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狐玦 第八章 深閨大宅悲寂寞  嬛嬛使計奪郎心
    輕輕柔柔,一陣陣熟悉的香氣,如風般,拂了過來……

    是姊姊,是珞姊姊的香味兒……她睜開眼,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她的臉頰,每一處,每一回,都有著萬般憐惜。

    「璃兒,姊姊錯了,做人並不好。你知道麼?萬惡的根源乃在於七情六慾,拋不得,是為罪……姊姊太傻、太癡,如今已是脫身不得了,望你別墮入凡塵,別沾上人之七情,不成人,反為好……」

    像是想到了什麼,瓔珞的臉色驟白,猶如蒼雪,努動朱唇,不停地說:「男人的心,是月……每隔十天,他便又換了個樣兒,教你摸不著、猜不著,只得傻傻地白白投入一顆心,我把什麼都給了我的男人,就算他不專,我以為他會回來,時候到了,便會再度回到我身邊,可我錯了,忘了男人的心是易變的……長久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回又一回傷痛……虛情假意,是他們疼你時的模樣,到頭來,汲汲求取,仍是一場空……」

    說到了這當口,她掩住面龐,雙肩發顫,數道液體從指縫處流了出來,璃兒不解地拿眼去瞧,伸手接過落下的滴滴濕潤,定睛一看,掌心上所承接的不是淚,而是血,滿手滿手的血,紅艷濃腥的血呀……

    陡然一驚,她回頭看去,瓔珞放下了遮掩的手,蒼白無色的臉龐上掛了兩條紅流,就像只啼血的杜鵑,流出的淚轉成血,朝她淒然一笑,說:「璃兒,回去罷!回去峨嵋山裡,凡間太過渾沌,男人太深不可測,別再記著我的話……將以往的癡戀都給忘了……我只是……不想讓你學我……」

    「唰」的一聲,撫著她臉龐的柔荑頓成了無肉白骨,細長媚艷的眸子化成兩窪深不見底的黑洞,扭曲的臉,似人似狐,變得難以辨認,柔嫩的肌膚一點一點地剝落下來,白皙的顴骨染上嫣紅的鮮血,沒了皮肉的臉蛋,正對她笑著。

    「你瞧你瞧……這就是違逆天道的下場、這就是我該為貪戀凡塵所贖的罪過……」瓔珞大泣,白枯的身影隨著紫衫被急湧而來的黑暗給吞沒了。

    璃兒愕然至極,大叫著姊姊姊姊,伸出手,想是捉住一絲紫紗,豈料當她一探出手,玉蔥似的指尖竟變成了利銳鋼爪,任她怎麼抓取都構不著。

    置身於暗黑,隱隱約約,一團白霧緩緩飄來,自迷霧白煙中走出了一個偉岸的身影。

    凝神一看,眼前的人竟是戚少瑛!褪去驚愕,笑顏逐開,她開心地朝他直撲過去,像個撒嬌的娃兒,溺在他溫暖的懷中。

    他笑著,拿臉貼在她柔嫩的面頰上,蹭了幾回,雙眸一斂,突地將她給推了開來,仰首向天,長聲歎道:「璃兒,我對不起你,忘了我、也忘去誓言,就當咱們從來沒有遇著過,你說的對,男人總是負心,癡情罕有,凡人如我,自不例外。」

    聞言,璃兒說不出什麼感覺,心底難受極了,她搗著胸口,雙眉糾結,伸手一拉,攀住了他的袖擺,緊緊不放。

    眉鋒緊蹙,他伸出長長的手臂,低下身,將唇給貼了上去,幾番唇舌糾纏,使她如癡如醉,全然溶在甜美溫意的情景。

    忽地,戚少瑛猛然鬆開手,隨接過一隻柔荑,一臉淒楚,眼眸中狀似不耐。

    自朦朧中走來了位身著薄紗羅裙的女子,緊挨著他,黑暗,遮去了女子的面容,紅艷的唇角微微上揚,頻頻溢出嬌笑。

    「今後,我有位妻子,我會一輩子待她好。一杯羹,難以兩份嘗,這道理你是該懂得……」他說道,便牽著身旁嬌媚的女子,一同走入迷霧裡,不管璃兒怎樣緊緊追尋、叫喊,他始終沒有回頭,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不要走!不要——」璃兒尖叫出聲,陡然自床上坐起。

