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兩人的傷,喬三不得不決定退回九江,尋到城郊一個小客棧落腳,再從城裡請來大夫。
「喬三,你說怎麼辦?」大夫正在外屋開藥方,蓄著絡腮鬍子的馬強憂心雁非的傷勢,忍不住在屋裡來回踱步。
喬三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斜眼望著馬強,開口道: 「老弟,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
馬強停下腳步,奇道:「你怎麼知道?」
「你也不仔細瞧瞧,咱們救下的那位爺是誰——楊七爺!」
「啊?」
「你不信?昨日他昏迷時我見他的身上帶著符印呢!再說那個叫吉格勒的小子和卉丫頭,一口一個『主子』『七爺』的,想不叫人知道都難。」
「三哥,」馬強驚喜萬分,「那咱們還等什麼?跟著七爺去啊!」
「老弟,」喬三緩緩搖頭,「我這條命說過是給了姑娘的,姑娘不開口,我喬三決不會離開姑娘半步。」
「姑娘的傷勢怎樣了?」
「還好,沒有傷到內臟和骨頭,卉丫頭正照顧著吶。」
「姑娘不是在揚州城等公子爺嗎?怎麼又上九江來了?要不是咱們剛好路過,那豈不是……還有,姑娘怎麼會跟楊七爺在一起,還遇上這些亡命的人?」馬強好不困惑。
「唉,昨天的情形,我也是心頭直發顫吶,要不是那群人溜得快,我一定會審清楚其中的原委。現在只有等姑娘醒來再問個究竟了。」喬三仰頭喝乾了茶,不安地望-望門外,「姑娘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是咱們照顧不周,不該讓姑娘嬌弱的身子骨受這種折磨啊!」
qizon qizon qizon
廂房的床榻上,雁非合著眼靜靜地躺著,面白如紙,眉頭緊蹙著,沒有血色的雙唇因為缺水而有些乾裂。
楊曄坐在她身邊,輕輕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默默傳遞著內心的擔憂和恐慌。
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生死。自小在毒打與白眼中長大,早已看慣了人世間的冷漠和無情;多年征戰沙場,也早看破了生死。可當鋒利的長劍刺進雁非的身體時,他卻亂了方寸,失了冷靜。
眼前的女子,像是擁有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輕易便挑起他內心最深處的疼惜和憐愛。她小小的倔強的臉,終於放鬆了線條,像個滿心信任著他的孩子般,安靜地沉睡著。
這是個有著強悍生命力的女子,至今他都還不敢相信,她羸弱的身子是怎樣熬過致命的一劍和漫無止境的痛楚。他沒有料到,泉州初識、揚州再見,會將她的影像像烙鐵一樣深深地刻進他的心裡,再也沒有辦法抹去。
他注視著令他迷惑的容顏,曾經以為會失去她。殘存著的恐懼,讓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她微蹙的眉,輕輕展平。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凝視,雁非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緩緩睜開雙眼。
「七爺……」她的聲音沙啞,撥動了他心上最細緻的那根弦。
「雁非……」失而復得的狂喜席捲了他整個身心,眉頭一鬆,大手撫上她略顯蒼白的小臉,竟然能低低笑問:「你為我所擄,我拚死救你,雁非,我們兩個,到底是誰欠誰呢?」
「七爺……」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是嬌羞,也是歷經大劫後的喜悅。
堅強慧黠的柳雁非、冷靜自製的柳雁非、羞怯含情的柳雁非,也是讓他心動的柳雁非啊!
再也無法忍受她水眸裡蕩漾的情波,他忘了她的傷,忘了自己的傷,忘情地俯身下去,灼熱渴望的吻襲上她微啟的櫻唇。
溫柔輾轉,濡濕了她微微乾裂的唇瓣,她在他身下發出低低的細碎的呻吟,像一隻需要憐愛的小貓,那麼溫馴乖巧地任他予取予求。
四周好像有火焰騰空而起,空氣中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纏綿,他的呼吸濃濁,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捧住她的臉,換來她瑟縮的顫抖。
沒有哪種風情的柳雁非是他不愛的,這個在他懷中如花盛放的女子,她的柔媚她的迎合,取悅了他內心最柔軟敏感的部分。
再也容不下別的念頭,婉轉承歡的嬌軀無助地在他身下輕顫,他撫上她的肩,心裡是快要滿溢的柔情。
「啊——」雁非眉頭緊蹙,強忍著傷口上傳來的痛楚。
他飛快地退開,滿是激情未褪的狼狽。
該死的,他弄裂了她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樣的魔咒,讓他竟然忘我到這種地步?
