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回到他們的小居,風間夜突然遠遠的站住,定定地看著前方。在他們的屋前,停著一輛黑色奔馳。
「是你的家人?」千尋雪櫻並不意外。
風間夜淡淡而笑:「是我的父親。」他眼角的餘光隨意掃視了一下周圍,可以預見,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旁人都是六神會的下屬。今天的一幕,早晚是要來到,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退縮,他攜起千尋雪櫻的手,只說:「去見見我父親,他雖然是個很嚴肅的人,但是對我很好。」
幽靜的小院中,幾個黑衣屬下整齊地排在門前,看到風間夜都齊刷刷地鞠躬問好:「二少爺好。」
風間夜以微笑作為回答,逕直走進屋去。並不算大的客廳裡,只有風間長次一人在座。他領著千尋雪櫻走過去,在對面坐了下來,平和的淺笑:「父親。」
風間長次犀利的眼神從一開始就盯在千尋雪櫻的身上,沒有響應兒子的問候,他冷冷的向千尋雪櫻發問:「是你拐走了我的兒子?」
千尋雪櫻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只輕輕的媚笑,以無盡的風情來抵擋對方濃濃的敵意。
「父親,」風間夜似有似無的笑著,「我們只是在相戀,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如果您是來指責誰的,恐怕您走錯了地方。」
「放肆!」風間長次努力保持的修養終究沒能持續多久,瞪著眼睛喝道:「你這是在和爸爸說話的口氣嗎?是誰教得你如此沒教養?」
風間夜面不改色的回答:「從小我所學所知的一切都是您精心調教的,如果您認為我的回答是侮辱了您,也只能請您原諒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風間長次氣得不想理他,轉而再攻擊千尋雪櫻:「你是個危險人物,你自己應該知道,況且像你這個有吸毒史的女人,是不配進我風間夜的門的!」
被揭起舊傷疤,千尋雪櫻的臉色終於一變,隨即冷笑著:「我雖然沒有高貴的血統,但也不屑於去攀附你們風間家。恐怕是您太高估自己了。失陪!」她隨即站起身走進旁邊的一扇紙門中。
屋中只剩下了父子倆。長長久久的對視後,風間長次突然低歎一聲,問道:「我聽說你前兩天曾經住進醫院?身體如何?」
被他突兀的溫柔反倒搞得有些困惑的風間夜斟酌著回答:「沒什麼,只是病犯了一下,並無大礙,請父親放心。」
「和我回家吧。」風間長次的眼光中全是熱烈般的迫切,「畢竟家是最安全的,在那裡你可以得到最好的休息和治療。」他的長眉聳動著:「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風間夜的眼神中也不覺掠過一絲惻然的傷感。風間長次看出他微小的變化,繼續趁熱打鐵:「我已經叫人把東閣收拾出來,你不是最喜歡那裡的櫻花嗎?從現在開始,你可以一直住在那裡,住多久都行。你母親會在那裡守候你,保佑你健康平安。」
提到母親,風間夜眼中原本的溫柔卻凍結了,輕笑的神情中有著一絲微寒,「父親還記得母親曾經住過的東閣?那裡有多久不曾聽到父親的足音了?記得在母親去世的前一年,除了特訓,我幾乎根本就見不到父親的面。母親每天都坐在東閣的廊邊等候,卻永遠也等不到父親的面容。父親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那裡的櫻花嗎?因為它們酷似母親的微笑,帶著淒涼和悲壯去迎接死亡。」
在他雅樂一般款款而來的聲音中,風間長次的臉色由紅變白,這些話正捅到了他心口的痛處。風間夜的母親曾是他深愛的女人之一,但是最後卻因難以忍受丈夫的冷落而孤獨的自殺。因為這件事,他曾經反省過,因此也更加鐘愛風間夜,但他清楚,在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兒子心中,對他有著深切的不滿和厭惡。有時候失去的東西,是永遠都彌補不回來的。
在兒子面前,他不想示弱,依舊板起面孔道:「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寧可背叛整個家族對你的希冀,也要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風間夜無聲而笑,像在嘲弄他的薄情,「風間家族中已經製造過無數的感情悲劇,始作俑者無非是這個家族高貴的頭銜。為了風間這個姓氏而獻身的人有太多,我不願效仿再加入其中。如果有一天我會死去,只希望死在最愛人的身邊,希望父親能成全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或許我的深情可以使母親在天國中寬恕您曾對她犯下的錯誤。」
最後的一句話像個炸彈,將風間長次所有偽裝的面具炸個粉碎,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眼珠子紅紅地瞪著風間夜,怒道:「你對我和你母親的感情知道多少?憑什麼隨便斷定我們之間的是非功過?」
「父親認為我錯怪您了?」風間夜笑得輕靈而魅惑,「那父親是否能告訴我,這幢屋院是否令您聯想起了什麼?」
「什麼?」風間長次皺起眉,這才重新審視這裡的佈局和建造,依稀覺得有點眼熟,卻一時想不出來是在哪裡見過?
