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她始終投向攻珍多做解釋。儘管她不因行為不夠光明正大而產生罪惡感,但地無須厚著臉皮到處宣傳,她肚子裡的壞主意。
玫珍不會瞭解她笑容裡的憂傷。這一生她已經豁出去,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攸關家業興亡的重責大任,她不會任由她父親打下的基業從她手中垮掉。
鏡中的她用力咬著下唇,直到滲出血絲。她情願,把一切深埋心底。
「小姐,您電話。」姥姥探進半個頭,登時被她嘴上的血嚇得傻眼。「你」「沒事。」殷虹抓起紙巾,輕描淡寫地將它抹掉。
姥姥還是僅在門邊,半垂老眼好久都忘了走。他是殷虹爺爺從馬來西亞帶回來的老僑民,快七十歲了,身子骨猶硬朗勇健,終生以侍奉殷虹一家人為職志,連續推掉二十幾個上門提親的小伙子。其耿耿忠心,真可獲頒一面超大型匾額。
「喂!哦!是你。」聽到姜野含帶磁性的嗓音,她不知怎地,胸臆一窒,覺得要喘不過氣來。
「我在樓下,下來吧!」他的口氣像統御十萬雄兵的元帥,傲慢而無禮。
殷虹心想她一定是中邪了,才會乖乖呆呆地聽從他的指示,下樓去見他。
仙草色的夜晚,寒颼颼的風,逼著她把半張臉藏在大衣領子裡面。
「找我有事?」他的表情不太友善,殷虹也懶得和他虛假寒暄,直截了當問明來意。
「陪我出去兜風。」未經同意,他已自行先進車子裡。
嘿!小姐,他這可不是在徵詢你的意願哦!殷虹切齒一笑,轉過身子。「我沒空。」
「沒空也要去。」他偌長的猿臂,從車窗伸出,牢牢擒住他的臂膀。
「你」
「上車。」容不得她發作撒潑,姜野已將她強行「押」上座車。
「你究竟想幹麼?」奪回手臂,她把身子全部擠在門邊上,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你不覺得彼此該互相瞭解一下?」他向來惜言如金,今晚非但主動找她出來,還口右懸河講個不停。嗯!其中必有蹊蹺!殷虹盯著他,半晌才訕訕的把身世流利地背誦一遍。「我無父無母,無親無戚。今年二十五快二十六歲,大學念了三年,成績平平,戀愛說過幾回,全看乏善可陳」
「住口!」他暴喝。
生氣什麼?她哪裡說錯了?
殷虹瞪向他,但見他陰霾深植,眉間眼底逸著危險野烈的火苗。這是怎麼?
殷虹胸口遭狠狠一抽,心虛地強顏笑道!「你呢?你又圖我什麼?美貌?」
他不語,反而笑得十分放肆。
按著,殷虹發現他把車子停在荒郊野外的一處斜坡上。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下裡黑漆漆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不會想謀財害命,或……強暴她?!「出來!」粗魯的男人將她拖到坡頂,通她俯視深不見底的山谷。
夜風加大,將她的裙據吹得僻叭作向,長髮散亂飛揚,眼睛瞇成一線。
「你知道嗎?幾年前這裡發生過一起嚴重車禍,掉進谷底的機車駕駛給摔得血肉糗糊。」
殷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含沙射影的到底什麼意思?
「讓我回去。」她板起臉孔,死命的掙扎,「怎麼?怕了?」他肅顏冷目,粗魯地將她推向一旁。「遠近馳名的蛇蠍美人,也有害怕的時候?可笑,真是可笑極了。」
殷虹雙手扶住車身,驚魂不定地注視著姜野,這確實是一張她從未見過、陌生的臉,線條冷峻,稜角分明,眉宇間充斥著怒焰和霸氣。眼眶比一般人高,眼睛深陷在裡邊。強烈的車燈照映著他彷彿蓄意隱瞞的深沉憂傷。
殷虹直覺心裡忡忡亂跳,我見過他,我見過他,但,她怎麼也記不起來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見過一個叫姜野的人。
「你究竟是誰?」她趨近他,直視他的眼。
姜野眠著薄唇,淺淺一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什麼?」猝不及防地拉她入懷,伸手揭去她圍在脖子上的絲巾,直勾勾地盯著一道幽微邪魅的齒痕,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吻吮住。殷虹駭異地瞪大水眸,一陣陣疼楚鑽進她的肺腑,竄向她的血脈,令她苦不堪言。這人瘋了!忍無可忍之際,殷虹奮力張口咬向他的肩胛骨。他一痛,伸手,五指硬如鐵勾地捏向她的頸項,喉嚨發出掙擰的嘶吼。
殷虹被他恐怖至極的模樣給嚇呆了,原先搏命似的掙扎轉為怔忡惶惑的僵立著,「你是孟磊的什麼人?」
「不錯嘛!你畢竟還記得那個差一點為你闖進鬼門關的笨蛋!」他真的很不友善,每句話總夾棍帶棒,沾滿利刺。
「差一點?」意即……孟磊並沒有死?
