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又急又操,美輪美奐的公寓大樓中,只餘一個樓層還亮著昏暗的燈,彷彿在等著夜歸的人兒早些回來。
翡崎枕著陽台矮牆,凝視街道上依舊熙來攘往的車輛,心裡只想念著來歸的男人。
已經是第五天了,商浩恆始終沒出現在他的公寓。
自從週日中午他不告面別之後,她就再沒見過他。著急、心慌,李翡崎顧不得矜持,連連打電話給所有認識的人,希望能獲知他的下落。
爸媽和她一樣,一無所知。
鐵毅倫和曾亦德公差到德國,石磬到美國矽谷主持傲翔集團主辦的晶片研討會,只剩東方進一人鎮守總部。可是他不巧正面回答,只是告訴翡崎,整整四天總經理辦公室空無一人。
「浩恆打過電話,說他有事,要請幾天假,你別擔心。」
叫她別擔心,不說出他的下落,難道是出了意外?
一個嘎啦的開門聲喚醒沉溺在不安和恐懼之中的翡崎。
滿衣縐痕的商浩恆出現在門邊,廓上明亮的水晶燈將他頎長健碩的身軀投映在略微灰暗的室內地板上,拖出一條長長的陰影。
「浩恆!」他回來了!鬆懈下來的喜悅取面代之先前的憂愁。
「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商浩恆極度不悅的口氣,使原本欣喜迎接他的翡崎退縮了幾步。
他曾幾何時用過這麼冷淡的口吻對她?
「我在等你。好幾天沒見到你了。」
「現在見到了,你可以回去了。」他一個轉身沉坐入沙發中,眼神刻意迴避她的,不願目睹那雙依戀又擔憂的眼眸。流浪了幾天,晃蕩了無數的地方,喝了不知多少的酒,他好累、好空虛,一心一意只想回來見她的面。可是見到了她,想起日光室的對話,他的心便陣陣痛楚,難道真是落花流水,終究是一廂情願?
這叫他情何以堪?
嚴厲附上他的顏,冷漠環繞他的身,無情封閉了他炙熱如火的心。
她感覺一股寒顫,眼前的他是冷冽絕情的商浩恆。
「我們在一起住了一個月,你要我回哪裡?」
「樓下,那是你的公寓。這裡是我的。」商浩恆索性閉上眼。
「你……不要我了?」翡崎顫抖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是你不要我!」他握緊雙拳,帶著忿怒和傷心立在她的身前。「從頭到尾都都一場騙局,全是我單戀相思。我從未對一個女人動心過,從沒這麼深愛一個女人,我將我的心、我的人完全奉獻在你的腳下,只祈求能陪你一生一世。結果呢?我在你的眼裡連個獨立個體都不是!」
「我沒有……」盛怒中的他宛若失去理智的狂獅,直要將眼前的獵物撕裂。李翡崎不禁紅了眼眶。
「親耳聽見,親眼看見,會是假的嗎?『—個父親的影子』?」
翡崎瞪大雙眼,張惶失措地看著他。
他當時在外面?她和襄婷的談話他全聽到了?
