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樹下的幽會 第五章
    翌日一早,維蘭德將身上僅存的一些值錢物品,典當給飯店老板當住宿費。

    一開始,旅店老板實在有些不情願,可見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被車夫給偷了家當、又跑了馬車,也怪可憐的。索性就好人做到底,收了維蘭德一倏水晶手煉還有一只瑪瑙戒,算是這一個多月來的吃住費用了。

    唉!真是樁賠本生意,老板不禁搖頭又歎氣。

    出了旅店後,兩人可說是身無分文了。

    維蘭德掃了身旁傑西一眼,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既輕浮又吊兒朗當的男人了,真是超悲慘!

    傑西帶著維蘭德、兩人並著肩,沿著市政廳、大學城一路往南方城郊走去。

    沒有馬車、沒有坐騎,翻山越嶺、跋山涉水,一切只能依靠與生具來的雙手雙腳。

    剛開始,因為好奇感作祟,維蘭德還覺得有點新鮮,畢竟沿路的自然山水風光都是他未曾看過的。

    可是一步又一步、一街又一街、一村接一村,他開始厭煩了,走了大半天,看來看去不過就是這些光禿禿的枝丫枯木,加上十二月天冷,郊外平野空曠,冷風呼呼吹,凍得他兩頰又紅又痛。

    “喂,我走不動了……”維蘭德終於受不了叫了起來,一屁股蹲坐在路邊大石上,脫下足,揉著發疼的腳指,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休息,又累又渴不說,兩只腳痛得幾乎都沒知覺了,傑西卻還一個勁兒往前走。

    這種鬼旅行,他不玩了!

    傑西看看他,明知這小子平常養尊處優、是朵名符其實的溫室嬌花,卻也沒料到他這麼不耐操,不過走幾裡路就累成這樣,真要照他這種癟腳走法,何年何月才到得了家啊!

    “不行,天色暗了,我們必須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傑西扳起臉正色道,不給他任何偷懶休息的機會。

    “可是,我真的走不動了……”維蘭德指著他兩只又紅又腫的腳,看樣子是起水泡了。

    傑西皺起眉頭,蹲到他身前,抓起兩只紅通通的腳丫子瞧了下,“你穿這種鞋子走路,腳當然會痛啊!”

    真是的,哪有人穿著高跟靴爬山涉水的!

    “要不怎麼辦,我只有這種鞋子,難不成你要我打赤腳嗎?”

    傑西看看他,只見那張漂亮的小臉上寫著死不認輸的蠻橫表情,還一副飽受天大委屈的無辜樣。

    真是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把這小鬼給怎麼了。

    “唉,算了!”就當是自己欠他的吧!

    “把腳伸出來,我的鞋子給你穿吧!”說著,傑西將自己腳上的平底軟靴脫了下來。

    這雙鞋是上次在萊比錫逛街時,維蘭德嫌傑西腳上鞋子太老土,硬買給他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又回到自己身上。

    “來吧,穿上這雙鞋,你應該會舒服點!”傑西將軟靴遞到他腳邊。

    “那你呢?我穿了你的鞋,你穿什麼?天氣這麼冷,不穿鞋會受不了的。”

    傑西聳了聳肩,“沒關系,我常打赤腳,習慣了。”

    “這……”維蘭德看著腳邊尺寸稍大了點卻材質柔軟的鞋子,心裡邊有點過意不去,卻又覺得開心。

    彎下身,穿好鞋,兩人又繼續往回家路上走去。

    傑西帶著維蘭德白天翻山越嶺趕路,晚上則進城向當地的教會借住。

    頗具愛心的神父與教士見到兩個大男孩一路風塵僕僕、吃盡苦頭,都非常熱心伸出援手,讓他們喝熱湯、睡暖床,還竭盡所能提供所需。

    拜這些好心的教士所賜,兩人一路上除了趕路辛苦些外,倒是吃得飽、睡得好。

    旅程進入第三天後,回家的路途似乎已越來越近了。

    維蘭德有些興奮,像往常一樣越過小溪、踏過田埂小道一路蹦蹦跳跳走著。

    不過,今天早上的天氣有點怪,甚至可以說是詭譎。

    先是冷風刮個不停,然後雲層積得又濃又密,灰蒙蒙的雲霧中幾乎透不出一絲可見光,整個天空沉重得像快塌下來一樣。

    果然,午後不到,就開始飄雪了。

    冰冷的白雪落到地面,凍僵所有寒冬殘留的丁點余溫,傑西赤裸的雙腳不禁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你還好嗎?”注意到他的異常,維蘭德開口關心問著,畢竟他是因為自己才必須打赤腳走路。

