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之子 第四章
    他本來就應該馬上掉頭回家。這才是明智之舉。她正在使他想入非非,心猿意馬,他意識到如果他們相處的時間越長,情況就會越糟。他應該現在就返回去,把她送回家。並勸她給喬-裡特爾-霍克打電話。他是個追蹤好手,而且老得足夠做她的父親。也許喬可以把她帶在他的電動雪橇上而心靜如水,但是他亨特,卻肯定不行。如果她非要指責他言而無信的話,他也許會忍不住對她明說。

    但是就在他要剎車的那一刻,一個小女孩的形象閃現在他眼前。他不用看她的照片就知道勞拉-溫德森肯定長得很像她媽媽。有些東西是命中注定的。她肯定和她媽媽一樣,有一頭黑髮、一雙灰色的大眼睛和一個尖下巴。而眼下,她碰上了一生中最大的麻煩,她需要他。是他,而不是喬-裡特爾-霍克或者米歇爾-克巴,或者居留區裡其他任何在追蹤方面有些本領的人。他們當然都不錯——他不懷疑這一點。但是他更有兩下子。有很多次,別人以為迷路的人已經死了,都放棄了搜尋,但他拒絕半途而廢,堅持找到了他們。對於勞拉-溫德森,他也不會甩手不管的。

    而且,當她媽媽去面對那個使她傷透了心的惡棍時,他也得在場,他堅定地想。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對他如此重要,但他從內心深處堅信,為了她,他必須在那兒。這就意味著,他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將不得不想個辦法來對付她,但他絕不會騙自己說這樣做很容易。特別是現在天寒地凍,這個女人只能挨著他,這讓他渾身燥熱。

    他們回到亨特早先發現巴克蹤跡的地方,順著蹤跡往山裡駛去。內奧米本以為這會很簡單——他們只要跟著走,這些印跡自然就會把他們帶到勞拉那兒。但她馬上就發現事情遠非這麼簡單。巴克雖然急於逃跑,但不幸的是他並沒忘記應小心謹慎。他顯然料到會被人跟蹤,所以很少走直線。相反,他在樹林中轉來轉去,前後左右亂繞,有時候似乎都沒有個明確的方向,有時他離開樹林的遮護進入了開闊些的地方,但昨夜下的雪卻掩蓋了他的蹤跡。

    內奧米摟著亨特,看著他時而失去了線索,時而又找到它,接著又再次失去,她很快就對他的追蹤技術欽佩不已。有時候線索在一片光滑的雪地上消失,沒有跡象顯示他下一步去了哪個方向,甚至根本就沒有跡象能表明他曾到過這兒。如果要是讓她來拿主意,她將茫然不知所措,但是亨特卻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他下了雪橇,徒步仔細地檢查著地面,耐心得令她佩服。往往在她看上去一無所有的地方,他卻能發現被不小心從低處的樹枝上碰下來的斷枝和雪團,這就給他們指了路。

    然而,這個過程仍然很煩人。亨特事先告誡過她,要找到巴克早些時用望遠鏡看他們的地點並不容易,看來他是對的。雖然慢得令人難受,他們仍堅持著往上爬,但似乎總是沒有前進多少。巴克的蹤跡——當亨特找到它們的時候——總是沿著山盤旋而上,看不到盡頭。

    每當他們失去一次線索,他們就要失去一些寶貴的時間。儘管如此,內奧米還是沒有放棄要在夜幕降臨之前和女兒團聚的希望。但是,當太陽開始下山,氣溫也隨之下降的時候,她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今天是不可能實現這個希望了。

    她終於認識到他們在搜尋中所面對的形勢有多艱巨,她感到精疲力竭,真想把頭靠在亨特的背上大哭一場。她已這麼累了……卻仍和上午一樣,在找到勞拉這件事上絲毫沒有進展。

    「看來我們得休息一會兒了,」亨特突然透過雪橇發動機的低鳴說道,「前面有個小木屋。」

    內奧米沉浸在悲傷中,一開始幾乎沒聽到他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了他的活,忙問:「什麼?在哪兒?」

    「在右邊的空地上。」他一邊說,一邊朝前面五十米的地方擺了擺頭。那個單間的小木屋隱蔽在樹蔭中,看上去荒棄已久,但是在未偵查一番之前,亨特並不想貿然朝門口開去。內奧米認為巴克不會有槍,但亨特卻沒這麼肯定,因為一個把女兒綁架到荒山野嶺,借此折磨她母親的男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亨特在離小木屋盡可能近的地方停下雪橇,熄廠發動機,周圍頓時一片安靜,他低聲說:「待在這兒,我很快就回來。」

