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躺在貴妃椅上,把頭靠在窗台邊,雙眼望向藍天,手拿著的書緩緩滑下腰際。
「唉……無聊!」她沒動過半個姿勢,兀自哀聲歎氣。
嫁進康府近半年了,能玩的也都玩膩,早就想不出有啥可玩,而能陪她解悶的夫君又離家辦事,最少要一個半月才會回府,使得她整天對著天空發呆。
「寧姊姊!」
芹萱突然叫出聲,嚇得寧兒跳起來,就連身上的書也掉落在地上。
「萱兒,你想嚇死我嗎?」寧兒不悅的嘟起嘴。
芹萱側頭笑看著寧兒,寧兒與慕堯哥哥恩愛到幾乎形影不離,所以她比較沒來打擾,可是最近慕堯哥哥出差去了,可想而知寧兒肯定無聊極了。
「你不是跟詠竹出府嗎?」不知道怎麼搞的,最近常感到疲累,寧兒站沒一會兒又轉回貴妃椅上。
「我們回來了,而且我們猜到恭堯哥哥不在,你鐵定無聊得很,所以詠竹要我邀你一起到翠-樓玩。」
翠-樓?!嫁進康府這麼久了,寧兒倒是還沒去過翠-樓找詠竹。
「好呀!我正愁沒人陪我。」寧兒開心的站起,卻突然一陣暈眩,又坐回椅上。
「寧姊姊,你不舒服嗎?」芹萱見狀,擔心的問道。
「我也不曉得,最近常覺得累,動不動就想睡覺,要不就躺在這兒不想動。」
「小秋呢?我叫她去請個大夫來。」芹萱左看右望就是不見小秋。
「不用了。」寧兒拒絕。
「真的不用嗎?還是請大夫比較好。」
「我又沒生病,請大夫來做什麼?」
「好吧!不過,你若不舒服一定得開口說。」芹萱拗不過寧兒,只好依她了。
「我會的,咱們不是要去翠-樓?」
「嗯。」
***
芹萱推開一扇以竹片做成的小門,同寧兒走進翠-樓。
翠-樓內以石鋪路,通過一小片竹林,又見一面人造湖,而翠-樓就建於水中央,以竹橋做為通道。
「沒想到翠-樓這麼清幽美麗。」寧兒瞧著這一片綠意盎然的竹林,頓覺心曠神怡。這裡的建築物全以竹為材,湖面波光粼粼,可清楚見到水裡自由自在的小魚。
「後頭還有一個小島呢!」芹萱牽著寧兒走上竹橋。
「小島?」她驚奇的瞪大眼,「這翠-樓簡直是康府的世外桃源。」
芹萱沒答話,回以寧兒甜甜的笑容。
「詠竹,我們來了。」芹萱推開房門,卻不見詠竹的蹤影。
「怎麼都沒人?」寧兒納悶的發問。
「我也覺得奇怪,就連冬兒也沒見到。」冬兒是詠竹身邊的丫鬟。
突然,後方傳來一些聲音,吸引芹萱和寧兒的注意。
「好像是從後方的小島傳來的。」芹萱對寧兒說道。
「我們去看看。」
芹萱同意的點點頭,牽著寧兒走向一旁的小門。
原來這湖中央有座小小的島,就位於房子的右後方,與房子緊緊相連,島上只有一棵大樹,大樹下有張小石桌和四張石倚,而詠竹和冬兒就在樹下,好樣在看什麼東西,嘴裡還不停的對話著。
「詠竹,你們在看什麼?」芹萱帶著寧兒走上小島,疑惑的問道。
聽到芹萱的問話,詠竹回頭,一臉歉意,「芹萱、寧兒妹妹,你們來了!」
「剛才在前頭喊了半天沒人應聲,所以我們就自行進來了。」寧兒抬頭往樹上瞧啊瞧,「你們在看什麼?」
「竹姑娘的手絹被風吹上樹頭了。」冬兒指著滿高的一根樹枝說道。
「飛得好高呢!」芹萱抬頭看,是看到一條粉紅色的手絹掛在上頭。
「是呀!不好拿下來,所以竹姑娘正愁著呢!」冬兒愛莫能助。
「拿不下來就算了,」寧兒較為樂觀,安慰詠竹,「就一條手絹嘛!改明兒我陪你上市井買一條好了。」
「寧姊姊說得是,」芹萱覺得有道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改天我們陪你去買好不好?」
