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狄文傑那花心大蘿蔔所訂的貨全部送完的伍妮秋,騎著自己的愛車,才抵達花坊門口,車子都還沒停穩,就見小胖妞黃玉玲一臉焦急地從花坊裡衝出來,用手指著她說:「你、你、你……」
氣喘如牛的她雖然有重要的訊息要傳達,無奈就是順不下那口氣,只是一個勁地結巴,老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伍妮秋白眼一翻,看這小胖妞,跑不到幾步路就喘成這副套模樣,真是教人受不了。 「瞧你,平時叫你運動、少吃點,你偏偏不聽,現在可好,才跑了幾步便喘得連話也說不也。你要小心點,別年紀不到半百,就血壓過高、渾身是病。」
她決定不理黃玉玲,先進去喝口茶再說。
眼看她就要自己送上門去,黃玉玲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拉住她的手,還不斷搖著頭,要她暫時別回花坊。
「哎呀!你拉著我做什麼?我只不過要進去喝杯水潤潤喉而已,你如果有話要說,等你氣息平穩一點再說也不遲。」沒耐心跟她閒耗的伍妮秋,乾脆使勁一甩。
成功甩開她的糾纏之後,她也不管那小胖妞到底在著急些什麼,逕自踏入花坊走向櫃檯,幫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咕嚕的猛灌幾口,才一臉得意地說:「告訴你,我今天又破壞那花心大蘿蔔的好事,你說這值不值得好好慶祝?」
「確實應該好好慶祝。但不知道你口中那位花心大蘿蔔,指的究竟是哪一位?」一道略微低沉的聲音發問。
「你變傻了啊!竟然連狄文傑那花心大蘿蔔也給忘了;怎麼?你今天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伍妮秋一臉不敢置信地瞅著面容越來越慘白的黃玉玲,搞不懂她今天怎麼跟自己那麼沒默契,連這種老話題也要她開口點明,當真詭異。 「哦!經你一說,我總算瞭解,原來在你眼中狄文傑竟是這般十惡不赦,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惹了你,逼得你不惜一切與他作對到底?」
「這還用問嗎?」伍妮秋一臉不耐煩的反瞪著那朝她猛搖頭又猛眨眼的黃玉玲,「這件事我幾天前不就告訴過你了嗎?我這麼做,是為了替我們女性同胞爭一口氣,讓那花心蘿蔔知道,女人可不是弱者,讓他以後不敢隨便欺騙我們女性同胞的感情。」
「欺騙?有嗎?我自己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你還這麼……」咦,等等!情況不對勁。
直到這時她才發覺那面容慘白、不斷對她眨眼搖頭的小胖妞根本沒開口說話,那一在跟她你一句、我一語的究竟是誰?
聽聲音傳來的方向,說話的人好像就在她的背後,伍妮秋心慌地緩緩轉頭一覷——
這一覷可不得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人,竟是那日與她發生車禍的男子!
天啊!地啊!這男人也未免太有能耐了吧?竟然有辦法找芷雲花坊來向她要債,這下她該怎麼應付才好?
瞧眼前的小女人驚愕得目瞪口呆,狄文傑笑得更是親切,還非常有禮地朝她點了點頭,「伍小姐,你好,我正是方纔那個被你批評得一文不值的狄文傑,也是助瀚公司的總經理,算來我們這次應該是第二次見面了吧?你跟我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呢!」
聽完他的自我介紹之後,伍妮秋直覺的反應就是——雙腳迅速拔地,往後一縱到離他有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然後張著一雙盈滿驚恐、揣度的眼,死瞪著他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
該死了、該死了!當真是冤家路窄。
說壞話被人當場逮著不說,連同上次撞車的恩怨,他們倆還真的算不清的的帳;這種不淺的緣份,若讓伍妮秋選擇,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為何不早點提醒我,花坊裡頭正有這尊瘟神在等著我呢?」從來就不懂得認錯的伍妮秋,面對這難堪至極的場面,第一個找上的便是那只曉得吃的黃玉玲,氣惱她居然不懂得先通知她避避風頭。
「我早就想說,而且方纔我也用力拉著你,不讓你踏進花坊大門,誰知你就是不聽勸,還不知死活地跟他玩『他問你答』的遊戲,任我怎麼暗示你也不理,我又有什麼辦法?」總而言之,千錯萬錯全都是她自己的錯,與她黃玉玲何干?