    “沒關系,快走,暴風雪要來了就走不了了。”拉著維蘭德,傑西幾乎是小快步跑了起來。

    即使如此,兩人奔跑的速度仍比不上紛飛的白雪來得迅速。

    白茫茫的雪花彷如傾盆大雨一樣,直落而下,前方去路在短短幾分鍾內立刻變得昏暗難辨。

    低著頭,忍著迎面吹來的猛烈強風,傑西緊緊拉著身後維蘭德的手,深怕一個不留神,兩人會走散了。

    一步又一步,兩個微小的身影在惡劣的氣候中緩緩前進。

    天色愈來愈暗、風吹得愈來愈急,大雪更是落得狂肆逼人,維蘭德握著傑西冰冷的手,看著他被凍得紫痕斑斑的雙腳,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傑西,我們會死在這兒嗎?”強風呼嘯中,維蘭德扯高嗓音問道。

    “什麼死不死的,你少觸楣頭!”傑西不高興地罵了聲,拉著他,又一個勁兒往前走。

    “可是這麼大的風雪,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維蘭德仍不停說著。

    “你有點男子氣概好嗎?一天到晚怕東怕西,難怪我說你橫看豎看都像個女人,麻煩透了!”

    “你--!”這家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天到晚盡挑他毛病!“放手!”維蘭德火大地甩開他。

    “你做什麼?”

    傑西的話剛出口,突然,一陣狂風吹了過來,強烈的暴風吹得周遭樹木全部彎腰行禮、挺不起來,漫天飛雪瞬間將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迷霧中。

    傑西立刻抓回維蘭德,兩只手彷佛張翼的大鵬鳥般將他牢牢護在懷中,維蘭德也死命回抱住他,沒辦法,這種時候還是保命要緊,吵架的事等以後再說吧!

    狂風像騰空而下的暴龍凶猛肆虐著,空曠平地上兩個小小的身影被吹得搖搖欲墜。

    傑西將下巴抵在維蘭德被風雪淋濕的發旋,忍著強風在他耳邊說道:“維蘭德,看樣子,今天晚上,咱們得在這兒捱一晚了。”

    什麼?“這兒?”維蘭德望著眼前一片渺茫無際的白色荒原。

    “不會吧,在這種地方過夜,咱們倆會凍死的。”

    “沒辦法,到下個城鎮至少還有好幾裡路,這麼差的天氣再走下去,只怕還不到半路咱們就被大風雪給埋了,不如在附近找個樹洞、升個火,或許還可以勉強撐一晚。”傑西依循經驗理性分析著。

    “那……好吧。”維蘭德雖然覺得不妥,但這種時候,他也想不出其它辦法,只能依靠他了。

    說話同時,一陣寒風吹過,讓怕冷的維蘭德忍不住又縮起了脖子。

    傑西見狀,連忙拉開自己的大衣,二話不說,將他攬進自己臂彎裡。

    “哇,你做什麼?”維蘭德嚇了一跳,想掙扎,卻被傑西的鐵臂緊緊扣住,動彈不得。

    “喂,放開我啊,你干嘛……”

    “別動,傻瓜!”低低地,耳盼傳來傑西沉穩的聲音,“這麼冷的天氣,你就委屈一下,抱著我,可以讓你舒服些。”

    “這……”維蘭德征愣了下。

    “來,把頭放低一點,靠在我身上……”

    被傑西大手一攬,維蘭德僵硬地將自己的臉龐整個貼在他胸前。溫暖厚實的胸膛立

    到為他帶來一陣寒風中難得的溫暖。

    傑西將自己的大衣緊緊從外罩住他,又問了句,“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維蘭德整個人埋在他懷中,沒有答話,不過已不像剛才那樣激烈掙扎了。

