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兒恰恰 第七章
    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許潔第一次見到她。楚純不安的坐在這個陌生而豪華的大客廳裡,一雙清澈的星眸好奇的打轉,最後落在緊鎖著眉、直盯著她看的許潔身上。

    如果她不是個白癡,那該有多好呢?楚家怎麼會有這樣的孩子?許潔厭惡地別過了臉。

    「媽……」張錦琳怯怯地喚了一聲,看了心愛的女兒一眼,她鼓足了勇氣啟口道:「讓小純住下來好嗎?小茜出國了,我爸媽年紀又大了,實在沒有人可以照顧她……」

    許潔放下了手中的保溫杯,擦擦早已白髮斑斑的鬢邊,疲倦的回道:「人都直接帶回來了,還需要問我的意見嗎?」

    「奶奶,」楚堯也開口了,「我已經開始上班了,爸爸工作也忙,家裡多個人,您也比較有伴嘛!」

    對她這個寶貝孫子,許潔可是絕對的順從,只不過,她逮到機會也不忘提醒。

    「想找人給我做伴,你就趕快娶個老婆。你都三十了,再不結婚,我都要進棺材了。」

    「奶奶……」不是他不結婚,而是他對楚純的感情這麼深,他要如何將這樣的感情投注在另一個女子身上?

    當他為難地將目光移向無邪的楚純時,他倏地一愣,在那一瞬間,他竟眼花的以為他看見了靜玟的臉,他看到她那張攤在陽光下的笑容,他倏地一愣,倉皇地別過了頭。他這種異常的反應,竟讓天真的楚純察覺,她柔軟的小手攀上了他的,關心的對他一笑。

    楚堯微怔,再次望向她時,她純真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絕美笑顏在他心湖泛起陣陣柔情,他心疼地望著她——他所愛的妹妹。

    許潔站起身,七十多歲的老邁身子,只剩下一身傲骨硬撐著,她的目光依然凌厲,心胸依然狹窄,在走過了三分之二個世紀,她已經拒絕去接受時代的變遷。

    「我老了,說的話沒人要聽了。」這是她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每次她丟下這樣一句話,整個楚家就瞬間被凍結,每個人連大氣也不敢放肆地喘一下。

    楚純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楚堯去上班了,一整天媽媽都陪著她玩,下午爸爸還偷溜回家看她,她並不認識她的爸爸,只覺得那個陌生的老好人抹著淚水看著她,又抹著淚水離去,她也看見媽媽總是無奈的歎息,似乎把眼淚全都吞進肚子裡。她沒有再看到奶奶.也始終無法理解自己的處境,直到深夜,她終於不知所措的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純!」楚堯一下樓,驚見她正推開大門,身上只穿著睡衣,赤著腳往外跑,他趕緊追了出去,在庭院抓住了她的手。

    楚純驚嚇地尖叫了一聲,猛地回過頭,滾落的淚水如潰堤的水庫般大量洩洪。

    「堯……」楚純無助地哭了起來,悲聲喊著,「小茜呢?我想小茜,還有阿公、阿媽……還有小黃,小黃要帶純去抓蝦……小茜說故事……小黃在哪裡?」

    「純……」楚堯再也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撫著她柔軟的發、她發顫的背,溫柔的問:「這裡不好嗎?你不喜歡嗎?你覺得寂寞嗎?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不害怕?怎樣才能讓你快樂呢?

    「純……我陪你,我說故事給你聽、照顧你,好不好?你別哭了。」

    他柔聲哄著,卻令楚純哭得更凶了,她像個鬧彆扭的孩子一樣的尖聲哭泣,跳離了他的懷抱。

    「我要阿媽抱我睡,我要小黃,把小黃還給我、還給我……」

    她這麼一哭鬧,立刻驚動了楚家上上下下。

    楚純跑向花園,跪在草地上往花叢裡鑽,一面呼叫道:「小黃、小黃,你出來。小黃,你在哪裡?」

    「純。」楚堯衝過去,把弄髒了衣服的楚純拉起來。

    但她卻生氣的甩開他的手,又往花園裡跑。這時,傭人、張錦琳和楚向麟全都跑出來追她,嚇得她哭叫得更厲害了。許潔寒著一張老臉立在門前,幾乎快要忍無可忍。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楚純整個人瑟縮在修剪整齊的矮樹下,渾身沾滿了碎草泥巴。

