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兒扶雁非下了馬車,款步走進茶館。
這間鋪子說是間茶館,倒不如說是間賣茶的涼亭。荒山上搭起的四角亭子,牆壁是四根大樹權支撐起來的,頂棚上覆蓋著茅草,桌椅破舊得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散掉。縱然是多科奇這樣的粗人,也不免皺起眉頭,猶豫著要不要委屈兩位姑娘人內。
茶館內只有兩桌有客人,都是清一色的中年男人,有的低聲說著話,有的靜靜品著茶,還有的面前擺了幾個酒壺,大聲地劃著拳。
“噯客官,這邊請。”茶館的老板是個滿臉麻子的中年漢子,一張口說話,肥肉堆裡擠出的小眼睛加上滿臉的坑坑窪窪,讓人食欲全無。
“姐姐。”卉兒不情願地拉了拉雁非的衣袖,“我們還是……”
“卉兒,”雁非搖了搖頭道,“多大哥趕了一天的車了,讓他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們只是進來吃點東西,待會兒還要趕路,這裡雖然是簡陋,總比餓著肚子上路好啊。”說完先一步邁進茶館。
多科奇揀了張靠邊的看起來稍微干淨一點的桌子招呼她們坐下,老板馬上跑過來滿臉堆笑地問:“三位客官要點什麼?”
“給這兩位姑娘來點熱茶,再來一壺好酒,幾個饅頭,我們吃完好趕路。”
“噯,馬上就好。”老板的眼睛在雁非身上細細地打量一番,嘴裡應著退了下去,臉上卻笑得像開了花。
“賊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卉兒嫌惡地沖著他的背影狠狠地罵道。
“卉兒。”雁非輕斥她一聲。
“本來嘛,”卉兒不服氣地辯駁,“點菜就點菜,一雙眼睛還不老實,雁非姐姐是他可以隨便看的嗎?在揚州時,多少王孫公子千金還難見姐姐一面呢!”
雁非握了握她的手,悄聲說道:“我們現在是出門在外,說話盡量小心點兒,省得招惹麻煩。”
“雁非姑娘說得有理,現在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一路上危險得很。我們吃完了東西最好趕緊上路,早點到了京城才能放下心來。”多科奇贊同地點點頭。
卉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輕哼一聲,悶悶地不再開口。
“客官,酒菜來了——”老板拖長聲音將一盤子食物放到他們面前,一一擺開,分外熱情地招呼著,“幾位慢用,慢用。”
多科奇首先不客氣地抓起酒壺斟上滿滿一杯。卉兒也正准備拿起一個饅頭,突然看見老板還一臉詭異地站在雁非身邊,於是氣鼓鼓地喝道: “你干什麼還站在那裡,還不下去。”
這樣一喝,多科奇也有了警覺,馬上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來,一把抓過橫在桌上的鋼刀,雙眼圓睜,大聲喝道:“還不退下?”
大麻子老板揚著坑窪的臉賠笑說:“幾位還有什麼吩咐?”
“我們有吩咐自然會叫你,你巴巴地站在一旁做什麼?”卉兒可不相信他的話。
“這位姑娘火氣好大,不像是南方人,倒是旁邊這位,水靈靈的,一定是江南來的。”大麻子一臉垂涎地望著雁非凝脂般的肌膚,一雙眼睛猥褻地在她的身上掃來掃去。
“喂,眼睛放老實點,我姐姐豈是你該看的。”卉兒不顧雁非的阻攔,不客氣地訓斥著他。
多科奇:也在一旁吼道:“休得在姑娘面前放肆。”
大麻子老板嘿嘿兩聲冷笑,斜眼望著雁非問:“這位姑娘可是姓柳?”