「雁非……」他心疼她咬牙忍耐的堅強,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看看她的傷口。
「讓卉兒來!」雁非急急避開,潮紅的臉上滿是羞怯。
伸出的手臂以奇怪的姿勢僵在半空,他瞭然,她是害怕再一次的情不自禁啊。
小小的廂房裡,餘波還在蕩漾,他狼狽,她羞赧,彼此都不是擅長表達感情的人,卻因為一個吻亂了心神、慌了手腳,混亂中只能倉惶逃避著已顯而易見的情絲。
因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qizon qizon qizon
「姐姐,喬三哥來了。」卉兒扶雁非坐下,斟滿兩杯茶,然後輕輕扣上門。
「姑娘身體怎樣了?」喬三笑盈盈地看著氣色不錯的雁非,仍忍不住關切。
「三哥,」雁非好笑地搖搖頭,「你這半個月來問得最多的就是這句,難道每次見面,三哥都沒有別的好問了嗎?」
喬三不好意思地呵呵笑著擺手,雖然被取笑,卻也滿意雁非紅潤的面色和精神奕奕的樣子。
半個多月以來,楊曄暗中找來九江城最有名的大夫為雁非診治,補藥補湯像是不要錢似的直往她肚子裡裝,每天還親手磨製北疆特有的金創藥讓卉兒為她外敷。雁非的傷奇跡般地在短短的半個月內就好了大半,讓他這個做三哥的也放心不少。
他長舒了口氣,端起茶杯飲了起來,「三哥,雁非知道你有話要問我。這些日子讓你擔驚受怕,也確實是雁非的不是。」雁非滿懷歉意地說道。
「姑娘快別這麼說,喬三這條命,早就說是跟了姑娘的,喬三隻是……」
「三哥,雁非知道你要問什麼。雁非從小離開九江,被賣到秋水樓,十年來不曾回過家鄉祭拜父母,實在是心中有愧,一直哽咽難安,這次到九江,也只是想盡一盡做女兒的孝心罷了。楊七爺知道我們在泉州的事,雁非不敢大意,原本想避開他從九江北上京城,也在李媽媽那留了話給如維,誰知道還是遇上了他,這才不得不同行。」
「呵呵,姑娘這麼說就對了,是喬三多慮了。」他爽快地撫掌大笑,然後說道:「楊七爺是南方義軍的首領,有他陪同姑娘北上,自然是安全無虞了。」
只怕是更危險吧!雁非在心裡暗歎,對兩人之間糾結不清的情愫憂心不已,刻意地隱瞞著其中的曲折不想同喬三言明。
「姑娘,喬三和馬強他們,對楊七爺南疆抗倭的豐功偉績早有耳聞,一心想要投奔,可惜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如今……」
「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雁非點點頭,繼而又憂心忡忡地說,「可是,他不是個普通人物,三哥可知道他的底細,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背景?」
「姑娘知道我喬三一生,最敬重英雄豪傑,楊七爺抗倭為國,賑災安民,做的都是救國救民的大事,喬三看人,從不問身世經歷,也不看權勢地位,只要是義舉,定全力追隨,對姑娘如此,對楊七爺亦是如此。」
雁非有片刻愕然。
楊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在這些親如她兄弟的漢子們口中,』竟然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她的心,難道早就認定了方向,才會不顧世俗的揣測和偏見,提前接納了他嗎?
逃不掉了,也無力再逃。
沉默了許久,她的臉上浮現出笑意,點頭說道:
「三哥,你們入義軍吧!」
qizon qizon qizon
喬三和馬強一行並沒有在九江停留太久,楊曄已經發了符印,要他們立刻南下到福州義軍統領向聞天處效命。
南方的局勢變得十分嚴峻,經過泉州劫糧一事,豐臣秀吉隱隱感覺到隱藏在民間的抗倭勢力不容小覷,於是加強了在廣東、福建、浙江一帶的兵力,甚至將戰艦開到黃海東海海域示威挑釁,尋找著開戰的契機。
九江城外,雁非正與喬三一行話別。
「三哥,千萬保重!」縱是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句,想起揚州城那些撫琴暢飲的日子,不禁要感歎世事變幻。
「姑娘放心吧,有七爺的部署,區區倭寇算得了什麼?哈哈哈,等到我喬三再回來見姑娘,就是平定倭患之時了!」喬三踩上馬鐙翻身上馬,灑脫地一抱拳。
一行熱血男兒懷著報國之志絕塵而去,大明的江山,就指望這些豪情滿懷的男兒了,家國天下,但願不是早凋的春花啊!
