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在公務員泰半已經下班的時刻,在中央內政部警政署署長辦公室仍舊瀰漫著一股濃濃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味,兩個警界當今最重要的男人對坐無言。 他們有預感災難將至,卻不明白究竟是何樣貌。 突地,僅是合上的門板,被人無禮地打開又反鎖,打破了原本沉凝不流通的氣氛。 「報告長官,屬下是偵十隊代理隊長靜默,有要事請教。」靜默的語氣和她的行動完全相反,隻身硬闖進來。 在這個關頭,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警政署署長帝清拓和刑事局局長魏魁揚沒有趕人。 「靜默,來來來,先坐下,我泡杯茶……」 「魏局長,您別忙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面對帶自己入行的前輩,靜默的口氣仍是恭敬,可是態度卻是不容置喙的強悍。 她總算找到失落拼圖的一角,卻發現眼前兩個男人可能聯手設計偵十隊,要她不激動也難。 原先老成持重、沒說話的男人,伸手招呼後進坐下,迎上靜默那寫滿怒氣的臉。 「靜默,你想問什麼?」三線四星的帝清拓朗聲問,態度不怒自威。 靜默立在原地。 「我的隊長單雙,向來是一個不擇手段,不但愛惹禍,又愛捅樓子的女人,常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辦案,整個偵十隊的成員老被她弄得雞飛狗跳,沒一日安寧,」她含怒帶怨的語氣突地一轉,「可是,即便手段激進,偵查過程造成任何成員受傷,總是能在第一時間,也就是由單雙隨身的醫療團加以救治。」 面對這似乎含意甚深的話語,帝清拓瞇細了眼,不明白靜默為何特地來表明單雙的行事風格。 她的可怕眾人皆知,不是秘密。 「似乎是這樣,然後呢?」 「可是當武豪豪假裝高中生被擄,潛進背負殺害總統之子罪名,連續殺人犯的囚禁現場,去向署長的二公子,也就是帝百計求證細節之時,逃出後卻是由我和南十字星報的薛仲慕去救人的,您有沒有覺得其中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難怪偵十隊才會又被南十字星報爆獨家頭版。」 「署長,我的問題是,若單雙設局派人潛入調查,卻未安排埋伏救援,一點也不在乎屬下安危,這不奇怪嗎?」她重申,不讓眼前人模糊了焦點。 偵十隊成員受傷是家常便飯,-最後總沒人缺條腳、少根指頭,更沒人因公捐軀,由此可見為所欲為的單雙心中仍舊有一條最終底線是人命至上,那時候看武豪豪被殺人狂整得不成人形,氣昏了頭的靜默腦袋當機,現在卻明白了懶得解釋的單雙當下心底的想法。 她真不傀是後進看好的人才。帝清拓臉色未改,但內心微微地動搖。 「所以你想說的是?」 怒極反笑,靜默冷冷的揚起嘴角。 「我想說的是,單雙很確定豪豪的生命安危無虞,」她雙手撐在能斷自己前途的最高長官桌上,態度果斷,「因為她知道有人也在監看著連續殺人狂,所以她才樂得放手不管,而那個人也正是在過去一年多以來,次次暗中向薛仲慕報偵十隊行蹤的神秘告密客。」 「所以?」 「上流社會的消息總在秘密傳遞著,單雙知道總統之子死亡並不令人意外,但是奇怪的是,警方掌握了那麼多第一手證據,都找不出的連續殺人狂,單雙本領再強也有極限,她怎麼會知道連續殺人狂的身份?又怎麼會知道該將豪豪安排在什麼地方,才容易勾住犯人的眼光呢? 」 「我思前慮後,這缺失的拼圖,一點都不合理的情境,只有一個可能的答案,那就是單雙併非自己找到連續殺人狂,而是她先察覺了在監看她,並且也在監看連續殺人狂的神秘客的存在,反追蹤神秘客而找到連續殺人狂。」靜默冷靜、自信地推論著。 她的話一出,兩個老成穩重、八風吹不動的男人臉色明顯改變了。 他們也很納悶單雙的神來之筆,經她說明,方才瞭解。 「你是指?」帝清拓又問。 靜默終於抓住了眼前兩隻老狐狸的尾巴。 「而要推論這個神秘客的身份,其實也並不難,同時被連續殺人狂拘留的被害者還有一人,」她直直望向帝清拓的眼,「帝百計,您的二公子,或許這位神秘爆料客和帝百計的關係匪淺,他可能目睹了那擄人的一幕,但想起您和魏局長提及的總統之子命案,而停下救人的念頭,只在附近監看著。」