風間夜淒冷一笑:「看來父親是忘記了。還是我來揭開謎底吧,二十年前,就在澀谷,我和母親曾經住在同樣的一幢小屋中。父親當時偶爾會來看望我們,但顯然那段歷史已經從您的記憶中淡去了。」
他的話很冷,冷中那股咄咄逼人的鋒芒令風間長次都有些招架不住。於是他不禁再次詫異,這個曾經帶給他無數驕傲的兒子,自己究竟瞭解多少?從風間夜的臉上,依稀還能回憶起一個纖細女子的身影,曾經那樣撩撥過他的心弦,帶給他無數戀愛的喜悅與甜蜜。當時他的那種衝動與堅決,便如現在的風間夜一樣吧?但一切終究還是逝去了,青春、愛情、也許還將包括這個他最寵愛的兒子。想到這一切,他突然一陣戰慄,今生頭一次,他發覺自己並非是無所不能的。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這麼多的事情他都無法操控。原來,他只是個凡人,平凡到甚至不是一個成功的丈夫或父
親,無論在外面爭得了多少榮耀,在感情方面,他只能算是失敗者。
…… ……
風間日向一直都留在東京,沒有和風間長次一起去給風間夜施壓是父親的意思,因為他認為憑他一人足矣。而事實上,風間日向自己也不想去。因為如今他太瞭解風間夜的性格,從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微笑著斷髮的一刻起,他就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改變小夜對千尋雪櫻的感情。既然多說無益,就讓父親去為這個事頭疼吧。
獨自坐在屋中,他低頭看表,已臨近正午,估計那邊的會面應該已經結束。他站起來,準備去迎接戰敗的父親。猜想著他會有著怎樣的一臉失落,風間日向忽然從心底湧出一種近乎幸災樂禍的感覺。
他的確敬重父親,因為這是他從小受到的諸多家族教育後養成的觀念。但是,在潛意識中,他又何嘗不是在痛恨父親呢?恨他的眼中只有事業和家族的名譽,卻把愛他的人和原本他應該愛的人都拋之腦後。不過他堅信自己將這份恨意收藏得很好,連父親都不曾察覺。在父親面前,他永遠都是恭敬臣服的,一次次聽到父親無情地呵斥他時,他自己都有些漸感麻木,甚至淡忘了他對父親真實的感覺。直到……前些日子小夜的悠然一語輕易就點破了他的心事,他才悚然的醒味過來。
他為家族犧牲了這麼多,包括自己的尊嚴和愛情,為什麼在父親的眼中他卻永遠只像個奴僕一般沒有地位?永遠都無法像小夜那樣得到父親諸多的關心和寵愛?只是因為小夜的母親曾經他唯一深愛過的女人嗎?外表無情的父親,在心底也會隱藏著一片純真的感情?這怎麼可能?他對著自己輕輕冷笑:若那是真實的父親,他又怎麼能忍心讓自己最愛的人孤獨地死去?於是他再搖頭,父親就是那個冷血的父親,威嚴的一家之長,高高在上的風間家的首腦,掌管著整個家族所有人的悲喜命運。不過,眼下看來要出點意外了,風間夜的固執叛逃,應該會令他大傷腦筋,從新反思一下他以往的教人法則吧?