“你怎麼知道?”多科奇不由得一愣,傻傻地反問道。
“干你什麼事?”卉兒趕緊大聲喝道,語氣冰冷,一臉不屑的表情。
“不干我的事?”大麻子顯然被卉兒輕蔑的語氣給激怒了,面目猙獰地冷哼一聲,“若我沒猜錯,幾位是要進京的吧?既是這樣,那就和我大有關系了。”
“呸,大麻子,你是什麼人,也膽敢和我們扯上關系?”卉兒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改變,猶自顧著口舌之快。
多科奇和雁非都發現了不對勁。
原先喝茶的那些中年男人全都緩緩地圍攏過來,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他們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強烈到驚起一只停在頂棚上的烏鴉。
大麻子全身肌肉劇烈地抽搐,他生平最恨人家揭他的短處,說他是麻子。他退後一步,抖動著長滿肥肉又坑窪不平的臉干笑一聲,聲音沙啞地說道:“姑娘,說話這麼不小心,就怨不得在下對姑娘無禮了。”
說完大手一揮,周圍的中年男人立時向被圍在中心的三個人撲去。
“誰敢動柳姑娘!”多科奇暴喝一聲,鋼刀狂舞,揮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圈,將雁非和卉兒保護在圈中。
卉兒緊緊抓著雁非的手,嚇得臉色蒼白。倒是雁非比較鎮定,一面隨著多科奇的移步帶著卉兒躲避刀劍,一面想著怎樣脫身。
照場中的形勢看來,多科奇對付這些人,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什麼問題。他是楊曄的貼身衛士,是他親自挑選出來保護她們北上的人,武功自然是不同尋常;只是趕了一天路的多科奇體力消耗過大,剛才又來不及吃東西,再說他一個人要對付十來個壯漢,久戰不下,情況將會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卉兒,幫我撿起那把劍。”她看見剛被多科奇一刀砍下的男人就死在她腿邊,他手上那把長劍穿過椅凳,斜斜地插在卉兒的腳下。
“姐姐……”
“快點!”
卉兒一咬牙,錯身躲過一劍,伸手握住劍柄,用力一抽,“拔出長劍,回身遞給雁非。雁非一把握住,頓時覺得雙臂充滿了力量。
她絕不能輕易死去,為了卉兒,為了如維,為了七爺那句好好照顧自己。
“雁非姑娘!”多科奇在酣斗中余光掃到雁非的舉動,不由大駭,朝她大叫一聲想要阻止絲毫不會武功的她。
一個穿黑衣的男人看准了這個空擋,飛身向雁非撲過去,劍尖直指她的眉心。多科奇連忙回身提刀阻止,卉兒嚇得大叫。
“嗤——”劍尖劃破布料的聲音,多科奇的刀來不及送到,一瞬間腦海裡一片空白,恨不能以身相阻。誰知隨後卻是男人的一聲慘叫,剛才還飛起在牛空中的龐大身軀砰然落地,驚呆了廝殺中的一群人。
柳雁非仗劍立於多科奇身後,將卉兒夾在兩人中間,劍尖點地,威風凜凜,黑發狂舞,長衣翻飛,一臉肅殺之氣,猶如常年征戰沙場的女將,又好像降臨凡間的戰神,那樣詭魅動人,一時間看傻了所有圍攻的男人們。
多科奇頓時心下一松,如有神助,雙臂掄起鋼刀虎虎生風,百步之內無人敢擋。十幾個壯年男人又有幾個被劍氣所傷,剩下的五六個人手執兵刃,不敢近身。
“停手!”麻臉老板站在圈外大喊一聲,壯年男子齊齊收手,奔回他身邊。
多科奇還要追擊,雁非斷然阻止道:“多大哥莫追。”
大麻子滿臉奸笑地沖雁非抱抱拳,“姑娘好身手,看不出來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謝某今日領教了柳姑娘的厲害,改日定當加倍奉還。”
多科奇橫刀在前,朗聲說道:“閣下究竟受何人指使?”