「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事情該是如何?」商浩恆臉上只有苦笑和冷嘲熱諷。「接下來你要說你愛我嗎?不,不會是如此。我只是個戀父情結的小女人身邊的慰借,一個取代父親的替身。能獲得傲翔集團李大小姐的青睞是我的榮幸,能做為翔叔的影子也是我的榮耀。要怪只能怪我自作多情,滿心期望你能愛上我,就像我愛著你一般,可惜,這些都是癡人夢話。我早該覺悟的,該死!我早就該覺悟。」
積壓了數天的怨氣一瞬間爆發而出,此時的他僅剩疲累和沉重。
「我求你,聽我解釋,真的不是你所想——」
「你走吧!我想休息了。」他轉身進入房間,門「砰」地關上,隔絕了兩人,也將他的真心和愛情摒棄於外。
她跌坐在客廳地板上,不敢相信突如其來的變化。
他沒聽見她的剖心告自,他聽到的是之前的戲語。
潸潸的淚珠無聲地滑落翡崎的頰,一點一滴,像她心中淌出的鮮血。
※※※
相似的夜晚,相同的地點,一模—樣的氣氛,唯一不同的是,首位的金主龍心大怒。
「為什麼到現在事情還沒辦妥?」
三位男士冷跟瞧他,臉上不帶半點愧疚。「原本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行動,臨時衝出一個女孩,出乎意料之外,這是失策,但責任並不在我們。事前你並未告知他有個女兒尚在人世間。」
金主的胸臆劇烈地起伏著,試圖克制怒火。
「好,這件事就算了。離你們上次的行動已經四個多月,為什麼還不進行第二次行動?我高價聘你們不是來這裡數落我的缺失!」他忿怒地重擊桌面,身子由座椅上站了起來。
在場的人連解釋都嫌多餘。一個殺人未遂的情形,巳令傲天盟強化戒備,在這草木皆;兵的時刻,只有傻子才會採取行動。
殺手的第一守則,懂得何時出頭,何時銷聲匿跡。
第二守則,等待,等待最好的下手時機。
屋內唯一的女人現出一抹笑意。時候到了。
「老闆,別心急。下一步我已經安排好了。」
「你打算怎麼做?」不問個明白,他實在放不下心,時間拖得越久,他的身份越容易嚎光。
她不置可否地聳肩。「老辦法,找個人來威脅他們,料他們不敢不從。」最簡單的方法向來就是最有效的辦法。
「找誰下手?」
女人的纖纖細手由鍍金的煙盒中抽出了一枝YES,點燃火苗,緩緩地吸了一口。「李翡崎。」
陰雨綿綿的傲翔集團總部,一樓大門口正上演一出拉鋸戰,大呼小叫的場面,引來許多員工和路人圍觀。
一身異衣的勁裝女子,潑婦罵街般地雙手插腰站立在服務台前。「我已經重複第四次了,我要找總經理商浩恆。」
「小姐,總經理正在開會,請您先留下姓名及洽辦事務,我們盡快安排適當的時間請總經理和您見面。」服務台的接待小姐面對怒氣沖沖的來客,仍然和顏悅色地回答。
「我、現、在、就、要、見、他!」小怒泉變成了大火山,火藥味瞬間升高數倍。「告訴商浩恆,我是尹襄婷,總裁千金李翡崎的朋友,叫他趕快給我滾出來。」
「抱歉。總經理真的無法見您,請您先回去,我們會再和您聯絡。」接待小姐招架不住,只好向一樓的保全人員眨眼,示思將存心鬧事的不速之客請出總部。
尹襄婷一個重拳捶在米白的櫃檯上。「好,商浩恆沒空,那你叫其他的傢伙出來,東方進呢?鐵毅倫?曾亦德?石磬?哪一個都好!」指名道姓,她就不信這群可惡的男人都有事
「經理們都在開主管會議,我真的幫不上忙。」
兩位保全人員趕上前,一左一右挾持尹襄婷的手臂,她死命的掙脫,但抵不過壯漢們的力量,眼看自己的身軀逐漸往門口人群處移動,她破口大罵。
「放開我!你們這些個大無腦的蠢牛。」
「聽我勸告,別惹火他們,否則你會離開得很狼狽。」就在她快被拖出大廳之際,一個熟悉的場音在身後出現。