「可是……」詠竹神色黯淡下來,依依不捨的望著樹上的手絹。
「少夫人、萱小姐,那手絹是竹姑娘親生母親留下來的遺物,竹姑娘一直很珍惜它。」剛才冬兒也是同寧兒一樣的勸竹姑娘,所以竹姑娘才道出那手絹的重要性。
寧兒和芹萱聞言,相覷了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說話。
「沒關係,就如芹萱說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改明兒我再買條手絹就可以了。」詠竹苦笑道。
「新的就不是親娘的物品了!」芹萱低聲歎息,她沒想到手絹的意義是如此重要,所以才會勸詠竹放棄。
寧兒抬頭看著手絹發呆。她從來就沒見到親娘,所以不懂得娘親留下的東西會有多麼重要,但是見詠竹如此難過傷心,她想手絹對詠竹而言是紀念吧!
「我幫你拿。」
「不要!」詠竹搖頭,「謝謝你,寧兒妹妹!太高了,你貿然上去實在危險,我不要手絹了,你千萬別為了我去冒險。」
「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好了。」芹萱也覺得寧兒這麼做太危險了,企圖阻止。
「你們放心,我以前常爬樹,這種高度我還上得去。」寧兒拍胸脯保證。
「可是……」詠竹欲言又止,見寧兒這麼堅持,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好吧!」芹萱曉得絕對拗不過寧兒,只好答應了,「那你要小心點,取到手絹後就快點下來。」
「我拿到了當然要下來,不然留在上頭做什麼?」寧兒調侃芹萱一番後,就緩緩攀樹而上。
她一步一步慢慢攀上樹梢,而地面上的人兒也跟著一下一下地擔心,還好寧兒安全爬上樹,順利取到手絹。
「詠竹,我拿到了!」她揚揚手絹,向地面的芹萱和詠竹喊話。
「好了,你小心點,別晃來晃去!」芹萱微微揪起眉頭。
「寧兒妹妹,取到手絹了,你也快下來吧!」
寧兒把手絹塞進腰帶間,就要爬下樹時,正端著茶水來到小島的丫鬟夏兒驚叫出聲,「少夫人!你怎麼會在樹上?」
「是夏兒,放心吧!我正要下去。」寧兒抱著樹幹,低下頭對夏兒笑道。
「不行!我去拿梯子,少夫人你等一會兒。」
「梯子?!對呀!怎麼沒想到拿梯子來取?」芹萱彷彿當頭棒喝地笑開來。
「我也忘了!」詠竹也笑了,連忙回頭對夏兒吩咐道:「夏兒,我若沒記錯,最右邊的儲藏房有個竹梯子,你快去拿來讓少夫人下來。」
夏兒領命,不敢多停一刻,連忙拿梯子去。
「寧姊姊,你別動呀!夏兒已經去拿梯子了。」芹萱抬頭對寧兒說道。
寧兒本要開口說不用了,但是突然想起上一次爬樹跌下的悲慘記憶,只好同意等待夏兒取竹梯來,才爬梯子下去。
「好了,」夏兒把梯子架穩後,抬頭對寧兒說:「少夫人,你可要小心下來。」
寧兒伸腳踩著階梯,卻在踩第二階時,「啪」一聲,竹梯從腰折斷,寧兒直直跌下樹,快得令人錯愕。
底下的人全尖叫出聲,芹萱更是趕緊上前扶起寧兒,不斷祈求她沒事。
「寧姊姊流血了!」扶起寧兒後,才發現寧兒頭上血流不止,早已昏迷不醒。
夏兒聞言腳都軟了,跪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夏兒你怎麼拿壞的梯子給少夫人?」冬兒見主子血流滿面,緊張的回頭質問夏兒。
「我……我不知道梯子壞了……」夏兒嚇得不知所措,眼淚直流。
「好了,冬兒,去請大夫來才是正事!」詠竹提醒冬兒。
「我現在就去。」冬兒跑著出翠-樓,卻撞見來翠-樓找主子的小秋。