「你……」
「兩位小姐能暫且停止你們的竊竊私語嗎?」笑得溫文而雅的狄文傑,非常客氣地打斷眼前兩位小姐姐的急辯,「我今天來此,最主要是想知道貴花坊近日來的作業情況。」
意思就是說其他的事他全都不管,哪怕這兩個女人一言不合,當著他的面提刀相向,也沒他的事。
「哦!原來狄先生來此是想知曉我們芷雲花坊的作業情況。」早說嘛!害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怕他來此找她討回前次的那筆爛帳。
既然他不主動提起那件事,伍妮秋也很理所當然的把它給忘了;更熱心地主動詢問:「不知道狄先生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倘若他是針對把花送錯那件「小事」,她早已有了準備,根本不怕他來此興師問罪。
「聽伍小姐話中之意,是否代表不管什麼問題,只要我狄文傑想知道,你都能誠實以告?」這可能嗎?他心裡甚是懷疑。
「當然。」又不是什麼商業機密,她還會怕他知道嗎?
「好!既然伍小姐如此爽快,我也不跟你客氣,我想知道為何貴花坊近來頻頻出錯?這可增添了我不少的困擾,你可知道?」
「出錯?」伍妮秋故意瞠大一雙美眸,來個明知故問;「有嗎?我怎麼不曉得?」
這女人還想他裝傻?難道她忘了方才進門喝水時,他已然從她口中套出不少訊息?瞧她表現得那麼誇張,狄文傑差點以為自己誤會了這古靈精怪的小女人。
「敢問,我訂的花可是伍小姐親自送達的?」
「沒錯!全都是我伍妮秋親自送達,不只如此,我還一一向那些小姐討回簽名帳單,狄先生若是不信,我這就把所有帳單全拿出來,讓你一一審閱。」她早已對那些帳單動過手腳,才不怕他看個清楚。
伍妮秋從櫃檯內拿出一疊帳單,必恭必敬地雙手奉上,「狄先生,這就是你這個月的所有帳單,請你仔細研究,看看哪裡有錯。」
順手從她手中接過帳單,狄文傑真的一張張仔細過目,越看他是越不解,從這些帳單裡頭,他確實找不出任何出錯的地方。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腦筋一轉,他終於解開這不解的疑惑。 「伍小姐,請問那些隨花一起附上的問候卡呢?」
不錯喔!這男人竟能想能這道理,算他還有一點腦子,可惜的是……嘿嘿!他依舊拿她沒轍。
「那些問候卡,早隨著花一起轉交給那些小姐了,狄先生若想查個清楚,可得從那些小姐身上去找。」
這根本就是廢話!他狄文傑會做這麼傻的事情嗎?這樣一來,豈非形同自掘墳墓?
面對這般狡猾善辯的女子,狄文傑一時間感到束手無策。
「對了!剛剛我好像聽到伍小姐你大肆批評我狄文傑是個花心大蘿蔔,還得意洋洋地對你身旁的小姐說什麼破壞我的好事?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有何涵意?」關於這點,她總無法反駁吧?
「是這樣的,我方才確實在批評一位狄先生是個花心大蘿蔔,可是我說的是另一位狄先生,像你這麼品行高尚、笑容可掬的狄先生,應該不會和那位狄先生搶著對號入座吧?」倘若他自己急著承認,那她也只好委屈點附和他。
常言道:顧客永遠是對的。這可是芷妤姐千叮嚀、萬囑咐的經商手腕呢!