「東方進!」該死的傢伙,現在才出現。
「放開這位小姐,這件事由我接手,你們去忙吧!」
保全人員立刻聽令,立正微一鞠躬,便離開現場各自回到崗位,圍觀的人們見沒戲看也就作鳥獸散,三分鐘之內,原本擁擠的大廳還回寬廣空曠的面貌,只剩衣著零亂的尹姑娘和
東方進注視著正忙著拉平被弄縐的衣裳的尹襄婷,疑惑前幾次見面時端莊的她怎會如此兇惡。方才安全人員來報有人鬧事時,從監視螢幕上他差點認不出是她。
「尹小姐,您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立刻見商總?」
「翡崎的事。」她咬牙切齒地發誓,今天要替她的摯友討回個公道。
考慮數秒,東方進決定帶她去見她想見的人。
「這邊走。」
他引導她進入主管專屬電梯,按下第二十六層樓。
尹襄婷寒顏不語,兩眼凝望著不斷上升的數字,同電梯內的東方進也不主動搭汕。
商浩恆消失幾天後,一回到辦公室就成了秦始皇,脾氣暴躁,陰晴不定,所有主管和十八樓的員工都被颱風尾巴刮到,無一倖免。被罵得眼淚汪汪的女職員、被訓得無地自容的男職員,再加上被搞得筋疲力竭的主管,這些天東方進光安撫這些人就夠他受的了,更別提自己也是炮口下的受害都,如果這種不是人過的日子還要繼續,東方進打算休長假以示抗議。
所有人都猜測商總經理可能和李大小姐發生嚴重的爭執,目前正在冷戰之中。可是猜歸猜,誰也沒膽過問,連一向神鬼不怕的石罄也望之怯步。
他們已經把報酬加到兩台法拉利、十名美女和三個月無限刷卡消費,石神醫卻仍是一句老話:「打死我都不幹。」
其實他們是很想打死石磐算了。沒用的東西,虧他還自稱神醫,這種「小小的」相思兼心病都醫不好。
就在大伙走投無路之際,一道看來不大樂觀的曙光出現,東方進只好將希望寄托在殺氣騰騰的尹襄婷身上。
未等東方秘書發揮紳士風度,尹姑娘已一腳踏開會議室的門,頓時成了滿室的焦點。大多數的人愕然地看著她,而襄婷怒火喧嘩的眼裡只有坐在主位嚴肅冷漠的男人。
商浩恆瞥了眼來意不善的女子,示意與會人員結束會議。
「等等!東力進、曾亦德、石磐,還有鐵毅倫,以上我點到的人留下,其餘的離開!」
大伙懾於她的威嚴,果真聽命行事。頃刻間,會讓室內只剩她和五位傲翔高階主管。
尹襄婷選定商浩恆對面的位置坐下,其他的人集中坐在橢圓會議桌的左側,整個場景;看來活似法庭聽證會。
「我們幹麼跟幼稚園小朋友一樣聽她的話?」曾亦德嘟嚷地埋怨。
東方進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安靜點,她可能會幫我們解開謎底。」
四個大男生饒富興趣地望著對峙中的兩個人。
短暫沉默之後,尹襄婷首開前育。
「今天我來找商總經理,是為了李翡崎的事。我希望其他的人安靜的聽,不許插嘴,順便作個見證。」
四人陪審團十分合作地乖乖點頭。
「商浩恆,你是個大混蛋!」尚未申訴,法官就先痛陳罪狀。
陪審團可樂了,終於有人出面幫他們罵這個投人性的傢伙,太爽了,太棒了!
被告神色毫無反應,逕自吞雲吐霧。
「翡崎已經較在我那裡六天了,整日以淚洗面。幾天不到,她整整瘦了一圃,連我也跟著拖累,瘦了兩公斤。你知不知道她這幾天加起來吃不到三頓飯?你知不知道她這整天哭掉了我足夠用半年的面紙?」
商浩恆依然投有辯解,持煙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何嘗不是如此?翡崎離開的這些天,他沒吃過一餐好的,投睡過一晚好覺。只要一閉上雙眼,腦海中就只有她珠淚縱橫、苦苦哀求的臉龐。他何嘗好受!?
