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但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是你說一句、我做一步的人。而且,你就這樣枉顧自己的名節嗎?你不要忘記,你是個女人的身份。」
雲瑛聞言至此,不由覺得可笑。他是怎麼辦到的,能篇一個打從心底討厭的女子著想名節這種無聊事?呸,沽名釣譽!
「您是捨不得嗎?我們不過成親一日。」雲瑛水眸透露淡淡譏誚。
「你老子是戶部侍郎,你是他掌中千金,能是我說休妻便休妻麼!」潮生反將她一軍。
雲瑛瞭然。原來是礙於自己那身居廟堂的爹,那他未免想得太深了。
雲瑛輕淺一笑。
「如果您是為此事擔心,那我可以告訴您,您這是庸人自擾了。」
潮生沒想到這陸雲瑛這般受寵。
「看來,你倒是個嬌嬌女嘛!」
雲瑛怔忡半晌,隨之爆出一串清脆若銀鈴的嬌笑。
潮生發愣的望著笑得越發恣意的雲瑛,不懂她所笑為何。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嗎?
雲瑛沒想到這傢伙能把她的意思曲解成這樣,「嬌嬌女」這字眼從不適合放在她身上。
雲瑛平復心緒後,才回了他的話:
「我只是個庶出女兒,若非是我還有點用處,我爹連我是誰都記不清。呵呵。」
潮生整個人不由默愣了。她為什麼能說得這麼雲淡風清?
潮生心頭某個溫柔的部分讓雲瑛淡然的模樣給輕輕扯動,頓時,潮生猜測她那淡若浮雲的氣質是否只是種偽裝、一種障蔽。
「抱歉,我無意提及你的傷心事。」潮生俊眸流轉間,透了些許溫柔。
雲瑛擺了擺手,淺笑。
「不打緊,反正這也不重要。」
潮生覺得碰了個軟釘子,又回到原來的話題。
「我不休妻,我不想外人物議我程家長短;再者,也不能讓你爹面子掛不住。」
雲瑛沒好氣的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就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顧慮。」
潮生凝視她。她是真的不介意世人的眼光嗎?還是她所言每字每句都有目的?潮生回雲瑛一抹絕俊的笑顏,溫言道:
「你教教我如何做才是明智之舉。」
雲瑛秋波流慧,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既然他這麼問,就來個順水推舟吧!
「我的想法就一個,你不應允不是嗎?」
潮生意味深長的一笑。
「你要我怎麼休妻?我出師無名啊。」
潮生站起,順長身形往雲瑛走來,腳步落定在雲瑛身畔。潮生微傾身子,與雲瑛水眸相對,右手回過她的頸項,捧起她一頭青絲,低喃:
「婦女七出中,其一不孝,你好像不符,瞧你今兒個多得我娘的心;其二惡疾纏身,我看你也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其三竊盜,你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不會有此陋習;其四多言,你只有在我面前多話了點,但是我不甚計較,其五善妒,你應該不會吧!陸家小姐可是京城中名門公子量珠欲聘的大家閨秀,怎麼會懂妒字怎寫;其六無子嗣,這可成不了你的罪名,我們不過成親一日不是嗎?若你現在就有孩子,我才要休了你;最後一條或許可以成為休妻罪名,不過我們沒洞房,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淫穢放蕩……你希望我早點知曉嗎?」
雲瑛整個人往後一退。他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曖昧嗎?
潮生溫柔的嗓音在耳際響起:「你說我該用哪條罪來休了你呢?」
雲瑛得意的笑了,潮生不意將雲瑛嬌嫩的笑顏盡覽眼底,不禁一怔。
「相公的意思是不打算休妻嘍?」雲瑛清柔的嗓音將潮生的意識拉回。
潮生瞧她的神氣有微微異樣,就見她唇角浮現一朵笑。她是在算計什麼嗎?