    楚堯不管她的哭鬧,將她抱了起來,他的臉上被她抓了一道,胸口被她捶了好幾拳,但他仍柔聲哄著她。

    「純,別慌、別哭,我帶你去找小黃……」

    楚純這才稍稍冷靜下來,小小的肩膀不停地抽搐著。

    眾人回到門口,卻沒人敢再踏出一步,許潔那張含怒的臉,教眾人全屏住了氣息。

    但楚堯沒有停下腳步,他甚至無視於許潔的怒容,繞過她走進大廳。

    「小堯!」許潔回過身斥道。

    楚純被她的吼聲嚇了一跳,哽咽聲馬上停止,怯怯地往楚堯的懷裡縮。

    「你要幹什麼?」許潔似乎還在隱忍脾氣,但每個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

    楚堯沒有回頭,他心疼的目光只停留在嚇壞的楚純臉上,平靜的回道:「帶她去找小黃。」

    語畢,他將楚純交給女管家,吩咐她幫楚純洗臉、換衣服,而他自己也上樓換衣。

    許潔氣壞了的跌坐在沙發上.眾人又是一驚,趕緊圍過去攙扶她,許潔咬牙地一揮手,把氣全發在張錦琳身上。

    「還好現在是晚上,要是教別人看見了,楚家還有臉見人嗎?你們要照顧她是吧?那就最好保證她不會再鬧事。」許潔氣呼呼的吼道,下人們趕緊拍撫她幾下背脊,扶著她往臥室走去。

    楚堯知道楚純這麼一鬧,無疑是讓她完全在這個家裡完全失去了地位,但他們堅持的緊握著她的手,不讓遺憾再次重演。對許潔而言,她受到更大的打擊不是別的,而是楚堯首次對她的反抗吧!

    張錦琳坐在地上,淚眼望著這一對出色的兄妹,忍不住心痛她哭泣。

    「媽媽真是沒用……」

    「媽。」楚堯蹲下身子,大手輕覆上她的肩。

    張錦琳一接觸到他溫柔帶笑的眸子,心全暖了起來。

    「不管奶奶說什麼,我一定要留下純。」

    三十年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和她這個優秀冷靜的兒子如此的親近,感動的熱淚再度淹沒了她。

    楚堯起身,他渾然天成的氣勢幾乎令楚向麟自慚形穢,楚堯望著他那沉默得幾近懦弱的父親,忍不住歎息。

    「爸,純也是你的女兒啊!」

    楚向麟羞愧的垂下頭,他難道不知道嗎?但他要如何推翻現有的命運呢?

    從上一代他的父親入贅到許家,靠女方的財力建立起楚氏企業後,這個家裡就沒有男人的地位了,父親鬱鬱而終後,大權始終掌握在許潔的手上,他娶了張綿琳,已經是許潔待他最寬厚的事了。

    多年下來,他甚至後悔娶了善良的她,造就了這一群不幸子女,這些全是他的軟弱與自卑造成的,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楚堯只能搖搖頭,帶楚純出門。

    他心想,就算只有他一個人戰鬥,他也要堅持到底。

    他帶著楚純出門到夜市逛了一圈,買了一隻黃色小柴犬給她。

    楚純興奮的抱著小狗親了又親。唉!只有看見她的笑容,他鬱結的眉宇才能得以舒展。

    「純,以後你也是媽媽了,不可以再哭了喔!」他在車上對她說。

    楚純抱著小狗直點頭,笑得比霓虹燈更加璀璨。

    「純是小黃的媽媽,堯是爸爸。」

    楚堯一愣,怎麼……他又想起了靜玟,還有她的兔唇寶寶。她那副羞澀的、帶一點天真且可愛的表情對他說,你可以當他的乾爸爸啊……「小黃,叫媽媽。」楚純親膩地與小狗的鼻子相觸,又把小狗湊向楚堯臉邊笑道:「叫爸爸。」

    楚堯伸手撫著小狗毛絨絨的身體,那細膩的觸感融在他的手心,融化了他冷寂的心頭,他不禁喟然一歎,輕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純……」

