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娜娜躺在病床上,一臉閒適、自得其樂地削著蘋果,驚訝地看到以跑百米速度衝到門口、有點跌跌撞撞的巫樓滌突然出現在眼前。
鮮少出現在巫樓滌臉上的驚惶,此刻正表露無遺。「娜娜!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被撞傷了?快讓我看看!」
娜娜有點心疼地看著樓滌慌張害怕的模樣,連忙安撫她:「我沒事的,只有一點小擦傷而已。是因為醫生說怕有腦震盪之類的可能性,所以才強迫我住院。你不要太擔心,等到所有的檢查完畢,我就可以回家作飯給你吃了啦。」
樓滌在檢查過後,確定她身上真的沒什麼大傷後才真正鬆了一口氣,恢復冷淡的語氣開罵:「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要回家照顧我?你知道我剛剛接到電話時心跳都快停了!醫生說你被轎車撞到,要我立刻來醫院一趟,我還以為、還以為……早知道我就不要出席那該死的宴會,既沒意義又害你受傷!」
「你不要亂牽拖啦!這和宴會又有什麼關係?人家只是因為突然想出門買點東西,誰知道運氣不好,剛好被一輛轎車撞上。」娜娜聳聳肩,將心虛藏起來。
提到肇事者,樓滌的臉色又瞬間沉了下來。「那輛車呢?是送你到醫院還是立刻逃走?」
「當然是逃走啦!」娜娜居然是一臉輕鬆的樣子。「撞到人還不逃走的良心人士大概所剩不多,我想我的運氣沒那麼好。小樓,你也不用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人家可是連車牌號碼都沒見著,附近也都沒人看到,所以你不用想抓到兇手幫我報仇了啦!」
「真不知道你是少了哪條筋,連碰到這種事也能笑得出來。」樓滌搖頭歎氣。
「笑容是人家最大的武器嘛,人家又不像小樓你那麼美,只好靠笑容取勝啦!」娜娜調皮地開玩笑。「對了,怎麼不見宏曄?宴會結束了嗎?」
「宏曄?」樓滌像是到現在才突然想起這個人。「嗯……他現在大概還在花園那邊找我吧。」真糟糕,因為太擔心娜娜的狀況,所以就完全忘記宏曄的存在了。
「我打個電話叫他過來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我順便叫他帶過來給你?」樓滌拿著手機一面問。
「不用了啦,如果他累的話,叫他不用特地過來了。」好可憐的宏曄,對小樓一片癡心,換來的卻是負責跑腿。
娜娜看著正在講手機的樓滌,疑心地覺得她愈看愈不對勁,整個人和她今天出門時的樣子和感覺完全不一樣……
「小樓,今晚的宴會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她狀似閒話家常地隨口問問。
樓滌收了線,也很漫不經心地回答她:「沒有,是個極無聊的宴會。」
「哦?那你身上那件衣服是從哪來的?」娜娜笑咪咪地切入重點。
「衣服?」樓滌低頭看了下自己,發現全身被那男人的黑色大衣所包裹住,似乎還可以聞到他淡雅的氣息。
「忘記……還他了。」她不自覺地露出淡淡微笑,沒想到自己竟就這麼失禮地將別人的衣物穿走。現在回想起來,她甚至沒跟他道別,也沒問他的名字。
娜娜抓到她那抹若有似無的笑,萬分驚訝。小樓從來不對她以外的人這樣笑的,她今天到底碰到了誰?又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他』是誰?」
「他?喔,他啊,」沉思中的樓滌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娜娜說的是外套的主人。「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名字還是不知道身份來歷?」
「都不知道。」她很坦白地回答。
「你不知道?」娜娜的語調提高,「你是說,你連他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你全都不知道?」這個人是她認識的小樓嗎?
「我問了,他沒回答我。」經娜娜這麼一提,她才想到,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這件外套要怎麼還給他?
