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你什麼時候戴起眼鏡的?我怎麼不知道?」愛凡看著東方羽臉上那副淡褐色的墨鏡,奇怪地問。
「沒什麼,只是最近眼睛不太舒服,所以就去買了。」
「眼睛不舒服?還好嗎?」
「別擔心,我只是覺得戴上眼鏡會舒服些,沒什麼毛病的。」
愛凡皺起眉頭,心裡那陣恐慌又油然而起。「你最近變得好奇怪,我……」
段元廷微微一笑,揉揉她的髮絲,安撫著她。「不要胡思亂想,沒事的。」
愛凡歎了口氣點點頭。
真的是她多想了嗎?
正帶著文森參觀台北美術館的愛凡,想起今天早上跟東方羽的對話,忍不住又歎起氣來。
文森將視線從畫作移到愛凡憂慮的小臉,關心問:「愛凡,怎麼了?」
愛凡笑了笑。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羽最近不知道在想什麼,心裡有點擔心罷了。」
「你擔心他突然恢復記憶,想起以前的事嗎?」
愛凡沉默地點點頭。是的,她的確擔心,擔心他的過往、他的記憶。
或許,她壓根無法接受他的過去呢?他會不會有一個真正的未婚妻或妻子,正在心心唸唸地等著他?
她可以像現在這樣自私地不放他走嗎?她又放得下嗎?
正在文森想安慰她時,三個高大的男人筆直地朝他們走來,停在愛凡的面前,其中一名男人開口說:「何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們想和你私下談談。」
「有什麼事嗎?」她又不認識他們。
文森感到不對勁,跨前一步擋在愛凡身前。「你們是誰?」
這時他才注意到原本參觀的人群竟都消失了,偌大的展覽廳只剩下他和愛凡兩人,還有這三個意圖不軌的男人。
帶頭的男人威脅文森說:「不想麻煩上身的話,我勸你最好安靜一點!」隨後向身後兩名男人示意。
愛凡不明所以地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壓住,動彈不得。
帶頭的男人冷冷笑道:「何小姐,其實我們原本不會對付你,只能怪你運氣不好,偏偏是東方羽的女人。」
羽?他們認識羽?為什麼?
被另一名男子擋住的文森,看見他們正拿著一支裝著奇怪顏色液體的針筒,準備往愛凡身上注射,文森驚恐地大叫:「你們在做什麼?那是什麼東西?」
愛凡的眼睛也因恐懼而大睜,但用盡力氣卻無法從兩個男人的手中掙脫,只能眼睜睜地讓他們注射奇怪的液體,針筒裡的深綠,綠得叫人毛骨悚然……
不到五分鐘,愛凡就覺得四肢虛弱無比,全身顫抖,冷得像在北極,寒意從全身的骨骸裡竄出,帶著尖牙似的刺激著她每一根神經!
她終於忍不住虛軟地倒向地面……
文森望著她臉上的死白,心驚的大叫:「愛凡!」
男人們放開了她,像是丟棄一個垃圾一樣毫不留情,文森既氣憤又痛心地緊摟著昏倒在地的愛凡,看見她的血色漸漸褪去,恐懼又油然升起。
帶頭的男人對紅了雙眼的文森交代道:「放心,她死不了的,去問東方羽,我想他已經拿到解毒劑了。還有告訴他,這次只是一個警告,如果他肯跟我們合作,他的女人保證不會有事。反之,他就準備下次替他的女人收屍!」
三個男人轉過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文森眼尖地見到瑟縮在一角的美術館守衛,對他喊著:「電話在哪裡?!」
他們到底是誰?東方羽到底又是什麼人?
文森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愛凡,雖然憂心仲仲,但看見她臉上的血色逐漸恢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轉頭盯著坐在床邊的東方羽,想起先前那個男人所說的,只有東方羽能救愛凡,事情也果真如此,便皺著眉開口問道:「她會有事嗎?」
他們對愛凡注射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東方羽擁有解藥?
文森覺得這個男人越來越謎樣,而且越來越危險!