「看來,相公是寬赦小女子啦,相公不願在我身上加七出之罪,賤妾甚為感激。不過,既然相公這邊的帳算完了,是否輪到我了?」
潮生有不好的預感,他可能讓她給擺一道了。
雲瑛笑盈盈的說道:
「你可以不計較,但是小妹卻不能釋然貴府與您加諸在我身上的羞辱。」
雲瑛背著他,隨著步履移動,將一個個罪名往潮生身上丟:
「你欺瞞我在先,羞辱我在後,你原是可以不用娶我的,雖說我與程大少爺有婚約,但是一旦未婚夫銷聲匿跡,這婚配自然不成立,你卻自作聰明的硬要娶我進門——照這樣推斷,你自始就有意高攀這門親事,我說得對否?」
潮生瞬息冷了臉。若不是自己修養好,真的會上前賞她個耳聒子,瞧她說得倒似姓程的多想攀附上他們陸氏一門權貴。
「不退婚是體恤你一個姑娘家的名節,看來是我多事了。」潮生口氣中蘊含著慍意。
雲瑛側首回眸逼視潮生,似笑非笑的道:
「怪我不識好歹嗎?你為什麼要代替程寧生娶妻?我這個讓你們從頭愚弄到尾的人有資格知曉吧。」
潮生的氣勢讓雲瑛這一回眸重挫。她說的也沒錯,她確實有資格弄清來龍去脈,畢竟這解釋是程家欠她的。
潮生躲開雲瑛刺探的美眸,努力持平心緒,淡淡訴來:
「我大哥雖與你有婚約,但是他的心卻繫於他人,所以……結果改由我來迎娶。」
雲瑛微微一笑,聽出他話中漏洞。這也許是實情,但真相是這樣嗎?未必。
「既有意娶我,為何表現得好似我是陷你於萬劫不復境地的始作俑者呢?這豈不矛盾。」
潮生這回真是不知道怎生回答了。沒錯,這原因連自己都理不清了,更遑論將原委條理分明的一一細說。
雲瑛看他一臉茫然若失,幽幽眼瞳中有著空洞,一陣不忍。她是不是一針直刺他難以言喻的傷處?沒想到他也有所謂的難言之隱與傷慟,
潮生甩開腦海殘像,才一抬頭,即接收到陸雲瑛善意的微笑。
雲瑛換上淡淡的笑意、寬慰的眼神,笑道:
「你不用多說,反正我並不是非知道你的答案不可,那對我而言不重要。」
潮生輕鬆一笑,沒想到這般輕易過關。
「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不問,但是,你還是欠我一個合理的回答,對嗎!這個回答我可以與你交換另樣東西嗎?」
潮生瞧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懂她葫蘆裡賣的啥藥。
「你要與我換什麼?」
雲瑛微微一笑,意態優雅的道:
「一個答覆換三個條件,這買賣你做是不做?」
潮生笑了,笑中有絲嘲譫,他不以為然道:
「你要談條件,你用的是什麼籌碼?」
雲瑛明眸閃爍著慧黠狡獪的光芒,清淺一笑。
「是你給我與你談條件的籌碼,你欠我的不只一個答案而已。」
潮生在她彷彿洞悉的美眸一略之後,心陡然漏了一拍,強笑道:
「我給你的籌碼?」
雲瑛呵呵一笑,纖纖素手一擺,悠悠說道:
「你也許可以說服外人,卻欺不了明眼人。真只是成全這麼簡單嗎?」
潮生不想在她審視的眼光下原形畢露,便轉了話頭:
「算我們程家於你有欠,這賠本生意我做便是!」潮生有點頹唐。
雲瑛回他個燦若朝霞的笑靨。
「咱們這就算是約法三章了。相公之前言道不會休妻,那自今而後,這休妻之言就莫再提起。」
聽到這,潮生總算明白了。她根本就沒有要他休離的意思,可是偏要自己先給予保證,如此她便順理成章的成為程家婦,而他連喊悔的餘地都沒有。
潮生苦笑道:
「你真聰明,我讓你給唬弄得傻不隆咚。你不怕我出爾反爾嗎?」
雲瑛倒沒一點擔憂,輕輕一笑。
「相公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漢,我相信你。」
「你的第二條件是啥?」
「私下我與你分別獨居。雲瑛只求兩餐一宿,多的不敢奢望,還盼程公子成就!」
潮生聞言,亦是鬆了口氣兒,遂有戲謔的情致:
「娘子之意是我們只做名義上的夫妻,看似貌合實神離?」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潮生不禁揣度她的心理:她不在意無一兒半子來鞏固她的地位嗎?娘再疼她、護她,面對一個不生子嗣的媳婦,也會不諒吧!