電話鈴刺耳的響起,他早就做好準備,接起來用和平時一樣平和的聲音接答:「喂,我是風間日向。」
「是我。大哥。」出乎他意料的,來電的竟然是風間夜。
「小夜?找我什麼事?」他十分納罕,難道是他估計錯了,妥協的是風間夜?
風間夜的聲音卻聽不出任何多餘的色彩,還是那樣優雅:「能出來見個面嗎?想請你幫個忙。」
風間日向沉默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眼眸無意間掠過牆上的一幅字:天之風,神之間。於是他的聲音沉穩而冷淡;「如果你肯回家的話。」
對面也突然沒有了聲音,然後是一聲極其輕微的笑,「猜到你會這樣說,但還是希望你能……算了,那就多保重吧。再見。」
聽出來對方要關機了,風間日向突然急問一句:「你現在在哪裡?」
「你的樓下。」話筒裡面是一片愉悅的笑聲。
…… ……
樓下。一片櫻海之中,風間夜靜靠在銀灰色的跑車前,黑髮輕揚,那優雅的神秘氣質即使身為哥哥的風間日向看了多年仍不會覺得厭煩。一瞬間,他突然發現,他對風間夜的妒忌原來強烈地超出自己的想像。這種感覺令他自己都不免心寒。
黑色的玻璃車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臉型,於是他說:「你現在走到哪裡都要帶著她嗎?」
風間夜笑笑:「如果我不陪伴在她的左右,恐怕她早就死在六神會的槍口下了。」
見面的第一句話,風間夜就沒有虛情假意的客套之意,在他看來,那一切都是多餘的。風間日向眼中所流露出的殺意即使是他本人都未必察覺得到。既然如此,倒不如開誠佈公地談開,免得彼此尷尬。
「要我幫什麼忙?」風間日向也決定單刀直入切入主題。
「幫我查兩個人現在的行蹤。」風間夜遞過去一張紙,上面寫著兩個人名:深田光、筱原秀作。
風間日向瞥了一眼紙上的字,問:「什麼時候要結果?」
「盡快吧。如果可以,希望明天能拿到。」風間夜深信六神會的情報機構足以在兩天內完成這個任務。
風間日向晃晃手中的紙,又問:「如果辦妥了,你如何回報我?」
風間夜笑得極為狡詐:「別想讓我做出什麼承諾,我所能辦到的也許只有一件事。」
「什麼?」風間日向的眸光一閃。
「勸你和綾子和好。」風間夜在對方的眼中看到期望裡的惱怒,哈哈笑著打開車門,絕塵而去。
「那個綾子究竟是什麼人?」千尋雪櫻終於忍不住問出來。
風間夜回憶著過去的往事,感慨地回答:「她曾是哥哥的女友。如你所見是個計算機高手,但因為曾混跡舞場所以為家族所不齒,哥哥就和她分手了。」
「薄情的故事。」千尋雪櫻冷笑著做出註解。
風間夜卻歎道:「是個妄圖以愛情去換取名譽的悲劇罷了。」
「我很奇怪,」千尋雪櫻偏著臉看他,「生長在這種家族中的你,怎麼會有著如此深沉執著的個性?」
「或許我的很多性格是遺傳自我母親吧。」他無聲地一笑,眼中更多的卻是落漠。「從小看慣了太多的情傷離合,所以我早早就發過誓:絕不會放棄自己愛的權利。哪怕要用我的整個生命去交換!」
…… ……
風間日向真的只在一天之內將兩個人的資料送給了風間夜。
在木榻上席地而坐,風間夜對調查的結果甚為驚訝。原來深田光和筱原秀作分別在幾年前就已先後離奇死去,警方雖然判定為他殺,但追查多年依然沒有兇手的蹤跡。關於千尋雪櫻的調查才不過剛剛開始,僅有的一點線路就被掐斷,他們所面對的對手恐怕比他們預想的要強大得多。
看著結果,千尋雪櫻反而笑了,「這回死心了嗎?」她為他撥開額前的長髮,想看清楚他的眼睛,「為什麼你就不肯讓自己輕鬆一些?」
「我從不退縮。」他堅定地回答她。忽然轉頭問道:「知不知道還有誰暗戀過你的母親?」
她一楞,腦海中一個人名呼之欲出,但隨即卻忍住,垂下眼簾,沒有作答。
但這個細小的反應已被他看去,低下頭去探尋她的眼眸,輕問:「有什麼不能說的麼?櫻子?」