「你這沒天沒良的敗類!愚蠢的笨蛋!感情的大傻瓜!巴嘎呀魯!!」襄婷越罵越流利,連日文都出籠了。
怎麼罵了半天。還沒提到重點?石磬忍不住舉手發言。「打擾一下,尹小姐,您可否盡快進入主題,讓我們瞭解這個男人是如何混蛋兼沒天沒良!?」
炮口一瞬間轉向發言人,速度快如脫兔。
「你急什麼?我罵夠了自然就會說。閉嘴!」
「哦!」挨了罵的石磬趕緊縮回手,低下頭去。
陪審團席再度安靜。
「商大少主、你為什麼不聽崎崎解釋那天的談話真相?」
幾天來的怒氣發洩得差不多了,尹襄婷立刻切入主題。
他熄掉手上的煙,冷眼瞪視她。
「尹小姐,我真感謝你逼她說出實話,否則我到現在可能還被蒙在鼓裡,不知天高地厚地迷戀她。」
實話?蒙在鼓裡?四個有口不能開的男人伸直了耳朵。
「對,你是該感謝我——等會兒你一定會哭,而且是痛哭流涕。崎崎哀求你聽她解釋,你就忍心拒絕,不分青紅皂白把她定罪?」
「我已經親耳聽到真相,何須再掩飾?」
襄婷氣得頭頂冒煙。「你……你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你是聽到——可是你只聽到一半!」
商浩恆詫異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尹襄婷由紅色NIKE包包中取出迷你錄音機,放在桌上。
「口說無憑,有帶為證。我要讓你心服口服。」
輕巧的食指按下PLAY鍵。
「崎崎,你愛的是商洛恆還是一個類似父親的影子?」
「一個父親的影子……」
陪審團全體嘩然。完了,慘了,怎麼會這樣?
儘管這是第二次聽到,商浩恆仍然感受到相同的痛楚。他緊握住雙手,想借此穩定波濤洶湧的情緒,為什麼襄婷還要逼他再心碎一次?
帶子沉寂了一會兒,響起了翡崎悅耳的嗓音。
「我真的知道了,我真的懂了,我愛的是他,那個叫商浩恆的男人,不為什麼,我就是愛他。我愛他,襄襄,聽到了沒,我愛他。」
陪審團笑逐顏開,大伙各自拍拍胸脯。虛驚—場,沒事了,沒事了。
商浩恆碎裂一地的心彷彿被快干膠瞬間修補好了。
一陣狂喜淹投他的情感和理智。翡崎愛他!?他不是單戀,翡崎真的愛他!?
板著臉的商浩恆顯現出歡喜摻雜愧疚的神情。
「襄婷小姐,多謝你來拯救我們脫離苦海,我們代表全體員工向您致上最深的謝意。」東方進說畢,四人無比恭敬地一百二十度鞠躬。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是他們,老天有眼,他們終於可以由地獄返回人間了。
尹襄婷趕緊起身回禮如儀。「哪裡,我還得指望你們解救我呢!我快被那個女人煩死了。請商總行行好,快點把她帶走,一個月內不准她出現在我眼前。」
所有人都被她害怕惶恐的語詞給逗笑開了。
「襄婷,翡崎在哪裡?」商浩恆迫切想知道翡畸的行蹤。
「她今天出差,到花蓮兩天。」
商浩恆抄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心中唯一念頭就是盡快找到他的寶貝,向她道歉。這次他會傾出摯誠告訴她他愛她,絕不會再放開她了。
「阿進,馬上幫我調——」
「一架直升機,到頂樓待命!」四個大男人異口同聲地接續他未出口的話。
商浩恆笑了,英挺俊朗的笑容掃去了連日來的陰霾,美好的世界又重新向他招手。
「公司交給你們,我要去追我老婆了,有事自己看著辦。」他轉身面對尹襄婷。「襄婷,謝謝你。」
尹襄婷笑吟吟地。「不客氣。」功德一件!
會議室的門再度被撞開,此次可不是尹大姑娘,而是神色慌張的傲天盟護衛。
「阿易,慌慌張張幹什麼?」東方進不悅地皺著眉頭。
「少主,小姐出事了。」
「什麼?」商浩恆的臉倏地蒼白。
「她到花蓮的途中,在火車上被人劫走了,跟在小姐身邊的十位弟兄,被一幫不明的人偷襲,傷亡慘重。老爺巳在盟裡,請少主各位總管立刻過去。」
※※※
清早六點多,翡崎來到車站,搭火車赴花蓮參加生物科技研討會。
車窗外的景致有別於西岸,經過了瑞芳,就能看見藍藍的海洋。浪來潮往,點點漁船隨浪花起伏,寬廣的大海令人望之心曠神恰。
這般清新的風景,並沒落人伊人眼裡,她只見到車窗上自己隱約的反射影像。窗上的女子看起來一臉憔悴,雙頰略微凹陷,眼眶浮腫,不復往日的神采飛揚。這是獨來獨往、從不倚賴任何人的李翡崎嗎?