    他知道這是在要求她,有那麼一會兒,他以為她又要堅持跟他一起上,於是就皺著眉頭掃了她一眼,以提醒她他們有言在先。她不喜歡這目光——事實上,如果目光能殺人,她向亨特所投的那些怨恨的目光早就當場把他給殺死了——但她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她是個守信用的女人。她緊抿著嘴,往後坐了坐,一句反對的話也沒說,看著亨特悄無聲息地溜進了環繞著小木屋的樹叢中。

    他很快就回來了,他像一隻在松林間滑翔的鷹一樣靜靜地向她走來,粗獷的臉上佈滿陰雲。他手裡拎著一個破舊的、缺了一隻耳朵的小玩具熊,問她:「認識這個嗎?」

    內奧米看了一眼,馬上下了雪橇接過來,輕輕地叫道:「噢,天哪,這是切斯特——勞拉的熊!她走到哪兒都要帶著它。你在哪兒——」

    「在小屋裡,」他已猜到了她想問什麼,所以沒等她說完就回答道。「看來巴克昨晚帶勞拉在這兒住過,今天早晨他用望遠鏡發現了我們在峽谷中,於是就跑了。」

    「他竟然讓她連切斯特都丟下了?」她憤怒地說,灰色的眼睛裡怒氣沖沖。「他怎麼能這樣!他知道這熊對她有多重要!沒有了熊,她晚上連覺都睡不著的。有一次熊不見了,她哭了好幾個小時。」

    「我們不能斷定巴克是故意讓她把熊扔下的,」他說,「也許他急著逃跑,把它忘了。」

    「不,你不瞭解他。他這麼做是故意要折磨我。他想讓我知道她整個下午都在哭。」想到這兒,她喉嚨發堵,眼淚不禁奪眶而出。「該死的,他逃不了,」她聲音嘶啞地說,「他不會走多遠。如果我們快一點——」

    「我們一步也不走了,」他斷然地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你只想盡快逮住巴克掐住他的脖子,這我不怪你——我知道他是個雜種——但我們今晚哪兒都不去了。你看看周圍,」看到她又要開始反對,他又說,「天已經黑了,我們也都忙了一整天了。繼續趕路很容易發生意外。你如果想救勞拉,最好現在就好好地睡一夜,明天早上好精神抖擻地上路。」

    「可是——」

    「內奧米,我這不是在和你討價還價。今晚的跟蹤到此結束。」

    她已精疲力竭了,如果不是擔心勞拉的話,她也許會聽他的話。事實上,她只是覺得,又有一個男人要在她和女兒之間插一槓子,但她已經受夠了。一提到勞拉,她就誰的話也聽不進,沒有人能左右得了她。

    「也許對你來說是這樣,但對我卻不是,」她冷冷地說,「只要還有一絲亮光,我就要繼續找下去。」

    「你別做蠢事——」

    她沒有理他,一扭身就循著自己的腳印回到了他們最後發現巴克蹤跡的地方。亨特剛才在小屋中搜尋的時候,太陽就已在西邊最高的一座山峰後面完全消失了,樹影也在不斷變暗。如果幸運的話,在完全天黑之前,她或許還有三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利用。說不定由於今晚的努力,他們明天就可以少浪費三十分鐘或者更多的時間。

    她低著頭,眼睛緊盯著腳下的白雪覆蓋的地面。在離小屋不到十五米的地方,她發現了巴克的電動雪橇留下的印跡,它們向西一直伸進廣大山深處。她咬緊牙關,開始向前追。

    亨特看著她,心裡很惱火,所以未加阻攔。他已經告訴過她在深山中會發生什麼事,也警告過她如果不聽他的話,她會很快就陷入麻煩。但她聽了嗎?咳,沒有。不僅沒有,她反而一意孤行。這深深地激怒了他。難道她以為當他在這荒涼的大山中到處追尋巴克時,沒有珍惜每一分鐘的時間嗎?真是該死!他還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他們越能盡早找到勞拉,他也就越能盡早重返自己的工作。

    但是在這黑夜中他們不可能找到她,內奧米這樣獨自疲憊地走下去,只會迷了路。那樣的話,他將不得不花上半夜的時間,在黑暗中尋找她。天哪,他可不想這麼做!特別是在度過了這樣一個累人的白天之後!他低聲詛咒著這個倔強頑固的女人,拔腿追了上去。

    「該死的,內奧米,我不能讓你這麼做!」他在小屋周圍的空地盡頭追上了她,衝她大喊。「這太危險了。」

    積雪一直陷到了內奧米的膝蓋,她彎腰頂風前進,夜色在不斷地聚攏,地上的印跡幾乎都看不到了,但她一直沒有將目光從它們上面移開。「你又不是我的監護人,亨特。我找我的女兒用不著你批准。」