“這個你日後自會知道。”大麻子冷笑一聲。
“那麼就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柳姑娘金枝玉葉,不是他能招惹的。”
麻臉老板愣了愣,道一句走,轉瞬間幾個人就消失了蹤影。
良久,三個人都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卉兒“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雁非才發現自己一直緊張得不敢呼吸。
“好了,”她把卉兒抱在懷裡安慰著,“現在沒事了,別哭,沒事了。”
“我不是害怕那些人啦,我是被你給嚇死了,”卉兒邊哭邊說,“你明明不會武功,還敢拿劍殺人,要是一不小心被刺到,那我也不要活了!”
“是啊,雁非姑娘,你剛才真是把我給嚇死了。還好運氣好,沒有受傷,要真有事,七爺會第一個砍了我的腦袋。”多科奇也心有余悸地說。
雁非抱歉地笑笑,撫著卉兒的頭發說:“剛剛那種情形,我根本就沒想那麼多,讓你們受驚了,真是很抱歉。”
“可是,姐姐剛才好厲害哦!”卉兒止住哭聲,滿臉崇拜地望著她。
“對了雁非姑娘,幸好剛剛你把他們唬住了,那些人看見你那種氣勢,還真以為你會武功呢,要不然,肯定還有一場好斗。”多科奇也忍不住稱贊道。
“喂,你可不許指望我姐姐每次都這樣‘天女下凡’啊,她要是傷了一根寒毛,鄧公子和七爺絕對饒不了你。”
“卉兒,怎能這樣跟多大哥講話,還不快謝謝人家救了我們。”雁非責備地看著卉兒。
卉兒撇撇嘴,不情不願地低聲說了聲:“多謝多大哥。”
多科奇顯得很不好意思,搔搔頭紅著臉回道:
“何必言謝,保護你和雁非姑娘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啊。”
看著難得臉紅的多科奇,再看看一臉別扭的卉兒,雁非有些了然地笑道:“別再禮尚往來了,快走吧,再不走被那個老板識破,會有麻煩的。”
兩人尷尬地對望一眼,默默地跟在雁非後面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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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想要殺咱們?還有,他們怎麼知道你姓柳的?”坐在馬車上,卉兒一臉不解地詢問雁非。
“你剛剛問的問題,我一個也不知道。”柳雁非緊蹙著眉頭,仔細回想那個麻臉的謝老板說的話。
多科奇回過頭沖著車內的兩個人說:“很明顯這些人是沖著雁非姑娘來的,而且個個武藝高強,卻又不像是來自江湖上的哪個門派,姑娘以後要小心些才是,可千萬不可以再有剛才這樣的舉動了。”
“多科奇,依你看,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呢?”雁非忍不住問道。
多科奇沉吟良久,支吾道:“我也不太清楚,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再過兩日就到京城了,姑娘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雁非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言語,心裡卻突然間充滿了懷疑。
多科奇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她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沒說真話,先前他對麻臉謝老板說的話,根本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反而顯得對他們的追殺動機了如指掌,在他說出那番警告的話後,連謝老板也臉色微變。