    一聲柔聲的抱歉,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心碎,在禮教的束縛下,他被限制住了,又不被允許的感情出軌、不受祝福的悲情際遇……又豈是一句抱歉可以彌補的,就算留她在身邊,他卻愈覺得空虛。

    他到底是想彌補自己對她的不平等對待,還是自私的只想佔有她的笑顏?他自己也理不清了。

    這世上的好人還真不少呢!靜玟喜孜孜地從離家不到五十公尺處的超市拎著寶寶的用品走出來。她剛才和店長聊了一會兒,店長答應僱用她當早班收銀員,還可以帶寶寶去上班,只要把他擺在櫃檯裡不吵鬧就行了。

    想到這份工作離家這麼近,她簡直開心極了,她正計劃著再找個兼差的工作,畢竟,有了懷安,她的開銷比以前多了許多。

    穿過公園,就到她住的華廈了,但今天她卻被圍觀在公園前的一群男女老少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奇地鑽進人群裡,這個公園平常只有這附近住戶的老人及小孩走動而已,什麼時候有引起眾人圍觀的新鮮事發生了?

    她一看,立刻與眾人一樣先發出了驚艷的讚歎。

    一名倚坐在草地上失神落魄的女子,宛如精雕細琢的洋娃娃般地美麗而不真實,她一襲如瀑直洩的烏髮垂直及腰,細緻粉滑的臉頰卻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那半掩如羽扇的濃密睫毛掩不住她渙散而無法聚焦的盈盈水眸,這樣一名絕色出塵的美女靜坐在公園裡,宛如石頭一般地文風不動,圍觀群眾除了驚艷之餘,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

    「怎麼了?怎麼回事呀?」靜玟好奇的抓了一個人詢問。

    「不知道,聽說她昨晚就坐在這兒呢!」

    「有人報警,警察也勸不走她。」

    「她好像很怕人,尤其是男人,只要男性一碰她,她就打人,我看她是瘋了。」

    靜玟望著那名憔悴的女子,想起不久前也曾流落街頭的自己,若不是楚堯的幫助,今天她和懷安也許還在街頭流浪呢!

    遠遠的,她看見又有人找了兩名管區警察走過來,她立刻有了決定。

    靜玟跑到陌生女子的面前,蹲下身細聲對她說:「小姐,你一定不希望警察來帶走你吧?我就住在前面,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先到我那裡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沒有反應。

    靜玟自作主張的扶起她,笑著對圍觀的人解釋,「別擔心,她只是迷路又生病了,請大家別大驚小怪,我會帶她去看醫生的」

    「小姐,你認識她?」

    「認識、認識,剛剛一時認不出來,真是不好意思。」

    靜玟笑瞇瞇的朝眾人點點頭,扶著她遠離這群閒言閒語的三姑六婆、

    回到家中,靜玟扶她在沙發坐下,放下她買的東西,順便繞到房間看懷安,發現小傢伙正睡得安穩,她滿意地笑著關上門,又忙著找出一套輕便的運動服來到她面前。

    「小姐,你要不要先洗個澡?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對了,我叫靜玟,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一夜未眠,也沒有吃東西,她的確是累壞了,但再怎麼累,卻怎麼也麻痺不了她心中那股錐心之痛。沒錯,她是楚茜,一個始終被命運擺佈的女子,她恨自己愛得太快、太無知,太輕易地卸下了自己的防備,如今落得一身的傷,一身難以平復的傷……而她一顆眼淚也沒有掉,只因在那一瞬間她頓悟了,她早該認清她本來就不該談愛情,她本來就應該活在恨意築起的黑暗世界裡。

    她默然地看著眼前這名清秀可人的女孩,在靜玟眼中的真誠,是她最痛恨的一種表情,她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有這樣一雙真誠眼睛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告訴我,雖然我可能沒有能力幫你的忙,可是我可以聽你訴苦。我只有一個人住,不!還有我的小孩,我自己也是寄人籬下,不過,多照顧一個人我還有辦法。」

