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非常講究格調與氣氛的咖啡館。
一男一女各據桌子一方,相互對視,女人一臉不耐,男人則是面無表情。
他們之間的氣氛算不上融洽,只因他們現在所討論的話題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昨晚她又拉著我聊了好多你的問題,她說你用情不專,還說你最近老是對她爽約,直哭著要我這居中的介紹者向你討個公道,你說,我該怎麼做?」伍妮秋滿心不悅地瞅著坐在她對面的男子,搞不懂他心裡到底是何想法。
想當初是她把自己的好友介紹給他認識,她一直信任這個男人的品行,而今事實證明,她看錯人了,雖然男女人雙方都是她的朋友,可站在女人的立場,她不得不為好友出面向他討個公道。
猶記得初初介紹這兩人認識時,才不過短短的時日,他們就打得火熱,還常常忽略她這位居中介紹的媒人婆。
豈知今日會走到這般地步?難道男人當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壞東西?
還是說……哎呀!總歸一句話,這種事伍妮秋根本就懶得管,若非她那位朋友一直纏著她,還拚命打電話來騷擾她的睡眠時間,她令天報本不可能坐在這男人的對面,用僅剩的一點耐心,等著聽他給個清楚的解釋。
「她實在很讓人心煩,這點相信你也深深地感受到。」這就是他的理由。
其實他早打算與那煩死人又老是無理取鬧的女人分手,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而已,今日既然她委託伍妮秋出面找他深談,他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對她坦言。
「她很纏人這點,我相信你也不是今天才體驗到吧?」用這種早已知曉的理由要求公手,這男人也未免太遜了點。
「沒錯!這點我確實早已知曉,只是當初我與她剛認識,對她這點小瑕疵尚能忍受,但日子一久,我相信就算是聖人也會被她給惹火。
「妮秋,你就不知道,她不只纏人,還非常喜歡疑神疑鬼,只要看到我與別的女人多聊幾句,她也不管對方到底是誰,直接當著人家的面,就劈哩啪啦罵我一頓,完全不顧我的面子,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你自己說,今天若換成你我異地而處,你又會有什麼反應?」
對這點,伍妮秋無話可說,不過要她相信男人提出分手的理由就這麼簡單,那也太低估她的智商了。「你自己摸著良心告訴我,你要求分手的理由真這麼簡單?」
「這……呃……」男人顯然不想面對,連忙轉移話題,「人家說男女之間可能因誤會而結合,卻因瞭解而分開,這句話你應該聽過才是。」
「我聽你在放……」伍妮秋硬生生吞下那不文雅的字眼,眼見他那副敢做而不敢當的模樣,僅存的一點耐心終於宣告瓦解,她氣憤地拍著桌子,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你有了新人就有了新人,只要對我說個清楚,我也能夠諒解,還說什麼瞭解、誤會的,怎麼?你今天是把我伍妮秋當成傻子在耍嗎?」
「妮秋,別這樣,這裡是公眾場合,節制點、節制點。」早知她的脾氣火爆,當然不能跟著一起發火,以免場面一發難以收拾;只得低聲下氣地懇求她歇歇怒火,千萬別把場面弄得太過持難堪。
「你……」 正想開口大罵他一聲窩囊,突然一隻大手從她的背後按上她的肩膀,伍妮秋伸手一拍,螓首一撇,想好好教訓那膽敢管她閒事的傢伙,怎知回頭一覷讓她驚得目瞪口呆,她想沒想到出現在她背後的竟是——狄文傑這根花心爛蘿蔔。
* * *
跟「潮萊」公司的女主管相約於這一間咖啡館見面的狄文傑,雙腳才一踏入大門,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坐於落地玻璃窗旁的角落,竟是總和他作對的伍妮秋,難道真是冤家路窄?
他本想友善地向她問聲好,卻見她對面坐了一名男子。
那男人是誰?會是她的男友嗎?
就因為這個想法,狄文傑裹足不前,就怕會壞了人家的好事。
在侍者的帶領之下,他挑了個離她不遠的座位;從這個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他們的動靜。
「先生,你想點些什麼?」雙眼牢牢黏在他們身上的狄文傑,隨意替自己點了杯咖啡。
待侍者離去之後,他的雙眼更加放肆地鎖住那狡猾善辯的女子。
今日的伍妮秋,上身穿著一件緊貼曲線的線衫,下半身則裹著一件緊身牛仔褲,個頭雖小,可身材卻玲瓏有致,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尤其是她胸前的那對豐盈,更是豐滿得引人產生無限遐想。
他奇怪自己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她擁有這麼一副好身材?
