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紅塵 第三章 靡靡之音
    深秋時節,冷風瑟瑟,使本已寂寥的庭院更顯淒涼蕭條。

    謝寒萼斜倚欄杆,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劉秋韻默默地望著她,心中湧起憂鬱:寒萼究竟是怎麼了?從那天一身狼狽的回來後,就一直鬱悶不樂,心事重重。她不敢問寒萼,雲兒那丫頭又支支吾吾的,什麼都不肯說。

    寒萼的不快她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儘管擔心,卻不敢告訴老爺。她怎麼敢告訴謝明呢?如果他知道寒萼私自出府,一定大發雷霆吧!

    劉秋韻歎了口氣,終於開口:「寒萼。」

    謝寒萼懶洋洋地回頭,看著一身華服、精心裝扮的劉秋韻,眼中有一絲嘲弄的光芒:「寒萼,去換衣服吧!我們一起去董府。」

    「董家?」謝寒萼皺起眉,「董慶思要做什麼?既然不准姐姐回娘家,又何必請咱們去呢!」

    「是……董家今天宴請臨賀王,會有很多的客人……」劉秋韻低下頭,不敢明說是謝明想要藉機挑個家世顯赫的好女婿。

    謝寒萼冷笑,什麼都明白了:「父親太心急了,才嫁掉了姐姐,就想打發我出門!」

    「寒萼,」劉秋韻哀求似地低喚,「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謝寒萼揚起眉,說道:「既然父親想要我去,我就順便探望一下姐姐好了。」

    看著鬆了一口氣的劉秋韻,謝寒萼笑了起來。父親想讓她像貨物一樣任那些貴族子弟挑選,那可大錯特錯了。

    她很快會讓父親知道,她的命運是由她自己掌握的。誰都別想控制她自由的靈魂。

    謝明看著一身布衣、淡掃蛾眉的女兒,不禁鎖緊眉頭。這個寒萼,明知道他希望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卻倔強地不肯順從他的心意。

    也罷,既然改變不了她,就順著她好了。反正,即使是荊釵布裙,也難掩她與眾不同的美麗。

    謝寒萼看父親皺眉卻不發一言,不禁抿唇偷笑。

    董家的確是豪門大戶,門前那對漢白玉的獅於就比她們謝家氣派許多,可過兩輛馬車的大門大敞著,華美的車馬進進出出,熱鬧非常。

    謝寒萼看著門前錦衣侍從錯愕的眼神,笑得更甜。她這個謝家小姐穿得比董家下人還差,父親想必會大感丟臉吧!看來,將會如她所願,她再也不必擔心那些貴族子弟像會看貨似地瞧她了。

    尾隨父親步入大廳。謝寒愕打量著主人家奢華俗麗的裝飾,不禁暗暗撇嘴,這董家,不像是貴族世家,例像是個暴發戶呢!

    「董世伯。」對著蒼老卻仍精神十足的董子漢,她有禮卻冷淡,連絲笑容都吝於施捨。

    雖未入夜,但大廳卻已華燈高照,輕歌曼舞,衣香鬢影,到處都是華服熏衣,傅粉施朱的世族子弟。

    謝寒萼皺起眉,片刻都不想多呆:「父親,女兒想去探望姐姐。」

    謝明皺了下眉,雖有些不悅,卻未阻止:「快些回來,為父也好為你引見幾位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

    「是,父親。」謝寒萼低應,眼中卻是不屑的笑意——青年才俊!或許父親這樣認為,但在她眼裡,他們不過是一些不學無術的草包、吞食百姓血汗的米蟲,一群廢物!