    她不但真誠,還熱心過了頭,楚茜不懂,為何她碰到的每個人都不時的在提醒她的狼狽?為何每個人都愛探觸她的心事?她完全無法理解。

    突然,一陣嬰孩的哭聲打破了兩人之間一冷一熱的對視。

    靜玟幾乎是立刻跳起身,原本可愛而熱絡的笑容,此時又因那一聲強勁且充滿生氣的哭聲更顯得動人。

    「抱歉,你稍坐一下,我兒子醒了。」

    楚茜冷眼看著她跑進跑出,沒多久,她手上已經多了一個蠕動的小嬰兒,才出生的孩子,卻充滿了生命力地咆哮著;楚茜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嬰兒,她愣愣地呆望著他,更被狠狠地嚇了一大跳,這小孩竟然和以前的她一樣——有一張醜陋的兔唇。

    「懷安乖,不哭不哭,你看,有一個漂亮阿姨在看你喔!」靜玟笑哄著他,渾身透露著強烈的母愛。即使她還這麼年輕,即使她生了一個兔唇寶寶,她卻是這麼的驕傲,這麼的寵愛地親吻著孩子,直到孩子不再哭泣。

    記憶中,不曾有人這樣抱過她,也不曾有人這樣哄過她,印象中那個小小的楚茜,總是一個人躺在小竹籃裡,餓了、哭了,阿媽才會來餵她,在她小小的記憶裡,只有一個旋轉的小風車始終陪伴著她,沒有人願意抱一個不聽話又醜陋的小孩,沒有人……

    「小姐……」靜玟吶吶地望著她,望著那一顆晶瑩似鑽的淚珠自那陌生女子的臉上毫無預警地滾落下來。

    楚茜自己也嚇了好大一跳,她不是不哭了嗎?她不是沒有眼淚了嗎?楚茜被自己突然滑落的淚水愣住了,望著那個有著兔唇的孩子,人已呆住了,她本來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走她的人生了,可這個叫做靜玟的熱情女子,以及這個叫做懷安的兔唇寶寶,卻讓她對生命又有了另一種見解。

    整整兩天,楚純大禍小禍接連不斷地闖,尤其是她的小狗總是四處方便,這會兒她為了追逐小狗,把許潔珍藏的骨董花瓶也打碎了。

    許潔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她不但一巴掌打得楚純嚎啕大哭,還一腳把小狗踢得老遠,尖叫聲立刻響起。

    「媽,求求你別生氣,你別打小純,她什麼都不懂。」

    張錦琳跪在許潔腳邊苦苦哀求。

    一批下人忙著收拾殘局,楚純則抱著跛了腿的小狗哭叫不已。

    趁著白天楚堯不在,許潔滿溢的怒火正式爆發,她氣得渾身發抖,咆哮不已。

    「你是故意的,她也是故意的,你們是存心想整死我這個老太婆,好!我受夠了,你們要我死是不是?我就死給你們看!」許潔憤而抓起地上的碎片,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割。

    「媽!」

    「太太!」

    眾人尖叫,連忙抓住她的手。

    張錦琳失聲哭道:「別這樣,媽……求求你別這樣……」

    「是你們逼我的,滾開!統統給我滾開。」

    下人扶住氣得站不穩的許潔,並好言勸道:「太太,您別生氣了,身子要緊。」

    「你們看看她們是怎麼害我的。氣死我了,她們就得意了。」

    「不是……媽……不是的……」張錦琳悲痛欲絕的哭著。

    「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們,都給我滾開!」許潔怒吼了一聲,人幾乎氣得昏眩過去。

    下人們趕緊將她扶回臥室。

    張錦琳泣不成聲地望向嚇得瑟縮在沙發後、渾身狂顫的楚純,她拖著幾乎快崩潰的身子爬到楚純身邊,緊緊擁住了她可憐的女兒。

    楚純這時終於放聲大哭,顆顆碎鑽般的淚水彷彿要撕裂了她的心。

    「媽媽……小黃快死了……小黃它快死掉了……」

    「純乖……乖……」

    相擁而泣的母女,就算二十年後的重聚了,卻仍敵不過現實的摧殘。

    張錦琳心碎片片,她到底該怎麼辦?如何做才能彌補她的懦弱?

