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紅妝 第四章
    目前大唐虎騎營裡最受人愛戴的風雲人物,莫過於當了兩天的馬前卒後重返軍營的  樂毅,其受歡迎的程度,上至偷吃過他所燒的菜的所有將官,下至感謝他能鎮住肚子餓  時便成為火爆娘子胭脂的每個伙頭夫,人人都對他的本事崇敬不已。有了他的存在,虎  騎營的從軍生涯變得不再那麼痛苦,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大唱從軍樂了。  

    而虎騎管的伙房,在此同時也開始招生,專門教授燒得一桌好菜的技巧,而開課授  業的,正是聲名大噪、風光一時的樂毅。  

    這日下午,伙房裡又照例擠滿了想學做好菜的人,每個人手裡皆捧著一本筆記,全  神貫注地聆聽虎騎營中第一大廚的講解,邊看大廚示範邊詳細地抄寫記下每一個重點。  

    身高較常人高出一截的樂毅,在伙房的人山人海中顯得鶴立雞群,而他所發出的聲  音也與裡頭的人大為不同。  

    「用刀呢,不能只用刀柄來使力,使力點得用在刀身。」樂毅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  菜刀,正從做菜的基本之道教起。  

    「噢……」一陣應和聲過後,便是人人低頭勤奮書寫記下老師說的重點。  

    「而刀法的好壞,是一道菜成敗的關鍵。」樂毅在他們勤作筆記時不忘為他們加上  附註。  

    「嗯……」努力作學問的學生們頻頻點頭。  

    「爐火的大小也是一門學問。火勢太旺,爐內水分太少會使湯頭太濃,火勢太小,  又會淡而無味。切記要隨時注意爐火。」樂毅指著灶爐下的爐火,又再提醒他們一項重  要事項。  

    「是……」謹記教誨的學生們莫不遵命。  

    在這單調的兩道聲音之外,忽然有第三道聲音插入已經變成課堂的伙房。  

    「樂毅!」軍中司馬顧清風勉強地擠進伙房內,在人群中掙扎地大喊。  

    「顧司馬?」正專心教學的樂毅停頓了一下,居高臨下的身高很快便找到擠在人群  中無法前進的顧清風。  

    「你在這兒做什麼?」顧清風好不容易才突破人牆擠至樂毅的身邊,氣急敗壞地問  他。  

    樂毅指指他身後的人們,「應弟兄們的要求開班授課,我在教人燒飯做菜。」  

    這幾天胭脂忙得很,沒空再三不五時跑來找他燒好菜喂肚子,因此他空閒的時間也  變多了,教教課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顧清風環顧四周不務正業的大官小兵,才知道最近他老是找不到手下的緣故——原  來軍營大半的人全都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快跟我走,你不能再窩在這個地方。」顧清風冒著觸犯眾怒的風險,硬是把講桌  上的樂毅拉下來,清出一條路拉著他往外頭走。  

    樂毅挺納悶,「我的身份是燒飯的伙頭夫,待在這兒沒錯啊。」不待伙房他要待哪  ?他還有一票求知若渴的學生呢。  

    「你不是伙頭夫了,別待在伙房,你再留在這兒,我可要犯大罪了。」顧清風走得  又快又急,帶他朝另一個方向直行而去。  

    「等等。」樂毅瞬然止住雙腳,「我不是伙頭夫了?我又被換工作啦?」他不是不  必再換工作了嗎?而且他早已和軍營裡上上下下的人打好關係,怎麼事先都沒人來通知  他?  

    顧清風強拉著他再度往前走,直到走至某個地方才回過頭來告訴他,「你升了官。  」  

    「我早升了,我升回伙頭夫的職位。」樂毅淡淡地提醒,以為他老人家的記性不好  。  

    顧清風捻著自己又白又長的鬍鬚,「不是這個職位,是更大的一種。」他剛剛升的  這個官,比以前的伙頭夫大得太多了。  

    「有多大?」樂毅不怎麼有興趣地問。這個軍營裡頭能算大的職位也才那幾個,他  又能升上什麼好位置?  

