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中,一輪圓盤高懸,銀白的月光相連天上人間。
噙著不爭氣的淚,芸喬一人縮在柵欄角落。她的懷中抱了只小白羊,另一只小黑羊則溫馴地伏趴在她腳邊。
“我又闖禍了,這次永璋、蓉妃娘娘、還有芳妍格格的臉色都很難看,芳妍格格還說我讓他們很丟臉……”芸喬落寞地朝小羊兒訴苦,濃濃的鼻音挾帶著吸鼻子的抽噎。
“我一定是一個很笨的人,什麼事都做不好……小白,你說對不對?”她又摸了獲小黑羊的頭。“你說呢,黑兒?”
“咩咩……”黑羊溫順地低叫了兩聲。
“不是?黑兒,你別安慰我了,你沒看到芳妍格格的臉色有多難看,雙眼都噴火了;蓉妃娘娘大概是怕我難過,所以什麼都沒說;永璋一定對我失望透了,我答應他要安安分分的,結果還是被我搞砸了……”
“以前我闖禍時,阿瑪和額娘都不會像芳妍格格那樣怪我,頂多罰跪而已……我好想念阿瑪和額娘、好想回家,你們想不想呢……”芸喬把頭埋在小白羊的頸毛中,倔強地不讓它們看到她忍不住滑下的淚水。
“咩……”
“我不哭,你們放心。”她用手背胡亂抹去頰上的晶瑩淚珠,露齒一笑。
“額娘說過,當了永璋的新娘以後,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就算我真的好想哭,也不能那麼任性隨意哭出來。”
“只要想到永璋可能會因此討厭我,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偷偷告訴你們,我喜歡永璋,所以不希望他討厭我。不過我必須承認,想哭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我想家……”
“在家裡都可以吃得好飽,完全不用理會別人異樣的眼光……唉!我的肚子好餓喔……”
仰望星空,芸喬憶起在天山上無拘無束的生活,盈盈大眼不禁又蓄滿淚水。
“在宮裡,我什麼事都做不好,覺得好孤單……別誤會喔,我當然當你們是朋友呀,只不過……哎呀,我也不會形容!”
“就算你形容,它們也聽不懂。”永璋的聲音響起。
赫!芸喬抬眼一望,發現永璋就站在她身邊,平靜的臉龐上鑲著兩潭帶笑的深瞳。“你來多久了……”
“從你對著羊自言自語開始。”她竟然能跟兩只愣頭愣腦的動物一搭一唱,還跟真的似的,服了她了!
她懦弱的樣子不就全都被他看見了?更糟的是,她說了——
“那你不就全聽見了!”
“沒有遺漏。”若有似無的笑意自永璋的嘴角散發。
哇……她的臉丟大了啦!芸喬羞愧地把燒紅的粉頰藏在羊毛中。
“你這樣能呼吸嗎?”沒想到她害羞起來是這個樣子。
“能……”言不由衷。
“芸喬,抬起頭來。”永璋蹲下身,無奈地看了眼被她丟在一旁的旗帽及花底盆鞋。
“不要……”
“對我說話總比對著兩只羊來的有意義吧?”
“……”
“你不聽話了?”使出必殺絕招。
聞言,芸喬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殘留的淚痕狠狠地撞進永璋的心,莫名的心痛直逼他而來。
“晚宴上,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只是,我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她望向永璋,佯裝鎮定的眸子寫著挫折。“我是不是讓你很丟臉?”
“不會。”急欲抹去她眼中的落寞,永璋想也沒想隨即脫口而出。
“真的嗎?可是芳妍格格說——”
“芳妍驕縱慣了,時常口無遮攔,不用理會她說什麼。”
“謝謝你,我好多了。”芸喬微微一笑,仍然掩不住笑容裡的挫敗。
永璋凝住她的雙眼,眼中的迷蒙遮蔽了她原有的清湛。
“你在說謊。”
“你怎麼知道——”察覺自己說溜了嘴,芸喬以手捂住自己的口,心裡大罵自己是蠢蛋。
唉,蠢!蠢死了!