「那個人不可能會想害我的。」她答得很肯定,「雖然我們彼此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但還是有著一份情誼,畢竟,是他把我養大的。」
於是他明白她在說誰。停駐了幾分鐘的時間,他復又一笑:「早聞伊籐先生的名望,能不能帶我去拜見?」
「你要見他?」千尋雪櫻十分吃驚,「以現在六神會和伊籐組之間的關係,你若去了,很有可能被強行扣下作為人質要挾!」
他仍然只是笑:「伊籐組雖然聲名顯赫,但要想留下我還是很難。恐怕他們還沒有這個本事了。」
千尋雪櫻大歎出聲:「你這個人,有時天真得近乎純情,有時又狂妄的要死。真叫人捉摸不定。」
他笑著去抓她的手,唇邊輕觸到她的側臉,雲淡風輕般輕掃而過,卻撩得人心潮湧動,「你這句話是不是代表你的心已經為我陷落了?」
她故意瞪了他一眼,心底卻在暗暗回答:從初見他的那日,她的心就早已不屬於自己了。
…… ……
伊籐大左冷冷的看著站在桌前的一雙玉人,可以殺人的利眼始終未曾眨過,連千尋雪櫻都覺得渾身冷得起了一層疙瘩,風間夜握著她的手卻是溫暖依舊,臉上溫雅的笑容似乎可以千年不褪。
「夜之子大駕光臨是為了告訴我六神會要併吞我伊籐組,還是說想成為我組中的一員了?」伊籐終於開口,話語雖然戲謔,眼中鋒芒不減。
風間夜含笑回答:「只是作為後輩前來拜望,另一方面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
「那就是有求於我了?」伊籐大左的神色終於露出半分笑容。
風間夜想想而笑:「或許是說今天的我有求於您吧。」
「什麼?」伊籐的臉色又變。
「如果伯父想用我今天的請求而來換得我的什麼許諾未免目光短淺。今日之我雖然的確有求於您,但也許到了明天,求人者會換成您呢?」風間夜的眼睛始終與對方互視,令對手感受到他不可抗拒的實力。
伊籐忽然哈哈大笑:「風間家的人素來以沉默寡言,只做不說聞名,沒想到會出來你這麼一個伶牙俐齒的。有你這樣優秀的年輕人輔助,看來風間長次那老頭兒還有幾年蹦頭了?」
「謝謝您的稱讚!家父聽後一定會很高興。」風間夜微一躬身,再站直時問道:「我可以提問了嗎?」
「說!」伊籐只給了他一個字。
風間夜朗朗發問:「請問伯父與千尋夏子女士是什麼關係?」
伊籐一怔,似有怒意,「小子,這與你有關嗎?」
「請您回答。」風間夜還在直視他的眼睛。
伊籐深吸一口氣,如吐心聲:「夏子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女人。」說這句話時他臉上所流露出的真情連風間夜都不免為之動容。
「您是否聽說過深田光和筱原秀作的名字?」
伊籐眉一皺:「深田光?筱原秀作?」他沉思片刻,繼而答道:「是的,我認識,是我大學時的同學。據說也是夏子兒時的玩伴。」
「您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嗎?」
「不知道,大學畢業後沒再和他們聯繫過。已經很多年了。」
「您當初收留身為孤兒的千尋雪櫻,動機為何?」風間夜的問題接踵而來。
伊籐一下子被問惱了:「動機?注意你的措詞!如果你是問我撫養她的理由,很簡單,我愛她的母親。就憑這一點,我不會讓夏子的女兒流落街頭!」
千尋雪櫻心緒一動,好像是第一次聽義父如此坦白地述說對母親的感情,若在以往,她會嘲弄他故作癡情。但當現在她已漸漸品嚐到了愛情的滋味之後,她只能為之心動。
「最後一個問題。」風間夜忽然收斂起所有的笑容,晨星一般的雙眸蘊攝出奪人的光芒。「您知道千尋母親的真正死因嗎?」
千尋雪櫻全身一顫,萬沒料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蒼白的顏色奪去了她所有的神彩。記憶的深處,那詭艷慘烈的一幕倏然浮現。在無數殘落的櫻花、血衣、笑容和叮嚀出現的同時,有一聲巨響總難遺忘。那究竟代表了什麼?