雲瑛正面回應潮生的話:「正是此意。」
「那第三又是什麼?」
雲瑛擺了擺手,搖頭聳肩道:
「我暫時沒想到,想明白再告知程二公子。」
潮生又提點她:
「我可以答應你,可是子嗣的問題……你若無一子半女,難保……」
話沒說完,雲瑛已經打斷道:
「相公,你是要用七出罪名將賤妾我掃地出門嗎?」雲瑛仍笑著,語氣夾雜一絲試探。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雲瑛笑盈盈的表明立場:
「那相公大可放心,往後相公想納妾、收房,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潮生不是這個意思。納不納妾的問題還久遠呢,她這賢妻的架勢倒是擺個十足。算了,她都不甚記掛,自己就別多心了。
潮生瞧她,突然想到什麼的說道:
「重華軒太過窄小,我讓下人將倚廬西廂首院打理整頓後,你再遷入吧。東廂首院是我的居室——屏酌清隱軒,西廂首是香藕齋。」
雲瑛微笑斂裙一福。
「多謝相公!您別認為我是強人所難,對於適才的條件。」
潮生挑眉揚言:
「你是信不過我嗎?要不我們擊掌三下為盟。」
雲瑛勾起一朵微笑,朝他笑語:
「有你這話就夠了。就算擊掌為盟又如何?你要抵賴,我也奈何你不了。再說,眼下就你跟我兩人,少了第三雙眼為證,縱是擊掌也是白搭,那些俗禮便免了吧。」
「還有,在外人面前,你還是別喚我程二公子吧,免得他人猜測我們夫妻有何隱情。」潮生又補了句。
聞言,雲瑛也覺得有理,便問:「該怎麼稱呼閣下?」
潮生沉吟片刻,遂笑道:
「有了,你喚我子湘即可,子湘是我的表字。」
「我沒有表字,你總不好見我直喊陸姑娘吧。」
潮生微微一笑。
「在外人面前我喚你雲瑛,私下就隨便點。」
雲瑛不置可否,潮生便當她是應允了。兩人都沒了話,氣氛頓時淡下來。
雲瑛坐回雲石桌旁,取了桌上茶盅啜飲。嗯,暮霞又為自己斟上一杯新茶了,這暮霞真是個知情解意的好丫頭!這個有自己正妻名分的女子,所有舉止都讓他迷惑。
潮生忽然飄忽飛來一句:「陸姑娘,你真的令人費解。」
「哦,是嗎?路遙知馬力呀。」雲瑛揚起脆若銀鈴的聲音笑語。
潮生歎口氣。就這樣吧!可以相敬如賓,可以和平共存,他該滿意了,不是嗎?
潮生不再逗留,回身離開重華軒。
* * *
閱過幾卷卷宗,潮生合上眼,一吐滿懷的煩悶之意。
這幾個月以來,潮生發覺雲瑛很懂得過日子,每回總瞧她一副自適恬淡的飲茶、賞花、觀月、撫琴……有幾個夜晚,在處理完公務後,透過窗欞見到與屏酌清隱軒對峙相望的香藕齋也是流洩淡暈燈光,潮生都有夜訪雲瑛的想望,但礙於約定,總裹足不前。
陸雲瑛常隨娘親、小夜等人一塊遊園,在柳暗花明的幽幽曲逕庭廊、波光鄰鄰的霞照湖光、蓊鬱的山林清露雲之間,她的妙語如珠、知心識意、機變百出,讓她博得滿堂采;即便無人之時,她也是詠花贊柳、撫琴高歌,或只是端坐靜觀天地遞檀!