    急急地喘息,一雙眼睜得極大,她呆呆地看向四周,滿室昏黑,只有幾許光線至窗欞的縫隙中透進。

    日沉沉,聲悄悄。

    諸多步伐一到了附近,隨轉成低低細語,陣陣人氣襲來,紛亂且雜,有著勞動所散發的汗酸,亦有眾多相異的香氣。

    隨風飄散,於窄密的空間打轉,渾雜的人氣,就是少了記憶中那股熟悉的味兒。

    怔愣一會兒,她驀然回神,來不及穿上備好的繡花鞋,裸著雙足,如箭矢般飛奔而出。

    衝出門,靠著一絲微弱的氣息,璃兒尋尋覓覓,直來到了一處拱門前。

    她知曉,要尋的人就在門的那一方,夢中的情景,直叫她恍恍不安。

    不顧什麼,她撲上前去,突然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往後一甩,一個措手不及,身子便重重地朝後方跌去。

    「老夫人交代,北苑的姑娘,不得出入。」守門的僕役說得鏗鏘有力,拿眼瞧她,淨是睥睨。

    「我要找瑛哥哥、瑛哥哥……」

    「瑛哥哥?聽聽呵,瞧她這般不知羞恥,莫怪老夫人說她是隻狐狸精。」一位黃衫丫頭自林邊那頭走了過來,扭著香絹嚷嚷,掩嘴嗤笑。

    「姑娘,回房去罷!府內正辦喜事,你是進不來的,還是快些離開,莫再拗執了。」好心的紫衫丫頭伸手攙她,再掙下去,無疑不是自取其辱。

    「啪噠」一聲,黃衫丫頭抬手一撇,硬生生地打斷。「呿,你做啥發什麼鬼勞子善心,今兒辦大事,老夫人都叫咱們別理她了,瞧那賤模樣,哪裡成得了咱們主母,你巴結可巴錯人了。」

    她的這番話,引起所有人一陣訕笑,使得紫衫丫頭羞紅了臉,別過頭去,也跟著眾人同站一塊兒。

    「讓開!你們通通讓開,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哼,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想過去?門兒都沒有!」她晃晃扭著的絲絹,輕斥一聲,笑的得意、笑的猖狂,璃兒不管,爬了起來,硬是往外衝去。

    「咚」!一個蠻勁兒,正巧把奚落人的黃衫丫頭給撞滾了個大圈,跌得東倒西歪。

    見狀,也不知打哪兒來的氣力,她像瘋了似地硬闖,兩個負責守門的僕人就要守不住,一晃眼,長工、丫鬟、管家……所有人一擁而上,築成人牆,將她給困在裡頭。

    個個的眼神透出無奈、厭惡,也有著同情,可大多的是不耐,他們逼進一步,她也就得跟著後退一步,想是扒開人群,豈料男僕長手一揮,又是將她拽倒在地。

    披頭散髮,狼狽不堪,此時再也沒有人肯上前將璃兒扶起,眾女僕們全圍成一塊兒,連同一氣地拍手嗤笑。

    她不懂,大夥兒為何要攔她,她不過是要尋她的瑛哥哥去,怎麼要阻擾?

    披著散落的烏黑,幾許銀絲落於面前來,她掙扎起身,拖著沉重的身子,打算奮力一搏。

    癡癡迷迷的,眼中已不見將她團團圍住的人們,朦朧的影子逐漸凝成一團,眼前所見,只有她心中所想、所念的瑛哥哥。

    「瑛哥哥——」璃兒放聲嘶吼,如泣如訴,額上的青藍水玉如似感同,發出了烈焰紅光,一陣閃爍,教在場的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狐狸精、狐狸精!果真是狐狸精啊!」

    「快快!將她趕進去,別讓她出來!」

    這程子,粉兒正好要進入北苑,提著填好的茶壺端盤,想是姑娘未如此早起,此刻尚餘時間打水整頓,便遲了些刻,未料一走到門前,卻聽一陣叫囂吵鬧,抬眼細瞧,即見大夥兒中心有著一個人影。

    那人仆倒在地,髮髻盡散、渾身髒亂……唉呀,這可憐人不就是她所服侍的姑娘麼?