翡崎對著窗上的自己苦笑,「她」也回個相同的笑容。
「從此以後,你又是孤單一人了。好好振作,往後的路還很長,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就像以前一樣。對不對?」她對著「她」喃喃念道。
淚水不聽使喚坤奪眶而出,心力交瘁的她不願也無力拭去,只因它根本無止無盡。任它去吧!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天並不是假期,車廂裡只有幾名乘客。火車晃晃悠悠地前進,像是巨大的搖籃,帶著人們奔向地平線的另一端。在她身旁的空座位上傳來的聲響。
「小姐,請問這個位於有人坐嗎?」
翡崎轉頭望向聲音來源,瞧見一位高挑美麗的長衣短裙女子,略施胭脂的笑臉迎向她。她搖搖頭。
「謝謝。」女子落落大方地坐下來。「好早的一班車,我差一點就趕不上。如果晚了,我準會被長官罵死。你要去哪裡?」
「花蓮。」她筒短地應聲。如果情況許可,翡崎完全不想交談,可是女子熱絡的口吻,使她不忍潑人冷水。
「我也是耶,我要去參加一個生物科技研討會,代表我所屬的單位發表一篇報告。」
「是xx部主辦的研討會嗎?」
「對啊!難道你也是要出席這個會議?」
翡崎點了點頭,露出幾天來首次的笑容。
「真的太巧了,我還擔心到場的全是老先生老太太呢!太好了,有你在,我就不怕沒有討論的對象了。我先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房伶,房屋的房,名伶的伶。你呢?」
「李翡崎。請多指教。」
兩個初次見面的女子伸出右手握手致意。
翡崎望著說著話的房伶,感覺不突兀,她話超多樣,不落俗套。翡崎受她感染,暫時放下傷悲,開口和她談天。
「我們小組花了幾個星期,動員所有人力,夜以繼日:終於在前天完成這次要發表的成果,大家樂壞了,爭著要來當報告員。結果呢,昨天全得了重感冒,只剩我完好無恙,所以大伙只有眼睜睜地看我揮一揮衣袖,來花蓮嘍!」她比手劃腳地重演當時的情形。
翡崎忍不住大笑。這一笑,心中的鬱悶也隨之消散些丁。」好玩吧!很高興能逗你開心,漂亮的女孩是不該眉頭深鎖的。哦!你等我一下。」房伶伸手攔住推著販賣小車的車廂服務小姐,往零食飲料堆中來回巡幾次,最後選了兩瓶鮮奶。付錢後,她將其中一瓶遞給翡崎。「你的,別客氣。」
一大早起來,還沒碰任何水或食物,翡崎著實餓了。
她爽快地接過鮮奶,道了聲謝謝,便慢慢地喝了起來。
房伶的眼底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隨即消失無蹤。她開啟手上的牛奶盒,陪著翡崎飲用。
「翡崎,火車現在哪裡?」房伶取出手帕,輕輕拭去嘴角邊的白漬。
「不太清楚。」翡崎轉頭望向窗外的景象。「大概剛過宜蘭站。」
「在宜蘭之前,有一個地方叫磕溪,聽當地人說,那兒的空心菜是用冷泉的水來耕種,青翠可口,我還沒嘗過。如果有空,開完會後我們去探險怎樣?」
「好啊!」突然一陣昏眩。翡崎身子晃了一晃。
「翡崎,怎麼了?」房伶狀似關心地問道。
「沒、沒什麼。」她搖搖頭,可能是這些天吃得太少了,體力有點缺乏,但是頭越來越重;而且好想睡。
翡崎努力地集中注意力,保持清醒,但奇怪的是,面前微笑的女子怎麼由一個變成兩個,四個,八個,無數個……
房伶輕一彈指,原先坐在車廂前後頭兩端的四名乘客大步走過來。
「跟在她身旁的人都解決了?」
四名男人點頭。
她展現出滿章的笑顏。「把她帶走。老闆和賞金正等著我們。」