段元廷沒回頭,仍舊看著床上心愛的女子。「不會,十二小時之後,如果她還是沒醒,再幫她注射一次。」他指著茶几上的另一支解毒劑。
沒想到真被南炙和向鳴海給料中,他們還擁有那個女人留下來的毒藥。
「那你呢?」文森敏感地聽出了他話裡離去的意味。
段元廷修長的手指輕撫過愛凡依然蒼白的瞼蛋,內心的憤怒如火燎原。
「我要離開幾天。」他不會原諒那些人的,他們必須為傷害她而付出代價!
但是他一個人的力量不夠,他必須先找回記憶,才能拼湊出整個事件的始末。
為了保護她,即使那些記憶是痛苦的,他也願意承受。
顧不得打斷他的沉思,文森從椅子上站起,憤怒又心焦地問:「你到底是誰?跟那些人又有什麼關係?」
段元廷終於回過頭看著焦慮的文森,淡褐色鏡片掩蓋了他的情緒。
「我還不是很清楚,但是,你跟愛凡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他將自己屏除在外的態度,讓文森氣惱。 「你有沒有想過,她醒來之後要是見不到你,會怎麼想?」
「她的安全比較重要。」
「如果那些男人又來了呢?你不在,要愛凡怎麼面對?」文森對於他的放心,不能理解。
段元廷冷冷地看著他。 「放心,會有人保護她的。」隨後對門外說:「莉亞,出來吧。」
話一落,房外走進一個冷艷無雙的女子,腳步卻輕柔得有如鬼魅一般。
女子一出現,文森心一驚,他根本不知道這屋內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在!
女子壓根沒有理會文森,只向段元廷公事化地道:「今晚的通路已經安排好,你可以放心離開了,到了上海,閻封會去接你。」
段元廷點點頭。 「謝謝你,還有這幾天要麻煩你了,在我回來以前,請你好好照顧她。」
卿莉亞是閻封親自訓練的女弟子,從十歲起就跟在閻封身邊,不只屬於暗影,更是暗影中的佼佼者,只要有她在,他可以放心地暫時離開。
「我會的。」女子應了聲,情緒毫無波動,像個機器人。
「文森,至於你,也許回法國對你比較好。」
文森皺起眉頭,堅決地否定。「我不能這樣放下愛凡。」
段元廷也絲毫不肯讓步。「愛凡有莉亞,而且莉亞只負責保護愛凡,若情況危急,她不會顧及你的。你要想想愛音,也許她會需要你。」
一聽到這,文森頓時憤怒得不能自己。「你說愛音也有危險?」恐慌嗆滿他整個心胸。
見到文森這副模樣,段元廷揚起淡淡的笑意。「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應該不會對付愛音,不過愛凡的確說過,愛音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家人聯絡了。」
他很清楚愛音根本不會有危險,不過是要文森正視自己真正的感情罷了,他看厭了文森老是跟在愛凡後頭,他就算再大量也有個限度。
一想到愛音可能也會遇到危險,文森氣紅了雙眼。「你說什麼!之前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段元廷沒有絲毫歉意,眼神依舊冷淡。「對不起,情況危急,我也只能顧及我所愛的女人。而你,現在也必須選擇—愛凡還是愛音?」
接觸到段元廷幾近逼問的眼神,文森心一震,因為他居然毫無疑問地選擇了愛音,而不是他一直以為愛著的愛凡。曾幾何時他掛念的人變成愛音了?
而眼前這個認識他不到兩個月的男人,居然比自己還清楚他的心意?
「可惡!」文森忍不住心煩地耙了耙頭髮。
段元廷轉身又向卿莉亞交代。 「莉亞,再麻煩你一件事,安排今晚到法國的飛機,讓文森離開。」
卿莉亞沒有多話,只點了個頭,隨後轉身離去。
「去收拾行李吧。」段元廷知道文森已經心急如焚,而且他越早離開對他越安全,自己也沒有心思再多保護一個人。
文森琥珀色的雙眸起了紅色的血絲,痦啞著聲音道:「你怎麼會知道連我都不清楚的事?」
段元廷輕搖了下頭,為這個男人的遲鈍感到難過。「因為愛音一直都讓你很放心,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自然不會注意到你的感情老早因為她有了變化。」
文森沉默了,因為在離開法國之前,他不但拒絕愛音的告白,甚至還深深地傷害了她。
那麼他還有機會嗎?能再次得回她嗎?