    一時氣憤,粉兒立刻跑上前去,阻了眾人的惡毒言語,插腰喝道:

    「你們怎可這樣欺侮人?要是傳了出去,教姑娘怎麼辦,什麼狐狸精不狐狸精的,要我粉兒說,你們才是一群只會仗勢欺人的山精野怪!」

    突如其來的正言喝罵,大夥兒微愣,看著她義氣凜然的模樣,倒生起些許的心虛來,個個面面相覷,摸摸鼻子,適才的一片叫喊頓成鴉雀無聲。

    有人不以為意,跳了出來,哼笑一聲,拿眼瞄了瞄地上的璃兒,指著她說:

    「傻丫頭,你還護著她,沒瞧她額上的那塊玉麼?適才還是個水青色,一眨眼就成了閃閃紅光,沒準她就是拿這紅光騙了少爺、騙了你這蠢丫頭。」

    「是呀是呀……」所有人點頭如搗蒜,頻頻附和。

    粉兒扭過頭去,不願理會,逕自蹲下身扶起滿身是傷的璃兒,瞧著粉嫩白皙的雪膚東一塊紅,西一塊紫的,鼻頭一酸,十分難受,不由心疼地喚道:「姑娘……」話一出,淚也就跟著劈哩啪啦地落下了。

    聽得熟稔的嗓音,璃兒微睜了睜眼,奮力攀住她擁著的手,嚅動嘴唇,虛弱地道:

    「粉兒,瑛哥哥呢?……可否帶我去尋他……」話未落音,她挨著胸口的疼,動了心,一口氣提不上,雙目一暗,便昏了過去。

    粉兒大驚,痛哭失聲,嘴裡不停叫著姑娘姑娘,雖心頭紛亂,倒也還自持自重,沒亂了陣腳。

    她回首拿眼惡狠狠地瞪了眾人一眼,大喝一聲,將驚愕的大夥兒給罵醒,即差著旁觀的奴僕,將人給送進北苑廂房。

    這緊圍似的牢籠,璃兒始終掙脫不出,北苑這名,定是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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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鑼鼓喧天,戲樂迎親,這次的排場雖無上回做得那般盛大,卻倒也熱鬧十足。

    拜完高堂天地,持著同心結,新嫁娘便由媒婆子領進新房候侍。

    眾位賓客照樣喧鬧,身為今兒的主角兒、新郎倌合該向著前來觀禮的眾位敬酒,聊表謝意,戚少瑛原是想依上回那般,將自兒灌個酩酊大醉,崔秀玉似是解得他的心思,場面又不好發作,乃遂命人強送入房。

    羅帳紅頂,桌台上的兩根龍鳳花燭照得滿室一片光亮,燈火搖曳,略隱略明,裡間床上正坐著頭罩喜帕的新嫁娘。

    哼,好個洞房花燭夜呵……戚少瑛輕聲嗤笑,走到擺滿甜果菜餚的八仙桌,睨了一眼,大手一揮,全數掃落在地。

    床上的蘇——聞聲,莫不嚇了一遭,心想大概是夫君醉酒昏沉,一時失足,不小心碰落罷?便又是坐著不動,默然無語,等著他來揭去喜帕。

    見她危矜不動,戚少瑛不由自心中冷笑,裝作吊兒啷當,拿起燭台步上前去,也不用秤把,隨意用手摘去喜帕。

    晃眼微瞥,這一瞧,可真是大大地驚艷!

    瞧她臉若月盤,一雙半羞含怯的勾人眼眸似若水銀,眉不畫即翠,彎長如柳,側身看去,又見她眼眉低垂,粉頰帶紅,丹唇未啟顯笑顏,似荷粉露垂,一派嬌羞,如同煙花雨杏紅開,比起璃兒來更有種不同別的嫵媚風流,看著、瞧著,他亦不覺是呆了。

    這樣傾國傾城之貌,豐腴體態,在盛妝紅衣的打點下更是顯得萬分迷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戚少瑛本是有著幾分酒意,意態微醺,今又見著蘇——的嬌容,眉目間的顧盼流轉倒還有幾分相似心中掛念所想之人,心底不由得震盪起來,方纔的怒氣也就煙消雲散,隨水流去了。

    倏地回神,戚少瑛放下手邊燭台,執壺斟滿合巹酒,或是心虛,或是歉疚,他不再拿眼瞧她,一語不發地遞過去,自個兒卻仰頭飲畢。

    蘇——一怔,雖不知他的想法,倒也欣然接過,眉唇含笑,一口飲盡,十分乾淨俐落。

    讚賞她的豪爽,起先的排拒也開始有幾分釋然,戚少瑛朝她回以一笑,雙目對視,瞧得蘇——心動臉熱,不覺腮耳通紅,俏唇微噘,嬌嗔道:「夫君,別淨瞧著,看得奴家都心慌慌了。」