靜默本來就是陰謀論者,但這麼一整理過,還是覺得反胃。 帝清拓無言,好半晌才開口。 「你想知道什麼?」 「這個人究竟是誰?」沒有遲疑,靜默沉聲問。 帝清拓歎了聲,和魏魁揚交換個眼色,面對這來質問,不如說是來逼供的女人,佩服地認輸了。 「你應該有答案了。」他不無讚美之意的說。 靜默氣得在心中拚命咒罵。 一般人知道的警察,都是第一線的刑警或員警、交警,但要運作這個龐大的警察體系,有賴中央警政署大量的警職官僚指揮調度,一文一武互相配合。 若說單雙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第一線警宮,那麼文官系統中,另一個強者中的強者,就非此人莫屬了。 「在警界,大概沒有人會不知道署長的大公子,帝千仞的威名,更別說他也是警界文官系統中爬升最快的傢伙了!」帝千仞知道單雙的行徑,也知道總統之子命案,那就代表眼前兩人必然也一清二楚,裝得一副無辜模樣,更讓她想殺人洩憤。 帝清拓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你都清楚,那麼也不需要我多做說明了。」 靜默奮力拍桌。 「什麼不用多做說明?掛在單雙名下的受害人家中,出現了帝千仞的英文簽名,他在她的身邊吧!給我招出單雙現在人在何方?她是災難女王,我有直覺,總統之子死因不單純,背後有陰謀,找出她才能及時阻止!我也承諾過,若她清白,要親手洗刷她的污名,證明她無罪。」她咬了下牙,「而且,她的 身體應該也快撐不住了!」 那個醫療團隊經她三年以來的觀察,不是給偵十隊用的,真相是單雙專用,趁便提供眾人醫療啊,再有錢也不會帶個行動醫療團跟在身邊,她早察覺單雙的身體情況不對勁,連甩開她的力道都沒有啊! 帝清拓眸色暗淡,起身,背向靜默,似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的表情,清朗悅耳的聲音徐緩揚起—— 「魁揚告訴過你,單雙在十九年前曾被人綁架勒贖,但你所不知道的是,我當時正是那案件的負責人,魁揚也是成員之一,案子始終沒破,同仁卻折損了兩名,這件事一直是我心頭的痛,後來單雙進警大攻讀博士,敏雲同時間也進來的時候,我一得到消息,和魁揚猜測她要報仇,所以才讓千仞去暗中注意她的行徑,而在-面上,也任命你為偵十隊的副隊長,好牽制她過頭的激烈舉動。」 他又歎了口氣,會主動向媒體爆料,也是希望她有所警惕能夠收手,別釀出更大的禍事。 「但是事情愈演愈烈,從落海之後,千仞都沒有和我們聯絡。」 說不吃驚是假的,但靜默吞下了到口的驚呼,腦子裡千回百轉。 除了繼續和拘留中的一千人犯過招,逼他們交代出幕後的魔王之外—— 「請交代總統之子命案的內幕,你們必然知道隱情。」靜默沉聲問。如果不知道單雙的去向,就和她狩獵相同的獵物,一樣能堵到她。 帝清拓瞬間安靜,而一直在旁邊不講話的魏魁揚則起身。 「靜默,這事情牽涉到國家安全,恕我們不能透露。」 靜默悠然從容一笑,丟出了一紙文字稿件。 「你們可以保密,可惜狗仔天王薛仲慕已經知道此事了,這新聞稿若明天上了報紙頭版,發行全台灣,到時候我也一樣可以從嗜血的新聞媒體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看著眼前人藏不住受制於人的表情,她待在萬魔之王身邊不是待假的,浮起一絲殘酷的笑容,「現在,你們可以選擇讓我今天知道,或是明天知道……只差異在警界的聲譽禁不禁得起如此大的衝擊?!」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中秋節剛過,雖然新聞報導有一個颱風又要來了,所以氣溫高到能烤熟人,但早就習慣颱風的人們還是刷牙、洗臉、吃早餐準備出門,對於逃犯而言,則是又一個變換藏身地的開始。 雖然不完全隱藏行蹤好釣大魚,但在單家也在追捕的情況下,單雙和菲尼克斯還是乖乖遵循逃亡的命運,但這中間的尺度拿捏則非常的複雜,例如此刻跟著單雙大剌剌走在馬路上,菲尼克斯就有一種快要心臟病發的感覺。 