真……還真是浪漫啊……沒想到這種形容詞居然能用在小樓身上,實在不可思議。「小樓,你喜歡他?」
樓滌瞪大了眼。「你說什麼?喜歡他?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我喜歡上他?怎麼可能!」
不喜歡幹嘛這麼激烈地否認?
她嘟著嘴,決定不再和樓滌爭論這個問題,也很努力地將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發酵的情緒深深藏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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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合的洞穴,他很熟悉的場景,一再作的夢。
不知道這是夢魘或是美夢,總之它不時會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尤其是在他受傷之後就愈來愈頻繁。
夢中的他也受了傷,有人在追趕他,所以他拚命逃,逃進一個洞穴之中,等著外面的追兵漸漸離去。確定外面都沒人後,他才敢放任重傷的自己痛叫出聲。但他沒想到的是,洞穴裡除了他之外,還有其它人。一個女子。
女子沒多問什麼地替他治療、一起生活,直到他的傷好得差不多為止。
洞穴很暗,即使在白日也沒有一絲絲陽光能夠透進來,所以他什麼都看不見,就連他的救命恩人的長相他也完全不知道。曾經有一次,他試著觸碰她的臉,想藉以知道她的五官,但她卻害怕驚慌地逃出洞穴。過了很久,大概是幾天之後才回來繼續照顧他。此後他再也不敢對她逾矩,怕又嚇跑了她。
傷好了之後,他想起自己身上還負有使命,還有人在等著他,於是他向她告別……
「我要離開了,真的很謝謝你。」
「嗯。」
她只淡淡應了一聲,反而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不想離開她,但卻非走不可。那她呢?
不安的他不經大腦思索就立刻說出:「我會回來接你的,你要等我。」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他依然可以感覺到她的驚訝,想像她睜大雙眼的模樣。他猜想那是喜悅,於是他繼續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她抬頭,聲音透露出些許的哀愁:
「……沒有。我,沒有名字。」
夢,到這裡便結束了,只留下惆悵和那種酸澀又甜蜜的心情。
他不知道他和她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有沒有依約去找她,他們最後有沒有在一起。但是他很清楚地明白,他其實並不想去探究,好像最後的結局他並不想接受一樣。
他也不知道這個夢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他曾經對朋友說過,朋友說那是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才會作這種奇怪的夢。堂哥邑朝還說是因為他太想女人,所以才會作這種另類春夢。
誤交匪類。
小時候他也問過母親,母親說,這是他前世的夢,是他某一個未竟的情緣,雖然只是夢,但還是要好好珍惜它。
他相信母親說的話,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雖然他不相信前世今生,但他卻下意識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且毫不懷疑。
然後,結束得沒頭沒尾的夢,最近出現了新的發展。就在遇見那個女子之後。
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將他的外套帶走,也帶走自己的某一部分。他猜想她是爺爺所邀請的客人,所以特地去查了名單,一個一個篩選出可能性,但都不是她。
她,到底是誰?
「邑曦,邑曦。你在發呆?」
他回神,發現是堂哥,微笑地起身招呼他。「邑朝,怎麼有空過來?」
「來看看你的傷怎麼樣了。還好那天沒讓你出席宴會,老爺子的考慮果然是對的。」王邑朝阻止受傷的堂弟起來,自己倒了茶落座。
「那天又麻煩你了。其實爺爺不用特地找你的,萬一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反而會過意不去。」
「不,你若又受傷了,我才過意不去。」王邑朝用別具深意的眼神看著他。「對了,你去看過你母親了嗎?」
「去過了。」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她比我離開台灣時還嚴重……是因為我沒陪在她身邊嗎?邑朝,我想接她回來。」
王邑朝垂下眼眸,不敢告訴他他母親惡化的真正原因其實是當年他走後,「那個人」曾去騷擾過他母親,所以至今尚未恢復。
「這件事你得和老爺子說,你知道老爺子向來不聽我的話的。」
王邑曦沉吟了下。「那以後再說吧。邑朝,我有些事情想順便問你。」
哦?邑曦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想問他?「什麼?公事嗎?」
「不,是私事。」王邑曦不拐彎抹角地直接問他:「那天的宴會,我遇到一個人,我想拜託你幫我找她。」
「是女人?」這可稀奇了,邑曦對除了雪江之外的女人有興趣?