    顧清風指著胭脂的將軍帳,「左將軍。」  

    「將軍?!」樂毅的下巴險險裝不回原位,他什麼時候升了這麼大的官?他又沒有  應徵要當什麼左將軍!  

    「對。那日我派快使回京上奏之後,皇上就火速頒詔,撤了本營一直沒什麼樹葉和  戰功的左將軍,改立於你。」可能是怕把樂毅的功跡寫得太好了,皇上才會感動得馬上  把樂毅的職位速速拉到頂端去。  

    樂毅怪腔怪調地叫著,「只滅了一個小營就能當將軍?那我多殺幾個人不就能當元  帥了?」還好他那天只是當活動筋骨地滅掉一個快刀營,要是他再多事往西多滅幾個敵  營,那他現在不就已經升到最高點,直接當起元帥來了?  

    「你還有不滿?」顧清風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人人想陞官都快想破頭了,而他不用  靠關係、不用參加武狀元的競試就能直升左將軍,他居然在抱怨?  

    「不是……」對當官避之唯恐不及的樂毅忍不住仰天長歎。  

    這裡的人到底是在幹嘛呀?他來當刺客卻給他個左將軍的位置坐,把他的身份弄得  和他的死對頭左斷一樣全是當官的。他這個欽命要犯躲官兵的追拿已經躲了好幾年,現  在竟讓他當起官來,那他是不是要自己躲自己?他很想對這個慈眉善目、宣佈這項讓他  頭痛消息的顧清風大吼出心聲:他要當欽命要犯不要當官!  

    「你不能再住伙房,也不能再穿這件軍服。」顧清風在樂毅頭痛不已時扯著他身上  的衣裡,揚聲叫著手下,「來人,為將軍換裝、換帳!」  

    「顧司馬。」已經歎息完畢的樂毅沉重地拍著顧清風的肩頭。  

    「左將軍叫我老顧便成。」身份變得矮樂毅一截的顧清風馬上請他改口。  

    「好,老顧。我不在乎升了什麼官,也不在乎我穿的是什麼,但我很在乎我將要住  的是哪個帳。」當官就當官吧,反正他可以隨時不當,但他的臨時住處則是又要變動了  ,他很想知道他的下一張床是擺在哪裡。  

    「將軍帳啊!」  

    樂毅盯著胭脂專用的右將軍帳一會兒,認為他這個男將軍不可能與女將軍同一軍帳  ,他的新床八成是在另外一個地方。  

    「左將軍帳在哪裡?」他打算問到路之後,就回去伙房收拾自己的行李搬家換床。  

    「這裡,你與右將軍同帳。」顧清風很遺憾地搖著頭,一手指著胭脂的右將軍帳,  說明那才是他的新家。  

    樂毅的聲音大了起來,「我與她同帳?」要他跟那個只會吃和打仗的女人同處一帳  ?  

    「韋參軍他……他一早就拆了前任左將軍的軍帳,現在營裡的將軍帳就只剩一帳。  」顧清風吶吶地轉著十指,很對不起地看著他。  

    樂毅馬上知道韋駒在搞什麼鬼,「把我和胭脂湊在一塊兒,韋駒是要看我和胭脂的  好戲?」他改天一定要找韋駒出出氣,這口悶氣他不吐不痛快!  

    雖然胭脂長得很美,也對他尋找藍胭脂的工作很有幫助,可是與她同帳不只會引起  胭脂的不滿,他本身也很不情願!誰曉得胭脂會不會在半夜把他搖起來叫他煮東西?而  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將軍是做什麼的,叫他這個大外行來,他會把這軍營裡的訓練宗旨全  都改成如何做個欽命要犯,專門教這群軍人如何殺人放火!  

    「呃……元帥也批准你們同帳了。」顧清風再向他吐露另一個壞消息。  

    樂毅嘲諷地涼笑,「好一個父子連心哪!」這麼整他?那個韋靖元的人頭就算左容  容沒有指定,他也砍定了!  