「冬兒,我家小姐呢?」
「少夫人……你進去就曉得了,我要趕去找大夫。」冬兒不敢多言,越過小秋急著去找大夫。
「為什麼要找大夫?」小秋聽得糊塗,只好自己走進翠-樓。
「小秋!」芹萱淚眼相對,此時此刻她真的好害怕,寧兒不僅額頭流血,下身也莫名其妙地出血,怎麼搖晃她,寧兒就是沒醒。
「萱小姐,我家小姐為什麼會受傷流血?」小秋慌了心。
「先別問了!快把寧兒妹妹扶進我房間等大夫來,」詠竹可能是現場最冷靜的一位,「夏兒,你也來幫忙!」
夏兒嚇得發抖,根本站不起來,只能看著詠竹等人吃力的扶少夫人離開小島。
***
「大夫,寧姊姊要不要緊?有沒有生命危險?」芹萱站在床旁,看著大夫幫寧兒包-頭上的傷口,憂心忡忡的問。
大夫包-好傷口後,起身回應心急的芹萱,「少夫人這回撞得很嚴重,是沒生命的危險,不過,少夫人小產了。」
「小產是什麼意思?」芹萱聽不懂,小秋卻明白,只見她跌坐在地。「小秋——」
「萱小姐,我這回準會被姑爺殺了,我不僅把小姐照顧到頭破血流,還害她流掉孩子……」
「寧兒流產了?」「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用力推開,門外站的是聞訊趕來的康氏夫婦。
「老爺、夫人?!」
「寧兒不是從樹上跌下來而受傷嗎?怎麼會扯上流產?寧兒什麼時候有了身孕?怎都沒聽慕兒或寧兒提起?」承英一進門就拉著小秋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小秋慌得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她也不知道小姐何時有了身孕,恐怕連小姐自己也不曉得吧!不然她不會貿然上樹。
「大夫,我媳婦她……她真的流產了?那個孩子多大了?」采芸坐在床沿看著昏迷的寧兒。
「少夫人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導致流產的原因,可能是少夫人跌倒。」
「你們三個丫頭,有誰來告訴我,為何寧兒要爬樹?」承英疾言厲色的問。
「一切都是竹兒的錯,寧兒妹妹是為了幫我拿手絹才會上樹梢,才會……」詠竹「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向承英認錯。
「手絹?!」
「因為那是詠竹親娘留下的遺物,所以寧姊姊才堅持要幫詠竹取下手絹。」
「寧兒胡來,你們也跟著亂來!」承英生氣的揮袖。
「老爺!萱兒和竹兒也料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不幸,你冷靜點,別吵到寧兒休息。」雖然非常心疼寧兒,但是見到芹萱和詠竹被責罵,采芸也實在不忍。
承英輕歎一口氣,靜靜坐在椅子上,不再開口說話。
「大夫,我媳婦什麼時候會醒過來?」采芸問道。
「因為是傷及頭部,可能會昏迷一陣子,到底什麼時候會醒就看她自己了,等會兒老夫開一些藥材,好讓少夫人服用。」大夫背起會診的木盒。
「小秋,你跟大夫去拿藥。」采芸喚了一旁的小秋。
小秋點頭,跟著大夫離開翠-樓。
「寧兒妹妹這次會受傷,我該負責,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你千萬不要這麼說。」
「唉!但願慕兒回來時,寧兒已經清醒康復了。」采芸搖頭歎氣,這半年來,恭堯和寧兒的感情非常好,真不知慕堯得知此事會如何激動?