    「喔,娘子何故心慌?打今兒起,我便是你的夫君,瞧你可是要瞧一輩子的呀!」見她薄面酡紅,戚少瑛就忍俊不住想逗逗她,解下束於發上的纓繩,此舉一做,這生世,當真成了對夫妻。

    想及此,他又不由歎了聲氣,旁坐的蘇——眼尖心細,亦是瞧出了端倪。

    「那夫君又為何歎息?」她不答反問,心覺事有蹊蹺。

    「沒什麼,僅是想到,只消這麼做,一對不相識的男女便成了生世難離的結髮夫妻,比起天下有情人難以相守,這豈不荒謬?」

    「夫君這麼說,莫非是嫌棄了妾身……」

    「唉,要說我心中已有人了,你可在意?」他睨了她一眼,出言試探。

    有人了?這番話對蘇——無疑是項打擊,猶如頂上響了個焦雷一般,於新婚之夜,未耳鬢廝磨、濃情蜜意一番,便聞見自個兒的丈夫親口說了心底有人,這怎能教她不在意?

    如此一想,不禁悲從中來,她一扭頭,「嗚」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夫君,若你心底早是有人,你又何苦來娶我?要你不願,大可說一聲便是,我蘇——雖不是啥大富人家的千金,倒還是個大家閨秀,絕不貪圖戚家富貴,嫁予夫君乃是我癡我戀,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作賤自己,教你扯言誣罔……如今我既已嫁給了你,便是身為戚家人,同甘苦一輩子的結髮夫妻,夫君不心生疼愛也就罷了,現下竟還拿這話奚我堵我,教我心裡臉上是怎麼過得去,情何以堪呀……」蘇——提袖掩面,哽咽的難以自抑,哭的好不淒慘。

    一行氣湊,一行是淚,她痛苦的模樣讓戚少瑛生起了憐惜之心,不由挨過身子,彎身持袖,體貼地拭去滾滾而下的淚珠,安慰道:「甭哭甭哭,娘子這般癡心,實乃我的福氣,可適才的話也絕非誆你,不過是想同你說實,怎奈使得娘子誤會了,若然娘子哭瞎了眼、氣壞了身子,豈不是我的一大罪過麼?如今你我既成夫妻,我必會好好待你,只是……怕是有件事,還得娘子見諒。」

    「夫君有事但說便是,夫妻一場,怎說見不見諒的。」

    這事……他想還是言明在先的好,省了日後麻煩。遲疑了一會子,打定主意,戚少瑛便不多想,直言道:「感情之事,實乃勉強。」短短八字,即是道出了他對璃兒的真心不悔。

    聞言一聽,蘇——一怔,不由得又是傷心,稍是止住了淚又是滾落下來。

    見她落淚,戚少瑛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撫,僅是蹙緊眉,心裡亦是跟著難受。

    蘇——哭了好半晌,似是哭夠了,腦子裡亦想了一遍,反正今兒她是名媒正娶嫁進戚家,日後便是個主事的少夫人,就算真有他口中的心上人,那又何妨,倚著她的身份日後再探探旁人也不遲,現刻便裝個溫和賢淑貌,徹去兩人間的芥蒂,這樣的一個癡情種,要是錯過了怕是再難尋得二人。

    如此一想,她即刻收起了淚水,抹去臉龐的殘淚,抽抽噎噎地道:「想來夫君亦是個有情郎、癡情種,要說我因此而心生妒嫉,倒顯得心眼過小,又怎麼匹配得上夫君呢?感情之事本是難以勉強,我又怎能怪罪於夫君。如今你同我說實,直言不諱,便是夫君信得過我,夫妻倆本該互倚互重,有此信任之心,我亦心滿意足,不該再強求什麼了……」她嚅了嚅唇,抬眼瞧他,「只是……有件事,妾身也望夫君應諾。」

    「什麼事你就說罷!只要我做得到必定允諾你。」

    「妾身不求什麼,但求夫君撥些心、施些情,我倒也滿足欣喜了。」說著,她又是提袖拭淚,一雙杏眼更顯得水汪汪,增添幾許嬌媚。

    她道的楚楚可憐,戚少瑛聽了,莫不為了自個兒的私心感到萬分愧疚,為了守住一段許下不變的誓言,卻得負了另一位癡情女子,可他哪裡想得到在她美艷的面容上是藏了何種歹毒心思,只當她是個體己真情的解語花。