    見他終於乖乖聽話,傑西笑了笑,不自覺加重手臂上的力量,攬著他,繼續往前走。

    傑西摟著維蘭德,緊緊密密、像兩株連根樹-似的,在附近尋尋覓覓走了約莫半個鍾頭,好不容易總算找到一個小樹洞。

    在附近撿了些干躁的枯柴,兩人一前一後趴著身子鑽了進去。

    樹洞不大,兩個大男生擠進去後幾乎占掉大半空間。

    傑西趕忙生火,維蘭德則取出行李袋內的小毯子鋪在濕滑的地上,讓洞內的環境稍微干爽些。

    一會兒,傑西成功引燃火苗,干枯的樹枝一遇上烈火,立刻霹靂啪啦響個不停,艷紅的火光將洞內映得一片溫暖光耀。

    維蘭德偎在傑西身邊,把手放在火堆上,一同烤火取暖。

    “還冷嗎?”傑西問著。

    “不冷了,生了火就暖和多了。”維蘭德看著他,笑了笑,心裡一直動蕩的不安總算稍稍平息。

    “你呢?你的腳還好嗎?”想起剛才他護著他的模樣,維蘭德覺得自己似乎也該關心一下他。

    “還好,只是凍僵了,有點麻。”赤腳踩著雪地走了那麼久,沒受傷算幸運了。

    “凍僵了……”維蘭德看了看他的腳,突然道:“來,把腳伸出來我把你暖一暖吧。”

    “什麼?”

    “把腳伸出來!”維蘭德說著,伸手抓起傑西的足踝。

    “哇,你做什麼?”傑西嚇了一跳。

    “幫你暖腳啊!”維蘭德笑道,“小時後,我最怕冷了,常常窗外一下雪就整個人抖得睡不著,愛莉薩看我凍得怪可憐的,只好抱著我,像這樣……幫我暖腳。”

    說著,維蘭德雙手輕輕抓住傑西的右腳踝,將整個腳掌貼在自己胸前,雙手還不停幫他搓揉呵氣,凍僵的蒼白腳指在不斷刺激下,逐漸泛起一絲紅潤。

    傑西坐在地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睜著大眼,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只好默默垂下眼,兩只眼睛死盯著維蘭德那張俊美無暇的臉龐低俯在自己腳邊,溫柔細心地幫他服務著,吹氣、搓揉、輕撫,一次又一次,從微微偏斜的角度看過去,可以見到兩片漂亮的雙唇正緩緩張開,又慢慢合起,然然輕輕靠近他的腳掌背,吐了一口讓人全身酥麻的熱氣。

    那撩媚的姿勢、曖昧的舉動,彷佛正親吻著自己的足踝,吸吮著他的肌膚一樣,讓他心中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滔駭浪。

    親吻、吸吮?

    天哪!他在想什麼!?

    這家伙不過是好心幫他暖暖腳而已,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驚覺到自己充滿怪異的可怕念頭,傑西嚇出一身冷汗,忙想將腳抽回,卻發現躁熱的下半身有了奇怪的變化……

    咦--?天哪!不會吧!

    他、他……竟然有反應了!

    傑西不可置信看著自己雙腿間愈來愈鼓漲的男性象征。

    那不受大腦控制的好色分身不但有反應,而且還是像強力彈簧一樣高高舉起,直想沖破他緊繃的褲檔。

    眼睜睜看著這幕驚人的事實,傑西額上的汗流得更凶了,整個身子熱得像火山爆發一樣,差點沒被滾燙的巖漿給淹沒。

    吞了下口水,傑西笨拙地拉出襯衫,讓長長的下擺,遮住那硬得像鐵棍似的丟人反應。

    要死了,他竟然對這個娘娘腔的小貴族有反應!

    有沒有搞錯,同樣身為男人,他怎麼可能對他有感覺!

    真他XX的見鬼了!

    “夠了!別再搓了!”傑西不高興叫了起來。

    再請他繼續下去,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維蘭德抬起臉,疑惑似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大叫起來,“哇,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

    “燒你個頭,快放開我!”傑西不客氣踢了他一腳,甩開他還抓著自己的溫熱掌心,退到一旁,死命離他遠遠的。

    呼……大口大口喘著氣,氣死人了,這個粗神經又沒感覺的家伙,都是他害的!

    也不知道這個天殺的臭小子到底對他下了什麼魔咒,他的身體竟然會出現這麼可怕的反應,真是的,早知道他這麼麻煩,當初就應該將他丟在荒原上凍死算了,省得現在自己活該找罪受!

    這場暴風雪來得急,卻去得緩。

    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仍然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

    維蘭德跟傑西每天窩在樹洞裡,啃著之前鎮上神父送他們的干糧,飲著樹洞旁的雪水,過著近乎一簞食、一瓢飲的可憐生活。

    說真的,過這種吃不飽又睡不暖的日子,維蘭德覺得自己簡直快被逼瘋了。

    可沒法子,天氣那麼惡劣,他也只能捱一天算一天,總之,希望暴風雪趕快過去,天氣一放晴,他跟傑西就能上路回家了。

    午後,望著空冷冷的樹洞,維蘭德知道傑西又冒著大風雪出去撿柴了。

    說來有些慚愧,這幾天幾乎部是傑西在照顧他,不但將大半的干糧分他吃,還每晚睡在洞口幫他遮風擋雪,連出門撿柴這種辛苦又危險的工作,他也是一聲不吭獨自攬了下來。

    維蘭德有些感動,雖然他不明白傑西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可至少他覺得這小流氓已不像他剛認識時那麼惡劣了。