「萱兒,咱們先離開,讓寧兒好好休息。」承英扶著采芸,喚了芹萱,「詠竹,小秋馬上就會回來,寧兒就麻煩你一下了。」
「我會照顧好寧兒妹妹的。」
康承英點頭,同采芸和芹萱離開翠-樓。
詠竹緩緩步向床沿,冷眼瞅著昏迷不醒的寧兒,剛才擔憂心疼的表情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怨恨。
「你還真是命大,從那麼高的樹上跌下還不絕命,不過,還真是意外的收穫呀!沒想到會跌掉孩子——」詠竹冷哼。
這半年來,每每見到康慕堯與羲寧兒恩愛的模樣,就令她苦痛萬分。曾經想過、說服過自己放棄吧!別怨了吧!但是她做不到!她就是不甘心!她愛慕堯這麼多年,一直等待長大當他的新娘、做他孩子的親娘,可是……寧兒卻簡簡單單,什麼也沒等、什麼也沒愛就嫁做康家媳婦,她要奪回一切,只要是屬於她的,都要從羲寧兒身上要回來!
「竹姑娘!」
「小秋,你回來了。」回頭間,詠竹換上溫柔的笑容,迎向端著藥湯的小秋。
「嗯,竹姑娘,謝謝你幫我照顧我家小姐。」
「寧兒妹妹都尚未醒來,談什麼照顧不照顧呢?我真的好愧對她。」
「竹姑娘,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家小姐不會怪你的。」小秋端著藥湯走近床沿,準備扶起昏迷的寧兒喝藥。
「我來好嗎?」
「這……不用了,還是小秋自己來就可以了。」小秋不好意思勞煩主子們。
「求求你,讓我照顧寧兒直到她清醒好不好?我好想為寧兒妹妹做些事,好彌補這次的傷害。」詠竹誠懇的請求小秋,說著說著眼淚又往下墜。
「好!我讓你了。」小秋心軟的答應詠竹,把藥湯端給她。
詠竹破涕為笑地接過碗。「謝謝你。」接著她又說道,「小秋,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去廚房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我想寧兒妹妹清醒過來後可以飲用。」
「竹姑娘,你想得好周到,對我家小姐可真好。」小秋聞言一陣感動,「我馬上去廚房準備膳食。」
待小秋離開房間之後,詠竹把藥湯放在床邊的椅子上,然後站起身走到五步之遠的櫃子,拿出一瓶小罐子,又折回床沿。
這瓶藥是她一個月前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夢婆藥、現下關外非常盛行的藥品,據說只要吃下這種藥,就彷如喝下夢婆湯,腦子裡什麼都會不記得了。她冷冷的笑著,不記得的時候,一切就會歸回原點了——
「寧兒妹妹,我不是有意要害你,實在是你搶走我的東西,我只是要回來而已。」詠竹對著昏迷的寧兒低喃,緩緩打開藥蓋,把一整瓶夢婆藥全倒進藥湯裡頭,然後扶起寧兒,一口一口慢慢餵進她的嘴裡。
「竹姑娘,我把膳食拿來了。」小秋突然推開門,嚇得詠竹來不及收拾藥瓶,還跌破於地,詠竹只好趕快用腳把破碎的磁塊掃進床底下,由於害怕小秋有所懷疑,還把手上的碗故意往地上掉。
「竹姑娘怎麼了?」小秋連忙放下膳食,阻止詠竹去撿地上的碎片。「我撿就可以了。」
「對不起!我笨手笨腳的,喂寧兒妹妹喝個藥湯,也把碗打碎了。」詠竹一臉歉疚。
「沒關係,打碎就打碎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喂小姐喝藥。」小秋笑道。
「好痛……」
忽然,一陣氣若游絲的聲音引起小秋和詠竹的注意,她們連忙靠近床沿。
「小姐……竹姑娘,我家小姐醒了!」小秋喜極而泣,拉著詠竹拚命的喊。
詠竹看了緩緩清醒過來的寧兒一眼,「我去通知芹萱和伯父,伯母。」
「好……」小秋直點著頭。
***
承英、采芸和芹萱一得到詠竹的通知,都趕來翠-樓。
「寧兒,你醒來了?」采芸摟住寧兒,高興的拍拍她的背。「謝天謝地,你真醒了。」
「寧姊姊?」芹萱覺得寧兒似乎不太對勁,感覺有些呆滯,眼神似乎透露著說不出的……陌生!