    「司馬大人,右將軍回營了。」一向跟隨在胭脂身邊的校尉,在胭脂未抵達將軍帳  前先一步來替胭脂開路,並且沿路跟等一下會遇上胭脂的人發出飢餓警報。  

    「她回來得正好,我得告訴她這項消息。」顧清風拍著掌,他還未告訴帶隊出管操  練的胭脂這回事,正巧可以趁這時告訴她。  

    樂毅觀察過校尉警告的神色之後,一把拉住想去迎接並報告的顧清風。  

    「你在這個時辰去找她,她不會有好臉色給你看的。」算算時間,這個時辰胭脂肚  子正餓,找上她的人鐵定會被轟。  

    「啊?」顧清風還不知道他所指是何意,就一把被已在身後的胭脂推開。  

    「讓路!」肚子餓就翻臉不認人的胭脂推開了顧清風,兩眼炯炯地盯著沒待在伙房  準備她晚膳的樂毅。  

    「右將軍,我告訴你——」顧清風堅持要將消息全部報告給胭脂聽,但才開口  

    就被胭脂吼斷了。  

    「住口!」她現在什麼人都不見、什麼事都不聽,她只要吃飯!  

    樂毅涼涼地看顧清風被人轟,在顧清風被胭脂嚇得臉色蒼白後,他才體恤地將被嚇  壞的顧清風拉至身邊保護。  

    「我就說吧,你挑錯時辰了。」年紀這麼大還學不會看人臉色?他這個司馬是怎麼  干到今天的?  

    「樂毅,你在這兒做什麼?」胭脂一張美麗的臉龐全都被肚子餓所引起的怒火佔據  ,語氣不善地問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樂毅。  

    樂毅壞壞地挑挑眉,「和老顧討論我往後的住處。」也許聽到這個消息後,胭脂不  但因肚子餓而變得火爆,還會大發一頓脾氣。好極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既然他心情  不好,她也得一起不好。  

    「我餓了……」餓得頭昏眼花的胭脂一步一步地向樂毅逼近,要他立刻變出一莫能  填飽她的胃的佳餚。  

    「右……右將軍……你聽我說。」顧清風忙著迎上前阻止胭脂再把樂毅當成專任伙  頭夫。  

    胭脂驕蠻地甩著頭,「不聽。我的晚膳呢?」她繞過顧清風,直把問題扔至一臉怪  笑的樂毅臉上。  

    擋不住胭脂的顧清風情急地大喊,「右將軍,你不能再叫他為你做飯!」  

    胭脂馬上轉頭向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又美又怒的臉龐直直逼向他。  

    「說清楚,為何不能?」從樂毅來了後,她就只吃樂毅燒的菜做的飯,現在叫她不  能吃?這不等於叫她戒掉美食的癮嗎?  

    「因為……因為……」顧清風被她過近的美艷容貌逼得臉紅心跳,也被她的火氣嚇  得一愣一愣的,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樂毅又歎了口氣,把顧清風從胭脂的魔掌下解救出來。怎麼打從他來這個軍營後就  改邪歸正了,老是做一些好人才會做的事?  

    樂毅在她與他之間,以手勢比了個相同的高度,「因為我現在的身份與你相等。」  

    「相等?」胭脂對這兩個字納悶至極點,「怎麼個相等法?」與她平起平坐?  

    他陞官了?  

    樂毅對她那張即使是處於火爆狀態,仍是令人動心不已的臉龐愈看愈感興趣,回頭  想想當個左將軍與她同帳也不錯,畢竟能和美女共處一帳的機會並不太多。  

    他開開心心地朝她咧笑,「皇上封我為左將軍。」  

    「什麼?!」官位跟她一樣大?胭脂聽了怔在原地。  

    怎麼辦?今後她不能再叫身份與她一樣的他為她做飯了,這是什麼天大的打擊啊?  她往後又要水深火熱地餓肚子了?  