也許是因為如此,這壞脾氣的女人有男友也就不奇怪。
只是,瞧她與那名男子相談的氣氛好像不怎麼友善,難道他們現在正在聊的話題與分手有關?
是男的想甩了她?還是她想甩了那名男子?這問題還真引人好奇。
他正凝思之際,一名身著白上衣、黑窄裙的女子突然出現他的面前,逼得他的視線不得不暫時離開那對令他好奇不已的男女。
「狄先生你好,敝姓許,曾代表潮萊的業務部門與你通過幾次電話。」他們兩人相約在此見面,也因她與他曾有數面之緣,才能一眼便認出眼前這偉岸俊朗的男子,便是助瀚公司的總經理狄文傑。
「幸會,許小姐請坐。」狄文傑有禮地打聲招呼,故意忽略許小姐朝著他猛放電的水眸,他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接受。
這種事鮮少發生,他向來個性隨和,對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女性甚少抗拒,如今竟有這般反常的反應,連他自己也解釋不出理由。
當許小姐向侍者點餐時,他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挪移至伍妮秋與陌生男子那方。
他遠遠瞧著她表情多變,從滿臉的不耐煩到若有所思,再從若有所思到滿面怒氣,不用問,她一定是在對那名男子嚴刑逼供,至於對話……因為相隔太遠,他實在聽不清楚。
突然,他瞧伍妮秋怒氣沖沖地站起身,用力一拍桌子,纖指就指著那名男子的鼻子大罵。
眼看局勢越來越火爆,狄文傑心底頓生一股莫名奇妙衝動,站起身就對面前的話小姐說道:「對不起,請容我先處理一些個人的私事。」
話落,也不管許不姐心裡怎麼相,他便匆匆離座。
狄文傑二話不說便來到伍妮秋身後,伸出手按住她細弱的肩膀,完全不理會她伸手拍開他的舉動,趁著她回頭之際,輕吻一下她的臉頰。
然後才一臉嚴肅地對著那名陌生男子說道:「妮秋現在已經是我的女友,請你別再來騷擾她,要不……後果自理。」
這句話他說得頗具威肋,可是臉上卻依舊掛著溫和的微笑。
撫著臉,伍妮秋怎麼也沒想到,這男人敢在公眾場合對她做出這般膽大無恥的行徑,竟將他的唇貼上她的臉頰,這算什麼?吻嗎?
她憤怒得想狠狠摑他一掌,無奈一雙柔荑被他機伶地緊緊箝制住,害她想出手替自己爭回一口氣也不行。
再聽到他的那番威肋,伍妮秋這才瞭解,原來狄文傑完全會錯意,還頗為自得,以為幫了她的忙,差點沒把她氣得七竊生煙。
「你……」正當她想開口把一切誤會解釋清楚,卻見對面喜新厭舊的傢伙已聰明地先溜一步。
目送他那倉皇急促的背影,伍妮秋咬牙切齒地朝狄文傑喝令:「放手!」
「要我放手可以,不過你得先保證不對我恩將仇報、反摑我一掌。」看她拿那種欲殺人的目光直瞪著他瞧,不用想狄文傑也知道,自己若放開她的手,會換來什麼樣的後果。
可惡!這男人竟還敢跟她談條件。
猛吸口氣,伍妮秋強逼自己按捺下滿臉腔的怒火,點頭同意,「可以,我保證。」
「你真的能夠做到?」他忍不住要懷疑,她那雙眼眸中彷彿狂燃著兩把熾烈的火焰,簡直可以將他燒成灰燼,他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冒險。
「我說能就是能,你到底在懷疑些什麼?」哼!他的龜毛、他的謹慎,只是讓他死得更快。
當然,向來說到做到的伍妮秋絕對不要能對他食言而肥,摑他一掌算什麼?