    一夕之間,心中殘存的疙瘩即消除怠盡,固有的嫌棄與厭惡早在瞧見蘇——姣好的容顏時消失無蹤,一段自認不變的真情真意,已是溶在她假意貼己的漂亮話裡。

    戚少瑛心憐地抬起了她低垂的臉蛋,伸手抹去留於頰上的幾滴殘淚,寬慰道:「甭哭了,娘子的這番真心我是知了,今兒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瞧你盈盈落淚,如珍珠翠玉,嘗做淚美人,可若然頻頻如此,豈不可惜此良辰美景了。」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蘇——俏臉一紅,挨著身子貼近他寬闊的胸膛,水眸含春,朱唇潤俏,只管用手撥弄袖上襟帶,嬌羞怯怯,看得他心緒震盪,氣息霎是急促起來。

    抿唇帶笑,戚少瑛輕輕將她擁入懷中,舉止輕柔,如獲珍寶般地小心翼翼,兩具身軀雙雙倒臥,雙唇交貼,溫熱非常,他反手一撥,解開兩旁紅紗羅帳,掩去內裡一片春光。

    夜已深沉,流蘇飄蕩,留得滿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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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好歹吃一些罷!瞧您身子薄弱,這幾日又睡不安寢,更是越發消瘦,不多吃些,怎麼得了?」打水進房,粉兒瞧見桌上仍是未曾動過的膳食,不禁又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自那日起,姑娘已是連日幾餐沒吃過東西了,整日不是窩在床褥上便是倚著園前鞦韆發愣。

    想姑娘是受了委屈,剛開始,她還會跟著去勸解,可日復一日,時時如此,再多的好話全是說透了,如今瞧來,又有何法可勸得了?

    望著簾內的人影,紗簾已是放下了好些日於,都不見束上,粉兒急得心底急打轉,欲信步上前,-聽得一聲長歎自簾內傳來,細微聲悄。

    「瑛哥哥……來過了麼?」

    湘簾垂地,躺於床上,微睜起眼,璃兒怔怔地看著紅紗帳頂,許久沒開口的嗓音顯得粗嘎低沉,嬌俏的面容上毫無生氣,蒼白如雪,和著先前的紅潤是差上許多,嬌襲一身病,故攏下紗簾,惟恐他人睹倦容。

    「姑娘……您甭再等了,還是養好身子要緊。」眼內見此情景,粉兒是擔心焦急,再這麼下去,不是餓壞身子,就是悶出一身病來,她看了也是心疼呀!

    「他不來,養好身子又有何用……」神色昏沉,璃兒艱難地掀了掀唇,想起了戚少瑛,內心又是一陣刺疼。

    瞧她如此拗執,粉兒緊擰秀眉,兀自搖頭,亦是沒轍。

    自開始她便跟在姑娘身邊,素來即知姑娘的性情,時常笑顏盈盈,從沒像現刻這樣無事悶坐,不是愁眉,就是悶聲不語,甚至弄得房內一片昏沉,若沒她在身旁跟著打理著,恐怕北苑真成了廢園。

    已是冠上了個「狐媚子」的胡言,可不能再加個「狐窟」罷?!

    「話不是這麼說,就算不為少爺,姑娘還是得為自個兒的身子著想,命總是要顧的。」姑娘的這點心事,她又怎會不明白,只為了個負心郎就此虧待了自己,怎麼想都是不值得。

    簾內人兒默然無語,靜了半晌,也不答話。

    見她不聽,粉兒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寬慰,看著案上已然冷涼的飯菜,搖搖頭,只得由她獨躺,亦不去理睬她,摸摸鼻,待整頓好一切後,便自顧回房睡覺去了。

    門扉被輕輕推上,璃兒便直起身子,簾一撥,下了床來。

    踏著裸足,她踱到桌前,看著案上一道道的膳食,菜葉泛紫、米飯焦黃,往著茶樽內裡一看,合該清澈芳香的茶水裡竟混著幾許殘渣,她諷刺一笑,拿起來便一飲而盡,隨手直往後拋去。

    「喀啦」一聲碎響,她像發了瘋似,直奔出房外,就這麼湊巧地,一陣巨雷劃破天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嘩啦嘩啦地下起雨來。

    仰首於天,任由大雨傾洩,啪噠啪噠的打在臉上,滴滴雨點滑落臉龐,已分不清是雨是淚。

    烏雲密佈,響雷頻頻,濃密的天幕照得日月無影,她不顧蒼苔露冷,直直走向後院,眸子幻成斜睨銀亮,獰起一抹笑,拖著羅紗長裙,於泥濘的地面行曳成一條長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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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清早,天還不甚亮,僅是微微露出魚肚白,蘇——即起了個大早,移至花廳來向崔秀玉請安。