「小秋,寧——」她回頭想問小秋是怎麼一回事,卻發現小秋竟縮在一旁哭泣。
「你是誰?」寧兒困難的開啟乾裂的唇。
采芸被寧兒問得呆若木雞,不知如何言語。
「小姐好像什麼都忘了,她連小秋都不認得了!」小秋泣不成聲的說道。
「怎麼會這樣?」小秋一語震驚所有的人,「誰快去請大夫來!」承英對著外頭吼道。
「寧姊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萱兒呀!」芹置激動的跑到寧兒面前。
寧兒望了芹萱好一會兒,沒搖頭也沒點頭,又開口問道:「寧姊姊?!你是在叫我嗎?我叫什麼名字?」
「你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怎麼會這樣?老爺……」采芸嚇壞了,她哭倒在承英的懷裡。
承英緊揪著眉,生平第一次感到無措。
「寧兒妹妹會不會失憶了?」一直安靜不語的詠竹突然發出驚人之語。
「失憶?!小姐怎麼會失憶呢?」小秋喃喃自語,不相信詠竹的話。
「我只是猜臆。」詠竹面露難過的臉色。
此時大夫由管家領進房門。
「大夫,她居然什麼都忘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呀?」采芸見到大夫,心急如焚的問道。
大夫走近寧兒,幫她把了把脈,一切正常呀!於是他開口問道:「少夫人,你忘了什麼?」
「我忘了什麼?」寧兒沉靜了好一會兒,「我腦中一片空白,我想……我該記得的全忘了。」她無關緊要地微笑,一點也不覺得恐慌,一點也不覺得該記得什麼。
「大夫,我兒媳婦是否因為撞傷頭才會變得如此?」承英見寧兒如此不慌不急更是擔心。
「這原因不是不可能,或許腦中有淤血才導致忘了記憶,可是……按理來說,一般人若失了記憶,會驚慌呀!怎麼少夫人一點也不在乎?這可怪了,老漢實在無能為力了。」大夫搖了搖頭。
「大夫,你不可以搖頭呀,難道……就沒法子救她了嗎?」芹萱不要接受這種答案,她不要寧姊姊變得什麼也不記得了。
「也不是沒法子,其實失憶之人往往都是靠著自己尋回記憶的,接下來只能靠你們自家人幫她了,或許時間一久,自然能不藥而。」
「謝謝大夫。」承英送走大夫。
「你們是我的家人?」寧兒再次開口。
「傻孩子,我們當然是你的家人,」采芸心疼萬分的摟著寧兒,人家好好的嫁進康府,怎麼才半年,就把她弄得失憶不認得人了?
