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藍色 費約鎮的傳奇
    幾天後,我去辦入學手續,終於準備到小鎮公立的高中繼續上學。由於近幾個月生活上的波動,我幾乎都沒有安下心來讀書。尤其到了大學考試期間,我更要加緊用功,希望可以借助好的成績得到獎學金。

    進入費約高中,最醒目的就是學校大門橫樑上碩大的幅。上面寫著:「親愛的布魯斯,歡迎回來!我們都愛你!」

    我注意到簽名的篇幅幾乎跟美國憲章的長度有得比,可以說是全校的學生都在那上面有一兩筆的痕跡。

    學校精神?

    布魯斯?什麼樣的傢伙這麼地受歡迎?

    我撇撇唇,把手插進口袋,走向擁擠的走廊盡頭的那個校長辦公室。

    「歡迎。」有些禿頂,但是表情很和藹的校長跟我握握手,順便讓秘書把一份文件拿出去準備。

    我安然地順著校長的手勢坐下,沒有半點不自然。

    校長翻閱著我的資料,包括我在以前學校的各科成績記錄等等。半晌露出笑容,他抬起頭來,似乎對我這個典型的好學生很滿意。

    「你的成績很優秀。」

    我微微點頭,表示感謝,「謝謝。」

    「我想讓你入學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他轉向電腦,迅速輸人我的資料。「今天大概就可以辦妥。不過選課的過程需要按照你的進程。」他看看我的資料。

    「必須修的學分你似乎都已經拿到了。高中還剩下一個學期,你可以根據興趣選學一些科目,不用擔心畢業的問題。」

    敲完電腦,他又很關心地抬頭問我:「有心目中的大學了嗎?」

    校長畢竟還是關心升學率的。像我這樣的好學生不一定將來給社會帶來什麼貢獻,不過能考上什麼名牌大學,還是會給這樣小鎮上的學校增添不少名氣。

    「麻省理工。」我簡潔地回答,理直氣壯的信心倒是讓他一愣。

    「很好地選擇。」聽到我的回答,他很高興。「這裡有一些表格需要你填……呃……你父母沒有跟你來嗎?」他這才彷彿發覺我是一個人的。

    我再次不耐煩地撇撇嘴巴。

    「我已經十八歲了。」其實我還有兩個月才滿十八歲,不過我用這一招已經簽了很多重要文件,似乎並沒有被拆穿。

    拿起筆,我很有偉人風範地快速瀏覽文件,然後瀟灑地簽上我的名字。

    校長看見我的氣勢,頓時覺得我不能夠被怠慢,否則丟失我這樣的人才真的損失很大。他連忙慇勤地拿起電話。

    「叫愛麗絲進來。」

    他轉向我,溫和地說:「愛麗絲也是和你同級別的學生,她會帶你大體參觀瞭解一下學校,什麼教室在什麼位置,餐廳,體育館等等。」

    他站起來和我握手,「很高興接受你成為費約高中的一員。」

    我微微一笑,眼角瞥到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走過來,也握手道:「謝謝。我也很榮幸。」

    結束跟校長的談話,我和愛麗絲很有默契地走到校長辦公室外。她這才自我介紹:「我叫愛麗絲,你一定是新生吧?幾年級的?」

    「十二年級。」我回答。

    「十二年級?」她有些驚訝地打量我:「你看起來好小哦。」

    我笑笑,知道自己剛剛把頭髮剪成半長,所以顯得小。我大方地告訴她:「我叫李泉茵,但是我的朋友都叫我Queen。」如果是在舊金山,中文算是第二語言,我也不用費力氣解釋。可是在這樣的小地方,我早有準備地告訴他們我的英文名字。