望著漸漸遠去的人影,雁非的心裡充滿了迷惑,是對風雨飄搖的大明,似乎,也是對自己再難把握的感情。
回到客棧,太陽已經偏西。
店小二迎上來熱情地招呼道:「兩位姑娘,楊爺已經在樓上等候多時了,小的這就上去通報。」
「不用了,我們自己上去就是了。」雁非微微一頷首,便要拾級而上。
「噯,姑娘姑娘」,小二慌忙出聲阻止,「楊爺說了,姑娘回來一定要小的上去通報一聲,姑娘就讓小的先行吧。」
雁非回身問道:「這是何緣故?」
「這……小的就不便告知了。」
雁非扭頭作勢欲走,小二抓耳撓腮好一陣,只好上前叫道:「姑娘,小的說就是。今兒個下午,有位叫多科奇的多大人來客棧找楊爺,說有要緊事稟告。後來那位叫吉格勒的小兄弟出來告訴小人,楊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攪,如果二位姑娘回來,定要先行稟告一聲,小的這才冒犯二位。』:
雁非看了看卉兒,卉兒會意地拿出一小錠銀子來,「小二哥,現在店裡正忙著,我們回來你剛好去了廚房,沒見著,楊爺那兒,自有我姐姐去應付。」
「哎姑娘,這恐怕……」小二兩眼巴巴地望著白花花的銀子,臉上的表情顯得甚是為難。
「小二哥,我們兩個姑娘家,還能有本事害楊爺不成?你放心好了,有什麼事決不會牽連到你頭上的。」卉兒機靈地又加上一錠銀子。
店小二滿臉堆笑地假意推辭了兩下,便歡歡喜喜地收下了銀子。他沖雁非說道:「兩位姑娘一看便知是出身高貴的富家小姐,長得漂亮,心腸又好,就算小的不通報楊爺,自然也不會有事,那二位就慢請了。」
雁非欠身一笑,移步走上樓去。
「哎呀,雁非姑娘回來了!」雁非和卉兒還沒來得及靠近楊曄的房間,吉格勒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冒出來:「主子主子,兩位姑娘回來了!」
卉兒狠狠地瞪他一眼,心裡暗怪他破壞好事,害得她白白花了銀子,於是沒好氣地說:「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樣大呼小叫的做什麼?」
吉格勒憨憨地一笑,「主子等了姑娘一天了,這會兒見到姑娘,自然是急著回主子啦。」
雁非收回腳步問他:「七爺找我有什麼事?」
「小的不太清楚,姑娘還是自己問主子的好。」
卉兒白他一眼,忍不住抱怨道:「神神秘秘,不知道幹什麼。」
雁非輕輕呵斥她一句,推開門走進去。
楊曄坐在桌邊,手裡拿著一封信正讀著,旁邊有一個長著絡腮鬍的年輕壯漢,看見她們進來,原本想要說的話半卡在喉嚨裡,憋得滿臉通紅,樣子有些滑稽。
楊曄抬起頭來,對雁非點點頭,示意她在身旁坐下。
卉兒和吉格勒對看一眼,退出房間掩上門。
「雁非,我有話想跟你說。」楊曄把信折好塞回信封,遞還給站在一旁的大漢。
雁非點點頭,垂首看著桌角垂下的流蘇。
「明日我們南下,不再向北。」楊曄語氣堅定地說。
雁非猛然睜大眼睛驚訝地望著楊曄,「七爺不是要北上遼東?」
楊曄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後慢慢地搖頭說:
「不,我改變主意了,福建、廣東局勢突變,北上已經沒有必要,我們必須南下。」
「七爺……」
「多科奇,立刻傳令九江統軍,明日一早,我們立刻出發。」
「是,主子。」
「七爺,」雁非揚起臉用篤定的語氣說, 「你該讓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雁非,」楊曄沉吟半晌,彷彿拿定了主意,坦率地對她說:「鄧子龍大將軍以身殉國了。」
「什麼?」
「如你所聽到的,鄧大將軍在與倭寇的海戰中戰死。更讓人感到驚訝的是,鄧將軍手下已經上奏朝廷,將海戰失利的過失全部歸罪於鄧子龍部署不當,甚至還安給他一個叛敵求和的罪名。」他嘴角輕輕一扯,俊邪的臉上漾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陰沉的眸子裡精光閃爍,縱使面臨這樣的變故也是冷靜如常。
雁非被這個突來的消息驚呆了,她想像不出那樣一個叱吒風雲的人物,轉瞬間就變成了沙場上的森森白骨,茫然間,她只問出一句:「如維呢?如維怎樣了?我要去見如維。」
楊曄呆呆地看了她好久,沉重的臉色突然間顯得輕鬆起來。