「好!那我放手羅。」
狄文傑雙手才一放開她,她立即抬起一隻小腳,狠狠地往他腳上跺,跟著於拿起她喝到一半的咖啡,往他身上一潑。
「你……」連遭她兩番襲擊,狄文傑氣得就想給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頓教訓。
她也不想想,他方纔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幫她,不管今天是那男人要甩了她,還是她想甩了那個男人,他這著棋為只能幫她保住面子,更能助她成功地擺脫那男人的糾纏,她不但不感激,還恩將仇報。
機伶的伍妮秋一看突襲成功,隨即往後退的了幾步,直到確定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她才意正辭嚴地說道:
「告訴你,你管錯閒事了!方纔那個男人根本不是我的男友,我約他出來是為了替朋友討一個公道,如今卻被你壞了大事,你自己說,你該不該罰?」 -
撂下這些話後,她皮包一拿便疾步往外去追那膿包。
至於管錯閒事的狄文傑則是一身狼狽、瞠目結舌,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白忙了一場,本來以為是番英雄救美的壯舉,竟落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在咖啡館裡所有人的悶笑聲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舊掛著那抹和煦的笑容,一臉坦然、自在地走圃自己的座位。「許小姐,我們繼續吧。」
「哦,是。」許小姐一直忍著笑,憋得臉都紅了,若非怕得罪眼前這位大客戶,她當真會不顧一切地開口大笑。
只是……公事為重、公事為重,還是忍著點,想笑等這場交易完成之後,再來好好大笑一場吧。
* * *
稍早出門前還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沒想到午後便是一陣傾盆大雨,這是典型的夏季午後雷陣雨天氣。
碰上這種變化多端的天氣,有車子可開的人自是不怕這陣大雨;就可憐了那些沒車子可開、又沒帶任何雨具的路人,
站在騎樓下,一臉無奈仰頭望天的伍妮秋實在無法不對雨興歎,這場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選在她想趕回花坊的時候才下。
怎麼辦?她是該乖乖站在這人來人往的騎樓下等待雨停再趕回花坊,還是大方點攔一輛計程車坐回去……
短短幾秒鐘,她已經想了好幾種不同的方式,可是這些方式大多得用到錢,而這筆錢又不能向花坊報公帳。
幾乎稱得上一毛不拔的她,最後還是屈服在金錢的壓力下,決定冒著大雨跑回去算了!
主意既定,伍妮秋立刻以十萬火急的速度往前直衝,哪知就這麼恰巧,當她身子往前衝時,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害得她一頭就往那輛轎車撞去。
這一撞的力道非同小可,不只震得她渾身疼痛,還讓她當街出糗,整個人就這麼狠狠地往濕答答的地上一坐。
天啊!她快沒臉見人了!伍妮秋屈著腿,將臉埋在自己的膝上,就怕過往的路人看清楚她長什麼模樣。
「伍小姐,你沒事吧?」那輛黑色轎車的駕駛者搖下車窗,一臉關懷地問著。
一聽到這熟悉的嗓音,伍妮秋不必抬頭也知道她撞倒於地的禍首究竟是准。
瘟神!狄文傑當真是她這輩子所遇到最大的瘟神。
從碰上這瘟神的那一天開始,她就事事不順利,不是花錢消災,就是好事被他破壞、功敗垂成。
坐在車子裡的狄文傑瞧見她俯趴在自己膝上,也不開口回他一句,不由得擔憂,拿起車子裡的傘,直趨向她面前,「伍小姐,我剛才是不是把你給撞傷了?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就醫?」
「走開!你別管我啦。」怕丟臉的伍妮秋維持同樣的姿勢猛搖著手,只希望這瘟神能趕緊離去,要不,她不知道自己還得當眾鬧出多少笑話。
嗚……都是他害的啦!
看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腿,頭也不抬一下,狄文傑當即下定決心,把手中的雨傘暫於車頂上,展開雙臂將她攔腰一抱。
「放開我!誰准你抱我?快放開我!」不願接受他幫助的伍妮秋手腳齊動,拼了命地掙扎,試圖從他的懷中掙脫。
老天!這個男人究竟要怎樣陷害她才夠?不只將她撞倒於地,現在又當著路人的面將她攔腰抱起……天啊!她伍妮秋到底要不要做人哪?