八年前,當國內群醫束手無策,他父母不得已將他轉送到美國醫治時,大伙便謠傳他十成九活不了了。傷得那麼重,怎麼可能有存活的機會?
「他,他……你是說……那,他人呢?」殷虹一急,說話都不輪轉了。
「半死不活的人,我不相信你會想見他。」姜野陰陰沉沉地瞟她一眼,兩瞳中烈焰熾燃,威脅著將她化為灰燼。「很遺憾是吧?他沒死,多多少少會讓你良心不安,雖然,你的良心也許早就被狗吃了。」
「你……」殷虹把衝到腦內的怒火,硬生生壓回肚子裡去。「既然他沒……那,他人呢?在台灣還是在美國?他,有沒有提過……我?」
姜野冷凝地死盯著她,身體卻躁熱得像被一團辛辣的氣息包裹著,彷彿一葉扁舟在浪頭上劇烈的震盪、起伏。
「他提過有個女人答應要做他今生的新娘。那個女人該不會正好就是你吧?」
殷虹不自在地低垂螓首、兩朵紅雲未經允許已悄悄佔據她的雙頰。是的,她是說過那樣的話。
那日,他到住處找她。門虛掩著,從門縫裡他看到殷虹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便門也沒敲,一頭闖了進去。
見是他,她大吃一驚,忙不迭把手中的書往枕下塞。
孟磊一臉壞壤的笑,逼她將書拿出來,她死也不肯,臉面紅得像七、八月的熟蘋果,身子緊壓在枕頭上。此舉反而引起孟磊更強烈的好奇心,顧不得其他,竟撲到她身上,哈她癢癢。她又笑又罵,激烈扭動中,書本一個不慎從枕頭下擠了出來,斗大的鉛字寫著《甜蜜婚姻》。
「迫不及待想嫁給我啦?」孟磊笑她。「學到什麼馴夫術沒有?說出來一起研究研究。」
她連耳根都紅遍了,益顯嬌艷,像一種誘惑。慌忙搶回書本,嬌嗔地。「誰說我要嫁給你?少自作多情!」
彼時,她並不知道,她的眼波似春水般蕩漾,甜甜膩膩,無限醉人。她更不明白,孟磊體內燃起熱火,燒得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將她攬進懷裡,狂猛地吻吮,雙手在她身上狠狠的遊走、撫摸……她的身子癱軟、傭懶地搭在他的臂彎裡低喘。
孟磊明知她不會應允,仍是不顧一切地想要她,喃喃呼喊著他的名字。「小虹,我要,我要!」
她淺淺而急促地呻吟,兩腿夾得密不透風,但沒絕情地推開他,反將他抱得更緊。在他身邊經聲低回:「別急,我遲早是你的人,但今天……不行。」
「為什麼?既然我們相愛」孟磊就快把持不住,渾身熱得發燙。殷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生理上不尋常的變化,直如萬馬奔騰……「這不是相不相愛的問題。」他忘了他們還是學生,還有好幾個月才畢業嗎?