「是精靈。」他回想著那夜的情形,愈想愈覺得他遇到的可能不是人類,而只是一場夢,或是不屬於人間的精靈。
那天,他在房裡實在悶得慌。雖然爺爺交代他千萬不可以出來,怛他還是受不了室內煩悶的空氣而到園子裡散散心。為了怕被人發現,他還小心謹慎地將燈都關掉,獨自在黑夜中的花園漫步,享受夜晚靜謐的氣息。
然後,他看見了她。
和黑夜融為一體的她,看起來是那麼協調,好像她才該是這世界的主人,而他則是一個誤入仙境的凡人。
身著黑色禮服的她,將白皙的肌膚襯得晶透瑩亮,像白瓷般令人移不開目光。微卷的棕髮,隨著她前進的步伐,在她細緻的肩上、頸上舞動著,閃耀著月色的光輝;沉靜的美眸在園內瀏覽著,如同黑夜般深沉墨黑,令人難以捉摸。
他以為她是迷路的精靈。在月光下,她簡直不像人類。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已經情不自禁開口問了問題。
「精靈?這也未免太籠統了。麻煩你形容一下好嗎?」精靈?他去哪裡找給他?童話書裡嗎?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晚宴的客人,因為我查過宴客名單,上面沒有符合她的人在。但是如果她有出席,應該非常顯眼。是一個穿黑色禮服的美麗女子,氣質很迷離,也很冷漠,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她?」
一道冷傲的身影立即竄進王邑朝腦海中。
精靈和女巫的落差可能大了點,不知道邑曦能不能接受?
他很有興趣地笑道:「這提示夠明顯了。原來你已經見過她了。」他還正在想辦法要安排他們兩個見面呢,沒想到邑曦早見過巫樓滌了。
王邑曦驚訝且激動地握住堂哥的手。「你認識她?你認識那個女子?」
「你怎麼了?對她這麼有興趣?」他很少看到一向溫和有禮又風度翩翩的邑曦如此失態的模樣。
他察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將手收回來。「不……是因為……她帶走了我的東西,很……重要的東西。」
「哦?是什麼?」
心。她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讓他完全沒辦法工作。「外套。我將大衣借給她,結果她忘記還我了。」
堂堂日英集團的接班人會在意一件大衣?王邑朝決定還是不要戳破他的謊言。「那個人其實你也認識。你之前還常常跟我提到她的名字呢。」
「我認識?」不可能。如果他曾看過她,絕不可能忘記她的長相。
王邑朝不再吊他胃口。「是你的競爭對手巫樓滌。那個在你還在和王塑洽談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吃下王塑的那個商場吸血巫婆。」
他訝然,沒想到得到的答案會是這麼熟悉的一個名字。「她是巫樓滌?你確定?」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巫樓滌會是個看起來很精明強悍的女人,而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黑夜精靈。
「確定。全場最美的女人就是她了,也最符合你的描述。我看就算宮傳海帶著雪江來也不一定比得上她。」
這不可能。「如果她是巫樓滌,那宴客名單上為什麼沒有她的名字?」
「因為她是老爺子私下邀請的,說是想看一看這個最近竄起的新人。聽說老爺子的動作還讓宮傳海緊張了下,以為他要挖角呢。巫樓滌應該要感謝你,要不是因為剛好和你碰上了那件王塑的案子,又成功地從你手中奪了去,她也不會得到這麼大的注目而讓老爺子發現到她這個人的存在,也讓她在商界真正打開了知名度……邑曦……邑曦?你有在聽嗎?」
「啊?喔,不好意思,我失神了。」他從堂哥滔滔不絕的話中回過神來。
她,不是精靈,是一個人,一個名叫巫樓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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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樓滌抱著大包小包,吃力地在街上走著,而因為她一身典雅的黑色套裝及黑色大衣顯得有點狼狽,所以更加引人側目。
因為實在不放心娜娜,所以她特地請了幾天假,想全心照顧娜娜;也怕她在醫院無聊,怕醫院的伙食不好,所以她買了一堆東西,又從公寓裡替她帶來可供消遣的事情做。
昨天去告假時,所有聽到她要請假的人全都一臉不可思議的蠢相。她的秘書小蔡甚至還眼眶泛淚,傷心欲絕地問她是不是得了重病。讓她不禁要懷疑,她平常真有那麼努力工作嗎?只不過是請個假而已,竟可以讓這麼多人露出彷彿看到鬼的表情。
「小姐,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巫樓滌直接回絕不知道是第幾個自告奮勇要幫她忙的「好心人士」。實在不是她要質疑他們的好心,只是她懷疑,如果今天她有個豬頭臉,那還會不會有這麼多的好心人士來幫她的忙?