    款動蓮步,扭腰擺臀,她打扮的妖嬈嫵媚,體格風騷,面含春意,一雙單鳳杏眼不住打量著堂上的婆婆,至到跟前,微一欠身,答禮道:

    「娘,——來向您請安了。」

    抬眼撇了下,見是兒媳婦,莊嚴的面容有著笑意,崔秀玉朝她點點頭,擺手道:「虧你有心,坐下罷!」

    「昨夜風大雨大,您老人家睡得可否安穩?」移步落座,蘇——見婆婆面色紅潤,粉面含春威而不露,觀之和氣,尚是可親,不由斗膽主動發問,算是給個好印像。

    「尚行,那你呢?少瑛對你是否還好?」

    想起了戚少瑛,蘇——不禁揪起了眉,半斂星眸,幽幽苦笑道:「娘,請您放心,夫君對——是疼愛有加。」

    「既是如此,你又怎愁眉不展的?」

    「娘……」提到這上頭,心裡受委屈,蘇——輕喚了聲,眼圈兒一紅,即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好端端的,怎哭了呢?」被她哭的莫名奇妙,崔秀玉略是怔愣,亦是著了慌,蹙起眉頭,很是不解。

    「夫君……他……心裡有人了……」

    「哎,怎麼,你連這也知了?!」原來這兩夫妻都好到這上頭來了,連這種事都讓她給知曉,看來,這門親是沒定錯。崔秀玉呷了口茶,心頭的大石稍是放下,頓覺輕鬆不少。

    蘇——點點頭,頻頻拿袖拭淚。

    「甭哭,哪個男人沒三妻四妾的,況你還是咱們戚府名正言順的少夫人,就為了個野女人你就多傷心,只怕你要傷感個沒完沒了,不值得的!」

    「娘,——不是為著夫君心裡的人傷心,而是替著夫君難過呀!」

    崔秀玉聽了,倒吃了一驚,忙問:「少瑛是怎麼了,你好生道個明白,怎說是為了他傷心呢?」

    「娘,您想想,一個男人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是多麼為難,夫君本是有著一位紅粉知己,如今又娶了——,縱前情已逝,依著夫君重諾的性情,又怎會背棄先前施予另一女子的誓言,在這兩難之下,見夫君難受,——心底哪是好過的去?

    再者,倘若那女子亦是重情重義便罷,萬一是個無理取鬧,亦或是個不知檢點的女人,依此霸著夫君,施些饞言魅惑,更讓夫君難以捨離,雖——目前是為夫君名副其實的妻子,可不知哪日,便落得下堂妻,讓那妖媚子、狐魅怪得逞……娘,同是為人妻者,這點兒苦楚,您該是明白清楚罷?」

    說來道去,她還不是為著自個兒的戚家少夫人地位著想。聽出頭緒,崔秀玉在心底冷笑了聲,對著眼前的新媳婦,有著幾分防備。

    「哼,我當是有什麼要緊事,也不過是這個,你說的我都清楚,你不必怨這個、愁那個的,放心,絕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她小啜了口茶,瞥了她一眼,氣定神閒地轉轉茶蓋,安穩放下。

    她絕不會讓北苑那野女人有機會竄出頭來,更不會讓眼前的蘇——爬上頭頂,只要她還有口氣的一天,整個戚家就得憑她號令。

    「娘,您別誤會,——亦是為了咱們戚家著想,不得不防呀!」知是被瞧得心思,蘇——是又急又愧,登時紫脹面皮,雙腿一曲,便挨著座椅跪下,含淚泣訴:「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娘您可細想個明白仔細。」

    瞧她說的這般認真,傾頭一想,好似還真有幾分道理。

    「哎,那你想怎麼著?」

    停了哭泣,蘇——揪著帕子,輕輕拭去眼下淚痕,一雙桃花似的鳳眼瞄呀瞄的,見是沒人,這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努動朱唇,細聲道:

    「娘,——認為,既是如此,不如就讓那女人自此煙消霧散,從此一勞永逸,亦可確保戚家平靜,娘也用不著處處防著她,想白頭了,待日子一久,夫君自會忘了此事,只要咱們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要除去一個野女人,又有誰會知曉?」

    崔秀玉聽了這一席話,很近情理,便想再問個仔細明白時,老總管竟急匆匆地自門外進來,大嚷大喊:

    「糟了!老夫人,後院的雞鴨又讓外闖的畜牲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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