    「Queen!」愛麗絲友好地握了握我的手,開始和我進行學校一旅。

    跟愛麗絲逛了一會兒,我們來到離停車場不遠,通向藝術樓的走廊。

    我剛要告訴她我很喜歡這裡的環境,突然發覺她瞪著遠處不動。

    我朝她的視線方向望去,看見遠處走來一個穿著牛仔褲,白汗衫的男子。即使是在遠處,我仍然能夠感覺到那個男人的威脅感。那副寬闊得嚇人的胸膛,邁起步子來強烈的侵略氣息,還有,一點點冷漠的氣質,形成了一種奇怪的氛圍。那個男人逐漸走近了,天氣很熱,也許是剛剛運動完,男人身上白色的襯衫竟然汗濕地緊緊貼著身體曲線,古銅色的肌膚在白色料子下隱隱約約展現出來。儘管是肌肉纍纍,可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比例都完美到無可挑剔。我看著他結實漂亮的上臂,上面是龍型的紋身像是有自己的靈魂般炯炯有神。

    我再打量一下愛麗絲,發覺她已經徹底被他吸走了魂魄去。無奈地搖搖頭,我也把視線轉回那個男人身上。

    他又走近了一些,我可以看得清他的臉。

    黑色的發瀟灑不羈地搭在高闊的額頭上,深深的眼眶中鑲嵌著一對深邃的眸子,細長的眼眶裡藍色的眸子上浮動著淡淡的漠然。那不算是一張俊美的臉,剛硬的線條,筆直的鼻樑,沒有感情的唇,絕對的陽剛的下巴,卻有著神祇般讓人淪陷的魅力。

    我皺起眉頭,覺得那雙眼睛特別的眼熟。

    他更近了。走起路,壯碩的體格,強壯的雙腿帶起的風都吹拂在我身上。

    愛麗絲突然叫出聲音來:「布魯斯」那聲音中是充滿了呢噥的,彷彿是情人間不捨的依戀。

    聽到她的聲音,我滿以為那個男人會停下來。可是他竟然就這麼跟我們擦身而過,彷彿根本沒有看見我們!

    狂妄的傢伙!

    我在心裡唾棄他的自高自大。可是又不能否認,當他跟我錯過的時候,結實的臂膀蹭到了我的肩膀,炙熱的體溫霎那間穿過皮膚,切入我的體內,那種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震撼讓我的腦袋有一瞬間的呆滯。

    「布魯斯……」愛麗斯又輕喊了一聲。讓我有種表明我不認識她的衝動。要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軟弱的女性。

    出乎意料之外地,那個男人轉過了頭。漠然的眼睛有了一絲絲的波動,彷彿那片湛藍的眼眸本來沒有聚焦。

    他在看,卻不在乎他看見了什麼。我驚訝地察覺。

    果然,轉過頭的他,眼眸裡似乎沒有任何人的存在。他看見了愛麗絲,卻發覺她沒有再說話,就又轉了過去,繼續走他的路。

    我本來是想叫住他的,可是在他轉身之際,不經意地發現他右手虎口上一圈清楚的牙印!

    我當場愣住了,驚愕的心情不允許我說出一個字來。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

    再觀察他走路的姿勢和身材的比例,我更加肯定了他的身份——那天晚上那個游泳的男人!

    忽然我有一種輕鬆的感覺,他沒有認出我來!不過轉瞬又有點失落,真不明白為什麼。

    回神的我突然把他的名字和學校大門的標語聯想起來,不由地問:「他……是學校的學生?」太不可思議了!那個眼神如此成熟,體格也那麼成熟的「男人」竟然還是個高中學生?

    「他是布魯斯……」愛麗斯微笑著對我說,:「他是費約鎮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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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星期過去了,我也逐漸適應了乾燥的天氣和略嫌無聊的小鎮生活。雖然每天到學校聽老師無聊地講課,我還是保持了比較積極的態度。畢竟這裡讓我討厭的人少了很多,我也該好好建立我自己的交友關係。

    小鎮上的人都有一種純樸的氣質。而學校裡的女孩子們也都很熱情,熱心地跟我交朋友,帶我到鎮上有點意思的地方玩。當然,她們談論得最多的還是布魯斯。

    原來不僅僅是愛麗斯愛著這位偉大的萊爾先生,我身邊只要有眼睛、有耳朵的女孩都愛著他。很奇怪的,當所有女人都愛著一個男人的時候,這樣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沒有了嫉妒,沒有了害羞,連傑西那樣容易臉紅的女孩,都會興奮地跟別人分享著那個男人的一點一滴,一個表情,一個動作。