這些樣貌落在潮生眼底,鑲記在潮生心版。
本是要停下思緒舒緩心神,不知怎地竟轉念到陸雲瑛身上。
「這是怎麼啦,做啥盡想著她!」潮生努力欲甩開此念,才一抬頭,恰好目光又對上雲瑛的居室仍舊是微微光暈灑落窗前廊道。
一彎冷月,清風伴影,潮生陷入深深迷思中。不知多久,待他回神復望向雲瑛居室,只見早熄了燈。
有一股淡淡惆悵纏繞心頭,潮生不知道這份失落從何而生,一切好像再回不去了。潮生不願深思,合上窗門,倒臥床榻,又是一夜難眠。
* * *
「雲瑛,你就快別忙了,這些瑣事要下人做了便是,你這孩子真是的!」宋雨容捨不得雲瑛這兩、三日來的勞累,正開口勸說著。
雲瑛從月鈴兒手邊接過藥盅,仔細且體貼的餵著宋雨容喝完藥汁。宋雨容瞧這兒媳婦這般賢孝,心頭暖和和的,拉著雲瑛右手笑道:
「你這傻孩子,你幾日沒合眼了?你不用這般勞瘁呀!」
宋雨容又朝丫環嬤嬤們放話:「你們一瞧見二少奶奶,就樂得偷閒啦!」
香鈴兒忙討饒:「夫人,奴才們哪能有二少奶的巧手。」
「這能侍奉爹娘乃是福氣。」雲瑛打著精神陪宋雨容話家常,但因兩日幾乎沒合眼,笑容中難掩倦意。
宋雨容輕拍雲瑛纖細素手,歎道:
「這福氣,恁也苦了」
雲瑛搖首。「不苦,不苦。」
月鈴兒早奉了雲瑛的指示替宋雨容換上一杯參茶,宋雨容呷口茶,轉神看向雲瑛,有些無奈的笑語:
「雲兒,你真是個貼心知意的好孩子,可惜就是……唉!」
雲瑛察言觀色的功力豈是等閒。瞧婆婆這語氣、模樣,定是又在為她與程二少擔憂啦!
就聽程母開口:
「潮生這孩子,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果然!雲瑛越發覺得自己猜謎的本事高超。她溫婉巧言解語:
「娘,何必掛心呢?不是有句話:不癡不聾,不做阿家翁。」
「這個潮生……你們至今都還是有名無實啊!你當真不怨咱們程家?」
雲瑛上前替宋雨容坐臥的床頭多加一隻錦墊,一面笑道:
「娘說這話便是不將雲瑛當作自家人了。娘,我沒有什麼好怨的,嫁進來我才有個娘疼我、護我,還多了可人的小妹子,雲瑛還能怨什麼呢?再說,子湘也沒虧待我啊。」
宋雨容挽著她手,輕拍了拍,滿臉詳和。
「我們程家能娶到你這麼識大體的媳婦兒,可真是福氣。」
雲瑛連忙搖首。
「娘別這樣說,真是折煞雲瑛了!」
程潮生的出現使得原本和樂的氣氛突然中斷,雲瑛一見他,只點個頭算是招呼,就退回坐榻不語。
「連著兩日娘都沒醒眼,剛才聽金鈴兒通報娘已經醒來的消息,兒子馬上趕來。娘,現正值時令遞檀時候,得多注意戒慎。」
宋雨容聞言,體恤溫言:
「沒什麼大毛病,就是風寒罷了。」
突然,潮生拋擲聲謝:「多謝你了!」
雲瑛輕輕一笑,即斂裙微福。
「娘,這沒雲瑛的事,雲瑛下去了。」
雲瑛一福起身,身子微微一晃,所幸暮霞在側攙她一把。
宋雨容眼瞧她累得人都瘦一圈似的,氣色蒼白,便溫慰道:
「你就快回去休息吧,別我一病癒,你就倒啦!」
雲瑛背過身,在暮霞扶持下離開。
人家母子總也有幾句體己話要說,自己一個新婦要怎麼插足呢?再者,她已經兩天沒好好睡上一覺,現下第一重要大事,便是倒頭大睡一場。
* * *