她是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引人注目啊! 「單雙,我們去買頂帽子吧。」小看警察和路人必有報應,菲尼克斯再度無奈地道。 單雙豪爽的邁步,一副「多此一舉」的表情。 「到車上不過就幾百公尺,太麻煩了,免。」 為免旅館拍到車號,加上大量武器也難以搬運,所以他們選擇將吉普車留在離旅館有點距離之處,但是昨晚時間已近半夜,路上只有小貓兩三隻,現在路上是人來人往,不分男女老幼,見到她驚人的美貌,全都立定行注目禮,要他怎麼樂觀的相信他們不會被人認出來? 菲尼克斯不得已,一個箭步上前,將女人的臉按進自己的肩頭,狀似情侶纏麻花走在路上,動作一氣呵成。 「不買就算了,藏一下你的臉。」雖是權衡的做法,但將她摟入懷裡仍是讓他心臟猛跳了下,但不這麼做,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單雙雖然有一瞬間遲疑,不過,很快也就拋在腦後。 「一整晚不和我講半句話,現在怎麼這麼親熱?」想起昨夜男人的古怪冷漠,單雙故作嬌媚,打趣地問。 他一點也不想回答她。 她這種情感缺陷的瑕疵品,怎麼能瞭解他易感的男人心! 菲尼克斯光是和她共處一室,不停地處理不斷心跳加速,呼吸困難都無能為力了。 感情還朦朦朧朧的時候,可以鎮定地面對她,但是一湧現濃烈的戀心後,他坐立難安。 好生氣,好生氣,氣自己怎麼誰不好愛,偏偏愛上這個萬魔之王,她明明不是個能使人安心的女人,好戰善鬥不認輸,捲入一堆是非,他怎麼會愛上她,還愛得無法否認? 如果有時光機器,他想回到四年前,去和父親說他不接這任務,因為未來他會迷失自己,只想為了她,為了可怕的她而活啊! 一點也不知道男人的心情,單雙對那面無表情的男人突然湧現一股不滿。 「又不講話,你是抱著一個殺父仇人嗎?」 「如果是這樣還簡單一點。」 「啊?!」 「……也差不多了啦。」 「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和殺父仇人有差不多相同的份量啦!」他心浮氣躁,不知該拿這又嬌又艷,同時又野又悍的女人怎麼辦。 無法冷眼旁觀,為她驚心動魄,別人的情路再坎坷,都比他要為這萬魔之王提心吊膽來得強。 他究竟幫自己惹了什麼大麻煩?! 聽那首度浮動的語氣,單雙刻意在男人胸前畫圈圈,途經之處,眾人一臉羨慕。 「噢,我早晚會取代你父親的位置的。」如果到時她還有命的話,呵。 單雙那自滿的話語,冷冽如同南極冰暴。 突然轉到了奇妙的話題,菲尼克斯還沒反應過來,從手臂的感覺傳來了他摟著的女人突地全身僵直地定住了。 「你怎麼了?」 一聲童稚的聲音劃破了夏日清晨的乾熱空氣—— 「小雙!」 見到人就已動彈不得,單雙聞聲更是倒退了一大步,從沒看到這軟硬不吃的女人有一絲猶豫,她的反常表現讓他不禁往聲音來源望去。 站在幾公尺遠處,一個看起來極天真可愛,稚幼的女人圓滾滾的紅腫雙眼淚光閃爍,朝著單雙伸出了雙手。 「小雙,開姊說你的心臟停止跳動,都是我害的對不對?我不應該幫你解開手銬的!」申敏雲激動地道。 單雙眼前浮起掩天蓋地的紅,望著申敏雲,有一種頭昏腦脹、心如刀割的強烈痛苦。 從十九年前,她就發誓寧死也要守護的只有這個人兒的笑容,但她還是讓敏雲哭了……奪走了敏雲的雙親,害無辜的她不幸,現在又害她哭成這樣,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不……」閃現的記憶如海浪襲來,車禍時汽油燃燒的惡臭又充塞鼻腔,那對溫柔的男女吩咐小女兒,務必要抱住虛弱的自己的焦急聲音迴響在耳畔,她想要解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敏雲的錯,卻說不出話。 這是她的錯,是她太執著於活下去,若她早一些放棄,就那麼被折磨死,所有的悲傷也不會降臨在天真善良的敏雲身上。 申敏雲拚命的搖頭,大顆眼淚不斷地落下。 「不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小雙,別再說什麼這是你一個人的戰爭了,我從來不要你報仇,我只要你和我回十二刻館。」她哀求著。 