段元廷不再理會文森,只想在離開前獨自與愛凡共處。「去吧,你的女人要靠你自己保護,若有任何問題,打這通電話,自然會有人出面幫你,但我希望你不會用到。」
文森接過紙條,感激地看了段元廷一眼,便起身離開房間,準備收拾行李。
他知道這個謎樣的男人,絕不會讓愛凡陷入危機。
房間內,只剩下即將離去的段元廷和依舊睡得深沉的愛凡,段元廷緩緩摘下眼鏡,露出與母親極為相似的美麗雙眸,一雙他從小引以為恥的雙眸。
母親的毒害居然到她死了,還不能滅絕嗎?
沉痛地看著心愛的女子因自己而陷入危險,她的生命差點因自己而消失,段元廷緊握著雙拳,對床上的愛凡緩緩說道:
「我會保護你的,不管用什麼方法。」
上海 東方集團總部
已是初冬,街道上的樹葉紛紛隨風而落,寒冷的空氣宣告著嚴冬的來臨。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一轉彎,一片佔地廣闊卻又不失隱密的綠蔭之地——大上海,無人不曉的東方集團總部就座落在此。
通過綠蔭林道,車子駛到宏偉的大門前,一陣紅外線掃過車身後,鐵門才應聲開啟。
門內的一景一物勾起段元廷的模糊回憶,那片寬廣的人造庭園和水池、一片綠地和那棟傍著山丘的白色建築。
閻封將車子駛到白色建築內的正館前,大門前有兩座栩栩如生的白色石獅,大門下的一塊檜木區額豪氣干雲地寫著三個大字—正氣館。
段元廷和閻封下了車,見到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正漾著神秘的微笑看著他。
段元廷皺了皺眉,自己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男人老是笑成這樣,但也覺得很自然。
奇怪,為什麼他老覺得自己該記得這個男人,尤其是這個男人微笑時。
男人對於他的反感不太在意,反倒覺得很正常,逕自開了口:「歡迎回家,元廷。」
一聽見他的聲音,段元廷隨即想起跟這個男人有關的記憶。「我記得你。」
衛遲晉,八俊的頭頭。
怎麼可能忘得了他那副老是似笑非笑的算計模樣?這男人心機深沉得可怕,當他笑起來,準沒好事發生!
或許是這樣,潛意識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別忘了這個可怕的男人!
「很好,我想你也忘不了我。」衛遲晉挑了挑眉,沒有太驚訝。 「走吧,其他人已經在等你了。」
正氣館內的其他五人一接到段元廷回到上海的消息,也陸陸續續回到總部,三個多月不見,他們正摩拳擦掌地等候他的大駕。
這個死小子逍遙了好一陣子,卻苦了他們五人得收拾他的爛攤子!
「媽的,你這死小子總算肯回來了!」見到段元廷的身影,首先發難的還是依舊氣憤的南炙。
在台灣已經先見過面的向鳴海,從躺椅上抬起頭,一副傭懶地說:「元廷,別理他,他因為你而沒辦法跟小紫度蜜月,到現在還在記恨呢!」只是,他什麼時候不回來,偏偏挑個一大早,害他美容覺都沒睡好。
南炙白了他一眼。 「誰會為這種芝麻綠豆的事情生氣!」他氣的是他居然忘了他們!
同樣一大早就被挖起來的白川慎,脾氣也不太好,斜靠著館內的圓柱,冷淡地問:「以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他一定會找這小子算之前那筆帳的,不好好整他一下,難消心頭之怒!