再度睜眼,已過申時。雲瑛覺得精神好多了,至少,有了吃喝玩樂的興致。
雲瑛人下得床來,琴兒早將擱放在椅上的外褂套在雲瑛身上。
「暮霞人呢?」
「霞姐姐人不知道上哪去了,我想應該是上膳房幫小姐點幾個點心吧。」
雲瑛不再言語,遣退了琴兒,揭過竹簾,走進一間素雅別緻的書齋。
拈了一小勺素馨,抖落在小香爐中,打開雕花雲紋衣櫃,衣櫃中不是滿衣物,卻是一層層的書冊與些許文墨擺設;擇木架上層次分明擺上幾隻茗壺、古玩、金石玉器,還有置於底帳的碑帖篆刻。
裊裊香煙浮動於一小隅世界,雲瑛拿出茶經,及另外一本手記。雲瑛持筆沾墨,思索片刻,便快速在手記書面振筆舞墨。
「小姐,我讓膳房替您做了幾道點心。」
開口說話之人正是暮霞,她剛從膳房繞了一圈回香藕齋。
雲瑛直覺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她揭開竹簾,人行至外堂,明眸望向雲石桌上的吃食。暮霞端呈來的是蟹粉湯包一碟、雞油卷兒一碟、小面兒果一碟和野雞患子湯。
「雞油卷兒賞給瑟兒吧,瑟兒丫頭最愛吃這道點心;湯不要,換個梗米粥。」
雲瑛舉箸揀個湯包入口。油水足,味道鮮,不愧是蘇杭著名細點。
正在嘗鮮呢,暮霞就托了盅綠畦香稻梗米粥至雲瑛面前。
「你又上膳房點粥,沒叫人以為這二少奶是個貪食鬼轉世!」雲瑛先用銀匙舀湯沾唇,一邊出言調笑。
「誰敢?小姐現在可是夫人身邊的貼心人,誰敢亂嚼舌根胡說!」
「叩叩」兩聲,門外有人叩門。
雲瑛抬頭望向暮霞,問道:「你說會是誰?」
暮霞直接以行動為雲瑛解疑,「嘩」的一聲開了門。
「二少奶,一會兒廚子會送來雲南的汽鍋雞,這是主子特命膳房為您補身所做的。」說話的人是潮生身邊的使廝——舞文。
雲瑛溫柔一笑。
「就請你代我向你家主子道謝。」
「這倒不用,少爺一會兒便來。」
雲瑛眉頭一皺,實在是不想與閒雜人等應酬。那個程二公子真是不懂得挑時間。嘖,有的人就是不識相!
暮霞瞧小姐沒理人,反而專心一致的吃起粥來,只得自行引舞文出門。
雲瑛思索著:那位貴公子沒事大駕光臨做什麼來著?就算他太閒,也不用要拉著她下水吧!他們這樣一對相敬如「冰」的神仙佳偶,能說得出啥有趣的話題才有鬼呢!
想著想著,雲瑛獨自咯咯嬌笑,甫踏入廳堂的暮霞見狀,不禁好奇問道:
「小姐,你又有什麼好玩的點子嗎?」
暮霞望著雲瑛那惹人憐惜的俏顏,盈眸流動之際,閃爍一絲慧黠,暮霞心一虛,人退了一步。這小姐,該不會又想到啥啦?
只見雪瑛盈盈站起身,優雅的向暮霞行去,笑得賊兮兮。
「就只要我的好暮霞……」一句話沒完,雲瑛纖指早往暮霞脅下搔癢去。
暮霞哪猜得出雲瑛竟有這一著,一面跑,一面求饒:「小姐,暮霞求您別來了!」
「我說嘛!我只要我的好暮霞一展笑顏。」雲瑛口中說著,腳也沒閒著。
兩人繞著屋室追逐,兩人由內往外繼續追逐遊戲。
雲瑛清脆如鈴的笑聲蕩漾開來,隨風飄逸到香藕齋外,迴響於鳥語燕囀中。
倚廬外,潮生正要上雲瑛處探視,沒想到聽得陣陣笑聲漫開來,方向應該是由西廂那傳出的。
潮生心下惱意頓升。是哪些婢女跑到倚廬嬉鬧?倏地,閃過一念:雲瑛不是宿於西廂嗎,婢女們在這擾人,她要怎麼得到休息?