伊籐的臉色同樣驟變,幾乎要從輪椅中蹦起來,低喝著:「你問得越來越過分了!」
「您還沒有回答我。」風間夜直立著身子,與對方平視。
「夏子死於心臟病,死亡鑒定書上早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伊籐雖然答得乾脆,但明顯可以看出他眼底閃爍躲避的神情。
風間夜盯著對方的眼睛,一瞬不眨,僵持了很長時間,空氣凝滯。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微笑著再次躬身:「感謝你的賜教。我要告辭了。同時還要向你提出最後一個請求,請允許櫻子留在我身邊。」
伊籐大左轉頭去看千尋雪櫻:「你要和這個人在一起?」
剛從迷濛的沉思中回醒的千尋雪櫻慢慢地點點頭,沒有猶疑和停滯。
「我聽說風間家族並不贊同你們在一起。」伊籐的眼中又露出些許狡猾的幸災樂禍。
風間夜微笑:「那些事就不勞伯父費心了。如果能得到你的首肯,我會深感安慰的。」
伊籐冷笑著揮手:「那你們就去吧,讓我看看在現在這個世界中是否還有愛情可以立足的地方?」
對於義父能如此輕鬆地放他們離去,千尋雪櫻深感震驚和詫異。在對方的笑容裡,她隱隱覺察到了什麼古怪而恐怖的氣息。
見他們似乎要攜手離去,伊籐忽然叫住:「關於夏子的死,請相信我的話。這裡沒有任何的故事。」
他刻意地囑咐在此時顯得怪異且不自然,風間夜還是笑著回答:「是的。但願如您所言。」
他不相信義父的話!千尋雪櫻再次倍感困惑的望著風間夜神秘的笑容。他到底想查明什麼?
…… ……
北川綾子從舞廳出來,腳步有些趔趄,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涼爽的空氣清新醒腦,她還沒醉。就憑那些該死的老頭子們想灌醉她?哼,談何容易?模模糊糊看見一個車影向她開來,她一招手,那車就停在身旁。打開門鑽進車內,她咕噥著吩咐:「去月野酒吧!」
司機卻沒有急著開車,反倒微笑著反問她:「小姐,你醉成這樣還要去喝酒嗎?」
「誰說我醉了?」綾子不滿的拍著駕駛座的靠背,「喂,叫你開車你就開車!怎麼那麼多的廢話?」
車還是沒有啟動。車前人卻遞過一聽罐裝茶飲,「記得你愛喝這種茶,還是先醒醒腦吧。」
綾子的神志這才反應過來,怎麼這個司機的聲音這麼耳熟?悅耳恬靜得如兒時母親為她掛在床頭的風鈴。強打著精神仔細去辨別那人,對方乾脆打開車內燈,轉過臉來:淡黃的光暈下是一張屬於夏夜天使的臉龐。於是她笑了,「你真不愧『夜之子』的封號,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時都是在晚上?」
風間夜一笑:「因為在白天我很難找到你。」
綾子的幻眸一轉,同時也看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千尋雪櫻。衝她熱情地打了個招呼:「HI,你好!」
千尋雪櫻難得的回報了一個微笑。很難看到有哪個女孩子像北川綾子這樣做事大大咧咧,感覺又很有魄力的人。只是不難看出她活得其實也並不快樂。
「這回是要我侵入哪個計算機主機啊?」綾子懶懶地問。
風間夜回答:「東京日和醫院。」
「你要那裡的資料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你的……」綾子顯得一片茫然。
風間夜驟然打斷:「對,是為了我要查的一件案子。這個忙你一定要幫。」
「好!」綾子爽快地答應後,又笑著提出附加條件:「不過你也得幫我一個忙。」
「什麼?」風間夜等她的下文。
綾子甩甩頭,「讓你那個驕傲的大哥也來求我一回。」
風間夜再笑道:「你對他原來也沒有忘情啊。」