    縮在樹洞角落,無事可做的他只能愣愣發呆,然後,不知道是餓得頭昏眼花還是怎麼地,他開始覺得腦袋瓜有些昏沉。

    可能是沒睡飽吧!閉上眼,靠著濕冷的樹壁,他又沉沉睡去。

    朦朧中,彷佛聽到奇怪又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風中傳來--

    你活著也好,死了也罷,當你睜開眼睛瞬間,眼中所見,唯我一人,

    我們之間,沒有明天、沒有未來,只有永無止盡的糾葛,

    天之角、海之涯,長生殿、閻王廳,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唔……睡夢中的維蘭德像是被夢魔纏身似地,神情痛苦地翻了個身。

    “維蘭德、維蘭德……”

    誰?又是誰在叫他?

    “醒醒啊,維蘭德,快起來……”

    不,別再叫他了!

    “維蘭德……!”

    “啊!”維蘭德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從睡夢中驚醒得跳起來。

    “怎麼了?你沒事吧!”傑西被他嚇了一跳,忙抓住他激動的肩膀問道。

    “沒、沒事……”維蘭德喘著氣,不安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做惡夢了嗎?”

    “這……”維蘭德說不出個所以然。

    與其說是惡夢還不如說看見幻影來得恰當。

    雖然看不清那男人的容貌,但夢中那惑人的嗓音、灼熱的溫度,還有不停在他身上摩娑的暖昧動作,彷如真槍實彈般地撩人色欲,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瞧你,衣服都濕了,等會兒我生個火,你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

    “嗯……”維蘭德僵硬點了點頭。

    看著一旁忙碌地生火的傑西,維蘭德眼中仍有著未清醒的混沌。

    “傑西,你……見過鬼魂嗎?”莫名地,他蹦出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疑問句。

    “鬼魂?”傑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嗯……你相不相信有生死輪回這種事?”

    “生死輪回?”傑西被他問得一頭霧水。

    “就是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認識,然後相遇、分開,然後……”他怕傑西聽不懂,想稍加解釋一下,但可能剛剛真得嚇得腦神經有點打結,愈解釋愈讓人問號滿天飛,直想叫他閉上那張笨拙的嘴。

    傑西好笑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有時候,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維蘭德忙問。

    “我覺得……我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

    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維蘭德原本已稍稍冷卻的身子因為這句話突然又熱了起來,剛剛夢境裡那熟悉的灼熱感像血液逆流一樣,迅速奔騰湧回他身體裡。

    一張俏臉陡然之間躁熱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臉紅個什麼勁。

    傑西愣愣看著他誇張又害羞的反應,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這小子可愛極了。

    兩個人,四只眼睛,眉來眼去瞪了老半天,整個樹洞的氣氛變得愈來愈奇怪。

    沒辦法,各懷鬼胎的兩人,只好裝模做樣心虛地挪了挪身子,很有默契將彼此距離愈拉愈遠,然後,安安靜靜度過了一個尷尬又奇怪的夜晚。

    隔天一早,天氣終於放晴了。

    維蘭德首先鑽出樹洞,見到久違的陽光,忍不住興奮大叫。“呀呵!太好了,可以回家了!”他舉高雙手、手足舞蹈,吶喊的聲音足以震翻天。

    “傑西,傑西,快起來!”爬進樹洞裡,維蘭德大力搖著還在睡覺的傑西,“看啊!太陽出來了,快起來……”

    “嗯……”傑西懶洋洋應了聲,有氣無力的聲音帶了絲干澀。

    “咦?你怎麼了?”注意到他蒼白的面容,維蘭德吃了一驚,忙伸手探上他額頭,“天哪,好燙,你發燒了!”.

    “嗯,是嗎……?”傑西微睜了睜眼。

    他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什麼病,也不知道發燒是什麼滋味。他只知道他現在頭好重好痛,喉嚨又干又熱、像火在燒一樣灼得他全身虛軟無力。

    維蘭德看了看他,立刻當機立斷,拉起他,“走,我帶你下山看醫生!”