“想要騙過我這雙世故的眼,你還得多磨練個幾十年!”永璋拉下她捂嘴的小手,輕笑出聲。
“你笑起來還真好看,為什麼平時都要冷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呢?”著迷於他清俊的笑容,芸喬忘情地伸手撫上他俊朗的眉宇,輕輕摩挲。
她輕柔的撫摩和嬌軟的女性嗓音,宛如一張綿密的網,籠罩在永璋周身。
月光從天際輕輕洩下,將芸喬嬌憨的姿顏映照得更加清麗,柔和的銀光灑在她身上,襯出一圈粉粉清暈。
看著她猶然滾淚的水眸,他一時半刻間竟然無法移開自己的眼,任由自己沉淪在無邊的吸力中,他的唇就這麼熨上了她的,沒有一絲空隙。
四片唇瓣相貼,似是熟悉卻又陌生的浪潮直逼兩人而來,兩人近得能聞得到彼此身上的氣味。輾轉廝磨下,她的馨香竄入他鼻中,柔嫩帶著些微生澀挑動著他原始的情欲本色,唇齒的相交已經不敷需要……
他撬開她被動的櫻唇,濕熱的滑舌順勢探入她的檀口,她齒頰裡的芬芳剎那間漾滿了他的口鼻,找到她嬌怯的丁香小舌,引領她感受更深層的唇舌交纏。
氤氳的熱度自兩人相纏的口中竄燃,她口裡的蜜津成了他的甘霖,熱度愈加炙人,他的吻就益加狂猛,狂放的舔吮橫掃過她口壁間的每一寸……
刷舔過她柔軟的上下唇瓣,他的吻隨後來到她尖巧的下顎、耳垂、細頸,來回地撫弄她頸間細致的肌膚,落下一道道濕濡的薄痕。
“永璋……你也還沒吃飽嗎?”怎麼又吃她的嘴了?
承受不住如此的狂熱,芸喬不自覺地低聲嚶嚀,似乎能因此消退些許燙人的熱度。
這一句話,雖然細小,但卻准確無誤地傳入他情欲醺然的耳中,驀然睜眼,他在她半睜的星眸中看見了失控的自己,驚覺自己的心情已被她所牽繞,他推開她,收回自己環在她腰背上的雙手,眼中是一片不敢置信。
他吻了她?!
而且,他竟然沉迷於這個吻之中!
除了洞房花燭夜要了她是“必須”之外,不是應該再也沒有交集的嗎?他現在竟然對芸喬起了欲望?
真是反了!很多事都脫離常軌!他居然打破了成親前的想法,屢屢以一個“丈夫”的身份待她好,甚至是……保護她?!
當他在“想蓉宮”看見她受傷的眼神時,一股沉重郁悶席卷了他的感官,只想知道她的情況,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著了什麼魔,跟著她後頭追了過來,還開口安慰她,這一點都不像“十阿哥”的作風!
難道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愛上皇阿瑪“送”給他的“玩笑”?這根本和原本的計畫相差了十萬八千裡!
永璋震於自己的結論,猛然起身,直想逃離這悶籠住他的天大震撼。
“永璋!”芸喬赫然從熱吻之中清醒,迷蒙的大眼裡全是不解,不解於他突然拒她於千裡外的冷然態度。
他依然自顧自地邁開步伐。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急忙地想從我面前離開?”這回,芸喬奔至他身前,張開雙臂攔截。
“告訴我,要怎樣做你才不會像這樣一聲不響地丟下我?”
“什麼都不用做。”一切歸咎於他失控,就這樣。
“你才在說謊!”芸喬泫然欲泣,豆大的淚珠懸在眼角,固執地不輕易落下。
“我很抱歉。”他們都是這場婚姻的犧牲者,他只能這麼說了。
“我不要你道歉,我只想知道在你的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看著她略微紅腫的唇瓣、淺粉的吻痕、半敞的襟口、帶水的清眸,永璋無法狠下心說出他心中所想的“實情”。
抽簽,公平嗎?他對她的態度,公平嗎?
沉默了半晌,永璋平靜地開口。
“你是我的福晉。”他一直是這麼想的,不是麼!