    「今後,我也要住這個帳。」樂毅以拇指比比她的帳房,再接再厲的要看她花容失  色。  

    胭脂的俏臉瞬間刷成雪白,「你說什麼?!」叫她跟男人同處一室?跟這個有神力  的大塊頭在一起?  

    「另一個帳被韋參軍命人拆了,軍中沒別的將軍帳,你我同為將軍,我自然是要住  這。」樂毅轉眼間就學會了怎麼擺將軍的派頭,頂著官威,繼續操控胭脂瀕臨爆炸的情  緒。  

    「老顧,韋駒他老子又在後頭替韋駒撐腰?」胭脂寒音颼颼地拉著顧清風的鬍鬚問  ,一心直想殺至韋駒那裡,一刀砍下他的頭當球踢。  

    「元帥他……似乎也有這個心要看你們倆出醜。」被拉得很痛的顧清風趕緊招出所  有實話。  

    胭脂放開他的鬍鬚,菱似的唇邊漾出冷笑,「我不會出醜,因為我絕不與男人同帳  ,這帳是我的!」先住的人有優先權,她已經住了三年,她不收第二個房客!  

    帳是她的?那她要叫他睡哪?  

    「右將軍,那我的帳在哪?」樂毅笑咪咪地和她槓上了,語氣輕輕柔柔地向她請教  。  

    「老顧,命人再搭一個將軍帳給他。」胭脂兩眼直瞪著樂毅與他較勁,邊分心對顧  清風交代。  

    顧清風看著他們兩人之間暗藏的戰火,頻撫著長髮搖首歎氣。只是為了一個帳營就  搶成這樣,這叫他們兩個以後如何共同分擔公事,齊心齊力為虎騎營效命?  

    「元帥才下令,任何人皆不許再多造營帳。而兩位將軍同一帳……這事已成定局了  。」顧清風在他們兩個都想以眼神殺死對方時,希望他們停止未住在一起就已掀起的戰  火,最好都認命不要再掙扎了。  

    「那個死老頭……」胭脂的反應與樂毅初聽到時差不多,也是想去宰了整她的韋靖  元。  

    樂毅首先展現出男人該有的風度,「胭脂,即將與你同帳我已經很委屈了,但我認  了。既然我已經看開了,那你也早點看開吧,我們日後還要相處共事。」他是沒差啦,  何況與她同帳之後和她相處的時間便多了,要瞭解她、從她身上找到藍胭脂都會比較方  便,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她私底下的一面。  

    「對對對,你就暫且委屈一下。」見樂毅那一方已有軟化的趨勢,顧清風忙勸著脾  氣硬的胭脂。  

    樂毅聽了這句話就很不滿了。  

    「老顧,我也很委屈,你怎麼不安慰我?」只有胭脂一個人委屈嗎?重女輕男!  

    「左將軍……」顧清風欲哭無淚地拜託樂毅不要再找碴,胭脂已經夠難搞定了,他  再多說一句,胭脂會更不合作。  

    胭脂果然不肯合作,纖纖素指直指向樂毅的鼻尖,「我不與你同用一帳,你自個兒  找別的地方睡!」她未出閣就與男人同一營帳,這事傳出去還得了?而且韋駒往後更會  拿這事來看她笑話。  

    「喲,不肯讓我搬進這個帳?」在他面前搞一人獨大制?她很顯然還搞不清楚她對  付的對象是誰!他說要住就是要住,她再不情願他也有法子叫她點頭。  

    「不肯!」胭脂揚高了下巴,高傲地轉身往帳門走,把他獨留在外。  

    「胭脂。」樂毅雙手環胸,笑意盎然地叫住她的腳步。  

    胭脂緩緩地回過頭,看他有什麼能耐說服她已定的心意。  

    樂毅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洋洋灑灑地背出一串菜名。  

    「紅燒獅子頭、香扒墨魚、酥皮乳豬、酪烤羊排、冰沁嫩龍蝦。」  

    已經飢餓過頭的胭脂,聽了那一長串菜名後眼神都不一樣了。她很難抉擇地站在帳  門口,頭腦不斷地與胃口交戰著。樂毅刻意背出這些菜是要告訴她他往後還會為她做菜  ?即使當了將軍還是如此?她狐疑地轉身向他求證。  