「你是我的母親?」
「不是,我是你的婆婆,而他是你的公公……」采芸一一幫寧兒介紹每個人的身份,以及與她的關係,可是說到康慕堯時,寧兒卻一陣沉默。
寧兒在翠-樓待了半天後,小秋帶著她回到瓊琚樓休息養病。
「小姐,你真的不認得小秋了?」小秋扶寧兒上床。
寧兒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輕輕淡笑。從她清醒後,這個叫小秋的姑娘就問了她不下十幾次,自己是否記得她,回答幾遍後,寧兒乾脆以笑做回應。
「小秋,你煩不煩?都問了好幾次了,還不死心?」芹萱坐在床沿,無奈的說。
小秋嘟著嘴,主子不記得她,她很難過呀!天真的想多問幾次,或許寧兒就記起她了。
「寧姊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堅持不讓你上樹梢,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芹萱真的好自責。
「不要再跟我道歉了。」寧兒似有若無的笑著,「我不怪你和詠竹姑娘,就如你們所言,是我自己執意要爬樹,現在受傷失憶,你就不要太自責了。」
「寧姊姊——」
「我失憶了,你們對我而言應該是陌生的,可是我醒來半天了,你們都好親切,讓我一點也不害怕。所以,你和詠竹姑娘就別再對我說對不起了好嗎?」
「寧姊姊!」芹萱忘情的擁住寧兒,以前天真活潑的寧兒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喜歡她,現在失憶了更讓人心疼。
「小姐……」小秋聞言,一陣感動,「萱小姐,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小姐有我照顧就可以了。」她擦拭著眼淚,溫和的對芹萱說道。
芹萱點點頭,「寧姊姊,你好好休息,等頭上的傷口好些,我再帶你四處走走,或許能幫助你恢復記憶。」
「謝謝!」寧兒笑著點頭。
***
因為頭上的傷口,寧兒成天都在昏睡當中,根本無法走出房門找尋失去的記憶。
今天下午,寧兒依然躺在床上睡覺,卻感覺有些不對,似乎有人在身旁守著她,溫柔的和她說話。是誰?寧兒掙扎地睜開眼,入眼的居然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她驚嚇地爬起身縮到床角。
「你是誰?」
寧兒的話似乎傷害到那男子,只見他深揪眉目,眼神充斥不信與激動。
「你怎麼不說話?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可以進來我的房間?小秋呢?小秋!小秋!」寧兒見他都不說話,害怕的出聲大喊小秋。
「夠了!」男子一氣之下,伸手拉住寧兒,把她拖出床角。「別再給我裝瘋賣傻,什麼失憶?!哼!根本是你做錯事想脫罪的伎倆對不對?你打算什麼時候恢復記憶?是不是等全部的人都為你心疼極了的時候?好!那我告訴你,你已經得逞了,爹娘和所有人都為你難過得半死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並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說我裝瘋賣傻?你為什麼要說我傷害別人?你為什麼要欺負我?求求你放了我!」寧兒拚命的掙扎,又哭又求的想掙脫男子的箝制,最後,居然昏倒在男子的懷中。
「姑爺?!」小秋連忙丟掉手上的木棒。剛才她聽到小姐的喊叫,誤以為有小賊,拿著木棒就要來救主子,進門才知不是賊是主。「姑爺,你什麼時候回府的?」小秋望了望姑爺懷裡的小姐。「小姐,她……」
慕堯抱著昏迷過去的寧兒,伸手撥開她的劉海,雖然傷口已經結痂,但是淡粉紅色的疤痕清楚的證明當時傷口的大小,他心疼的撫了撫她的傷疤,用力閉上眼,淚由眼角落下。
寧兒失憶了!慕堯不想接受,卻不得不向事實低頭。她不記得他了,而且居然害怕他……以前的寧兒再怎麼樣也不曾怕過他的,而現在她竟哭著求他別欺負她。
他心疼的緊抱著寧兒,好怕!他好怕失去寧兒。
月老啊月老,我康慕堯上輩子是不是沒積什麼陰德?非要這麼整我、戲弄我的姻緣?為什麼要奪我愛妻的記憶,讓她忘了我對她的愛?為什麼……
「寧兒,不要忘了我是誰……求求你……」
小秋看慕堯抱著寧兒自言自語,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心酸。
姑爺好愛小姐呵!