    自歸寧之後,謝寒萼首次見到姐姐。她實在很想和她多聊聊,她很想再看見姐姐溫柔恬靜的笑容。然而,—切都在意料之外,在看到姐姐的一剎那,一向剛強的她居然莫名地落淚……

    謝寒萼靜靜地望著流淚的妹妹,眼眶濕潤,卻沒有淚。這些日子,她的淚已流得太多……

    「姐姐,暱瘦了好多。」謝寒萼嗚咽著,好一會兒才道,「你這樣憔悴,可是病了?」

    「病?」謝寒萼幽幽一笑,「是,我病了,最嚴重也最難治的心病。」她看著謝寒萼,很認真地道,「你知道嗎?貧民病的通常是身體;只有貴族,才會有心病……或許,只有貴族才會有生心病的空閒。」

    「姐姐……」謝寒萼看著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寒萼,你可有……」抬頭看一眼侍立在側的幾個丫頭,她頓住,眼中卻燃著熱切。

    謝寒萼不禁歎息:「他很好,聽說城西的一傢俬塾請了他。」

    「做了教書先生嗎?」謝雪蕊低歎,「可惜了他滿腔的學問……」

    「滿腹學問!」謝寒萼忍不住冷笑,「他再有學問,也只是個膽小鬼!」

    「不!他不是……」謝雪蕊憂傷地望她,「寒萼,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他。所以,請你也不要怪他。』

    「姐姐,你實在太癡了!」

    「寒萼,向我保證,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怪他,更不能恨他。」謝雪蕊堅持著,眉間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姐姐……」謝寒萼愕然,姐姐這樣嚴肅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答應我。」謝雪蕊抓住他的手。

    「我不怪他,也不恨他。」看著姐姐似乎鬆了一口氣,她心裡忽然有一種極不祥的感覺,雖然並不冷,她卻仍瑟縮了下。

    辭別姐姐,謝寒萼心中仍有淡淡的哀愁。

    她的眼前總是浮現姐姐憂鬱的眸子、悲淒的笑意、欲語還休的神情……

    姐姐還正值新婚蜜月,可短短一個月,卻已使她從一個溫和柔順的少女變成一個哀淒幽怨的婦人。是怎樣的生活,竟使她美麗愛笑的臉上過早地露出那種和她繼母劉秋韻一樣的淒涼表情?彷彿己歷盡滄桑,別無他戀的消極清淡。

    她低聲歎息,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迷路了。深幽的庭院,深密的花木,在漸深的暮色中竟已辨不出來路。

    在花間小徑佇立許久,她終於決定覓著遠處隱約的笑聲尋找出路。

    小徑盡處,是一道圓月的鐵門,裡面傳出絲竹之聲,還有一種如蘭似桂的香氣。謝寒萼一時之間嗅不出是什麼香氣,卻不甚喜歡。

    如虹的曲橋,精巧的水榭,隔著扶疏的花木,謝寒萼清楚的看見水榭中靡亂情景。

    顫著嘴,她憤怒的目光瞪著水榭中半裸的舞姬,坐擁美人的董慶思。明知這種情形下實在不該出現,卻還是衝了過去。

    「董慶思!」她大叫,驚醒了沉醉於酒色的董慶思。

    「你是……」半醉的董慶思半瞇著眼扭頭看去,神思有絲迷亂。

    「我?」謝寒萼咬著唇,忍住氣,「我是謝寒萼。」

    「哦,寒萼妹妹。來,快坐。」董慶思神智仍未清醒,只癡笑著推了推懷裡羅衫半解的美女。

    那妖媚的美女卻似蛇般纏住了他,嬌聲道:「公子,這粗使丫頭是誰呀?您的眼光可真是越來越差了!」

    謝寒萼揚起眉,未加思索就一巴掌摑在那女子臉上。可惡的賤人!說她是粗使丫頭也罷了,可恨的是把她和那個混蛋董慶思扯在一起!