這種事可是嚴重觸犯校規,會被開除的。「是……書上說,要到安全期,才能萬無一失。」
「什麼「萬無一失」?」平素溫文儒雅的書獃子,居然也懂得耍心機使壞。
「你壞,我不理你了。」殷虹根本推不開他,只有更加撩撥他亢奮的情緒。
「我要。」他再一次堅定的表示。
「你今天是怎麼了?過幾天,就幾天而已嘛!」她咬咬下唇,柔聲道:「再三天,我們到你住的地方,我保證由著你,當你的女人,做你今生的新娘,oK?」
在她深情、真摯的眸兒注視下,孟磊感動地摟緊她,眼淚奪眶而出。
當初,那只是一句敷衍、用以搪塞的話,沒想到他會聽進心坎裡丟,並且認真地當它是句的誓言,保存至今,念念不忘。
殷虹感到方寸間一陣絞痛,比之姜野橫加的暴力,更讓他無法招架。
「求你,讓我見他一面。」
「為什麼?」姜野嫌惡地放開她,怒顏轉向一旁。「想去看看你造的孽有多深,鑄下的過錯多麼不可收拾,還是想去嘲笑一個為你傷得面目全非的超級蠢蛋?」
殷虹怔怔地望著他足有數分鐘之久。「你恨我的樣子,好像我對不起的人是你。我不介意你對我誤解有多深,我向來不在乎陌生人的評語。」她深抽一口氣上來,緩緩說道:「趁我們尚未兵刃相向之前,解除婚約吧!替我帶一句話給孟磊,如果他還願意,我仍等著做他今生的新娘。」
一種深沉的震撼攫住了姜野。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但,不是現在,請他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我保證會用剩餘的生命丟愛他、照顧他、陪他走完這一生。」
「那是多久以後?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你在騙誰?」姜野狂怒地揮舞著雙手,宛如恨不得一掌捏死她。
「信不信由你,總之你只要把話帶到,其餘的都不關你的事。」她轉身,快步折回平坦的馬路上,希望能攔一輛夜行路過的車子。
「你不要那五百萬了嗎?拜金女郎突然想要從良了?」姜野竭盡所能的譏刺她有那麼一下下,殷虹確實動搖了決心,或者回頭和他扯開喉嚨對罵個夠。然,她全忍下了。他會那麼生氣,那麼恨她,一定是為了孟磊,可見他們之間的交情非比尋常,所以他無禮的態度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諒的。
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上蒼允許,如果每一個如果都能成真,她多麼渴望出車禍的是她自己。讓她替孟磊受罪、替他苦、替他痛!豆大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裡奔流而下,迅速-濫成災,在她胸口濡混成一大片。姜野沒有追來,殷虹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是他,那可惡的家火居然把她丟在這荒山野地置之不理。
但是殷虹一點也不怕,反而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放緩腳步。走了也好,那個男人比野獸還嚇人,尤其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更教人不寒而慄。
走了不知多久,一輛車也沒瞧見,她累得坐在路旁的大石上歇息。一想起孟磊,又不禁悲從中來,傷心得不能自已。
寒風將她的身體凍得冰涼,四肢僵硬地縮在一起。實在走不動,只得蜷曲著身子往草叢挨近,任由淚珠兒一滴滴往襟口滴。她這樣子,比女鬼好不到哪兒去,即真有路過的車輛,勢必也不敢停下來搭載她。
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哭累了就發呆,發呆完了就哭,待得筋疲力盡時,竟爾昏昏沉沈的睡去……姜野不瞭解她沒關係,孟磊瞭解她就行了。可,他假使能夠瞭解,又怎會用那樣激烈的方式來向世人昭告?來懲罰她?欸!生亦何歡?命運對於殷虹這一生的擺佈真是一場居心可測的惡作劇。
黎明的晨光自窗縫瀉入成束成束的銀粉,企圖騷擾床上宿寐的人兒。
殷虹揉揉惺忪的眼,赫然發覺她正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裡。
「這是哪裡呀?」沒有人提供她答案。除了簷梁下清脆悅耳的鳥鳴,房裡房外全都靜悄悄的。
她試著移動腳步,到窗台張望——哇!好美的庭院,-紫嫣紅,落英繽紛,美得好不真實,像傳說中的天堂。莫非……欸!頭痛欲裂,到了天堂的人是不應該還患頭疼的,可見她還沒死。
我的菸呢?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拿菸當早餐,用吞雲吐霧取代並掩飾心中的不安。
床頭櫃上只放著一束淺白的玫瑰花,飄散著薄薄的香氣,卻不見她昨兒拎著出門的皮包,如此一來,她連叫部計程車回家都不可能了。
怎麼會這樣呢?昨晚她明明窩在草堆裡,清楚聽到姜野離去的聲音,然後……就啥都不記得了。會不會是遇上了壞人?