綾子撇嘴:「少抬舉他了,我是看不慣他那副臭德性,明明心裡想要又不肯說,總拿一大堆的借口理由去搪塞拒絕別人,其實最窩囊的就是他了!」
風間夜聽著她的批語,笑容中掠過一絲悵然,緊接著回答:「那我就只有盡力而為了。」
「開車!」綾子大聲說:「管你帶我去什麼鬼地方呢,認識你們兄弟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 ……
「千尋夏子。卒於昭和五十九年。死因據說為心臟病突發。」風間夜緩緩念著千尋夏子的資料,眼睛盯著綾子手邊的計算機屏幕。
「你懷疑她的死因?」綾子手指不停。
風間夜輕聲回答:「嗯。」回頭看了一眼千尋雪櫻,儘管她的神態鎮定,但那平靜無波的面容卻掩飾不了她正微微顫抖的手指。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沒什麼好怕的。我只是在調查一個真相。」
千尋雪櫻卻無法笑出來,將自己深埋進坐椅中,無意識的啃咬著指尖,身上越來越冷,好像正身處一座寒窯。
綾子在計算機前工作了很久,終於打著哈欠大聲說:「不行,查不出來,十幾年前的資料,根本就找不到了。」
風間夜沒有動,沉吟片刻後,他又下達了一個指令:「到伊籐組的檔案區轉一圈。」
千尋雪櫻一震,不覺問出聲來:「你又想查什麼?」
「四處碰碰,也許能碰出點運氣來。」風間夜簡潔地回答,眸光突然定住。屏幕上出現的是幾年前伊籐組追殺過的目標,其中赫然寫著兩個名字:深田光,筱原秀作。
…… ……
第二天,風間夜避開千尋雪櫻,單獨給在京都的百合子女士掛了一個電話。
「您是否聽說過伊籐大左這個名字?」
對方思考著回答:「是伊籐嗎?好像曾經在哪裡聽到過。」電話中很快傳來一陣瞭然的高叫聲:「哦——,對了,記得千尋先生生前有位摯友就姓伊籐。夏子去世後,他來弔唁過,據說很多夏子的遺物也都由他保管了。是個外形很冷峻的人。」
錯不了,那個人應該就是伊籐大左。風間夜半瞇著眼睛思忖,為什麼伊籐一再對他追問千尋夏子的死因表示阻攔和不滿?是想掩蓋什麼樣的事實?千尋先生的離奇死亡和千尋夏子的無中生有的心臟病突發是否只是一個巧合而已呢?
他陷入沉思之時,身後被一雙纖細的手臂圈住了腰,「在想什麼?」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轉過身,還是以微笑迎人:「沒什麼,只是覺得今天的花開得很好,看出了神兒。」
「天天看花都不倦嗎?」她閃動的眼睛明顯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他還是自然的微笑,用手撩撥著她的頭髮,輕聲說:「櫻花之於我就如戀人,欣賞它是永不會倦的。」
她隨手接過一片被吹落的花瓣,怪異地問他:「為什麼櫻花沒有黑色的?」
「黑色?」他略現詫異。
「對,黑色,」她點頭,「黑得像夜,才配得上它們驟生驟死的一段命途。」
聽她的話音又有些灰調,他輕顰了一下眉尖,說:「我不喜歡黑色,櫻花也不應該是黑色的,它應該永遠都是奪目而璀璨的。誰說死亡就如黑夜?將死前的一剎那才應舞盡最美的風采,讓世人皆知它們生的燦爛,死的傲然!」
她圈著她的腰,素然而笑:「早知道你會這樣反駁我的。」
他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低低的聲音如訴指令:「那就永遠不要再說這種讓人傷感的話了。人生無多,最應珍惜。」
她現在越來越喜歡伏在他的胸前聽他的心跳,感受生的氣息。只是在這一刻,那平穩振動的波音似乎也有了幾聲極不規則的律動。是對她剛才所說之話的憂傷使然嗎?她將他抱得更緊,只有在相擁之時,最能體會到情濃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