單雙幾乎無法站立,忽地,原本只是作勢擁著她的臂膀用力擁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抬眼,菲尼克斯的表情異常複雜,很擔心似地看顧著她。 她努力地要自己冷靜。 「是單開要你來的,對不對?她知道我會買你的帳。」她無奈地笑著。 申敏雲搖頭。「是我自己要來的,小雙,我不要你因為抵抗而激動,你的心臟病會更加惡化的,就算不願動手術,至少也不能再增加它的負擔了。」小小人兒抽了下鼻子,「小雙,你聽清楚了,我現在很幸福,但若失去你,我一定會不幸的,把你心中仇恨的箱子交給我,我可以承受了,我解放你,不要你白白送死,和我一起快樂地活下去,小雙,讓你自己幸福吧!」 單雙強擠出笑臉。「敏雲,你不用管我了,阻止他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責任。」 申敏雲更加用力地搖頭。「不對,讓你自己幸福才是你的責任!」 她能說什麼? 害死敏雲的父母,害得敏雲失去記憶,然後還在生死關頭,密閉起火的車廂裡,像老天捉弄地爆發了超異能,轟開了車門,之後只要碰到任何鎖上的東西都會二話不說地開啟,帶著這個詭異能力,視自己是一個麻煩的女孩,一生再也無法像個平凡人活下去,面對她,單雙早就失去幸福的資格了。 她不是執著,而是根本就無法不為了過去而活。 十九年來,她只有這個想法。 孤獨地擁抱著那段回憶,不敢忘記地活著,因為只要她忘記了,那對盡忠職守的警官就會被人遺忘。 她不能這麼做! 「菲尼克斯,帶我走……」無法誠實的告訴敏雲心中所想,單雙握住了緊擁自己的男人的手,想攀住最後的浮木。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雙腳離地,閉上眼,不敢再看申敏雲的臉,像雲一樣,被風吹到不知名的地方。 抱著臉色蒼白,十指搗著胸口,痛苦萬分的人兒,菲尼克斯飛快打開車門,將人放進去後,迅速地發動車輛。 雖然剛才申敏雲阻止了藏身在附近的人追上來,但是誰也說不清事態會怎麼變化,他只能帶著她逃。 因為這是她的心願,她所想要的。 「你還好嗎?」他一邊開車,一邊擔心地問,方纔那個自責、滿是罪惡感的女人,連站都站不穩,令他幾乎認不出她是單雙,不忍卒睹。 單雙整個人癱在座位上。 「我的……糖果……在口袋裡的……糖果……」 聽著她蹙眉強忍的破碎話語,菲尼克斯連忙在路邊停車,伸手到她的右側口袋,找到了她這幾天不時服用的「糖果」,倒出了兩片,正要放進她沒有半點血色的小嘴時,他沒有理由地僵住了手指。 半晌,他遲疑地伸出舌尖,輕舔那白色片狀物,爆炸般的苦味瞬間在舌尖蔓延,直襲腦門。 「這是藥?」菲尼克斯不敢置信地問。 雖然痛苦得快要不能忍受,但吃了藥就能舒解,雙手得緊壓胸口,單雙只得忙不迭地點頭。 「給我……」 言猶在耳,菲尼克斯還來不及忘。 「你有心臟病嗎?這是心臟的藥嗎?」 單雙咬著唇,半晌,非常不甘願地點頭。 菲尼克斯的大腦一片空白。 天啊,她有心臟病,還從橋上躍下,若他沒有跟著跳,那麼她縱然有全世界的好運氣,都不可能活的。 太可怕了,亂來,這麼做等於是在玩命啊! 他居然不知道,差點失去她,和她錯身而過的猛然恐懼,全面席捲了菲尼克斯的心。 「你一直都有病嗎?」 不明白男人在拖拉什麼,但單雙也沒有回嘴的餘裕了。 好痛苦…… 「十九年前我被綁架……不停抽血留下的後遺症……」不願示弱,但有問必答,因為她想要他手中的藥。 後遺症? 因為和刑案朝夕相處,菲尼克斯多少有一點醫學常識,他知道急遽失血的情況下,為了運送不足量的血液,心臟及心血管會強烈收縮……據資料顯示,她在歹徒手中數十天,每隔五天就有一袋100C。C。,約莫她總血量二十分之一的血漿被送到單家…… 骨髓造血不是眨眨眼就能完成的工作,而一個人只要失去五分之一的血液就會有性命危險,其中一個死因正是心臟衰竭,她的心臟因為缺血,一直不斷過度地使用啊! 他閱讀那平鋪直述的檔案不下一千次,或許是申氏夫婦和申敏雲的下場太慘,讓他的焦點全放在上頭,所以他第一次意識到她的心臟,不可能在那事件後還完好無缺。 「為什麼不動手術?單家權勢驚人,擁有自己的醫院,設備醫護都是一流頂尖的啊!你要什麼醫療得不到呢?」