    樂毅朝她點點頭,表示他往後還是會為她做出好菜。  

    「進帳!」飢餓再度戰勝理智,胭脂朝他扔下話後就率先進帳。  

    「有一套。」顧清風兩手拍著樂毅的肩,對他的手段衷心佩服不已。  

    「小意思。」樂毅得意地聳聳肩。  

    要擺平這個女人,太簡單了。  

    一個將軍帳裡住進了兩位將軍之後,不但帳內的空間變得狹小,氣氛也變得火爆。  

    用過晚膳的胭脂,肚內的火氣並沒有因吃飽了而下降,反而也節節高昇的趨勢,而  突然陞官的樂毅心情也快樂也不到哪裡去,平時愛笑的臉龐不但擠不出半點笑容來,臉  上還掛著與胭脂半斤八兩的怒容。  

    「我的。」胭脂一手拿著軍刀,不容置疑地說。  

    「我的。」樂毅也拿出了夜磷刀,與她對峙。  

    胭脂以刀指向帳中的床榻,「這是我的床。」這是她睡了三年的床,會認床的她說  什麼也不換!  

    樂毅以夜磷刀指著身邊的床榻,「這也是我的床。」笑話,他委屈地跑來這個帳跟  女人同處,最基本也要爭到一個床位來安撫自己!  

    胭脂往他靠近一步,想與他眼瞪眼,卻發現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大截佔不到上風;  

    而樂毅也想動手把她給扔出去,但又想到這麼對待一個女人似乎是有失君子風度。  

    單單為了這張床,他們兩個就已經僵持近兩個時辰。如今已是夜深人靜,可是他們  卻還沒法就寢,遲遲無法解決這重要的床位問題,只能一塊兒站在床邊大眼瞪小眼。  

    「這裡只有一張床……」胭脂的耐性和體力沒有樂毅這閒了一整天的男人多,已經  到了夢周公的時間卻還不能入睡,她的臉色已變得暗沉得嚇人。  

    臉色也不好的樂毅想出折衷的辦法,「就輪著睡,咱們一人睡一天,這總成了吧?  」大家都想睡這張寶貝床,那就都睡在上頭,只不過得輪流。  

    「不睡床的那天要睡哪?」胭脂提出他話裡的漏洞。  

    樂毅看了帳中簡單的擺設之後,最後指指腳下的地板。  

    胭脂不滿地大叫,「地上?」這是什麼爛主意?那今晚由誰先來睡地上?  

    「要不就大夥一塊兒擠。」樂毅再提出一項胭脂也不願答應的提議。  

    跟一個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胭脂暗沉的臉色稍稍轉紅,但她很快便抹去臉上不該  漾出來的紅霞,嚴正地叫自己的腦子不要亂想,並阻止自己再看樂毅那張輪廓俊朗的臉  龐。  

    她環著胸拒絕,「男女授受不親,不擠。」她早見識過這男人的功夫和力道,要是  有個萬一,她可是敵不過他。她要為自身的安全著想。  

    樂毅笑笑地挑高眉峰,「軍營裡還分男女這一套?」知道男女授授不親她還來這個  地方當將軍?她沒事何必跑來全是男人的軍營裡?  

    「我的營帳裡要分。」她本來在這兒當她的女將軍當得好好的,從沒有什麼男女之  分的問題,誰教他沒事住進來?  