「是嗎?如果雁非姑娘堅持,在下也不會強留。」他閒閒地執起桌上的酒壺斟了滿滿一杯,然後舉杯對她邪邪一笑,「那就讓多科奇送兩位進京如何?」
「七爺……」雁非心中掠過一陣莫名的痛楚,憂傷無奈的眸子裡泛起薄薄的雲霧。
他卻刻意忽略那一聲七爺所包含的心酸無奈,猛地一把將她扯進懷中,低聲調笑著:「不過說實話。雁非,沒有了你這樣的絕色佳人在身邊作陪,我南下的途中,少了不少的樂子。」
他不該是那樣的口氣啊,這比他震怒發火還要讓她難以接受。
她不該北上嗎?她答應過要隨他走到真正戰火紛飛的地方啊!
可是,她怎麼能忘了如維,忘了那些她要如維記得的誓言?難道她和如維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就因眼前的這個男人這些日子的言語行為而抹滅了嗎?多可怕多可笑,她對如維的感情,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無論她對這個叫楊曄的男子有著怎樣的心動,她和他始終是兩道輕輕擦肩,便要越行越遠的線啊!這是結局,非關愛恨,而此時身處朝堂的如維,處境如此險惡,有著性命之憂呀!
「不,不能南下。」雁非彷彿沒有力氣再去反駁他話語裡的放蕩和輕佻,在揚州城裡那些暢談家國事的日子又回到腦海裡,歷歷在目,像一道咒符般,生生將她從這些日子以來的迷惘中拉了出來。
「七爺,」她從對如維的擔憂之中清醒過來,盈盈的目光看著他,強壓住心裡升起的那絲悵惘,酸楚而又堅決地說,「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麼?是謝我在玉梳閣輕薄了你,還是謝我強迫你北上遼疆,讓你和鄧如維兩地相思?」
他調笑著,邪佞的目光裡滿是讓她心痛的漫不經心,彷彿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都只是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而已。可是,揚州城裡,甘棠湖上,他對她說過的那些話,還有他許諾給她的北疆夢,難道真的只是她的幻想嗎?
是了,她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為了說服鄧如維的工具,現在鄧子龍被倭寇所殺,如維恨不能親上戰場,一報血海深仇,必定不會再主張分兵遼東。她之於他,便已是一顆沒有了價值的廢棋。
可那又怎樣?北上京師與如維見面,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她對他只是一顆棋子,他對她而言,也只能是個過客。
過客,那麼就這樣分手也好,就這樣,分手就好。
想到這裡,心彷彿空了下來,痛仍然是清晰的,但客套疏離的話,終於也能順利地說出來了,「雁非只是想多謝七爺這些日子以來對我們姐妹二人的照顧和送我們到京城的好意,七爺如果能忘記過往與雁非之間的種種不快,雁非和如維都會很感激有你這樣的朋友。」
她刻意迴避著他的眼光,用平靜無波的語氣掩蓋內心不斷湧起的酸楚。
「哦?雁非姑娘真是言重了,在下不過是一個北疆蠻子,要和堂堂朝廷高官為友,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他俊朗的臉上充滿了山雨欲來的狂怒,手中擎著杯子,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螓首低垂的柳雁非,深邃的目光須臾不曾離開過這張絕色容顏,「七爺……」
「多科奇,你先下去準備一下,明日卯時,準時來接柳姑娘二人。」他突兀地打斷她,對身邊的漢子冷冷地吩咐道。
「多科奇遵命,請主子放心南下。」大漢恭恭敬敬地向他一揖,又好奇地看了看雁非,然後推門出去。
楊曄站起來逼近她,雙手放上她的肩頭,微微用勁,用一種陰鬱低啞的聲音問她:「雁非,真要繼續北上?」
還能怎樣?在他眼裡,她只是可利用的棋子,一旦作廢,難道就連掙扎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也許他對她也是有情的吧,但大明已經千瘡百孔,他們行走在薄冰上的感情,背負了亂世的責任,背負了對如維的背叛,又能走多久呢?