「當真如此?」狄文傑仍舊笑容滿面地問,只不過這次他將目標轉向那位長得有點「圓」的小姐。
「當然是如此,狄先生若不信,大可問我身邊這位同事。」伍妮秋連忙搶著開口,還不忘用手肘狠狠往黃玉玲那有點凸出的肚子一撞,示意她開口說句話,別淨像個啞巴悶不吭聲。
「哎喲!是,當然是。」撫著微微犯疼的肚子,長期受伍妮秋荼毒的黃玉玲就算明知說謊不對,也只能猛點頭附議,要不然等這位狄先生一走,她就吃不完兜著走。
狄文傑不是傻瓜,雙眼更是銳利得嚇人,伍妮秋與那小胖妞之間的一些小動作,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心裡自然有幾分明白。
他微笑地睇著眼前這對狼狽為好的同事,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真的栽了個跟頭;不過也無妨,正所謂山不轉路轉,他可沒忘記了這姓伍的小泥鰍還有個把柄在他手中。
「好,公事就暫且談到此為止。接下來嘛……伍小姐,你應該沒忘記你我之間還有一樁車禍的賠償問題尚未解決才是。」
慘了!伍妮秋一聽,頓時心裡發慌、臉色發白,這下任她怎麼狡詐善辯,也辯不過那鐵一般的事實。
霎時,整座花坊氣氛凝滯,狄文傑依舊帶著一臉俊朗的笑容,睇著伍妮秋那又慌又怒的神情;一旁的黃玉玲則是一臉莫名奇妙,她到現在還搞不懂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車禍?什麼時候的事情?伍妮秋怎麼沒對她提起?「呃……對不起,兩位能否容我開口問個問題?」
「請。」狄文傑笑容溫煦、語氣謙和地回答。
「你有話就說吧!」伍妮秋則心煩氣燥,語氣十分不耐煩。
既然兩個當事者都同意,黃玉玲也不客氣地開口:「方纔這位狄先生所說的車禍問題,到底發生在什麼時候?」
黃玉玲這話一出,伍妮秋登時靈光一閃,替自己找到一線生機。
她居然忘了芷妤姐曾經口頭應允,只要是因公而發生的車禍或車子損壞等問題,都可以直接向花坊報帳。
一想起這點,伍妮秋興奮地摟住黃玉玲那微胖的身子,還熱情地親了她臉頰一下,跟著無懼地對上狄文傑,振振的辭地道:「那樁車禍的損失,本花坊絕對負責到底,只要狄先生拿出車子修護的收據,我們花坊的老闆娘保證悉數賠償。」
聽到這意外的答案,狄文傑依舊是笑,只不過笑得有點咬牙切齒。他所針對的根本不是芷雲花坊,他爭的不過是想給這狡猾如泥鰍一般的小女子一點點教訓。
「伍小姐要收據是嗎?等有機會我再要求那家汽車修護廠開給你。」
「好!一句話,我等你的收據。」哈哈哈!一想到自己與這花心大蘿蔔的口笑之爭連勝兩場,伍妮秋不僅話答得爽快,還甚至是囂張地在心裡大笑連連。
一連吃了兩次敗戰的狄文傑瞅著眼前的狡猾女子一臉得意,心中雖然微慍,卻也保持良好的風度,主動朝她伸手,「這次貿然打擾,希望伍小姐多多包涵。」
看他伸手,伍妮秋也不好表現得在過慳吝,素手一伸,當即被他的大掌緊握。
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力道,不只握疼了她,害她差點流淚,更讓她滿懷怒意,直在心裡詛咒這可惡的男人。
當然,表面上她是絕不甘在他面前示弱,個性倔強的她甚至故意擺出一臉比他還要燦爛和煦的笑顏, 「狄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你能親自蒞臨是我們芷雲花坊的榮幸,既是榮幸又怎麼能說打擾?再說,以後芷雲花坊不得麻煩你多加照顧。」
兩隻緊緊相握的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外型的差距讓人無法忽視,而單就兩人所使的力道,可謂不分上下;狄文傑出的力量大,伍妮秋回敬的也絕不下於他,他不放手,她也不會主動鬆開自己的手。
面對這麼一個倔強、狡猾又不肯輕易服輸的女人,老實說,狄文傑對她還真有幾分欣賞。
可是欣賞歸欣賞,為了不造成自己的困擾,他還是決定跟她把話說清楚。
「伍小姐,就衝著我跟你花坊老闆娘的交情,要我繼續關照花坊的生意一點兒也不困難;只不過,我這個人向來討厭無端的困擾,倘若困擾沒有停止還持續下去,那後果……相信我不說,聰明如你也該想得到才是。」意思就是要她適可而止!