    兩天了,楚茜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她睡了猶如死屍,醒了依然如睡,看得靜玟好不忍心。

    「小姐……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你這個樣子……

    我怎麼放得下心呢?」靜玟抱著懷安,憂心地看著她,這兩天她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知會楚堯一聲,畢竟,這是他的房子,但她又擔心楚茜怕生,她真的感到好苦惱、

    「小姐……」

    「我要走了。」楚茜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告知她的離去。

    靜玟嚇了一跳,趕緊將懷安放在嬰兒床,跟著她站起來追到門邊。

    「你不能這麼就走了啊!稱要去哪裡?你身上有錢嗎?你有家嗎?哎呀……我不是要管你,只是……只是你的精神不好,這樣出去很危險。」

    這兩天,她沒有變換第二個表情,她的冷漠就像是凍結住了,慌得靜玟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楚西堅持要走,臉上仍蒼白得沒有表情。她伸手打開門的剎那,卻教門外正準備按門鈴的人大大的嚇了一跳,她幾乎是震驚地往後退了兩步。

    來人和她一樣驚訝,甚至驚喊出聲,「小茜?」

    「楚大哥?!」靜玟一陣莫名的錯愕,他們兩人認識?!

    楚堯一個箭步衝了進來,一把就握住楚茜的雙肩。

    靜玟從未看見楚堯這麼激動過。

    「你怎麼會在這裡?少寰呢?你不是應該和他一起到美國去嗎?這是怎麼回事?」

    「放手!」楚茜掙開了他鐵鉗般的雙手,那雙眼中燃燒著憤恨不平的怒火,及躍動著絕望及深深的恨意。

    楚堯不敢相信她的眼神又回復到過往的殘酷,他立刻警覺到事態的嚴重。

    楚茜掉頭就走,楚堯又拉住了她,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阻擋了她的去路。

    「別走!你說明白,到底怎麼了?」

    「你何不去問你最好的朋友?」楚茜厲聲回道。

    「小茜。」楚堯叫了聲,「你講清楚好嗎?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楚茜冷哼了聲,漂亮的唇形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意,殘酷得令人發顫。

    「你早就知道他有未婚妻了吧?」

    「未……」楚堯一愣,立刻瞪大了眼叫道:「茱莉。」

    她看著他明顯的反應,心中深知自已被狠狠的耍了,楚茜的憤怒再也無法壓抑,她握緊了拳怒喊:「我玩不起你們這些高知識分子的愛情遊戲.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們這種虛假偽善的嘴臉。我很感謝那個叫茱莉的女人打醒了我,讓我不用到美國後再流落街頭當傻瓜。」

    「小茜。」楚堯發出一聲哀嚎,不敢相信她的怒火會是如此的旺盛,楚茜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她的攻擊更是絕狠的一招招襲來。

    「難道這也是你的安排嗎?這個女人、這個小孩,也是你的傑作嗎?我恨你們這些偽君子,把我原來平靜的生活還給我」她已一無所有了啊!

    「夠了!小茜。」楚堯喝阻楚茜的胡言亂語,一旁無辜被拖下水的靜玟更是慌得不知所措。

    「別把你的憤世嫉俗怪罪到每個人的頭上。茱莉根本不是少寰的未婚妻,她只是一個得不到少寰的愛而變得歇斯底里的女人,白癡才會相信她的鬼話!少寰這麼愛你,你竟然一點都不信任他!」

    楚堯恨不得吼醒她的偏激與衝動。

    「我就是白癡,你教教我什麼是信任啊!在機場被人甩耳光、在街頭被人當瘋子,這就是愛情的代價嗎?不!我不要嘗,我也不要相信!」楚茜瘋狂的叫道。

    「哇——」一聲淒厲的哭聲打破僵局,懷安被他們的吼聲嚇得哭了起來。

    靜玟回過神,趕緊跑向嬰兒柔聲哄著。

    「對不起,拜託你們冷靜點,懷安都嚇到了。」靜玟回過頭勸著。

    楚堯拉著楚茜的手,使勁將她拉到嬰兒床前,指著嚎啕大哭的小嬰兒怒道:「你看看他,他和你是一樣的類型,你看看他的眼睛,那不是對生命的盼望嗎?不是對生命的堅持嗎?為什麼你要這麼仇恨這個世界?為什麼你不試著去接受別人的關心?」