    「這也是我的營帳。」她以為他願意啊?他也是被趕來這裡和她一塊兒住的,當他  去伙房收拾行李時,還有一大票伙頭夫為他不幸的遭遇掬一把同情淚呢。  

    胭脂看這樣吵下去大家都別想睡了,她疲累的腦子思索了半天,最後只找到了一條  勉勉強強可用的道理。  

    「我當了三年的將軍,而你才當了半天,照理這張床應當歸我。先來後到的道理你  講不講?」她笑意滿面地望向這個比她晚進管的樂毅。說起來,他還得叫她一聲前輩呢  。  

    「不講。倒是我的年歲較你長、武功比你高,你該懂得敬老尊賢。」樂毅也很得意  地對她笑著。他雖然沒資歷,但才能卻是比她強多了。  

    又不跟她合作……胭脂氣炸地拔出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朝他大吼,「等你滿頭花髮  時,我會考慮敬你一敬!」他到底要不要讓她睡覺?她明天要帶隊出操,再不睡她明天  會沒精神。  

    樂毅赤手空拳地折斷那柄軍刀,不屑地扔至一邊,在她怔愣之時,乘機先一步跳上  兩人爭執很久的唯一床榻。  

    「誰先躺下就給誰睡!」他不再跟這女人爭了,他要睡覺!  

    「小人!」看樂毅奪得先機地躺上去,胭脂又氣又急地也跳上去,與他在床上搶起  床位。  

    一張單人軍床被兩個人分享,能睡到的地方實在不多。先到的樂毅依恃胭脂推不動  的身形搶到了床上的被褥,而後到的胭脂只好去搶唯一的枕頭。雖然被褥和枕頭都可以  平分,但是床……就有點分不平了。  

    睡在裡頭的樂毅龐大的身子就佔去了床身的三分之二,便擠到三分之一床身的胭脂  緊靠著他,兩人原本就因生氣而上升的體溫在靠在一起之後,溫度更是直線上升,搞得  他們兩人都覺得燥熱不已。  

    已經許久沒與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樂毅,被胭脂輕輕軟軟的身子一貼近,頓時覺  得口乾舌燥,很想將她一掌推下床去,免得生出滿腦子的遐思,但她的手卻緊攀著他,  害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僵硬地保持姿勢不能動彈。  

    胭脂俏生生的臉蛋也驀然嫣紅成人片,尤其與他衣裳底下硬繃繃的肌肉緊貼在一起  ,她才深刻體會到男女的差別。她尷尬地看著自己緊抱住他的雙手,放手也不是、不放  手也不是,因為能搶到的位置已經不多了,她要是妄自移動,恐怕會摔下床去,然後她  今晚就要打地鋪了。  

    樂毅清著低啞的嗓子,「右將軍,你的男女授受不親呢?」是誰剛才不肯跟他睡一  床的?現在環抱他抱得這麼緊!  

    「本將軍只睡床不睡地!」堅持要睡床的胭脂火速拋掉方纔的理論,不管情況再怎  麼曖昧也還是要跟他搶。  

    「本將軍也是!」樂毅也被她的固執惹毛了,八風吹不動地固守已搶到的好床位。  

    一隻腳掉到床外的胭脂推著他,「睡進去一點,我會掉下去。」他怎麼這麼佔位置  ?裡頭沒有空間了嗎?  

    「裡頭沒位置了。」樂毅已經要被擠到壁上去了,可是這張床就是無法容納兩個人  。  

    「你也想個法子啊,這樣我們怎麼睡?」胭脂搖搖他的手臂,叫他趕快解決他們目  前都無法入睡的窘境。  

    「好,你就睡在我身上來節省空間,不要再囉唆了。」樂毅猛吐一口悶氣,一把將  她拉貼至他的身上,犧牲地把身體當成床借她睡。  

    「不要臉……」羞紅臉的胭脂在他身上坐起,舉拳就往身下的樂毅開揍。  

    被人坐在身上還要挨揍的樂毅火極了,躺在床上有招拆招地與她打了起來。  

    經不起兩人粗魯的動作和劇烈震動,床榻在他們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之時,轟的一聲  ,塌了。  