“這樣就夠了。”芸喬放下平舉的纖纖手臂,轉身走回屋內,走了幾步,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又回過身來,巧笑倩兮。
“既然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可同我商量,別悶在心裡……如果同我說不方便的話,黑兒和小白都是很好的聽眾,而且,它們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你要的話,我隨時可以把它們借給你!”
她不喜歡聽到永璋跟她說抱歉,很不喜歡。
大概是永璋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嗯,一定是這樣,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不能那麼任性地要求他全部說出來。
芸喬說完便一溜煙跑開。
永璋立在原地,盯著芸喬離開的背影,百般滋味在心頭雜陳。
面對他的冷然、面對他的自私,她不再逼問,只選擇相信……
就因為她口中所言的“喜歡他”?
為什麼當他的腦海出現這三個字時,他會有股難言的雀躍?
最後,他瞪向兩只無辜的小羊兒。
“你們能回答我嗎?”
“咩。”
搞什麼!他居然問起那兩只醉生夢死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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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閣內,淡香裊裊,紗簾微飄。
窗前的涼榻邊,一名娉婷婀娜的絕色女子,細心地以纖纖玉指剝盡紫紅葡萄的薄皮,剔透無瑕的香甜果肉被送人斜躺在涼榻上的俊逸男子口中。
只見男子漫不經心地享用美人恩,深如黑潭的鷹眼卻凝向天幕中的點點星斗,半刻也不移。
就算逃離那雙眼,永璋依然揮不去腦海裡的影子,連天上發光的星辰竟然都好似那雙泛著水光的翦翦清眸……
“十爺,您不愛凝霜這樣伺候您麼?”美人偎進男子的懷中。
相當懂得察言觀色的凝霜,自是察覺了永璋的漫不經心,酥進男人骨裡的嬌媚嗓音,似是抗議、似是不依,幽幽地傳進永璋的耳中。
“那我還會出現在這嗎?”永璋反問,眼光依舊不離星空。
“您有心事,上我這兒並非為了我的伺候。”凝霜把玩著永璋前襟的金龍扣,聰慧如她不會逼問他任何私事,只是淡淡地道出結論。
“你很聰明。”永璋終於把目光調向懷中的美人,凝霜的才慧不禁讓他想起另一個老說自己蠢的女人。
或許真是她蠢吧?才會逼得他不得不三番兩次替她收拾殘局。
“但凝霜的聰明仍不夠為十爺解決煩心事。”她的輕吻如蜻蜓點水,點上了他的下顎、頸項。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可同我商量,別悶在心裡。
芸喬也試著想解開他的心結……
永璋幽黯的深瞳轉濃,一個翻身,將胸前的女體翻壓至身下,狂亂地撕開凝霜身上的薄紗,狂猛的吻如同燎原的火烙在她身上,轉眼間翻出記記紅印。
凝霜的雪膚白皙得幾近透明、吹彈可破,假使一用力就可能捏碎這身的冰肌玉骨,這和他記憶中的那副具有健康膚色和豐韌彈性的女體大大不同……記憶中的那身嬌軀,有著能啃蝕他全部自制力的魔力……
那是芸喬才有的……
“你喜歡我?”不知不覺中,永璋問出了這句話。
“凝霜愛您……”嬌喘溢出凝霜的菱口,她攀上了他偉岸的肩背,小手主動拆卸他的衣物。
凝霜眼波中流轉的媚色看在永璋眼裡,令他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
芸喬的眼裡從來就只有清湛和纖靈……
該死!他的心緒、他的生活全被芸喬搞亂了,他必須回去找出答案!