菲尼克斯激動的搖晃著那緊閉雙眼的痛苦女人,顫著聲音問。 單雙緩緩地睜開眼,全身顫抖。 「不能死,我絕不能死……我才不動死亡率達百分之七十的開心手術,反正不需要擁有健康的身體……」 她的情況怎麼會這麼嚴重?! 「你這是在玩命啊!」 「無所謂……這是我一個人的戰爭……」 「心臟的問題非同小可,別開玩笑了,你可能會死啊!你為什麼非要跳海不可呢?!」菲尼克斯不敢置信地道。 她的生命以常人不知幾倍數在流逝啊! 單雙虛軟地微笑。「這種事情,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的心臟亂跳、懶得跳,得靠心律調整器輔助,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自己清楚……跳海為的是讓附在心律調整器裡的超微形發報器一起停止活動,若它不停,單家才不會相信……」 先前不知道她有心臟病,更不知道已嚴重到需要使用心律調整器,現在看清她總是挑最危險的路走。 因為不能死所以不動手術,但為了詐死化明為暗取信於單家,自己硬去弄停本來就愛跳不跳的心臟,那時若沒人救她,她不是可能會死,而是死定了啊! 單雙會死。從未有過的憤怒,如幽暗地獄迎面而來,菲尼克斯感到近乎絕望的痛苦。 「你清楚?你不清楚!如果清楚,你會接受治療啊!」 單雙想伸出的手,被男人揮開。 「無所謂,我不在乎死,只要別死在事件結束前就可以了。」她用盡全力,清楚地、明白地訴說決心。 太強烈的告白,讓菲尼克斯的呼吸斷了。 那不容懷疑的語氣一如單雙言出必行的風格,她早做好了死的打算,那他該怎麼辦? 她是個很敢下賭注的豪賭客,該放任她靠藥物支撐不堪一擊的身體嗎? 一步步在他眼前義無反顧地走向死亡嗎? 然後他再也碰觸不到她,她霸道的行為、妖艷的笑容、可怕的想法都將消失,永永遠遠去一個他觸手不及的地方。 一個人要學會悲哀,只要失去心愛的人就可以了,而為什麼他要束手無策,親眼目睹這種事情發生呢? 不,他不能容忍,也不能容許這種事情! 感覺男人不停地往後退,而救命的藥物也在遠離,單雙搗著胸口,狠狠瞪著菲尼克斯。 「給我藥……」 這藥搞不好也有鬼,要不然就是猛藥,他堅定地搖頭。 「我不會給你藥的,你在玩命,但你不見得次次都能死而復活,比起你的生命,任何災難都不重要,我不管鄭浩哲在策劃什麼,我要聯絡單家或偵十隊,無論任何一方都會救你、醫你,我絕不讓你死!」 語畢,菲尼克斯頭也不回的拔了鑰匙就下車,接著反鎖車子,單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車潮之中。 他的離去讓她的心臟狂亂失序地跳動著,震耳欲聾,如有人在她的耳膜上直接拍打,眼前一片腥紅,突地,負荷不住心臟的快拍裡,摻人大量的間斷符號,取代壓迫感的麻痺感升到最高,視覺所及漸漸灰去。 她的五官一一失去功能,聽不見,看不見,沒有感覺,連胸口都慢慢的不再疼痛,呼吸也有一下、沒一下地跟著停止。 單雙經驗豐富,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時間和空間都慢慢失去了意義,過往不停在眼前流過,然後她就要走了,心懷不甘地…… 一道苦澀的冰涼液體緩緩地流進她乾燥的口腔,沿著食道到胃,胃壁最後運作般地吸取了混在液體中的成分進入血液,隨著她最終的掙扎,如同強烈的電流瞬間衝向她的心臟,她倒抽了一口大氣,新鮮空氣塞爆了肺葉,全身無處不痛,她再也承受不了這過強的刺激,昏厥過去。 望著單雙那瞬間張大又落幕的眼眸,分開交接的唇瓣,菲尼克斯嘗到了這世上最苦澀的滋味,凝在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萬魔之王,你不會乖乖聽話就範,最後會如申敏雲所說,為了脫逃而弄傷了自己,對不對?」苦澀的言語無法訴盡更為苦澀的心情,他只好笑著埋怨,「明知道你就是又倔又烈,但為什麼我放不下你呢?」 車窗外,厚厚的烏雲遮住了天空,颱風所帶來的第一道雨水從天頂射下,好似代替菲尼克斯流不出來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