    傑西全身癱軟任他拉著。

    “如何?還起得來嗎?”維蘭德將傑西左手胳膊環過自己肩膀,偏著頭,將他身子整個撐起。

    隨著他起身的動作,傑西將身體重心無力地往他身上靠去。

    沒辦法,他現在頭重腳輕、整個腦袋瓜嗡嗡響翻天,只能依靠這個柔弱又嬌貴的小子了!

    出了樹洞,踏著多日來連天飛雪積下的厚厚雪粉,兩人一步步緩緩往鎮上走去。

    身邊帶著傑西,維蘭德沒法子走得太快,從早上一直走到中午,只勉強走了三五裡路,放眼所及除了一片白蒙蒙的雪地外,彼端地平在線什麼也看不見。

    眼看著太陽即將從頭頂通過,前方路途卻遙遙無期,維蘭德心中不免急了起來。

    傑西的身子愈來愈重、意識也愈來愈模糊,叫他的時候,有時連應都不應一聲。

    “傑西、傑西!你醒醒啊!”維蘭德又喊了幾聲,身邊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傑西,你別裝死啊!”維蘭德索性叫了起來,這家伙要真出了什麼意外,那這片天蒼蒼、野茫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荒山孤嶺上不就只剩他一人了。

    想到這兒,維蘭德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心裡一急,腳步愈走愈慌,一個不留神,-咚一聲,踢到路邊一顆小石頭,絆了一跤,兩個相互扶持的身子立刻呈噴射狀悲慘地向前滑去。

    像滾陀螺似地,濕漉漉的雪地讓兩人身子連滾帶爬,直打了好幾圈子才停下來。

    “唔……可惡,痛死我了!”維蘭德-牙咧嘴叫著,伸手撫著擦破皮的膝蓋勉強站起來。

    “傑西,你還好嗎?”一拐一拐走到傑西身旁,維蘭德憂心地查看他的情況。

    他剛才跌倒的聲音又大又響,不知道有沒有摔傷哪兒?

    “嗯……”傑西悶哼了聲,原本已呈昏睡狀態的腦袋瓜被摔得七葷八素,不得已只好痛醒過來,“媽的,你想摔死我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粗魯不堪的髒話。

    還好,還會罵人,應該死不了!

    維蘭德松了口氣,問道:“你還好吧?起得來嗎?”

    傑西張開因體熱過高而泛紅的雙眸,狠狠看了他一眼,“扶我起來!”

    維蘭德順從地拉起他,正要起身,突然,傑西的身子像被頭獵槍擊中的黑熊一樣,砰地一聲,龐大的身體四肢猝不及防整個虛軟無力攤倒下來。

    “傑西、傑西!”維蘭德大吃一驚,趕忙想扶住他,卻因重心不穩,兩人再次一同摔倒在地。

    “傑西、傑西,你醒醒啊……!”

    繼蘭德扯著嗓門,拼命大叫,手腳並用捶打他。奈何壓在身上的人始終像具冰冷的死屍般,沒有任何回應。

    不!不要!別丟下他!

    “傑西!”維蘭德不死心大叫著。

    沒了錢、沒了車,在這荒陌雪地上足足餓了三天三夜,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又死了,天哪!他該怎麼辦!

    不!不要!

    “傑西……”

    握著冰冷無溫的雙手,一動也不動的僵硬軀體,維蘭德突然有一股想哭的沖動。

    都怪他,要不是他怕冷,傑西也不用每天睡在洞口幫他擋風遮雪,要不是他耐不住饑寒,傑西也不用每天餓肚子、還冒著風雪出門撿柴,這麼冷的天,當然會凍出病來!

    爬起身,跪坐在雪地上,維蘭德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的恐慌。

    含著淚水,他強打起精神、撐起身子,雙腳屈跪在地上,握住垂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一字一句頭頭說道!“我親愛的……聖母瑪莉亞,慈悲的主耶穌,請您保佑在雪地中不幸迷途的兩只小羔羊,請您保佑您可憐的孩子,指引我和傑西一條光明的道路,我祈求您,祈求慈悲的您……”

    一遍又一遍,維蘭德近乎低泣般不停反復禱告著,他打出生以來一直是衣食無缺、安枕優渥,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心慌、如此狼狽,又如此迫切著渴望著聖母的慈悲與恩澤。

    禱告過後,他低下頭,摘下自己胸前的十字架,緩緩地,將它轉掛在傑西脖子上。

    “來,這鏈子給你,有了聖母瑪莉亞的保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平安得救的!”

    扶起昏迷不醒的身子,維蘭德將他雙手環在自己脖子上,又抓過他雙腳,將他整個人背了起來。

    抹起淚痕,邁開步伐,繼續朝著不知名的遠方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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