「不要亂動,你再亂動,我可真抱不住你了。」就像在印證這番話一般,他才剛說完,砰的一聲,懷中的她居然再次跌落在地。
太好了!這一跌弄濕的可不只她的臀部,連同她的胸口、她的雙腳,乃至整張小臉全沾上污泥,更可怕的是她的鼻子還噴出大量的紅色液體。
伍妮秋用手一摸,溫溫的、有點腥味,她猛然省悟,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你、你、你這瘟神,你害我流鼻血!」這下她可真是欲哭無淚。
見她鼻血猛流,狄文傑滿心愧疚地掏出自己的手帕,「來,先用這個止住血,我現在就帶你上醫院,找醫生去。」
「不要!」她伍妮秋今天就算會死在這裡,也絕對不接受他任何的幫助。「你錢多,那是你狄家的事情,和我沒半點關係;要上醫院找醫生你自己去,請恕小女子我沒那個命奉陪。」
反正已經夠丟臉了,她也懶得管週遭的路人怎麼看她,乾脆用手往鼻子一抹,甩都不甩他便直接往前跑。
氣惱那倔強的小女人一副不屑他幫忙的模樣,狄文傑很想就此不理她,只是,一想起她會有這般倒楣的際遇,自己多少也得負點責任,他的心又不由得軟化了。
收起擱住在車頂的雨傘,他坐上車子,油門一踩便急急追她而去。
* * *
「妮秋,別任性,外頭雨大,你何必拿自己的身子跟我嘔氣呢?」追上伍妮秋後,狄文傑苦口婆心地勸哄,就希望她能消消氣,別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對不起,請叫我伍小姐,畢竟我跟你不熟。」伍妮秋本來不想理他,甚至連跟這瘟神說話的意願也沒有,只是聽他居然親熱地喊她「妮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糾正他。
「好、好,我們不熟,我還是喊你一聲伍小姐。」在這當兒,不管她說什麼,他都答應她,只要她肯乖乖上車,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即可,否則他會良心不安。
其實方纔他大老遠就看到這小女人站在騎樓下仰頭發呆,本來是不想多管閒事招惹她的,只是當他想到她可能不顧一切淋著雨跑回工作的地方,他又於心不忍。
一番掙扎之後,他還是決定將車子掉頭,好心想送她一程。
詎料,事情就這麼恰巧,她早不跑、晚不跑,偏選在他車子靠近時往前直奔,這才造成那場意外,更加想不到,小小的意外竟演變成現在這種僵持的狀況。
「不要!我說不要坐你的車子就是不要,你不跟在我身邊,我已經夠感謝你了,哪還敢勞駕你呢?」像他這樣的瘟神,她還是少惹為妙,否則她真不知自己會倒楣到什麼時候?
被她三番兩次的拒絕,若是平常,狄文傑早不管她的死活直接駕車離去,可今天不知怎地,他就是放不下她;看她邊走邊拭去臉上的雨水以及鼻子流出的血液,他更是愧疚不已。
「不行!今天你會如此狼狽,我狄文傑多少也得負點責任才成。」話一落,他猛踩煞車板,停妥車子後,馬上打開車門,朝逕自往前直行的伍妮秋逼近。
毫無任何徵兆,她的身子再次騰空,不用想也能知曉這是誰的傑作!
伍妮秋幾乎要發狂了,她立刻二話不說,直接十指成爪,用女人最佳的隨身武器——指甲,拼了命地往他那張俊臉抓去,狠心地在他的臉上留下印記。
狄文傑被她抓得疼痛不已,想放手又怕方纔的慘況再次發生,當真是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只得用頗具威嚴的聲音朝她喊道:「伍妮秋,住手!你如果再攻擊我的話,當心惹惱了我,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讓你再跌個夠本。」
一聽這威脅,伍妮秋趕緊停止所有的攻擊動作,雙手更是主動勾住的頸項,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笑話!一天跌上二次已經夠她受的,再來一次,她這條小命難保不會被這個瘟神給玩完了。
「這樣不是好多了嗎?」滿意她終於肯乖乖聽話,狄文傑將她安置於駕駛座旁的位子,「再忍耐一會兒,我現在馬上送你上醫院。」
「不要!」沒病沒痛的,她才不肯上醫院呢!「我只要躺—會兒能止住血,你如果真想幫我,就直接送我回花坊,其餘的我全都不要。」
若非逼不得巳,她才不屑坐上他的車子、接受他的幫助。
「當真不用?」流鼻血雖是小事一件,可他更擔心剛剛那一撞不知道是否撞傷了她?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再囉哩囉唆的,我乾脆下車算了,省得在這裡和你大眼瞪小眼,瞪得雙方都不餾快。」
「好、好,我聽你的,不上醫院不上醫院,我現在送你回花坊,這總可以了吧?」唉!為何他能搞定任何人,獨獨就是對這難纏的小女人沒轍呢?
伍妮秋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話,也不管他臉上無奈的表情,乾脆閉上雙眼,休養精神順便止住鼻血。
這一番折騰下來,兩個人累得連話都不想說,狄文傑安靜開著車子,往芷雲花坊的方向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