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衫,只是縐了點,仍整整齊齊地穿著。不是劫色,那是劫財嘍?可,她皮包裡攏總才千把塊,劫這點錢,除非那人是白癡。
放棄胡亂猜測吧!必須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才能消除這個迷霧。好極了,櫥櫃內有瓶酒,正是醒腦提神的最佳「飲料」。
孟磊出了車禍之後,她消沉了好久。每每沿著記憶的河流追溯源頭,就無可避免地得忍耐許多椎心刺骨、絕難衝破的黑暗漩渦。與其讓自己在悔恨的路上顛簸,不如把所有的神經及知覺統統麻痺掉。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古人都這麼說了,怎能怪她?何況,對人生絕望的人,本來就有資格頹廢的。
殷虹自認理由充足,也顧不得姥姥鎮日好言相勸,蓄意且帶著自虐的心情,經常灌得爛醉。
她在慢性自殺,可惜誰也攔不了她。
奇怪,房裡有酒卻找不到酒杯,擺著好看的嗎?沒轍啦!只好……橫豎左右沒人;她轉念一想,直接韋超酒瓶,住嘴裡倒另一隻手比她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那瓶頂級xo。
她猛地抬起頭,是他。她早該想到,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她。
「想用酒精減少你的罪惡感?」姜野一見面就沒好話,那雙灼灼的眼眸尤其不懷好意。
殷虹瞟他一眼,懶懶地歪回床上去,她不是怕他,足還不夠精力可以陪他唇槍舌劍,在她頭痛未除之前,「幹麼送我到這兒來?」人家在草叢裡窩得好好的,誰要你狗拿耗子管閒事!她心知感激道謝的話根本不必,他不會是因為同情心大發才改變主意,送她回來的。
「沒有理由。即使對小貓、野狗我也會這麼做的。」姜野把酒放回櫥子裡,轉身盯著她的臉。「在我們結婚之前,你必須把菸、酒全部戒掉。」
嚇!他幾時知道她會抽菸的?真笨!他不是拿走了她的皮包嗎?憑他超爛的品格,百分之百會趁她昏睡之際,仔細翻搜一遍,那包才抽掉幾根的涼菸,當然就無所遁形了。
「我以為我們已經講好取消婚約了。」殷虹精神萎靡不振,打了個呵欠,睡意馬上佔據她所有的知覺。她原不屬於朗朗乾坤,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不停才是她的朝陽。
她早已習慣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這些天,生活步調都被他給弄亂掉了。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姜野從右首矮几的下方取出她的手提包擲還給殷虹。命令道!「起來梳理整齊,我派人送你回去。」
「讓我再睡一下。」她真的好累好累。
「不行。」他殘忍地強將她自被褥里拉了出來。「施捨你住一宿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別得寸進尺。」
狠心短命的魯男子!殷虹邊無聲咒罵。邊無可奈何地披上外套,拿著皮包,快步走出她的「鬼」屋子。
一跨出庭院她就愣住了。這樓宇不在市內,不在知名的郊區,正巧蓋在那斜坡上,只須徒步走不到幾公尺,便是孟磊跌落的山谷,他為什麼哪兒不好去,偏巧把房子蓋在這個地方?
漫天疑雲壓得她喘不過氣,想駐足回頭向姜野問個明白,只怕他那張老K臉,難看得教人退避三舍,但要是不問個明白,她真的會好奇死掉。
「殷小姐,這邊請,」許是姜野的司機吧,三十開外,長相斯斯文文,態度溫文有禮。「抱歉,沒想到你那麼快就下來,」
「無所謂,是你要送我回家嗎?」
「是的,待會兒。」「斯文先生」將她帶往車庫,卻不請她上車,反而將她引領到地下室的通通。「殷小姐若不反對,我家太太希望能和你見一面。」
「太太?」誰的太太?
「是的,就是我家少爺的二媽,」
說話間,兩人已走出地下室,置身在另一座庭院的後方。殷虹注意到右手邊有一扇朝內張揚開來的大門,裡頭展現的是花木扶疏的深院,唯一的小院鋪著浮雕的石板,走進去才知道兩旁盛開的花木下全襯以南京雨花台石。足見這位「二媽」手筆之大,「你家少爺是二媽生的?」不然為什麼「大媽」不肯見她?