她只需走到車子那邊就行了……眼看著她向宏曄借來的車就在不遠處,她用盡力氣地想早一點到達,把手上的東西全甩到車上,不幸的是,腳下一個踉蹌,讓她連人帶物往前飛去。
完蛋……她有多少年沒跌過跤了?
正當她絕望地看著地磚與她的距離不停地拉近時,一隻又手臂突然摟住了她的腰,止住她下墜的身勢。
該死!居然因為自己的不小心而讓某個登徒子得逞!
巫樓滌連忙順著力道站起身,完全不相信對方只是好心扶起她,所以心不甘情不願地道謝:「不好意思,謝謝。」
「不用客氣。你對救你一命的人口氣都這麼差嗎?」
「摔個跤是跌不死人的,閣下用不著誇大自己的功績。」她很小心地拍了拍身上大衣的灰塵,連正眼都沒瞧救了她的人。
他很意外,沒想到她會這麼和他針鋒相對起來。「你其實不冷淡嘛。」不符合她身邊的人對她的觀感。
聞言,她上止即警覺起來,盯著眼前英俊又帶著優雅氣質的男人,搜索腦中的資料庫。「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沒關係,我也不認識你。」他微笑著澄清。
她偏著頭回想著。這聲音,很熟悉。「不對,我一定認識你。」
他看著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很配合地修改說詞。「某一方面來說,你是認識我沒錯。嗯,其實應該說,我們互相認識。」
聽他多說了幾句話,她腦海飛快閃過那個模糊的輪廓,再對照上去——
拜託!請告訴她是她搞錯了。「你……是那個……嗎?」那個「他」?
那個是哪個?
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這件大衣對你來說是太大了,不過我沒想到你會一直穿著它。」
果然。她在心中哀歎。
天啊,怎麼會這麼巧的在這裡碰到他?台北說大不大,怛說小也不該小到這種程度吧,怎麼他們兩個就這麼剛好碰在一起?
想是這麼想,但她還是認命的接受這個幾天來一直在她腦海縈繞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的事實。「對不起,謝謝。」這次的道歉和道謝都很誠心。
「為了什麼?」王邑曦替她將掉到地上的袋子和物品,連同從大衣中滑落的皮夾撿起。
她也連忙蹲下來一起撿。「謝謝你上次借我大衣,也謝謝你剛剛幫我的忙。然後,把你的大衣穿走。對不起。」
「沒關係,只要你下次不要用彷彿要殺人的口吻跟我道謝就好了。」他調侃。
王邑曦眼尖地發現了一樣東西,於是不動聲色地將它裝回袋子裡,也愈來愈想瞭解這個冷艷女子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被調侃的巫樓滌很想用一貫的冷言冷語反駁回去,但一看到他的臉,她就無法像平常一樣。「對不起,謝謝。」她又說了一次,深深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我先走了。」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他其實知道,只是為了看看她不知所措又氣惱的模樣。他敢打賭,世界上看過她這模樣的人大概沒幾個。
她的頰上果然染上了氣惱的紅暈。心想,他非得要逼她一件一件說清楚嗎?