    「謝寒萼!」董慶思大叫,終於清醒。摟著哭泣的美女,他滿臉不悅,「你到底要做什麼?居然三番兩次打我的人!」

    「你在質問我的同時,應該檢討一下自己,」謝寒萼仰起頭,冷冷地道,「你的女人出言不遜,太沒教養了,我替你教訓她,你該感謝我才對。還有……」她看著他,滿臉的鄙夷,「我很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屑理會你這種人。可是,你對我姐姐不好,任她憔悴傷心,我卻不能饒你!」

    「不饒我!你當自己是……」迎上她冷冰冰的雙眸,他不禁一頓,心寒了一下,「你憑什麼來管我的家務事?」

    「不憑什麼。」謝寒萼冷冷地看著他,聲音堅決而冷靜,「我不會多管閒事,卻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我的親人!」

    「好狂的口氣!」驀然傳來的低語,讓謝寒萼望向水榭中另外一個男人。

    那男人斜倚欄杆,頭戴金冠,一身華服,蒼白的臉色彷彿經年不見陽光似的,但一對漆黑的眸子卻閃動著深沉詭譎的光芒。他輕撫伏在膝前的美女,貓一樣懶洋洋的神情,笑容卻十足的像頭狡詐陰險的狐狸。

    榭寒萼倒吸了口氣,莫名地一震。先前未細看,還以為他也是個只知尋歡作樂的草包貴族,但現在看來,他似乎是個心機頗為深沉的人呢。

    「你真的是董慶思的朋友?」她問,直覺地認為他不該是董慶思那樣輕浮放蕩的紈褲子弟。他——該是那種有很大野心,站在朝堂上與大臣討論政事,運籌帷幄的謀略家。

    「怎麼?我不像他的朋友嗎?」華服男子低笑。很感興趣地看著她。他還真不知道南梁也有這樣潑辣的女子,簡直比那些北朝佳麗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像。」謝寒萼看著他,直言不諱,「你看起來比他精明一百倍,或者該說——你不像他那麼簡單。他只是個輕浮的好色之徒,而你太深沉,讓人看不透。」

    華服男子沉默,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你倒是很聰明,如果性子柔性些,我或許會考慮納你為寵姬。」

    「你……」謝寒萼氣紅了臉,冷笑道,「你以為自己是誰呀?皇帝?想要誰就要誰!告訴你,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本姑娘也不屑嫁給你。看你和這混賬傢伙混在一起,再怎樣也不會是個好人!」

    「謝寒萼!你,你不要說了。」董慶思面如土灰,焦急地叫。她謝寒萼想找死他不管,可千萬別連累了他們董家。他可還有大好的前程呢!

    「王爺,這丫頭一向都這麼瘋言瘋語的。您可別放在心上。」董慶思陪著笑臉,只求王爺別大發雷霆,遷怒於他。

    謝寒萼一怔:「你就是臨賀王蕭正德?」

    「正是本王。」蕭正德淡淡笑著,雖然被謝寒萼頂撞,但心情出奇的好。是因為第一次有人敢於頂撞他?他笑著起身,並不想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謝寒萼撇撇嘴,看著董慶思一路小跑地跟了去。不覺拌了個鬼臉。王爺又怎樣?她才不在乎呢!只要她認為是對的,就算對著皇帝老子,她也敢說!

    謝寒萼溜進大廳時,所有的人都圍著臨賀王,幾乎沒人注意到她。

    「寒萼。」看見謝寒萼,劉秋韻總算鬆了口氣:「剛才派人去找你,雪蕊卻說你早走了,真是急死人了。」看著皺起眉的寒萼,雖然想知道她去了哪兒,卻不敢問。

    「派人去告訴姐姐一聲,別叫她擔心。」謝寒萼低語,看著在臨賀王面前卑躬屈膝的父親,臉色更難看了。

    父親的一生都在狂熱地追求著金錢與權勢。為了金錢權勢,他可以毫不心疼犧牲女兒一生的幸福,甚至毫不羞愧地對一個年歲足以做他兒子的年輕人卑躬屈膝,像是溫順的狗,全無尊嚴。

    她鄙夷,她憤怒,她悲哀,但更多的卻是心痛。心痛父親作賤自己,追求的只是可能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毫無用處的冷冰冰的金錢與權勢。