她還記得多科奇的第一個問題是“受何人指使”,一般情況下,他應該問他們“究竟是什麼人”、“與我們三人有何過結”、“為什麼要追殺我們”才是。如果他不知道內情,是決不會猜到他們有幕後主使的,最多以為是幾個想要殺人劫財或者對她意圖不軌的小毛賊而已,何況,他又說出什麼她是金枝玉葉之類的話來,以她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來講,就算是嫁給鄧如維後,也絕對稱不上什麼金枝玉葉。
想到這裡,她偷偷看了看專心駕車的多科奇,暗暗提醒自己要留意他的言行舉動,也許這次上京,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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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二十七年京城春香苑
春香苑最幽靜的地方,是當家花魁呂香香住的含春樓,含春樓外有一個小小的池塘,上面架著一座石板搭建的拱橋,橋的對岸是座精致的木雕涼亭;亭的四面垂下桃紅色的薄紗,每當微風拂過,簾幕輕揚,薄紗飄飛,亭中便似有暗香傳來,撩人心魄。
涼亭內呂香香正慵懶地斜臥在柔軟的繡榻上,由幾位丫鬟伺候著小憩,她面前的木幾上,葡萄美酒一應俱全,繡榻的對面,擺放著古箏和琵琶,案上的香爐裡香氣正旺。
“小姐,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公子爺還在外面等著呢!”丫鬟荷香小心提醒著閉目養神的呂香香。
軟榻上的人兒懶懶地睜開眼,柔若無骨的玉手搭上跪坐在旁邊梨香、梅香的肩,“荷香,請公子爺進來吧。”
“是。”荷香匆匆退下。
“小姐,公子爺好像還帶了鄧公子來。”菊香在一旁補充道。
“哼,”嬌媚無比的艷容上浮現出真假難辨的笑意,呂香香緩緩站起來,吩咐菊香道:“去把上次公子爺送來的錦盒拿過來。”
“是,小姐。”菊香依言拿過錦盒,在呂香香的示意下將裡面粉末狀的東西放進木幾上的酒壺和案上的香爐中。
呂香香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在梨香、梅香的攙扶下坐到古箏前,輕挑一弦,彈出一個斷音。
“香香姑娘的架子好大,連本公子見一面,也要候上半個時辰。”弦聲未盡,就聽見一個尖利的男聲響起。
呂香香停下撫箏的手,款款起身,向剛剛踏進亭中的男子盈盈一拜,喚聲“常公子”。
常公子哈哈一笑,贊道:“果真是國色天香,香香姑娘的美貌,可謂天下無雙啊!幾日不見,越發的美艷絕倫了,鄧兄,你說是吧?”
呂香香似乎這才注意到旁邊的男子,欠身施禮道:“鄧公子,香香有禮了。”
男子慌忙還禮,“香香姑娘的美貌果真是世間少有,鄧如維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鄧公子說笑了,”香香妖媚地笑笑,說道,“不如讓香香為公子彈上一曲,以謝公子盛贊。”說罷重新坐下,垂首開始彈奏古箏。
曲調清幽,余音繞梁。
“如維,我沒說錯吧,呂香香會被稱為京師第一美人,自然有過人之處。且不說她的相貌舉世無雙,就這一手好琴藝,也堪稱一絕。怎樣,我沒說錯吧?”看得出鄧如維對香香的印象極好,常公子不免有些得意。
一曲終了,鄧如維率先鼓掌。
呂香香一臉嫵媚地走近他,輕偎在他身旁坐下,鳳眼一挑,溫言軟語道:“鄧公子是第一次來含香樓,香香應該特別招待才是。菊香。”
“菊香在,小姐有什麼吩咐?”