    她真不該對一個已經忍耐到盡頭的男人說這些話。他咒罵著,抓住她的胳膊就把她轉了過來,面對著自己。他本來只是想讓她清醒清醒,但因為雪太厚,她又毫無防備,所以她一驚之下,身體失去了平衡,倒在了他的懷裡。

    等他意識到不該碰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大半個白天都貼在他的背上,雙手抱著他的腰。在他們上山的時候,她的胸部、大腿和胯部隨著雪橇的每一次顛簸和傾斜,都會蹭著他,毫不含糊地撩撥他的心。他知道,她並不是故意要讓他心猿意馬——她除了抓著他之外別無選擇,否則就會摔下雪橇——但無論如何,結果卻是一樣的。她在他心中點燃了一團火,這火整個白天一直在慢慢燃燒。現在它已變得烈焰熊熊了。

    他本應馬上放開她——他也想這麼做。但他的手卻不願聽從大腦的指揮,不僅沒放她走,反而拽得更近了。在昏暗的樹影下,他看到了她眼睛中閃爍著警覺的火花,聽到了她嬌柔的喘息,他的目光盯著她的嘴唇。這時他知道,如果不吻她一下他是不會走開的。

    事情本應很簡單。只是吻一下,以滿足他的好奇心而已。這沒什麼複雜的,甚至不需要去多想。他本來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當他的嘴——貼到她嘴上,才發現只要牽扯到內奧米-溫德森,什麼事都簡單不了。

    從內奧米的反應來看,對於他們之間突然燃起的這種激情,她和他一樣吃驚,而且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很顯然,她以前也被人親吻過。老天作證,她已經有孩子了!但面對這種激情,她卻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她有點兒猶豫,他幾乎能感覺到她內心在進行著鬥爭。他輕輕地吻著她性感的下唇,她的所有防線看上去全都瓦解了。帶著些許惶惑,她緊緊地貼著他。這時,他再也捨不得放開她了,他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

    內奧米正沉醉在他的懷裡,突然感覺到勞拉的玩具熊頂在他們中間,這使她馬上恢復了理智。天哪,她這是在幹什麼?她的女兒正待在某個寒冷黑暗的地方,只能完全依靠一個不顧她安危、無情地將她置於險境的人,而她卻在幹什麼呢?她竟然像著了魔似的在和亨特-福瓊接吻。她算是個什麼母親啊?

    她頓時對自己和他感到很憤怒,她掙出了他的懷抱,灰色的眼睛裡閃著怒火,在漸趨變暗的暮色下瞪著他。「我想我們最好在這兒把有些話說明了,福瓊先生。我找你是為一個目的,而且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追蹤巴克,讓我找回我的女兒。這是我的全部目的。所以如果你以為我堅持要到這兒來,是因為我想從你那兒得到點別的什麼,那你可想錯了。我並不是在尋找艷遇或者羅曼史,也不是要找男人,所以,只要你管住自己的手和嘴,我們就能相安無事。不然的話,你明早就送我回去,我可以請別人幫我找勞拉。」

    她跟他面對面地站著,看他是不是還敢來碰她,親她。她雖然上過巴克的當,但她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女人了,她不會讓另外一個男人再來佔她的便宜。現在她更堅定,更強硬,沒有人能夠再傷害得了她。

    她的眼睛一定已說明了這一點,因為亨特沒有再將她攬人懷中。相反,他輕聲地發著誓說:「你瞧,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惟一的興趣是要找到勞拉,除了剛才所發生的事,我的興趣也和你一樣。必須聲明一點,我得在年底讓一個公司走出困境,沒時間再做別的任何事情。特別是女人。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行嗎?」

    他的誠意是不容置疑的。他正視著她的雙眼,在她懷疑的目光下,毫不畏縮。儘管她沒有理由相信他會信守諾言,但她還是信了。她抱著雙肩,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這事已了,我們還是回小屋去找點東西吃吧。不知你怎麼樣,反正我是餓了。」

    夜幕已完全降臨,她要追蹤巴克的任何可能都沒有了。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知道這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天色比她預期的要黑得快,氣溫也像石頭一樣在直線下降。如果要迷了路,她會馬上就陷入困境的。

    她不得不承認,只有等到天亮才能再開始追蹤,於是只好跟著亨特回到了小屋,吃了頓冰冷的晚餐。剛才的那次親吻沒有再被提起,到了睡覺的時候,他們把睡袋在小屋裡的兩頭分別攤開。這一天既漫長又疲勞,毫無疑問他們都已精疲力竭了。但是當亨特關掉他帶來的那盞小馬燈後,兩個人卻都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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