    蕭正德半瞇著眼,唇角掛著懶洋洋的笑意,深沉的黑眸卻閃爍著嘲諷的光彩。看這些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世族貴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真是件有趣的事。

    其實,以他的身份地位實在沒有必要敷衍他們,可他仍然留下來聽他們誇張而虛偽的奉承。他深知,只有讓他們相信他也是個輕浮放蕩的草包,他們完全可以從他身上得到所想要的好處,才會得到他們全力的支持。

    謝寒萼冷眼旁觀,不覺撇嘴。那男人可真是陰險呀!明明就是厭惡著周圍獻媚奉承的人,卻偏偏滿臉虛偽的笑容。

    蕭正德微笑著,目光無意識地越過人群,正看見謝寒萼。是方纔那有趣的女孩,他笑著,點頭示意。卻見那女孩齜起牙,衝他扮了個鬼臉;他微怔,隨即露出笑容。這女孩真是有趣,或許,納她為寵姬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呢!

    明淨的琉璃杯中,斟滿琥珀色的美酒;龍肝風髓八珍美食擺上桌,玉白的油脂點滴似淚,襯著濃紅的湯汁令人垂涎三尺。

    絲竹聲聲,吳娃楚女,經歌曼舞,其樂融融。

    謝寒萼厭惡地皺起眉。雖然明知會見到這樣荒淫奢侈的情形,卻仍忍不住憎恨厭惡的心情。這樣一次晚宴,耗資過千,對這些身家豐厚的世族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卻足以讓中都十幾萬貧民飽餐數月。

    歌聲漸息,一縷清越的琴聲令謝寒萼拾起頭。

    琴架之後端坐著白衣勝雪的溫鳳歧。文雅的笑容裡有一絲淡淡的哀愁,清淡的氣息,飄逸的神采,彷彿是遺世獨立的隱士。

    琴音裊裊,如月夜怨婦的低訴,淡淡哀愁點滴人心珠淚成溪緩緩流淌;繞過山林,嬌俏的黃鸝和上輕快的節奏,輕快的琴聲變得飄忽悠長,如輕雲柳絮無牽無掛在遼闊的天地閃爍飛揚。古琴的調子越彈越高,有如一根銀絲鑽到了雲端上……

    就在這時,突聽「砰」、「啪」兩聲,溫鳳歧吃了一驚「錚」的一聲,琴弦竟斷。

    抬頭望去,一青衣侍女倒在地上。秀美的面頰上腫起五道紅痕,驚慌無奈的眼中有淚。

    董子漢站起身,怒道:「死丫頭,王大將軍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居然這般不識抬舉!」又轉身隨笑道,「大將軍息怒。這死丫頭命賤,只配做個粗使丫頭,還是老夫親挑一個如花似玉的歌姬來侍侯大將軍吧!」

    王大將軍瞪著佈滿血絲,混濁無神的眼冷笑道:「董公不必麻煩了,我就要這個小賤人。」

    董子漢一怔,忙道:「荻花,還不快起來給大將軍斟酒。」

    青衣侍女荻花顫抖著起身。

    董子漢又道:「大將軍若看中了這丫頭,不妨帶回府慢慢享受。」

    荻花一震,顫聲道:「老爺,奴婢願意留在府裡。」

    王大將軍一揚眉,寒聲道:「小賤人!你莫非是看不起本將軍!」

    「她哪敢呢!」董子漢陪笑道,「荻花,你乖點,大將軍才會加倍來『寵愛』你呀!」

    荻花顫抖著,突然一頭撞向大廳的柱子,但她還未碰到柱子,就被人一掌打得倒飛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幾滾,嘴角流下血。

    「好個小賤人!居然敢在這撒野!」董子雙面紅耳赤,大叫道,「來人呀!把這小賤人押下去,給我重重的打!打死最好!」

    「何必那麼浪費呢!」王大將軍陰沉著臉道,「我出使東魏時曾吃過一道名萊『美目盼兮』,我看這小賤人倒也生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倒不如咱們就嘗嘗這道名菜吧!」