巫樓滌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對不起之前對你的口氣這麼差,謝謝你幫我撿起這些東西。再見。」為今之計,只有瀟灑退場才能維持她的形象了。
「等一下。」他一把將她拉住,俊雅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我們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還有,雖然你好像很喜歡『我的』大衣……」特地強調一下,感覺他們好像有不尋常的牽扯。「但我還是打算要回來。」
「你……」她不知道應該遵從身體的自然反應對他微笑,還是聽從理智的建議怒罵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王邑曦將他和她手上提的東西全放入車後座。「我想請你喝咖啡聊天,所以這些東西就暫時放在這裡好嗎?」
語氣雖有禮又溫文,強制性卻沒少半分。「說完名字我就走。」
「沒問題。轉角就有Starbucks,我們過去吧。」
巫樓滌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憤怒,等到進了咖啡廳,在他對面坐下的那一瞬間,全化為懷念及安心。
這真是太奇怪了。縱使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是多麼的英俊瀟灑,她也不應該會有這種感覺才對。這樣,她怎麼對得起娜娜?
「你要喝什麼?我去點。」
「焦糖瑪奇朵。」她不假思索地念出娜娜喜歡喝的咖啡。
「焦糖瑪奇朵?」他驚奇地看著她。「看不出來你喜歡喝這麼甜的咖啡,我以為你喜歡喝黑咖啡之類的。」
她驚醒。「喔,不是。對不起,我一時反應太快……我喝卡布奇諾。」
「好。」他將疑問放在心中,起身去點咖啡。
她到底是哪裡有問題?碰到這男人,她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挫敗地將掉落的劉海勾到耳後,剛好被回來的他看見。
「你有心事?哪裡不對嗎?」
「沒事。」她連忙將情緒藏起來,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然後再以公事化的口吻開口。「先生,請問您尊姓大名?」
她才問出口,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奇怪,他們明明才見過兩次,為什麼她覺得兩人熟悉到現在才來問對方的名字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你有認識的人喜歡喝焦糖瑪奇朵嗎?」他沒回答她,卻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我室友。」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過分老實的舌頭。「這千你什麼事?!不要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室友?我以為你一個人住。」據他所知,她在公司應該是屬於孤僻的人,比較有來往的也只有一個叫紀宏曄的同事而已。
「很抱歉,你猜錯了。我們同居在一起很久了。」為防他再問下去,也避免他誤會,於是她再補上一句:「我的同居人叫娜娜,喜歡喝焦糖瑪奇朵的就是她,所以我剛剛才會脫口而出。」
還好是個女的。他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為了自己剛剛居然因為懷疑紀宏曄而想殺了他的念頭感到可笑。
他愉快地開口:「巫小姐……我可以叫你樓滌嗎?」
她美眸一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太狡猾了,她完全不認識他,他卻已經把她的身家調查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很無辜。「剛剛你跌倒的時候,名片剛好從你的皮夾裡掉出來。」
她冷哼,算是勉強相信他的話。「你問得夠多了吧?我的名字你也知道了,接下來你就自我介紹吧。」
「原來你這麼想知道我的名字。」他淺笑出聲。
「我是想還你大衣。不知道你名字我去哪還?」她紅著臉否認,卻無法否認心裡的確渴望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多認識他一 些。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逗她。這真是糟糕,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遊戲人間的花心大少,以言語挑逗純潔少女。但天知道他平常對女性是多麼尊重,除了對她之外。雖然她的身份從精靈降為凡人,卻完全無損她的魅力及他對她的興趣。
