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當案頭的軍情飛報已經積到第三十二封,霍炎終於有所行動了。
儘管剛到北疆不久,與魏軍主帥高湛更是從未交手,但霍炎早已聽衛昭詳細講解過北魏的軍情,對高湛的行事作風也並非一無所知。經過數日打探,北魏攻打朔陽的進軍路線、兵員裝備、以及雙方的詳細戰況,霍炎更是都已經瞭然於胸。
魏軍對朔陽奇襲未成,強攻不下,最後轉為死死圍困,連日來一直攻勢不斷,竟像是不拿下此城誓不罷休。這四萬魏軍深入齊境長途奔襲卻勞而無功,表面上彷彿占具優勢,其實已被牽制在朔陽。若霍炎調動大軍直撲朔陽,與衛昭來一個裡外夾擊,這一戰幾乎可操必勝。
但霍炎卻並沒有貿然出兵,而是極為謹慎地牢牢扼守住各處關隘,同時使出了極狠辣也極有效的一招——派出十幾支飛弩小隊在涇川上下嚴密巡視,只要見到北魏的糧船便用雷火箭襲擊,務必要燒得顆粒不留。那飛弩小隊行蹤飄忽,機動靈活,令北魏軍隊防不勝防,幾次派出的運糧船隻都被燒得乾乾淨淨,而陸路要穿過連雲山區,道路崎嶇,難以運送大批輜重,這樣一來,那圍攻朔陽的四萬魏軍,糧草供應便被生生掐斷了。
應該說,在敵我雙方眾寡懸殊,對手主力情況尚未摸清的情況下,霍炎做出的決策無疑是一個最安全、最有利、也是最正確的選擇。他牢牢守住了北疆的防線,沒有給對手留下趁虛而入的可乘之機,並以朔陽一城為餌,拖住了攻城的四萬魏軍,令他們進無糧草,退又不甘,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形勢如此,魏軍只能寄望於攻克朔陽,進而拿下河西六郡,以當地富足的糧草補充軍需的不足。
在這種情況下,朔陽自然便成為了此役最關鍵的焦點,也因此承受了最大的壓力。
這些天來,本應是戰雲密佈的北疆竟是異常平靜。
而衛昭困守在朔陽城中,卻是度日如年。
這已是魏軍圍城的第三十二天。
經歷了長達一月之久的攻防相持,朔陽城中已經幾近彈盡糧絕,原本的三千兵馬更是只剩下不足五百人。儘管衛昭幾次招募新兵補充戰力,更殫精竭智、費盡心思地利用這點有限的兵力與魏軍苦苦周旋,然而拖到此刻,也終於快要撐不住了。
存糧將盡,城中的守軍半饑半飽已有數日,士氣雖然還能勉強維持,但體力卻已明顯不支。士兵不能填飽肚子,哪裡還有力氣打仗?衛昭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飢餓疲憊的士兵有氣無力地拖著步子,卻還強撐著堅守在城頭,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又帶著幾分歉疚與無奈,竟已分辨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知道這些士兵之所以還能強撐下去,完全是靠著一個信念——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堅持到援軍到來!
這信念本是衛昭灌輸給他們的,並借此激勵著他們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堅持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夜,然而此刻,衛昭心裡卻清醒地知道,他們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援軍,只怕是再也不會來了。
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殷紅如血,映在殘破的朔陽城頭,將灰暗的城牆都染上了一層隱隱的紅色。襯著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味,彷彿整座城池都在血中洗過一般。
如果有朝一日,魏軍真的攻下朔陽,按照魏軍『遇抗愈強,屠城愈烈』的慣例,這座頑強抵抗了一月有餘的城池,大概也無法逃脫被血洗的命運。
儘管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但是衛昭心裡清楚,除非能有奇跡出現,否則,這個結果遲早會降臨到朔陽頭上,甚至不用再等很久。
他甚至不知道朔陽是否能夠撐過今天。
幸運的是,與他同樣面臨絕糧窘境的四萬魏軍,士氣比他們還要低落,這幾天的攻勢越來越弱,攻城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今天竟直到現在還沒有發動一次攻勢。
莫非魏軍比我們更先支持不住了?這個念頭剛從衛昭腦海中浮起,便聽到城頭傳來一聲驚叫。
轉頭望去,才發現西面的天邊紅得異樣,在流丹溢彩的晚霞中間,有一片熊熊的火光直衝天際,竟向著朔陽直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