鬱寡歡,誰知她反而招搖地在嵇府當起千金小姐來了。她每天愉快地過日子,又蒙公婆的恩寵和下人的擁戴,哪來的閨怨可生、愁緒可煩?
反倒是他,愈來愈分不清心中那股詭譎的怒潮為何而來?他每日外出花天酒地,心思卻老是靜不下來,連沈千千也發覺他的恍惚,不只一次地取笑他說:「當心花不醉人人自醉!你啊,心動了!」
「胡扯!」他斷然斥道。
他與沈千千之間纏繞著曖昧的情感,兩人雖不是真的情投意合,但算是知交,早先的愛慾早已淡化為十足的默契,常能把酒言歡,道盡心中無限事。因此,沈千千算是最瞭解他的人了。
「聽說尊夫人的美麗更勝於我,這樣柔媚嬌俏的女子,你怎麼捨得冷落?」
「過分率性、不知進退,沒有大家閨秀應有的風範,徒有一張麗容又有何用?」
「你是要娶個惺惺作態的女人,還是要純真善良的姑娘?搞清楚,陪你過日子的是人,不是那些規範教條。」
「那又如何?我娶她已經是善待她了,不然以她那不清不白的身子,有哪個男人會要她?」
「怎麼連你也有這種觀念?」沈千千氣極了,來青樓左擁右抱的人竟可笑地要求妻子的貞潔,這些男子真是該下地獄去。「你要真存有這種心思,等於也在私底下嫌棄過我,那麼以後別再來鶯暖閣找我。」
被沈千千數落一頓後,他再無心作樂,怫然地早早回到家中,沒想到一進門就撞見這令人氣結的情況。
他妻子玲瓏的曲線在顯透緊貼的衣衫下若隱若現,而她還不知羞恥地讓家丁將她拉出水池。
「你在幹什麼?」他怒容滿面地上前打斷他們的喧鬧。
「姑爺。」春水詫異地看著他前來責問。
「少爺。」僕傭們紛紛欠身行禮,瞄了一眼他山雨欲來的憤怒神色。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他指著猶如出水芙蓉的語柔,又急又氣地罵著。
「放紙鳶啊!」語柔神色自若地迎向他。
「放紙鳶放到水裡去?」他不自覺提高音量。
「它掉進荷花池,總要有人去撿起來吧?」她看著他的怒容,毫不在意地拍掉身上的水滴。
「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嵇府的少奶奶在下人面前這般輕佻,成何體統?」他有種要脫下袍子遮住她姣好身軀的衝動。真是的,她都沒發現下人中也有男人嗎?
「奇怪了,說好互不相干的,你幹嘛又衝著我生氣?」語柔睨了他一眼,身子已開始發抖了,秋末的天氣,即使在江南也有些涼意。
「府中的紀律都被你破壞了,你還在這裡瞎鬧?」他不該這麼在意她的,但是,他就是該死的忍不住……
「我……哈啾!」她瑟縮了一下,話未出口先打了個噴嚏。
「小姐!」春水擔心地看著全身滴水的語柔,怕她著涼。
「姑爺,讓小姐先進屋裡換衣服吧,這種天氣很容易著涼的。」
「哼!明知容易著涼,就不該做些蠢事!」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自從聶語柔進門後,他的每根神經似乎都處於備戰狀態。
「哈啾!」語柔又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道:「放心!我身子骨硬朗得很,不勞你費心。」
僕傭們早就被嵇澤飛的怒火燒得抱頭鼠竄了,哪裡敢留在原地看好戲。
「春水,還不快帶你家小姐回房去?難道還要在這兒丟人現眼嗎?」他哼了一聲。
「口口聲聲說怕我丟你的臉,難道你在外頭胡來就不丟人?杭州城誰不知你嵇澤飛是個無可救藥的浪蕩子?你怎麼不檢討自己又替嵇家折損了多少顏面?」語柔瞪了他一眼,憤而把紙鳶丟在地上。
她不去管他,他倒先招惹她來了?
「你說什麼?」嵇澤飛一把抓起她青蔥般的纖手。
「別總是把『家醜』的帽子硬扣在我頭上,你自己也清高不到哪裡去!」高昂的玩興被打壞了不說,他還窮兇惡極地責備她!語柔再也忍不下這口氣,大聲地抗議。
「啪!」
一個巴掌甩在語柔的玉頰上,倏地浮現出五條紅印。
「姑爺!」春水驚喊一聲,撲向猶自驚愕的語柔。
嵇澤飛也被自己的行為嚇住了!他從未想過會打一個女人,而且還是自己過門不久的小妻子。
語柔的驚駭和羞辱瞬間化為淚水,迅速地湧出眼眶,滾落臉頰。
「好!你狠!」她迸出這句話,腳步踉蹌地衝回玉澤軒。
「小姐!」春水大叫一聲,又回頭對呆愣的嵇澤飛道:「姑爺,小姐從沒有惡意,為什你要這麼對她?為什麼?」她不等他的回答,就追著語柔而去。
嵇澤飛呆立當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這種心疼的感覺陌生得教他害怕。
他是怎麼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變得暴躁易怒,完全不像他原來的性子,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脫離了常軌,思緒大亂?
會是因為聶語柔嗎?
他不明白地搖搖頭,覺得所有的事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