    「王大將軍的意思是……」董子漢陪著笑,額上佈滿微汗。雖然他恨不得殺了那賤婢,可還沒有吃人肉的膽量。

    王大將軍笑笑,森然道:「這丫頭一身細皮嫩肉,扔了倒也可惜,倒不如讓她沐浴盛妝,蒸了來吃,倒真是名副其實的『秀色可餐』了。」

    荻花顫抖著,卻強忍著不落淚。

    荻花荻花,水邊湖畔的白荻花,風中飛揚的白荻花。她的命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卑微低賤。隨波逐流或隨風飄散,已完全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的了。

    他們要吃人!吃人?在祟尚佛法,仁孝治國的大梁帝國的中都居然有人要吃人?

    這是天子腳下還是地獄?!

    謝寒萼再也無法沉默。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小廝拖那無辜的少女下去。她決不能讓活生生的她變成一道供人品嚐的菜餚。

    「住手!」她猛地站起身,只覺怒火中燒。

    「寒萼!」謝明驚呼,想拉她卻撲了空,「完了完了……」看著寒萼的背影,他在心底哀歎。他們謝家雖是世族,但比起有權有勢的大將軍,卻還差了一大截,可是寒萼那丫頭偏偏去招惹他們惹不起的人!

    「你……」王大將軍看著一身布衣,卻難掩美麗的謝寒萼,微感迷惑。

    「謝侄女,你……」董子漢乾笑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放開她!」喝開強拉荻花的小廝,她怒視王大將軍,「將軍,您是國家重臣,當知法度森嚴,如今卻要在大庭廣眾大啖人肉。豈不是知法犯法?」

    「哈!那兒來的小丫頭?也敢教訓本將軍。」王大將軍怒喝,旁觀者皆色變,謝寒萼卻依然平靜如水。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大將軍位高權重,也不能蔑視王法。」

    「王法!」王大將軍冷笑,「本將軍縱橫沙場數十年,殺敵無數,就從沒人跟我提「王法」二字!」

    謝寒萼仰首道:「沙場殺敵,乃是保家衛國的壯舉。但此時此地井非戰場,而是大梁之都,天子腳下。你所要殺的也並非敵人,而是大梁無辜的善良百姓。」

    一席話慷慨激昂,說得王大將軍惱羞成怒。瞪著一雙血紅的凶眼,冷哼道:「既然你這麼有正義感,就代替這小賤人好了!」

    「大將軍手下留情!」謝明情急地衝出來,「大將軍息怒,小女年少無知,還請大將軍不要見怪。寒萼,還不快給大將軍陪罪!」

    謝寒萼仰著頭,毫無懼色,朗聲道:「臨賀王,您貴為皇族一員,擁有尊貴的地位,享用百姓供養,就該負起保護子民的職責。」

    蕭正德默默地看著她,唇邊依舊是那種懶洋洋的笑容。

    「當今聖上祟尚佛法,以仁孝治國。難道您身為他的愛侄,卻要見死不救嗎?」謝寒萼看了看保持沉戳的蕭正德,不禁咬牙。這死狐狸,居然見死不救,哼!看著吧!她一定要打動他的鐵石心腸。

    她微笑,近乎低語:「王爺,您應該知道。百姓只會擁護維護正義的英雄。」

    蕭正德笑起來。英雄嘛!他不屑做,卻確實需要百姓的擁護。

    他緩緩站起身,淡淡道:「夜深了,王大將軍請回吧。」

    「王爺!」王大將軍抬頭,迎上蕭正德冷漠的眼眸,慌張垂下頭。

    蕭正德一笑,道:「謝小姐說得不錯。陛下祟尚佛法,曾三度出家為僧,以自身苦修為大梁黎民百姓祈福。若陛下得知今日之事,必定失望至極。所以希望各位今後能嚴格律己,愛護百姓……」他的目光停頓在寒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謝寒萼卻瞪著他,明白地告訴他自己對他的輕視與不滿。