「我姓王……我想你應該聽過,所以請不要太驚訝。我叫王……」
「邑曦!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個驚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兩人同時抬頭向聲音來源望去,發現是一個長髮飄逸、一身亮麗粉紅的美女朝他們奔來。
「雪江?」王邑曦有些驚訝。雪江很少在白天單獨出門的。
粉紅美女直接在王邑曦身邊坐下,旁若無人的態度讓巫樓滌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我剛剛經過的時候正好從玻璃窗上看見你,還以為看錯了呢。」宮雪江開心地笑著,在看到王邑曦對面坐的人後,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以笑容掩蓋過去。「邑曦,這位是?」
「雪江,這是樓滌。樓滌,她是雪江。」這種狀況倒有點像是捉姦在床的感覺……他苦笑地看著巫樓滌的臉色愈變愈難看。
「你好。」宮雪江伸出手。
「幸會。」巫樓滌壓住心頭那股莫名的厭惡感,伸出手與她相握。
「既然你遇到熟人,我們也知道了彼此的姓名,那我就先走了,王……邑曦。」巫樓滌拿起皮包,絲毫不給他挽留的機會,瀟灑走人。
他看著她毫不留戀的背影,總算見識到傳說中她冷酷的一面。
「邑曦,你怎麼會認識那個吸血女巫?」宮雪江試圖將他的注意力轉回。
他直覺對這個稱呼感到不舒服。「雪江,別這麼沒禮貌。她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總有一天會成為你父親的得力左右手。」
「對不起,」她有些歉然,「因為那些長輩們都這樣叫她,我才會跟著這樣叫……邑曦,你好像很瞭解她,怎麼又好像是第一次見面?」聽巫樓滌的語氣—像是他們才剛知道彼此姓名而已。
「我和她剛認識沒多久。」他突然不想聽雪江談論任何有關樓滌的事。「雪江,你自己一個人出來?宮伯父不會擔心嗎?」
「爸爸就是太擔心我了,以為只要把我關在家裡就不會發生任何事。」宮雪江有點委屈地攪動杯裡的咖啡。
「雪江,伯父是被嚇怕了。意外不是沒有發生過,伯父也是為你好。你還是快點回家吧,不然宮伯父可能會出動大批人馬來找你。」他狀似無心地說。
她低頭看著捲進咖啡中的白色花紋,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邑曦關心她,她一向知道。但他剛剛的語氣卻讓她覺得……他想趕她走。
是她想太多了嗎?為什麼?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不論什麼時候,邑曦一直都是陪在她身邊的。
她壓下內心的波濤洶湧及不安的預感,對他笑道:「有你在,我爸不會擔心的。邑曦,我爸的生日快到了,我今天就是為了這個才出門的,你陪我去挑個禮物好不好?拜託。」
他看著她如花的笑靨,狠不下心拒絕。
「好吧。但不能太久,我下午還要回去。」
他任她拉著離開Starbu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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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平日工作的大樓前面。揚曙企業一如往常地屹立在驕陽下。精心設計、有著時代感的大廈,在陽光下閃耀著淡藍的光芒,讓經過的人不禁抬頭看它幾眼,卻又被刺眼陽光逼得急急低下頭。
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巫樓滌跨步走了進去。
「巫小姐,您不是請假嗎?」警衛見她進來,有些驚訝地問。
連警衛都知道?那櫃檯小姐不也……
她轉過頭去,果然看到兩個櫃檯小姐面帶驚訝地嘀嘀咕咕起來。
唉。她不想多作解釋地搭電梯上去。
她看起來像是要來上班的嗎?況且,下午才來上班不嫌晚嗎?
電梯停在八樓,她熟悉地直接往紀宏曄的辦公室走去,儘管她從沒來過;公司樓層的格局都差不多,她相信他的辦公室和她一樣都在走廊盡頭。
一向都是宏曄上去找她的,所以不能怪她不知道他辦公室的位置。只是……八樓和十二樓好像還是不大一樣……
她看著一整排辦公室,有點煩惱。沒道理八樓的個人辦公室居然多出這麼多,難不成要她一間一間找?