「小秋,去把汪芹萱和蘇詠竹給我找來!」突然,他陰鷙的瞪向小秋。
「要找萱小姐和竹姑娘……」小秋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你杵在那兒做什麼?」慕堯見她不動,冷著聲音威脅,「要是不趕快去叫人,你就滾回羲家,甭留在這裡了!」
「是,小秋馬上就去。」小秋不敢再違背姑爺的命令,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人了。
***
「姑爺,我把萱小姐和竹姑娘找來了。」小秋推開房門,嚮慕堯稟報。
「慕堯哥,你何時回府的?怎麼都沒聽下人提起呢?」詠竹開心的走近慕堯,卻見他懷裡抱著寧兒,突然臉色一黯,心頭極為嫉妒,「寧兒妹妹在休息呀?」
「慕堯哥哥,你回來了。」芹萱本來想說些什麼,可是見到慕堯陰沉著臉,感覺得到他正在生氣,所以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小秋,下去幫她們兩個收拾包袱,午時之前請她們出府。」慕堯頭也沒回,不屑看她們一眼,冷著聲音下達命令。
「姑爺?!」小秋聞言,愣住了。
「別想再違背我,否則你也同她們滾出府。」他還是面無表情,冷冷的說。
小秋為難的看向芹萱和詠竹。
「慕堯哥?!」詠竹不能接受被趕出去!難道是寧兒對他告狀哭訴,要他趕她們走?
「慕堯哥哥,我和詠竹得罪你了嗎?為什麼你一回來就要趕我們走?」
「你們是得罪我了。」恭堯冷哼。
「因為寧兒妹妹吧?」詠竹流下淚來,「寧兒妹妹受傷我們也心疼,咱們那天都阻止過她,是她執意要上樹的,可不是咱們逼她,為什麼要趕我們離開?」
「你在推卸責任嗎?」慕堯回頭陰鷙地瞪著詠竹。
「我沒有!我只是實話實說,我和芹萱真的不知道夏兒拿來的梯子會是壞的,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們會堅持不讓寧兒踩著下來——」
「住口!我不想聽任何解釋和理由。」慕堯突然大吼一聲,制止詠竹再說下去。
「慕堯哥哥,別趕我們走好嗎?」芹萱哭求著慕堯,「我們不敢說寧姊姊會出事,我們完全沒責任,可是至少讓我們看她康復,到時我們會走的——」
「誰也不用離開!」采芸推門而入,威嚴的喝道。
「姨娘——」芹萱撲向采芸。
「慕兒,寧兒受傷的事大家都非常遺憾,此時最重要的是怎麼幫寧兒拾回失去的記憶,而不是怒氣沖沖的興師問罪。」
「我能不生氣嗎?」慕堯低頭心疼的看著還沒清醒過來的妻子,低沉的聲音像在求救,「說服我呀!說服我接受!在我出門前她還是好好的,回家後卻見到一個不認識我的妻子!說服我接受啊——」最後,他怒吼了。
寧兒嚶嚀一聲,她被慕堯的怒吼給吵醒了。
「啊——」她緩緩睜開迷糊的眼,驚覺自己居然躺在陌生男子的懷裡。
「小姐,怎麼了?」
「小秋,他是誰?為何出現在我的房間?」寧兒躲進小秋懷裡,憶起剛才的事,她有些顫抖。
「小姐,他是姑爺,你的夫君呀!」
寧兒一愣,她的夫君?!