    艷麗的翠希告訴我,布魯斯是學校連當了五年的籃球冠軍,他破的紀錄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高傲的曼妮告訴我,那次外校來了幾個凶悍的學生,找費約同學的麻煩,卻不小心惹到了布魯斯。一場惡戰下來,布魯斯一個人打倒了四個一起圍攻他的高年級學生。他也受傷了,頭上流下來的血劃過面頰,從下顎滴落。可是他站著,像個英雄一樣地站著,藐視著躺在地上的其他人……

    小巧的克裡斯汀卻告訴我,布魯斯是個溫柔多情的男人。

    她曾經仔細地跟我描繪過,那個浪漫的雨天,布魯斯駕駛著那輛漂亮的紅色吉普停在她面前,漂亮的眼睛打量著她,性感的嘴唇吐出醉人的邀請:「Honey,上車,我送你回家。」

    Honey!

    幾乎所有的女孩都尖叫起來!

    「然後呢?然後呢?」

    克裡斯汀懷念地回憶著他開車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嫻熟的動作,每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雨淅淅瀝瀝的,觸摸著他緊繃的肌肉……

    噢!她和所有的女孩陶醉了。

    為什麼要歡迎他回來呢?他曾經休學過嗎?

    我隨便地問道。

    安靜了……

    女孩們眼睛裡盛滿了眼淚、心疼,無邊的愛意震撼了我。

    傑西顫抖地痛哭失聲;曼妮忍著淚,把臉偏向一邊;克裡斯汀咬住粉色可愛的下唇,不能自已,手輕輕地撫摸著心口,彷彿是撫摸著布魯斯的心臟那樣的珍惜;就連我的英文老師,聽到我們的談話,也動容地歎了一口氣。即使布魯斯幾乎每天都大方地逃課,從開學到現在,她只見過他五次……

    是啊!只有短短的五次!

    我沒有再問。可是以前對於布魯斯的輕蔑不屑,卻在這些女孩純真閃爍的眼中猶豫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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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部小鎮人們不似大城市夜生活那麼豐富,街道在晚上十一二點就逐漸安靜下來。我是個夜貓子,半夜時分正是我興奮之時。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夜晚總是能讓我特別容易集中精神,所以別看我有的時候啃書到半夜三更,其實那經常是因為我從下午到晚上八九點鐘都什麼也不做的緣故。

    天又漸漸地黑下來。母親,妹妹和二叔似乎都睡下了,我則一身輕便打扮再次遛出家門。

    上次跑到山頂,遇到了那個奇怪的布魯斯。這次我可汲取經驗,想也沒想地往山下走去。

    舊金山的夜晚很美,一長串如同蛇般的路燈把架空盤旋的高速公路勾勒出來,下面是淡藍色的游泳池,高級別墅區。再往市中心看去,是高聳的摩天大樓,被燈光照耀得美輪美奐,倒有點像是精巧的雕塑。

    可是費約鎮是個完全相反的地方。穿越小鎮最繁華的市中心,比起舊金山來說,卻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區域而已。街道上沒有黃皮膚的東方人,這讓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異類。照耀的燈光不是造型漂亮的路燈,而是motel6的大廣告招牌,在黑色的夜空中搖來搖去。街道邊上陳列窗內擺著幾個月前的電影宣傳報。大概是店員的懶惰,每次擦窗戶只擦玻璃中間的地方,留下外圍橢圓的一圈灰塵,有點像那種七、八十年代的相框。

    我搖搖頭,聽著傳來的鄉村音樂獨特的吉他調子,繼續走著。

    路邊還有不少酒吧,可是我抬頭進去一看,烏煙瘴氣中只有穿著厚牛仔布衣服的男人們,有的帶著牛仔帽子,有的穿著舊樣式的靴子。喧鬧聲,叫喊聲亂成一氣,比薩餅的味道和啤酒的味道充斥而來。

    我腸胃一陣翻騰,刺鼻的味道反倒讓我想起我晚飯時候吃的那點鳥食。

    哦!我好餓!