「呵呵!當然,這是一定的。」伍妮秋笑著回答,心裡也在打算,那惡作劇得暫時停止才成,要不等事情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她可對不起芷妤姐了。
「那就一言為定羅!」既然麻煩已然解決,狄文傑理所當然要放開那只緊握的小手,只是……也不知怎地,他心裡竟微微有股不捨。
搖了搖頭,他暗笑自己當真吃錯了藥,竟會萌生那種錯覺。
「一言為定。」忍著想甩手呼痛的衝動,伍妮秋故意咧嘴粲笑,露出兩行反映潔白健康的牙齒。
* * *
終於,在伍妮秋與黃玉玲的目送之下,狄文傑駕車離開了芷雲花坊。
一見他車子揚長而去,伍妮秋再也忍受不住,紅著眼眶拚命甩手,口中還不斷罵道:「疼、好疼啊!可惡!那可惡的花心大蘿蔔。 」
「只不過握個手而已,你就這麼大呼小叫,不嫌表現得太過誇張嗎?」完全不知內情的黃玉玲冷眼看著她甩手呼疼的模樣,心底不解,更瞧不起她那誇張的反應。
「只不過握個手而已?」伍妮秋惱怒地大喊,為證明事實,還把自己的手送到那瞎了眼的小胖妞面前, 「你自己瞧,我這隻手已經又紅又腫的,你還有那個心情說風涼話,說什麼他只不過跟我握個手而已!」
哈!這女人根本就是個呆子,連他倆之間的明爭暗鬥也看不懂。
「哇!真的耶。」看她那只又紅又腫的小手,不難想像狄先生所使的力道到底有多大,「你真厲害,這樣也能忍,不只忍得讓人看不出任何異樣,還能忍到這個時候才大呼小叫;說真的,我佩服你。」換作是她,絕對忍受不了。
「哼!這就是厲害之處,你到現在才明白嗎?」被她這麼一佩服,伍妮秋心中猛然升上幾分得意。
「不過你也別怪人家狄先生,倘若不是你先暗中搞怪,人家也不可能找上花坊,當然你也不必受這種苦了,不是嗎?」言下之意就是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你、說、什、麼?有膽量再說一次。」這女人不要命了嗎?竟敢在她伍妮秋面前直指她的錯誤。
「沒、沒什麼,我沒說什麼。」黃玉玲膽戰心驚地猛頭搖頭,趕緊收回死方纔所說的話,就怕這小心眼的女人把所有怨氣全住她身上出,那她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哼!算你識相。」瞧她那副心慌臉白的模樣,伍妮秋冷然一嗤,知道怕就好,她也不跟她多計較。「對了,待會兒去找些鹽巴還有白米攪一攪,把我們這個花坊從頭到尾四處撒撤。」
「做什麼?」
「驅除霉氣,順便清清那臭男人所帶來的氣味。」伍妮秋這話不只說得霸道,還煞有其事,好像真把那姓狄的男人當成瘟神在看。
「喂!你這種做法,未免太誇張了吧?」黃玉玲翻翻白眼,忍不住開口抗議。
「誇張?若非找道士要錢,而這筆錢又不能報公帳的話,本姑娘我還想找個實力雄厚的道士,來我們花坊作法驅妖呢!」她沒這麼做,她就該多念幾聲阿彌陀佛了,還敢批評她做法誇張!
「知道了,我這就去找些鹽巴以及白米到處撒一撒,你可千萬別去找什麼道士過來驅妖除魔。」這麼誇張的事若傳了出去,只怕會笑掉許多人的大牙。
當然,如果這件事只攸關她伍妮秋一人,她是斷然不會干涉,反正遭人譏笑的是她又不是自己,何必自找沒趣?
只可惜,兩人關係匪淺,到時真被人嘲笑,她也不可能倖免。所以,她寧願乖乖聽她指使,免得將來沒臉見人。
「既然如此,那就趕快去辦,還杵在這兒做什麼?」
「好啦!我現在不就在走了嗎?」
唉!對這位「前輩」,她就是沒法應付,才會每每被她吃得死死的,想來,她黃玉玲還真是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