“替鄧公子斟酒。”
“是。”
呂香香不顧有旁人在,放肆地貼在鄧如維身上,吐氣如蘭地說著話,柔軟的胸部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在他身上輕蹭,雙臂猶如兩條水蛇一般纏上他的腰。
溫香軟玉在懷,鄧如維不免有些心神蕩漾,恍惚中想起柳雁非,雖然她也美也媚,卻不若眼前的女子這般熱情豪放,明白男人的渴望。他覺得今日自己極其反常,以前就算相思再難熬,都不曾這樣褻瀆過雁非,可今天一踏進這小小的涼亭,就感到滿身燥熱難耐,經不起眼前女子任何的輕微挑逗。
而常公子也奇怪得很,未等菊香將酒斟滿,便起身要荷香領去庭院中觀魚,四個丫鬟簇擁著他吵吵鬧鬧地出了亭。一時間,獨自面對著妖媚詭魅的呂香香,鄧如維心中又是一蕩。
“爺,喝了這杯酒吧!”呂香香嬌柔的身子半掛在他懷中,纖纖玉指端著翠玉酒杯舉到他面前,胸前的柔軟緊緊擠壓著他,讓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不由自主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頓時全身猶如一團烈火在燒,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看見了雁非,她正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挑逗眼神望著自己,發出無聲的邀請。
血液一下子沖上他的大腦,他低吼一聲,一把抱過眼前的女子,埋首在那片瓊脂冰肌之間,貪婪地吮吸起來。
“爺……”輕柔而充滿情欲的呼喚激發了他所有的熱情,他粗暴地扯下呂香香身上僅有的一層薄紗,將她按倒在軟榻之上,全身顫抖地肆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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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如維該死,如維一時胡塗,鑄下大錯,望小王爺開恩……”長慶宮內,鄧如維面如死灰地跪在朱常洛面前,誠惶誠恐地乞求著他的原諒。
那日呂香香口中的常公子,原來竟是當今皇上的長子,長慶宮的主人朱常洛。
大廳明黃色的座椅上,朱常洛臉色鐵青地望著跪在堂下的鄧如維,聲色俱厲地開口道:“平日本王待你不薄,誰知你竟然干出這樣的事來。你明知為了不讓父王知道,呂香香明裡是春香樓的花魁,實際上卻是本王最寵愛的女人,你居然膽敢強迫她!”
“下官該死,若不是下官喝醉了酒,什麼都不記得了,下官對呂姑娘,是決不敢存有半點雜念的。”鄧如維顫抖著聲音,汗如雨下。
朱常洛沉吟良久,終於緩下氣來,歎口氣說道:
“唉,其實這件事本王也有錯。本王不該——時興起,離開含香樓。”
“小王爺……”
“如維,現在鄧子龍將軍剛剛戰死,前線奏報他有部署不當,甚至叛敵求和的嫌疑,朝廷裡有很大一部分對你眼紅的人,正拼命找機會想抓你的把柄,你的處境很危險啊!”
“下官該死,只求小王爺能保住下官這條命……”
朱常洛長歎一聲,緩緩地搖頭道:“罷了,罷了,這也不能完全怪你。呂香香終究不過是個女人。如維,話說到這個地步,本王倒是顯得太不識大體了。如果,你是真的喜歡香香,本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鄧如維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頭上的冷汗滴滴落在面前的地板上。
“也罷,呂香香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朱常洛揮揮衣袖,“如維,目前最重要的倒是朝中大臣對你的圍攻。”
鄧如維暗自吁了口氣,悄然抬起頭觀察著朱常洛的神色,確定他已經沒有興趣再糾纏在呂香香這件事上後,才謹慎地開口道:“這個下官自然明白,可是皇上最寵愛的是鄭貴妃,而鄭貴妃的兄長鄭國泰,又視下官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下官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才好。”
朱常洛走下殿來,扶起仍舊跪地不起的鄧如維,拍拍他的肩膀,“前些日子本王聽母後提過,父皇似乎有意將臨月許配給你,你雖未拒絕,但言談中似乎提及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如維,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
鄧如維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剛剛干透的冷汗又開始往下滾落,“呃——下官確實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柳雁非,是在揚州時認識的,下官對皇上的厚愛感激不盡,臨月公主……”
朱常洛不以為然地笑笑,“如維,如果迎娶了臨月,你就是當朝駙馬,到時候還有誰敢在皇上面前說你一個‘不’字?如若你拒絕皇上的美意,惹得龍顏大怒,豈不正好給了鄭國泰一個絕好的機會?”