    蕭正德笑著收回目光。他真的越來越喜歡這個女孩了,喜歡到想要把她幽禁,獨享她動人心弦的聰慧與美麗……

    「小姐。」聽到喚聲,謝寒萼緩緩回過頭,看見幽暗角落裡站著一個女孩。

    「是我。」女孩走上前,在馬車懸掛的燈籠照耀下,清楚地看清她臉上的指印。

    「是你?」謝寒萼微怔,隨即笑道:「還痛嗎?」

    「不痛了。」她滿懷感激地瞥她一眼。卻又如受驚的小兔子飛快地垂下頭,「小姐,奴婢是來謝小姐救命之恩的。」謝寒萼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撲通」一聲跪倒。

    「你快起來。」

    「不!奴婢斗膽,求小姐再救我一次。」荻花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哀求道,「求小姐向老爺要了我吧!我願意做牛做馬服侍小姐一生一世,以報小姐大恩。」

    「你起來說話。」

    「不,小姐。如果你不答應我,我死也不起來,反正被送到將軍府也逃不過一死!」

    「你那麼害怕進將軍府?」

    「王大將軍他……他根本是個魔鬼!進了將軍府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聽說都是被大將軍凌虐而死的。」

    「大梁的將軍居然是個欺負女人的畜牲!」謝寒萼咬著唇,忽道,「你叫荻花是吧?」

    「是。」荻花抬起頭,用企盼的目光望她。

    「我不需要人侍候我——你別害怕,聽我說。我會把你要過來,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董府照顧我姐姐。你也知道,我姐姐的兩個陪嫁丫頭,一個被你們少爺收了房,另一個又是牆頭草。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請你幫我照顧她。」

    荻花遲疑片刻,終於道:「既然小姐看得起奴婢,荻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會照顧好少夫人的。」

    謝寒萼笑起來:「說什麼粉身碎骨呢?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奴婢謝小姐大恩。」荻花再三叩首,才在謝寒萼的攙扶下起身。

    「你回去吧。如果我姐姐有什麼事,還請你通知我。」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少夫人的。」

    「我知道你會……」謝寒萼低語,看著荻花遠去的背影,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

    「唉……」一聲幽歎自黑暗裡傳出。

    「是誰?」謝寒萼轉過身。

    一個白影自暗處緩緩走出。朦朧夜色中,俊美的面孔依然動人心魄。

    「溫鳳歧!」謝寒萼揚起眉。

    「謝小姐。」溫鳳歧溫和地笑著,明亮的眸如天上的星。「我們這該是第三次見面了吧?」

    「是。」謝寒萼低應,唇邊露出笑意。

    「謝小姐真的認為那王大將軍會善罷干休嗎?你知道他不會的。既使他表面上表現得寬宏大量,毫不計較,但暗裡卻一樣會對付你。」

    「你說得不錯。那種小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可是,我並不怕他。至少,現在他決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我。」

    溫鳳歧低歎,眉間佈滿憂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謝小姐還是小心些好。」

    「我會加倍小心。」謝寒萼望著他,真誠地道謝,「謝謝你。」

    溫鳳歧微怔,然後笑了起來。

    「寒萼,時候不早了。」半掩的紗簾,露出劉秋韻秀美的容顏。

    「溫公子。」劉秋韻點頭微笑,輕聲低喚。從前,她就聽過溫鳳歧的名字,卻一直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傳聞不虛,他的琴聲至今還在耳邊繚繞。

    「夫人。」溫鳳歧看著她溫柔的笑靨,一時失了神。第一次有人喚他公子,且如此溫柔,如三月的春風拂過,溫暖了他淡漠的心。看著她高挽的雲鬢,他竟有一絲莫名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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