    想著想著,我看見街角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摸摸口袋中的信用卡,我信步走了進去。

    一走進便利店,我就覺得氣氛很不對勁。明明街道上的人並不多,可是不小的一家便利店中竟然可以算得上擁擠!而且買東西的人們以女性居多。從胖乎乎的鄰家太太,到今天在學校見到的許多熟悉的臉孔,再到一臉神秘好奇的七八歲孩子!

    小鎮上人口並不多,大概大部分女性全都聚集到這裡來了吧?

    難不成是來看我的?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推翻,因為在學校還那麼熱情的幾個女孩只是敷衍地跟我打了招呼,她們的母親們也因為她們的緣故對我笑笑,閒聊了幾句就轉開了視線。

    我習慣性地撇撇嘴巴,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不去管她們奇怪的行為,我逕自走到食品架上拿了一包熱狗,還有一杯香濃的咖啡,走到收銀台付錢。售貨員並不是很熱衷地給了我,上帝似的顧客,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拿起東西看看價格,告訴我:「四美元四十美分。」然後又當我不存在似的轉移視線到我的背後。

    我皺皺眉頭,讓自己不跟她一般見識。掏出信用卡,等待她拿出刷卡機。

    售貨員等了半天不見我給錢,這才給我一個正眼,發覺我手中持著的信用卡,猶豫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我們這裡不用刷卡機!」

    我的眼睛很戲劇化地瞪大,不相信這裡竟然這麼原始!沒有刷卡機!可是我一向沒有帶現金的習慣,全身上下搜不出一分錢!

    我和售貨員兩個人一時間都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很好笑地大眼瞪小眼。

    尷尬之際,身後一陣騷動,似乎有一陣風呼地貼到我的背後上來。我還沒有神經過敏地轉回頭,身後就傳來了那個很熟悉的聲音。

    「和我的一起算。」

    我一回頭,看見一堵胸膛,寬闊的肩膀比我的寬出近一倍半,肌肉一股股的上臂連接厚實的肩頭,兩股充滿勁道的肌肉從背後邁上肩膀來堆在脖子根部,剩下的身體掩藏在普通的白色T恤衫下面。可惜那塊棉布絲毫擋不住他隆起的胸膛和肌肉一塊塊糾集的腰腹。

    看見這樣的人,我想一般人都會大嚥一口口水,所以我也不例外地深呼吸一口,平靜自己突然心跳不齊的心臟節律。然後我往上看,又看見了他一雙狹長的眸子,如同獵鷹一樣精銳地盯著我。

    我很想找面鏡子來看看我臉上有沒有鐳射槍射在我臉上的紅點點。不過老實說,我被凍住了。

    他似乎有點不耐煩,臉部堅硬的線條絲毫沒有變動,對於我白癡的臉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兩下,就去看和他同類的售貨員了。大概同種族的人類還是比我好看吧?

    「砰」的一聲扔下一箱Budweiser啤酒,還有一箱Pasta,他又重複了一遍:「她的東西和我的一起算。」他掏出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

    售貨員和我一樣如夢初醒,她幾乎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地大力敲打收銀機,然後以極其可疑的慢動作從他那只和諾亞方舟那麼大的手中抽出那張二十美元的鈔票,珍惜地反覆摩挲了幾下,卻並沒有放進收銀機裡面。

    「兩美元二十五分。」她恭敬地遞給布魯斯找錢,兩隻眼睛如同雷達般粘在他身上。

    他沒有理會仍然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我,也沒有理會售貨員明顯的愛慕眼神,一隻手指頭就提起了一箱啤酒,另一隻手輕易舉起Pasta,從我背後穿過收銀台,走了出去。

    原本言語瑣碎的便利店奇跡般地安靜了,所有人的眼睛都跟隨著剛才那個走出去的人的背影。

    他不是學生嗎?他夠年齡買酒嗎?