「不,我家少爺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八年前。」
「喔!」怪了,她似乎對「八」這個數字特別敏感,乍聞之下,竟凜然一驚,真是活見鬼了。
行至玄關處,門裡走出一名女子,示意她換上便鞋,好隨她入內。
「你就是那個叫殷虹的女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令她微微一愕。
女子繼續肆無忌憚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女子留著一頭非常好看的俏麗短髮,超短的網球褶被頑皮的風掀起又掀落,露出兩隻修長勻稱的美腿,「漂亮是漂亮,」她搖搖頭,壓扁嗓子問!「怎麼無精打采?你磕藥啦?」
開玩笑!「當然沒有,我只是睡眠不足而已。」殷虹很後悔沒一口回絕掉這場偷偷摸摸的會面,像地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她無意履行婚約,實在也沒必要來見這位「二媽」,簡直自討沒趣嘛!「小姐,太太等著見她呢!」斯文先生忙拉開「大嘴巴小姐」,要她不要橫生枝節。
「知道啦!人家只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嘛!」白了斯文先生一眼,竟反手拉著殷虹往屋裡去。一面看起來很好心的叮嚀她:「等一下你見了人就笑,嘴巴甜一點,包準可以全身而退,而且……」
殷虹猶自一頭霧水,已被眼前擠坐在客廳內的十幾、二十日人震驚得傻了眼。
「這是大伯、二伯、伯母、姑姑、姑丈、二叔、大嬸……他們都是連夜趕來,專程為了看你一眼。」大嘴巴小姐嘮嘮叨叨介紹大半天,才把她推到裡座一位貴夫人面前。「偌,你未來的婆婆。」
殷虹倒抽一口冷氣,尷尬地頷首微笑。
「很抱歉,我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您。昨晚我……「不必解釋。」二媽戴著金絲邊的老花眼鏡,不算厚的鏡片卻遠遠隔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不喜歡她。殷虹憑借女人的第六感,清楚感受到她的敵意。很可以理解的,換作是她,照樣也不會喜歡一個委靡頹廢的女人當自己的兒媳婦。
「我們也是臨時才聽說你來了,要怪只能怪Ray,做什麼事都不肯知會我們一聲。」她兀自坐回沙發,卻讓殷虹罰站一樣地立在那兒。
「你今年多大了?」大姑姑忽然抓住她的手,問:「怎麼瘦成這樣?我大哥就這麼一個兒子,娶老婆千萬馬虎不得。欸呀!你這德性哪能傳宗接代,替我們家繁衍子孫?」
「是啊!長相也不夠好。」二伯母也加入挑剔行列,「鼻子大挺大失、下巴嫌小、兩腮肉又不夠多。」
天!這是什麼世界?殷虹待要發難,二媽卻比她快上半拍。
「我聽說Ray準備給你五百萬當聘金?」沒等她回答,她已接著說道:「我給你一千萬,請你離開他,」
「好。」殷虹幾乎連考慮都不留。爽快得台家人眼睛為之一亮。「給我即期支票,我保證馬上走人,絕不食言。」
「嘿!你瘋了。」大嘴巴小姐亂好心地扯著她的衣袖,提醒她!「我表哥名下的財產多不勝數……」
「那是她的事,我只要一千萬。」十載難逢的良機,既不必賠償悔婚的過失,又可平白多賺五百萬,何樂而不為?
她野心不大,更非貪得無厭。一千萬夠她「揮霍」好久了。
「成交。」二媽怕她臨時變卦,立刻叫人拿來支票和筆,蓋了私章,鄭重其事地遞到她面前。「讓我知道你沒遵照約定,繼續和Ray竊斷絲連的話,當心我會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殷虹忿忿地挺直背脊,雖然她的行為有欠光明,但到底還有一分傲骨。
「也麻煩你看好你兒子,請他不要再來糾纏我,否則我會報警捉他的。」在幾十隻驚疑不定、嘖嘖稱奇的眼光注視下,她卸著混雜著心虛和憤憊的冷笑,像越獄的囚犯逃出姜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