一手撂開凝霜游移在他身上的手,永璋翻身下榻,立在榻前整衣。
“十爺?”凝霜裸身坐起,疑問的眼神直逼永璋。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對她的媚惑免疫,除了他,變臉就像翻書一樣快。
“你想要什麼?”背對著凝霜,永璋問出口。
“你。”自恃著美貌與自信,她直接回答。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拋下一句話,永璋步出水閣,沒有回頭。
閣內的凝霜,思緒不住翻騰。
他變了,不再迷戀她的身體。
除非是,他有了想要的女人,但卻不是她……
幾日過去了,小羊兒所住的柵欄內多了幾位新客人,包括一只小雞仔、兩只兔子、一只小獒犬、外加兩只自外邦進貢的天竺鼠。
“黑兒、小白要吃青菜;仔仔要吃小米;小花兔、小灰兔要吃紅蘿卜……狗狗要吃骨頭;小老鼠要吃玉米……”芸喬拎著竹籃,一一分送食物,口中念念有詞,忙得不亦樂乎。
“福晉,奴才將天竺鼠及狗兒的窩釘好了,要置在哪兒?”小福子搬著一大一小的兩個木屋,走到芸喬身邊恭敬地請示。
“北邊是哪一邊?”芸喬抬頭問。
“回福晉,那邊。”小福子指了一個方向。
“嗯,就放那邊好了!”芸喬點點頭。
小福子放下小木屋後,打算接下來去釘兔子和雞仔的屋子,卻被芸喬喚住。
“小胡子,我教你,門口要面向南邊,‘坐北朝南’才能冬暖夏涼!”她來到木屋旁,把木屋轉了個方向。
“……是,奴才明白了……”
“小胡子,你的手藝還真不錯,謝謝你!”芸喬微笑地拍了拍小屋,很滿意它們的堅實。
“謝福晉誇獎,不過,奴才的名喚小‘福’子,不是小‘胡’子……”他特意強調其中的差別。
“喔?是這樣呀!”芸喬抱胸托腮思考。“但是,你不覺得‘小胡子’比‘小福子’來的好念嗎?”
“是這樣沒錯,我也這麼覺得。”小福子也跟著皺眉思量。
“那就對啦!小胡子,辛苦你 ,麻煩你繼續釘房子。”芸喬嫣然一笑,回到小動物旁繼續喂食。
“哪裡哪裡,福晉您客氣了!”小福子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又蹲回柵欄邊敲敲打打。俄頃,才發覺福晉還是沒有改口……
“仔仔,這裡就屬你的年紀最小,要多吃一點才能快快長大喔!”芸喬蹲在小雞仔面前,右手捧著一把小米,讓小雞仔朝她手中啄食。
“對了,小胡子,我問你,為什麼這幾天都沒看到永璋的人?”芸喬一邊問。
“呃……爺他……有事情在忙。”小福子埋頭苦干,心虛地不敢看向芸喬。其實爺是出宮去了,但他從沒見過爺出宮這麼久,爺出宮通常不會超過兩天的。
“喔……啊!”忽然,一聲尖叫劃破寧靜的-熙宮,芸喬抱著手在原地跳腳。
永璋一踏入庭園,就看見此番“盛況”——
他的地方成了一個動物園不說,芸喬突然發出的尖叫讓他心頭一窒,他立即奔至她身邊。
“怎麼了?”他急問。
“好痛……”
“我看看。”永璋抓過她的手,在審視過她細嫩掌心中的淺淺紅痕以後,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漸漸放下。“很痛嗎?”
“仔仔啄我的手……很用力地啄了一下……”芸喬哭喪著臉,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永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少了一根筋?答非所問,亂七八糟……
他柔聲道。“進屋上點藥就沒事了。”而後牽起芸喬沒有受傷的左手,往屋內走去。
“喔……”芸喬愣愣地看著身側高大俊挺的永璋,赫然發現溫柔的他其實非常迷人……
“在宮裡真的覺得很無聊?”永璋突發一問。
“嗯?”
“我問你在宮裡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否則不會搞出奇奇怪怪的名堂,雖然允應過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但……在宮裡辟起動物園……
“黑兒、小白很無聊,所以我才替它們找伴。”
她又來了……她的心思到底都放在哪裡?她的腦袋不會是悶在宮裡悶壞了吧?永璋疑惑。
“明日,我帶你出宮透透氣,答應過你的。”或許也是該理清自己混亂心緒的時候了。
“嗯嗯!”芸喬重重地點頭,小臉上寫滿了興奮。
總算正常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