    我皺起眉頭暗暗地想,卻猛地看到售貨員拿出自己的二十美元放進收銀機裡。然後小心翼翼如獲至寶地拿起他留下的二十美元,輕輕地在上面吻了一下,深深地嗅嗅他有可能留下的氣息,然後在其他女人嫉妒的目光下把那張鈔票放進自己的懷裡。

    我只覺得喉嚨一緊,胃酸過量的胃部一陣滾動,必須要大大地呼吸一口平息下來想吐的衝動。我抄起自己的熱狗和咖啡,風一樣衝出便利店。

    他已經早就不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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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逛完了市中心,我按照原來的路一路走回家,漸漸上了半山腰,突然看見我家門前路沿上坐了一個男人!

    我停留在咖啡紙杯邊沿的嘴唇突然抿緊,牙齒在上面留下淺淺的痕跡。我停在原地,看著坡狀路前面的人影,身邊甚至還擺著他買的東西。這時,他也抬起頭來看見了我。

    他在等我?什麼意思?我處在危險之中嗎?

    不用偏頭看,我就知道周圍沒有人。凌晨一兩點的他們肯定都已經入睡了。

    腎上腺素如同海嘯一般在我身體裡衝撞。我頭皮發麻,卻只能向他的方向走去,覺得自己正走向一個無可避免的陷阱。而且,我一旦掉了下去,就再也爬不上來。

    短短的二十米,我走了將近十分鐘。低著頭,我使勁看著咖啡杯上的花紋,很不情願地挪動著三寸金蓮。

    最終,我還是挪動到他跟前。仍然不抬頭,我能感覺到他高大的影子把我,甚至包括我的影子在內的地方都鋪天蓋地地遮蓋起來。

    這個霸道的傢伙!

    我心裡又堵住了一股氣。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可是這種不能言明的侵略性,這種叫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實在讓我莫名其妙地生氣,似乎我竟然管不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撇撇嘴巴,我聽見自己很小聲音地,很不甘心地,很不情願地說:「謝謝你。你的錢,我會還你。」

    他沒有說話,卻以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他的目光,充滿了探究和深奧的思慮。雖然我不抬頭去看他,可是那種灼人的熱度讓我顫抖。

    怎麼啦?沒看過美女啊!

    我很想把這句話扔在他臉上。不過我很聰明地沒出聲。

    半晌,我終於挪動腳步準備繞過他。誰知道他突然伸手握住我的咖啡杯,我猛然地震了一下,被燙到似的鬆手,咖啡杯立即委屈地淪陷。他的觸碰,僅僅是最簡單的一種也令我心悸。

    「晚上喝咖啡不好。」他沉沉地說著,然後仰頭把剩下的咖啡不客氣地一人獨吞。

    我仰起頭,吃驚地看著他,發覺他含著杯子的地方竟然是我剛才含過的地方。我只覺的一根神經「鐺」的震動一下,一種奇怪的針細的電流脈衝以光速竄過我的腦袋,讓我全身都有些軟弱。

    噢!天!

    我的心正在因為莫名的原因開始急速跳動起來。

    趁著他嚥下最後一點咖啡底子的時候,我衝動地一把奪過我的咖啡杯子。

    「不要你管!」我生氣了!我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我扭頭就要離開。

    他卻拉住我的手,霸道地佔據著我的安全空間,「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呼吸破碎了,卻很奇怪地並不覺得害怕。在這樣的一個有著絕對的力量能夠毫不費力地把我撕成碎片的男人面前,我竟然並不恐懼。我仰視著他,那些有關他的傳聞和歷史統統在腦海裡氾濫。他要做什麼?半夜三更地在我家門前這樣質問我,難道說他不怕我叫出來嗎?