    「好極了。」樂毅躺在一地床木碎片之中翻著白眼。  

    「誰都沒得睡,這下你滿意了吧?」雖然有樂毅當墊子,可是在掉下來時也摔得很  疼的胭脂氣呼呼地從他身上下來,蹲到已變成一堆碎木的床角生悶氣。  

    「隨遇而安。」樂毅翻身由地上躍起,拍去一身的木屑之後,拎著一套被褥,在較  為乾淨的地上打起地鋪。  

    「慢著,那套被褥是我的。」看他鋪好地鋪的胭脂發現自己又慢了一步。  

    樂毅回過頭來看她,「這裡也只有這麼一套。」他不睡冰冰冷冷的地板,他要有墊  褥和錦被的地鋪,所以這一套,他要了。  

    「那套是我專用的。」胭脂走向他已鋪好的臨時床鋪,改與他搶起睡地鋪的資格。  

    「一人一半。」樂毅退一步地把地鋪又分成兩人份。  

    困極的胭脂不與他講風度,「你去找別人一半,我要睡全套。」  

    「很遺憾的是……」樂毅笑著揚眉,先就位地躺下,「我已經躺在上頭了,這一套  你不分就算了。」  

    「還給我!」胭脂氣壞她跟著他鑽進被窩,使盡了力氣要把他推出去。  

    「你連分一半的氣量都沒有?」樂毅轉過臉來近距離地問著她。  

    「沒有。」她就要睡一套,而且是一個人睡。  

    樂毅滿臉遺憾地對她扔出一個誘惑,「可惜了。明日我本來打算做個叫荷葉香雞的  拿手好菜,既然你現在這麼不賞臉……」  

    胭脂的杏眸瞬然睜大,荷葉香雞?她已經三年沒吃過那道菜了,想起那道菜又香又  嫩的滋味,她就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難以抗拒這種許久未嘗的誘惑。  

    「就一人一半。」為了美食什麼都可以委屈、可以忍耐的胭脂只好答應。  

    終於擺平難以搞定的床位問題,樂毅馬上讓出一半的位置並翻過身背對她,而胭脂  也勉強地與他擠在一塊兒與他背對背地將就睡著。  

    「誰叫你靠這麼過來?」整個背部被樂毅的體溫烘得熱暖的胭脂不自在地扯了扯被  子。  

    「你不也與我搶被子?」錦被幾乎全被她給拉過去,樂毅也是滿肚子怨氣地想把被  子扯回來。  

    「不要拉……」胭脂與他邊拉邊叫。她都把枕頭讓給他了,他怎麼不肯多分一點被  子給她?  

    「你也別搶……」已經把地鋪分給她的樂毅不肯再把被子讓給她。  

    「再搶下去被子也會像床一樣毀了,而我們這樣也都不好睡,不如我們都住手,數  到三大家一塊兒起來再分配一次,如何?」胭脂在被子快被他們扯破之前,兩手緊捉著  被單問。  

    「行。」樂毅也怕自己的力道太大會扯破被單,到時大家都沒被子蓋了。  

    「一、二、三!」胭脂火速地數完,兩人即動作快速地放開被子翻身往兩旁跳起,  虎視耽耽地望著對方。  

    「右將軍,現在你又有何指教?」她又有什麼新的分配計畫?  

    「我不要與你睡得那麼近。」胭脂主動把被子讓給他,自己去拿了件軍用大衣充當  被子,並且拿來一隻水盆放在床鋪中間,然後叉著柳腰看他。  

    樂毅瞪大眼怪叫,「水盆隔界?」  

    「你若逾界,我會一刀宰了你。」胭脂在分隔好的床鋪小心地躺下,拉著大衣蓋在  身上轉頭對樂毅警告。  

    「你若逾界,往後就別想吃好菜。」樂毅也撂著警語。她要是把水打翻了害他得濕  淋淋的睡覺,他絕對不再煮任何一道菜給她吃。  

    「彼此彼此!」他們倆眼對眼地互吼一聲,接著背過對方各睡各的。  

    樂毅總覺得身後擺了一個作怪的水盆,讓他怎麼也睡不著,時時怕自己不經意的翻  身會打翻了那盆水。但是已經累了一整天的胭脂,在終於能安心入睡後便沉沉地睡去,  呼吸均勻地起伏著。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一點再朝她那邊翻身,看她身子動也不動地縮在一角,沒蓋  到大衣的肩頭,在春日的深夜下瑟瑟地打顫。  