「請問……總經理您今天不是請假嗎?」一名經過她身邊的女職員怯怯地問今天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紀經理的辦公室在哪裡?」救星。
「喔。」原來是來找紀經理的。「轉角那間最大的。」
「謝謝。」
轉角處只有一間辦公室,上面的名牌恰好寫著紀宏曄三個大字。
她聽見裡頭有細碎的講話聲,於是敲了敲門。「宏曄,是我。可以進去嗎?」
「請您稍等一下……進來吧。」
她開門走進去,發現宏曄正在講電話。
「是的,我明白。」他比個手勢要她稍等一下。「連鎖商店還有很多需要計畫的地方,您給的資料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這樣說並沒有冒犯之意,但是少了那個我們實在沒辦法……好,不好意思。那我們稍後再約時間談。」他掛了電話,吁了一口氣。
「小樓,怎麼會來?娜娜怎麼了嗎?」
「娜娜好得很。」剛剛去看她的時候還見她活蹦亂跳地在和旁邊住院的小朋友玩。「我來是為了別的事情。」
「你不會真的是要來工作的吧?」她不會真的工作狂到這種地步吧?難得的假日耶。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是要來上班的?除了上班之外,我就不能來公司嗎?」她只是過來探望朋友兼打聽消息的啊。
除了工作,還有誰會來公司啊?「只要你不是來工作的就好,不然我可要賠錢了。」
她狐疑地盯著他。「我來不來工作跟你賠不賠錢有什麼關係?」
……他好想把自己的舌頭割掉,再把嘴縫起來。
「宏曄?」帶著點威脅的口氣。
「好啦。」他屈服在她凌厲的目光下。「就是那個……你知道大家都覺得你是工作狂嘛,一年四季從沒請過半天事假或病假,所以呀……」有點接不下去。
「快說!難不成還要我端水來給你潤潤喉?」她只差沒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了。
嗚,小樓好可怕。「所以……大家打賭你會在請假的第一天下午就銷假回來上班。」看到巫樓滌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連忙補上一句:「但我有支持你喔,我賭你第二天下午才會回來。」
根本沒什麼差別。「那還真是謝謝你啊。請問一下,有多少人參與這個賭局?」
「呃……」既然已經注定是死亡的命運,不拖其它人下水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有你的秘書小蔡,她賭你第三天才會回來,全公司裡最有義氣的大概就是她了。不過我想這和她的個人利益有關吧,畢竟你放假愈久、愈慢回來,她就能輕鬆多久……」見到巫樓滌投射過來的殺人目光,他連忙中止還沒出口的廢話。
「還有你們十二樓的全體成員。全公司大概有一半的人都參與了吧,樓下的警衛伯伯和小妹都有參加喔……每一層樓有一個人負責記錄及收賭金,通常是經理……所以你實在不能怪我也參與這個賭局嘛,我是逼不得已的。」
好一個逼不得已。「你們是日子過得太清閒了嗎?這麼無聊的賭局你們也想得出來,簡直神經病!」
「對不起嘛。」宏曄陪著笑臉。「你也知道揚曙平常就缺少生氣,每個人都像殭屍一樣,所以大家偶爾輕鬆一下嘛,不要生氣好不好?大不了我賭金分你一半嘛。」
「紀宏曄。」她瞇細了眼。「我警告你不要再多說一句廢話,否則後果自負。我不想管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我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這個。那個無聊的賭局雖然我不想管,但也請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次,瞭解嗎?」
宏曄拚命點頭。「瞭解、瞭解。」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打聽一個人。你最近在處理日英的事,所以我想你會比較清楚。」
「還好啦。你想問誰?」
「王家的王子殿下,那個叫王邑曦的人。」乍聽到他的名字時她的確是如他所料嚇了一跳,不過不是因為他炫赫的名聲,而是因為那個「王邑曦」和她在宴會上碰到的「王邑曦」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還有,她皮夾裡根本沒放名片,她的名片一向是另外放的。
那個大騙子說的話到底有幾句是真的?