    楚茜一甩手,下一個舉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捆了一個巴掌在楚堯的臉上。

    靜玟嚇住了,楚堯也呆掉了,更教人為之一愣的是……楚茜瞬間崩落的眼淚。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是你們剝奪了我對生命的盼望、是你們拋棄了我對生命的堅持。我像他這麼小的時候也一樣不懂得恨是什麼,但你們抱過我嗎?愛過我嗎?是你們讓我學會了恨,是你們讓我變得醜陋、變得殘忍,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錯。」

    寶寶哭得更大聲了,聲聲刺痛了楚茜千瘡百孔的心靈,她失控的哭喊:「住口、住口,不要再哭了,不必用哭聲證明你的存在,你這麼醜,沒有人會愛你的。」

    「胡說!」靜玟抱起孩子,雖然她不懂他們爭吵的內容,但心疼的淚水仍不住的滾落,她寵愛的擁著哭泣的孩子,像呵護著她這輩子最珍愛的寶貝。

    「胡說……不管他是兔唇還是殘廢,他都是我的寶貝、我最愛的孩子。他沒有爸爸也沒關係,沒有錢、沒有家、沒有人疼都沒有關係,只要我愛他就好,我就算失去生命也沒關係,只要……我愛他就好。」

    但這就是她恨的原因啊!楚茜在心中大聲泣道,為什麼一樣的孩子,卻是極端不同的命運?為什麼這不幸的命運,卻要她來承受?

    楚茜憤而轉身離去,這一次楚堯來不及抓住她,他只看到她揮灑不盡的淚,轉眼間,她已消失在砰然巨響的大門之外。

    「小茜!」楚堯追了過去,臨走前丟下一句。

    「靜玟,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靜玟追到門邊,朝已消失的人影喊道:「楚大哥,你一定要把她追回來。」

    靜玟呆立在門前,未干的淚痕卻湧現一股暖意。原來他還是重視她的!不管他和楚茜是什麼關係,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靜玟的心中得到了安慰她好心疼楚茜,也心疼著有苦難言的楚堯。

    楚向麟接到電話就立刻趕回家,當他衝回家、打開房門的剎那,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楚純抱著小狗哭紅了一雙眼睛坐在床上,張錦琳正收拾好最後一件衣服,合上厚重的行李箱,淚眼望向錯愕的他。

    「你……你在做什麼?」

    「向麟……」張錦琳從化妝台的抽屜裡拿出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我們離婚吧!」

    楚向麟驚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連抬起手握住那張輕薄的紙張的力氣都沒了。

    「二十年來……我撕掉了快十份的離婚協議書……

    向麟,我真的好累,我們都老了,還有多少日子可以彌補我們的錯?我要帶小純回鄉下,剩下的日子……我來照顧她……」她抹著淚,卻笑得十分婉約,彷彿這樣的決定對她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楚向麟依然無言,似乎也習慣了無言,他從來就不懂得表達他的意見,不懂得如何反駁別人的意見。

    「你不會怪我吧?向麟?」

    「真……真的要這樣子嗎?」他已亂了方寸。

    「向麟,面對現實吧!只有這樣,對你、我、媽媽,還有孩子們都好。」

    「錦琳……」他根本無法作主,他根本不知如何面對這突來的轉變,五十幾歲的人,走過了人生的一半,卻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

    張錦琳卻笑著含淚安慰他,「我從未後悔嫁給你,只是,我們年輕時太天真的鑄下了大錯,我們不該讓孩子受苦,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那……小堯呢?小堯怎麼辦?」

    「他已經是大人了。」張錦琳柔聲回道,撫著楚純柔軟的髮絲。

    「我現在的心情很平靜,你可以怪我自私,但我已不想再忍了,我現在只想回台東好好的照顧小純、孝順爸媽。」

    抬起頭看向她,楚向麟從未發現自己柔弱的妻子也有一雙這麼堅強的眼睛。

    「答應我好嗎?」

    「我……」

    張錦琳又笑了,這一笑,讓楚向麟徹底的感受到她真的就要離他而去

    「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已經訂好機票馬上就要走了媽那邊……我很抱歉,留給你承擔了。」

    她傷痛的離開了

    楚向麟在這一瞬間也頓悟了.楚家欠他們母女的,就由他來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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