“這……”
“皇宮裡朝堂上,人心險惡,如維,到底是兒女私情重要,還是前途命運重要,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小王爺說得是,只是……”
“如維,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意之人,對未過門的妻子,自是有一份愧疚。可是你若惹惱了父皇,到時候恐怕連本王也保你不得。再說,你和呂香香,已然是背叛了柳雁非,再若堅持,連本王都要以為你是認為臨月配不上你了。”
“如維不敢,如維只怕……”鄧如維聽出朱常洛語氣中的不快,心中一慌,雙膝軟趴趴地又伏到了地上。他深知如果沒有和呂香香的那番雲雨之情,他倒還可以委婉地拒絕,如今他既然已和呂香香翻雲覆雨,什麼癡情重義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再若拒絕與公主的婚事,任誰都會懷疑他的動機。
“鄧如維,本王百般禮待於你,是看中你是個人才。你是聰明人,很多事情應該不需要本王多說,”朱常洛的眼神中充滿了暴戾嗜殺的氣息,冷冷地笑道,“鄭貴妃那邊的差事,想來也不是好當的!”
“小王爺……”這一次,鄧如維真是嚇得全身癱軟在地,冷汗滾滾直下,濕透了朝服,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無論娶了臨月還是柳雁非,難道本王和你的關系,還比不上鄭妃鄭國泰嗎?”朱常洛漫不經心地開口,享受著貓玩耗子的成就感。
“下……下官……”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原來,娘娘和國舅爺全都低估了朱常洛,他不僅知道他是娘娘的人,更握住了他的死穴,真要是激怒了他,這皇宮大內,死一個他這樣的小官,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
對不起了,娘娘和國舅爺,現在可不是盡忠的時候,他鄧如維年紀輕輕,可不想為了皇室之間的勾心斗角丟了性命。
“小王爺,下官胡塗,下官該死,下官願意一切聽從王爺指揮,為輔佐王爺登基,萬死不辭!”他一臉惶恐,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
“哈哈哈……”朱常洛滿意地點頭,“你果真是個聰明人,本王沒有看錯。如維,你和臨月的婚事……”
“但憑王爺做主。”
“好,那本王就盡快同母後說明,對了,至於柳雁非,等到臨月下嫁之後,你可以納她做偏房,我想臨月也是識大體的人。”朱常洛一改方才陰冷的面色,親熱地扶起鄧如維,再次拍拍他的肩膀。
鄧如維一身冷汗,渾渾噩噩地答應著,腳下輕飄飄地,不知道是怎樣走出殿的。
朱常洛冷眼望著他趔趄的背影,嘴角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意,轉身向殿後低聲說道:“出來吧!”
簾幕輕啟,呂香香款擺著水蛇腰走了出來,柔若無骨的身子自動地纏上了朱常洛,將頭埋進他的背肌裡,放肆地扭動著,嗲聲嗲氣道:“公子爺,把臨月嫁給這麼一個只會嘴上喊報國,實際上卻懦弱無能、滿懷鬼胎的男人,您真捨得嗎?”
朱常洛哈哈一笑,轉身一把將她抱到胸前;邪佞地說道:“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爺說的這叫什麼話?”呂香香故作生氣地瞪他一眼,“爺對臨月果真是絕情,連香香看了都有些心疼吶。”
“心疼什麼?難道你要爺像平日裡待你那樣對臨月?”
“討厭,爺明明知道香香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爺平日裡待你還不夠好?”
“爺剛還說要把香香送給鄧如維呢!”
“爺怎麼會捨得?這一身細皮嫩肉,爺還怕鄧如維滿足不了你呢!”
“爺真壞!香香和鄧如維,還不是爺的主意,藥還是爺給的呢!爺也不想想,鄭貴妃的人也敢這樣捉弄,香香到現在心裡都還發毛,不信爺摸摸看……”呂香香媚笑著用力擠壓挑逗著他,“香香為爺犧牲這麼多,爺還拿香香開心。”
“香香,鄧如維這件事上你做得很好,就讓爺好好心疼你吧!”朱常洛狂肆地將她推倒在大殿的地板上,動手解她的衣衫。
“爺,慢點……”呂香香半推半就地迎合著這狂放的男子,嘴裡忍不住發出歡愉的呻吟。
而殿外的回廊上,一雙含淚的眸子心碎地看著這一幕,布滿水氣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神采,卻漸漸沉寂下來,終於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