乘她還能忍受短促而劇烈的疼痛,讓一切淡了、散了吧,就不用再忍受長痛,那會是永久的殤!
她閉上雙眼,斬釘截鐵地答道:「是!」
他不再說話,賁張的肌肉顫抖著,青筋爆出,顯示著他內心的忍耐和壓抑。
沉寂半晌,直到彼此再也受不了這種沉默無語的尷尬煎熬。
「雁非,」他放棄了,以疲憊的聲音輕輕喚她的名字,一改先前放肆挑逗的態度,用一種從來沒試過的語氣對她說,「答應我,此次上京,不管遇上什麼事,都要照顧好你自己。」
她看著他,他的表情好認真,好像正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承諾著某些東西。
他說的這些話,本應該是那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人對她說的,現在,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讓她的心突然間好痛,痛到不知道究竟是為了鄧將軍的死,還是為了鄧如維在擔憂,又或者,是為了別的什麼東西。她分辨不出,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他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的話,比起先前的挑逗揶揄,聽來更讓人覺得傷心。
不再互相傷害,這臨別的一晚,讓他們和平地度過,就當是最後的奢華。
燭光搖曳,相對的兩人一時都默默無語,任心底最深處那些理不清的思緒糾結盤旋,就好像他用手輕撫著她的髮絲,如此纏綿,將本來相距遙遠的兩個人,緊緊地糾纏在一起,誰都逃不開。
次日清晨,雁非便帶著卉兒告別了楊曄和吉格勒,在多科奇的護送下,向北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qizon qizon qizon
「柳姑娘,前面不遠有家茶館,我們先到那裡歇歇腳再趕路吧。」多科奇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轉身對雁非說道。
「好啊好啊,可找到歇腳的地方了。」卉兒撩開簾子,興奮地叫起來,「唉,這兩天可趕得夠嗆,累死我了。」
「還沒有叫你走路呢,你就累成這樣,多大哥成天趕馬車,也沒見叫累。」雁非忍不住點著卉兒的鼻尖嘲笑著說。
「好姐姐,你最好了,」卉兒撒嬌地噘著嘴說,「人家是真的累了嘛,再說多大哥是個大男人呢,怎麼能跟我們這些弱女子相比?」
「卉兒姑娘,」多科奇也把臉轉過來故意逗她,「雁非姑娘也是女兒家,怎地不見喊累?」
卉兒擠眉弄眼地哼哼:「姐姐一想到是去見鄧公子,當然就不覺得累了,我呀,又沒有什麼人好見,自然比不上姐姐心急如焚了。」
多科奇哈哈大笑起來,惹得雁非滿臉通紅。
「貧嘴的丫頭,待會兒罰你下去趕馬車。」她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好姐姐,我知道錯了,」卉兒做出一臉害怕的樣子,聲音顫抖地說,「見了鄧公子,我一定不會告訴他,未來的鄧夫人有多厲害、多狠心,免得到時候我又被罰去掃茅坑,那可就慘了。」
「好了好了,別再扯下去了,咱們兩個姑娘家,敢不怕多大哥看笑話。」雁非看了看滿臉是汗卻大笑不止的多科奇,又看看卉兒一臉的精靈,笑著點頭說,「那我們就先在前面歇歇,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繼續趕路。」
「雁非姐姐萬歲!」卉兒忍不住喊道。
「這話可別亂叫,快到皇城根下了,小心有人拿你問罪。」多科奇嚇唬她說。
「怕什麼,雁非姐姐就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嘛!」
「你再拍柳姑娘的馬屁也是要罰你下來趕車的,就省省力氣吧。」
「要你管,多科奇,我看在姐姐的份上叫你一聲大哥,你就傲起來了啊,你要是惹惱了本姑娘,小心七爺砍你腦袋。」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再吵了。」
「姐姐,本來就是他先惹我的嘛!」
「什麼?你,你這個……」
「多大哥,你要讚揚我就直說嘛,我知道你要說『你這個大美女』是不是?」
「你真是我見過得最不懂『謙虛』兩個字怎麼寫的人。」
「多大哥過獎了。」
「我什麼時候誇獎你了……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