腳步行至西廂的香藕齋,正想對吵嚷的丫頭興師問罪,本欲傾巢而出的怒氣,在行至月洞門邊,卻叫眼簾映見的美景訝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前是一幅絕美畫面——兩位風情各異的佳人,青衣美環巧若流螢,白衫佳人娉似飛燕。潮生的目光不自主的放柔了,唇角也不知何時浮起一抹淺笑。
第一次覺得「可愛」這形容詞可以放在陸雲瑛身上,她一向犀利且譏誚,沒想到也有這樣大笑大叫的模樣。潮生本是要來責難的聲勢,在目睹眼前的這一幕後,早將滿腹的怒氣丟到九霄雲外。此時,他不願唐突佳人。
雲瑛突然站定不追,一面喘噓噓的吐著大氣,一手也沒閒置,忙拍撫胸口。暮霞見狀,急得上前要扶她回房。
暮霞口氣略帶埋怨:「我的好小姐,暮霞我總有一天會讓您嚇傻的。」
暮霞伸出右臂,環過雲瑛腰肢,豈知雲瑛整個人往她身上癱軟,暮霞急得低首問道:
「小姐,你……」
下面的話讓雲瑛消音,以唇。
暮霞整個人呆若木雞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小姐竟然……竟然……吻了自己!這是不對的呀!她們兩人都是大姑娘家,小姐怎麼可以對她這樣!
雲瑛得到她所想要的效果後,唇瓣才退離暮霞的。雲瑛瞧暮霞一愣一愣的,眨動水靈眼睫,如泣如訴的幽怨道來:
「暮霞,你將我這個做主子的輕薄啦!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放你走啦!」
暮霞只覺冤枉。該悲鳴的人應該是自己吧,小姐怎麼把她的角色給搶去呢?
而一直立於月洞門畔的潮生,讓雲瑛此舉驚愕得下巴早掉落至腳邊,一張嘴怎麼也合不攏。待他回過神,一股隱諱的情緒頓時盈滿胸懷,他惱意漸升。這個陸雲瑛究竟有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暮霞才要申辯,乍現於月洞門邊的人影讓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姑爺,暮霞向您請安。」
雲瑛回眸直視來者,俏臉一紅,隨即又復自然。
潮生瞥了暮霞一眼,冷淡吩咐:
「你這就下去吧,沒我的命令,不准踏入香藕齋半步,知道了嗎?」
說完,潮生拂袖往香藕齋廳堂前去。看他一臉臭模樣,雲瑛吐了吐舌,尾隨他進廳堂。
沒了暮霞,凡事只得親力親為,雲瑛克盡主人之責,替潮生斟上一杯茶。
潮生冷冷的直盯著雲瑛俏臉。這會兒她又是一派端賢閨秀模樣。潮生強壓抑將欲傾瀉的怒氣,輕描淡寫的道:
「你身為主母,卻這般失德,若讓下人瞧見剛才情景,你該如何服眾?」
潮生信步行至雲瑛面前,只手抬起她尖小細緻的下顎,沉聲低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雲瑛揮去他手,卻讓他順勢得以雙手環住她的腰肢,兩人反靠得更近。雲瑛硬生生的別過臉不正視潮生,不以為然的笑語:
「我只是好奇……四唇甫就的滋味。」
潮生沒有惱意,他只是怔怔的凝視雲瑛嬌美的容顏,空出只手輕拂過雲瑛青絲,再以指腹點觸雲瑛櫻口。他有股欲親芳澤的衝動。
雲瑛瞠圓美目。他……他這是在做什麼?潮生的鼻息好近,讓雲瑛不由自主的想逃,這詭異的氛圍令雲瑛忐忑,腦海念頭一閃,忙不迭脫口而出:
「我們可是約法三章的,你答應我的。」
潮生如遭雷極的倏地放手。他不敢再瞧雲瑛臉龐,旋身快步踱至門畔。
「我明兒個得上京述職,這一行為時約一個月。」
聽他言語又回復一派清冷,雲瑛鬆口氣。
「你放心,我明白我該怎麼做。」雲瑛給予保證。
潮生點了點頭,回眸遞個感謝的眼神予雲瑛。
「那便麻煩你了。若有遇上什麼麻煩事,找然生相助便成。然生乃富貴閒人一個,找點事讓他操持,免他閒過頭了。」潮生說到最後,不禁失笑。
雲瑛淡淡的問道:
「你這回上京應該是接受正式的冊封,不僅接掌蘇杭織造,還有爵位。冒昧一問,這是你娶我的主因嗎?」
潮生不發一語,心弦因為雲瑛的有意探問而泛起漣漪。他沒回應雲瑛,逕自匆匆離開香藕齋。
雲瑛見他有意迴避,喃喃自語:「這就是主因嗎?」
一連串的疑問,滑過雲瑛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