「王邑曦?你那天不是見過他了嗎?怎麼突然對他感興趣了?」
「因為我懷疑那天在宴會上的人根本就不是王邑曦,真正的王子殿下另有其人。」因為那個叫雪江的女人喊他「邑曦」。
宏曄搜索著腦中的資料庫。「嗯……那也是有可能的。因為王邑曦之前極少公開露面,要不是王膺狄最近常常提到他孫子的名字,大概沒幾個人知道王邑曦這個人。」
「王家子孫輩中難道沒有比較廣為人知、出色的人才嗎?」不可能吧?日英只靠王膺狄一個?
「王膺狄有兩個兒子,老大王相斌,也就是王邑曦的父親,很年輕就過世了,只剩下老二王相錫。王相錫算是王膺狄的得力助手之一,能力不錯,也替日英出了不少力,但王膺狄始終沒給他太大的權力,目前好像是被流放到國外。至於王家的孫字輩就更不為人知了。除了王邑曦外,王相錫自己有個兒子叫王邑朝的,但他也沒怎麼出現在公眾場合,算是默默耕耘的那一種吧。」
「哦?」她聽著,在心裡慢慢咀嚼。
「小樓,你怎麼會想到那個王邑曦是冒牌的?」他以為她現在應該滿腦子娜娜的傷,沒想到她還能讓這種奇怪的事進到她腦子裡。
「因為我碰到另外那個王邑曦。」
她想,他應該是真的王邑曦。她覺得他不會騙她,至少在這件事上不會。再說,冒充別人的身份也沒什麼好玩的。雖然他老是逗她,怛他不自覺流露出的那種氣度,應該也不會是這種人。
「你碰到王邑曦?在哪裡?」小樓的生活範疇除了娜娜的存在外一向都很平凡,不過這件事卻挑起了他的興趣及好奇心。
「在你的車旁。我東西掉了,他幫我撿起來。」
「就這樣?然後你們就聊起天來?交換名片?」不會吧?小樓是那種會和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聊起來的親切人種嗎?
「這很複雜……」巫樓滌想著該怎麼說。「我和他不是第一次見面,宴會那天我們見過面。」
啊?她愈說他愈糊塗。她在宴會上碰到的不就是疑似假王子的人嗎?「你碰到的到底是哪個人?到底是真的王邑曦還是假的那個?」
「我說的不是在宴會上過來搭訕的那個假王邑曦,而是你之後去幫我拿飲料時碰到的那個真王邑曦。」實在是資質駑鈍。
好像繞口令……宏曄搔了搔頭,整理了下作總結:「你碰到的那個好心人是在宴會外的花園出現的人,而他才是正牌的王子殿下?」
「恭喜你終於弄清楚了。」還沒有呆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那又怎樣?你最近有接下任何有關日英的案子嗎?」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以你的個性,若不是和工作有關,你是不會費心去打聽一個和你的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的事的。」
她恍然大悟。「原來我是這種人啊。」宏曄不愧是她相交多年的好朋友。
宏曄的危機意識悄悄升起。「你……是因為對這個人有興趣?」
「你別瞎猜。」她馬上否決。「我只是不喜歡有人騙我而已。」
宏曄看著她的表情,企圖從她眼中找出蛛絲馬跡。
「總之,謝謝了。」她握住門把,準備轉開。「順便告訴那些打賭的人,我賭我自己會在收假後才回來上班。也就是說,我不會在假期中再出現。你可以把賭金收一收,等我收假回來再來跟你拿。」
「還有……」她倏地扭開門把,不意外地看到一堆人跌了進來。
「相信你們都聽到了,希望你們沒花太多錢在這次賭局上,再見。」
不顧那些跌得鼻青臉腫的可憐人,她心情極好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