「你怕我?」慕堯受傷的發覺。
寧兒搖頭,「沒有。」她昧著良心說。
「對不起,剛才我嚇到你了,原諒我。」慕堯摟她入懷,輕聲細語,深怕再次嚇到了愛妻。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夫君。」寧兒想掙扎,可是被他摟入懷的一剎那,她突然感到不陌生,而且她居然不想離開,想躺在他的懷裡……
「你們……」寧兒此時才發現房裡出現這麼多人。
「寧兒妹妹,我是不該害你受傷失憶,可是我求你讓我留下來,先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會自動離開的……」詠竹馬上哭泣著請求寧兒,搞得寧兒一頭霧水。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感到莫名其妙,「我沒有要趕任何人走呀!」
「是我要她們離開康府,我不要你再與她們有任何接觸。」慕堯溫柔地望著寧兒。
「為什麼?」她瞪大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她們害你失憶了。」慕堯沉下臉,冷冷瞪了詠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她可憐的模樣很討厭。
「何必呢?」寧兒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躲開他灼熱的目光,緩緩說道:「我會失憶,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任何人,何況大夫也說過,若要我恢復記憶,就得靠家人、朋友的幫助,而你卻要趕走她們……」她勇敢的瞪著他,「你不要我早日拾回記憶嗎?受傷的事,我不怪任何人,也希望夫君不要為了我趕走任何人好嗎?」
「慕兒,寧兒都這麼說了,你就饒了萱兒和詠竹吧!」
他看著寧兒,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對著寧兒扯出微笑。
「你都說不怪任何人了,我也無話可說,我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他抬起寧兒的下巴,眼神充滿請求,「我只要你早日拾回記憶,記得我是誰。」
寧兒心頭流過一陣溫暖,她不禁心想,在失憶前,她與夫君感情一定很恩愛,否則他不會如此傷心。原本覺得忘記一切並不重要,也不急著拾回記憶,可是這一刻……她好想為了他想起一切……一切有關他的記憶。
「我要一點一滴喚回你失去的記憶,我絕不允許你把我忘記。」慕堯擁她入懷,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很令人心酸。
寧兒突然覺得舌頭好像不見了,說不出話來,只能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裡。
所有的人都為現場的氣氛感動心酸,只有詠竹怨恨地瞪著寧兒,雙手緊握成拳。不該是這樣約……她想的不是這摸樣……她悄然的退出瓊琚樓。
***
自從那天開始,慕堯就寸步不離的守著寧兒,帶著她到處走,而且每走到一個地方,就告訴她一些回憶,天天不厭其煩地一說再說,企圖打開她被封鎖的記憶;可是寧兒的記憶卻像是惡意沉睡,不管怎麼努力,她還是什麼也不記得。
不僅想不起任何事,就連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沒有。不過她漸漸習慣慕堯的陪伴,他不在使她感到陌生,甚更愛上有他在身邊的感覺。
「你真的什麼都忘了?」連卉驚訝地瞪大眼看著寧兒,還是不太相信她真的失憶了。
寧兒對連卉投以溫柔的微笑,然後點頭。
「怎麼才跌一跤就失憶了?」連卉蹙了蹙眉,覺得很怪異,「你也不記得我了?」他是明知故問,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可能獨獨記得他?連卉失笑。
「公子可以自我介紹。」寧兒柔柔的說。
「我姓連,單名一個卉。」
「連卉?!連大哥你好。」寧兒向他行個小禮。
「哇!居然變得溫柔了,失憶真是個怪病。」連卉又是一陣驚訝。
「連卉,少說一句,否則請你離開。」慕堯不客氣地睨了他一眼。這幾天下來,慕堯發現寧兒變得很敏感,很容易相信別人的每一句話。
「我又沒說什麼……」連卉不服氣的咕噥。
寧兒怔了一會兒,變溫柔了?!她驚覺似乎沒有人跟她說起她的個性是如何。
「夫君,我失憶前的個性如何?」寧兒抬頭看嚮慕堯。
慕堯愣了下,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呀……天真活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爽個性。」連卉接口道。
「天不怕、地不怕?!」寧兒聽了發出一陣嬌笑,「我真這麼膽大?什麼都不怕?」她狐疑地問嚮慕堯。
「嗯,你真的很率真。」慕堯摟著她的柳腰,溫柔的笑道。
「寧姊姊最活潑了,是大家都很喜歡的少夫人。」芹萱也笑著說。
「我沒有缺點嗎?」
「你是最完美的娘子。」慕堯低頭吻了她一下,態度溫柔極了。
寧兒臉紅的躲進夫君懷裡,他怎麼當眾吻她嘛……
連卉和芹萱都很識趣的告退,留給慕堯和寧兒這對戀人獨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