    「你的腿好了嗎?」他問。

    原來他是記得我的!回憶難以避免地停留在那晚的尷尬場面,記憶中他的大手在我的腿上撫摸,帶著男人的堅定也給我帶來最原始的顫動。我的臉,熱了……

    在我面前的布魯斯慢慢地貼近我,手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手腕。他的手很輕鬆地就能把我的整個手腕包起來。風是冷的,而他觸碰到地方卻是炙熱的。他的語調變柔了,口氣中有著不確定和不理解,彷彿連他自己也並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樣一些簡單無聊的話語。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這樣倔強的女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倔強?什麼叫做倔強?我盯著他,想要發音的喉嚨有些沙啞。

    「Queen。」猶豫再三,我還是告訴了他我的英文名字。

    「0ueen……」他玩味著,慢慢地念著這個名字兩三遍,眼神仍然有些迷茫。

    我試圖抽出我的手,可是我不能。他也許並不知道,他只是「輕輕地」握著,也能困住我。我能夠感覺到因為我不安分的掙扎,手臂上漸漸浮起紅色的印痕。這個痕跡,是他的。

    「布魯斯,」我叫出他的名字。這個名字在我腦海中已經沉浮了很久。「放開我。」我堅定地看著他。

    他放開了我,手卻欺人太甚地撫上我的發,輕輕地撥弄著幾縷掉下來的髮絲。他看著我的眼睛,「你有一雙奇怪的眼睛,成熟、世故而且滄桑……真奇怪,實在不適合你的年齡。」

    我只覺得窒息一秒,他的話讓我竟然開始顫抖起來。他是第一個人,第一個能夠看透我笑容下面的本質的人!我驚恐地發現——這個男人,有顛覆我平靜生活的本事!

    「別碰我!」我扯開他,心臟急速地跳動,腦袋被他說的話衝擊得有些昏沉。在這樣寒冷的夜裡,我卻像著火了一樣煎熬著。我譏諷地笑起來,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用這樣的方式來掩飾我心中的脆弱,「布魯斯,我聽說過你。你嘛,就是那個學校裡傳說的少女殺手……」

    「為什麼緊張?」他彷彿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

    「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是她們那樣沒腦袋,所以別把你那些齷齪的手段用到我身上!」我的口氣和聲調一樣的尖銳。其實我完全沒有必要發脾氣的,這樣的歇斯底里反而能夠讓他窺視我的軟弱,可是傷人的話就如同長了腿自己跑了出來。

    彷彿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憤怒也沒有羞辱。

    「你在看什麼!別以為……」我的話在他的手輕輕地撫摸上我的臉頰的一刻消失。我能夠聽到我的呼吸,急速而又沒有規律。他在幹什麼?我迷惑地看著他眼睛中一閃而逝的溫柔。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他輕聲說,聲音小得似乎是自言自語。他的手撫下我的發,停留在我的脖子上,然後是肩膀……我有些不能思考,全身的汗毛都站立起來。

    他在我耳邊低喃:「Queen,我會和你再見的,對吧?」

    哈!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在我腦海中形成的那個裝酷的少女殺手形象果然被證實了。即使他比起我曾經見過的一些男孩更有益惑人心的能力,即使他的眼神和動作更加真切,可是男人就是男人啊!我能夠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音,為了自己剛才幼稚的心理感到可恥。

    聰明如我,怎麼會被這個男人誘惑?

    我冷冷地推開他。他已經讓與世無爭的我破格了,我不想在他面前再做任何可笑的事情。

    「對不起,我不這麼認為。如果要我選擇的話,我希望你從此不要在我面前出現。」我看著他的臉,「我可不是小鎮上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對於你,我一點幻想也沒有。所以說,請你省省力氣,少在我身上花費心思吧!」

    我不理會他,繞過他站的地方,衝到門前,在他視線的凝視下,進入家門,狠狠地把門甩上,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吵醒母親。

    背靠著門,我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像火箭一樣衝進自己的房間。等到頭腦有些清楚了,我才發覺自己的手像粘在那只紙杯上一樣地牢靠地拿著它。

    我扔掉紙杯,不去看那個仍留有他和我的痕跡的邊緣。氣呼呼地走進洗手間,一邊大罵自己:「你這個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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