    樂毅無聲地坐起,看一身疲憊的胭脂抖瑟地睡著,再看著自己身上她讓給他又厚又  溫暖的錦被,不禁有點良心不安。  

    她好像累壞了,就連他坐在這兒偷看她的睡姿她也沒察覺……在胭脂肩上的大衣愈  來愈往下溜時,樂毅忍不住想為她把大衣蓋好,才伸長手一動,身子便不小心碰到了水  盆,差點使裡頭翟水溢出來。  

    樂毅瞪向那盆水,他發誓,如果有人能在背後隔著一盆水睡覺而不打翻,那個人一  定是個死人!  

    他瞪了那盆水半天後,速速決定把那盆佔位置而又妨礙安眠的水盆挪走,然後偷偷  地為那個在發抖的女人蓋好大衣。  

    幫胭脂蓋好大衣後,樂毅看她還是抖著不停,乾脆輕手輕腳地把她的大衣拿開換上  他所蓋的錦被。反正他天生就不怕冷,蓋一件大衣也無所謂,只要別讓他滿心愧疚地看  胭脂一直發抖就行。他坐在她身旁等了一陣,看胭脂的身子漸漸不再畏寒發抖,才放心  地躺回原位。  

    但在他躺下時,他很傷腦筋地想起那個被他移走的水盆。  

    若是明早起來胭脂發現水盆不在原地,她可能又要跟他槓上了。  

    該怎麼解決這盆水呢?樂毅兩眼轉回胭脂的背影,她束成髻的長髮不知何時鬆脫散  開,如緞的青絲橫過她雪白的頸項。樂毅眼瞳固定在她的頸部,在她漆黑的髮絲襯托下  ,首次發現她藏在軍服底下的肌膚竟細白如脂。  

    樂毅正看得出神,而被錦被蓋得氣悶懊熱的胭脂忽然翻了個身,下意識地揭開被子  散熱,讓樂毅在帳內的燭影下看清她那張令軍中所有弟兄,以及他初見面就覺得驚艷的  臉龐。  

    他很少能這麼近和這麼靜的看她,與她相處時,不是她餓壞了肚子臉色難看地來找  他,就是她把全副心神都用在吃飯上頭,正眼也不搭理他一下。火爆的胭脂、專心用飯  的胭脂、有軍威的胭脂他都見過,可他就沒見過眼前如此柔和靜謐的胭脂。  

    在沒有任何干擾下細看她,是一種未有過的全新體驗。微勾著嘴角熟睡的胭脂看起  來有些天真,但她那張不需施以脂粉的臉蛋卻又美艷似火。樂毅靜望著她,感受著自己  情緒上微妙的變化。  

    她還有怎樣的表情?在軍人之身外,她會是怎樣的女人?堅強得能當上將軍的她,  也會像尋常女子般需要人疼、需要人呵護嗎?  

    樂毅怕揭開被子的胭脂會受涼,又傾身替她將被子蓋好。在想離開時,他的手不由  自主地撫上她的細眉,心頭遏止不住想看她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樣貌。  

    目前對她所知並不甚多,他無從幻想起她如尋常女子時的模樣;但能這麼近地欣賞  她的容顏,令他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歡喜愉悅感,緩緩將他浸沒。  

    樂毅在她面前徐徐躺下,輕挪起她的肩頭將手臂擱在她的發下,把手臂借給她當枕  頭。然後他再撇頭回望那個水盆一眼,知道該怎麼解決那個水盆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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