「不是很多。」南炙和白川慎的氣憤,在閻封接機的路上,他已經略知一些,也就不再覺得奇怪,反倒對他們有了歉意,看著自己的兄弟在他們面前自殺,任誰也不會覺得好過。
砰!
段元廷反應迅速地閃離從身後飛來的一枚小型炸彈。
他原本站的位置上,原木地板上被炸出了一個大洞。
同樣從躺椅上跳起來的向鳴海,氣得朝一進館內就丟炸藥的刑徹大喊:「徹!你是哪根神經不對勁啊?」可惡,害他美麗的指甲斷了!
一身休閒服的刑徹剛從工作室趕來,對於向鳴海的吼叫不是很在意。
「以毒攻毒。」看炸一炸,段元廷會不會就這樣恢復所有記憶,順便也試試火藥的新樣品。
向鳴海一聽,氣得想扁死這個只會玩火藥的男人。
「你這白癡!以毒攻毒不是這樣用的吧?還有,你裡頭放了多少炸藥,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他是想炸掉整座正氣館嗎?
沒有理會向鳴海的怒氣,刑徹蹲在地板上,仔細觀察著新樣品的成果,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放得有點多,下次放少一點。」
「你!還有下次!」
透過與瞳色相似的鏡片,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夥伴們,段元廷難掩心中的激動。
衛遲晉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看來連徹也還在記恨你的事,元廷,你這一消失,惹惱了不少人。」
當然還有他。
「他的擅自行動,我們還沒處分呢!」門口傳來一陣渾厚的老邁聲音。
衛遲家族的長老站在玄關前,面色極為嚴肅地看著段元廷。
「大長老!」其他人收起喧鬧的神色,恭敬地說。
衛遲長老緩緩地步向段元廷。 「你想清楚了嗎?要得回過往的記憶,或者選擇新的身份?如果重新回到集團,我們可以稍後再決定你擅自行動的處分,不過以現在的醫療,可能沒有辦法讓你馬上恢復記憶,這一點我們會請王子幫你。」
段元廷點點頭。「我知道了。」
「至於那個台灣女人,你最好放棄。」
段元廷的劍眉緊蹙。 「為什麼?她跟這一切無關,而且是她救了我。」
衛遲長老哼了聲。「你也救了她父親的公司不是嗎?等風波過去,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她有瓜葛。」
「我不能接受。」失憶前他或許會聽眼前這個長者的話,但現在他不會隨意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
衛遲長老臉色變得難看,語氣也相當堅決。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她出生於一個平凡家庭,跟你的背景相差太大,身為八俊的妻子,承受的壓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她能受得了隨時失去你的可能嗎?她能接受自己可能隨時被犧牲嗎?」
一旁的南炙有感而發地說:「大長老,這未免太不通人情,小紫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但當初你們並沒有反對啊?」什麼時候大長老突然變得這麼不通情理了?
「小紫不同,她是八俊家族的人,有著相同的背景,從小就知道必要時會被犧牲,而且衡方家族的人都會保護她,我們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她的安危。而現在為了保護那個台灣女人,還必須借用到『暗影」的莉亞,太過大材小用了,『暗影」是為保護主子而設的,要不是看在她救了元廷的份上,她哪有這種榮幸!」
「大長老!」
衛遲長老揮手打斷南炙的話,又對段元廷說:「元廷,你要想清楚,選擇集團或是那個女人?不過,你若選擇她,我們也沒有義務再保護你們。」
段元廷淺褐色的眸子泛起深寒的冷意,冷笑著。「在這樣的條件下,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很好。晉,接下來的事由你安排。」說罷,衛遲長老便留下一屋子人,緩緩離去。
「這是什麼鬼話啊!」大長老離去後,南炙替段元廷氣憤不平。
長老的話不就擺明身為八俊的一份子,都不能選擇自己心愛的女人嗎?
衛遲晉沒有多說話,只對段元廷輕聲道:「元廷,今天你先休息,明天我們還有很多的事要商量。」
段元廷閉了閉眼,眼前閃過愛凡的倩影,歎了口氣。
沒想到為了保護她,居然得選擇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