—行人挾著昏迷不醒的李翡崎,迅速地消失在車廂門外,獨留翡崎的背包孤伶伶地躺在她曾坐過的位於上。
※※※
「查出來她到底在哪裡?該死!我們的情報網不是最好的嗎?區區一個人都查不到——」李諾翔不耐煩地在屋內來回踱步著。「你們趕快給我找出來!」
一百八十坪大的傲天盟情報總部主控室中,十二位手下穿梭在超級電腦及各式精密儀器之間,每個人的神色均是清一色的嚴肅謹慎。當家十幾年來難得的失控大吼,突顯此次的任務是空前危急,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掉以輕心。
游纖纖扯著丈夫的衣袖,要他坐下。
「纖纖,別拉我——」
他被妻子雪白的臉給震住了。他只是一味地著急女兒的下落;卻忘了同樣心急的妻子。他將她緊緊擁入懷,焦急的心情逐漸冷靜。
「纖纖,我們的寶貝女兒會沒事的,我保證,我們一定會找到她。」
二十二年前的錯誤絕不會再重蹈,李諾翔在心中起誓。這一次,他絕不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哪怕賠上傲天盟和他的性命,他也要尋回心愛女兒。
「嗯。」略帶顫抖的嗓子和鎮定的神情完全不搭配,她抬頭望進他深沉的黑眸之中。「諾翔,答應我,不管得付出多大代價,都要保住我們的女兒。」
李諾翔低頭深情地看著他所愛的女人。無需妻子叮嚀,他也會如此做。
大門被狂風掃落葉般的氣勢震開,鐵青著臉的商浩恆為首步人情報總部,後面跟著總管們及伴隨而來的尹襄婷。
其中除了襄婷明顯的焦心不安外,其餘的五人只是緊抿著嘴,旁人完全查覺不出他們身上存在半點緊張氣氛。
然而,對傲天盟的部屬來說,以往有艱險的危機發生,總管們仍舊吟風弄月,在談笑之間化險惡為平夷;今日這般謹慎的現象,已是他們見過這些決策人物最如臨大敵的情境。
鐵毅倫接過部屬進來的無線電叫器,立刻接手情報部門的主導權,聯繫及過濾著各幫口傳來的資訊,鍵盤敲打的急促響聲和不斷掃過漓漓作響的螢光幕,提醒眾人一分一秒逐漸流失的勝算。
「襄襄,你怎麼來了?」李諾翔向女兒的好友打聲招呼。
「您派人到傲翔大樓通知時,我也在場,所以和他們一起過來。」尹襄婷著急地問著翡崎的消息,「翔叔,有崎崎的消息嗎?」
她所得到的答案是無聲的搖頭。
她不勝後悔地抓著頭,來回在房內走來走去。「我早該考慮剩現在是非常時期,我還鼓勵她出去走走。我不該讓她去花蓮參加什麼鬼研討會。」她大而明亮的跟佈滿了透明的水珠。「都是我害了她。」
「襄婷,翡崎的失蹤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我們都很清楚是誰的不對。」商浩恆僵立在尹襄婷的面前,黑色的眼眸中蘊著痛心及悔恨。
如果他能把她們的話聽完,如果他能好好地聽翡崎解釋,如果他能正視自己的心,如果他能放下身段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翡崎就不會捲入這椿醜陋的陰謀之中,不會令所有的人心急如焚地守著。一切的一切,全是自己的錯。
他的心揪結地難曼,究竟是誰抓走丁她?
「師父,有翡崎的消息了。」鐵救倫急沖沖抓著一疊紙張,離開電腦主機前,快步走向師父及師母處。
「在哪裡?」眼見徒兒神色凝重異於平常,李諾翔聲音不自覺揚高。
「花東幫口的人在花蓮山區發現綁走翡崎的傢伙蹤跡,他們是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
上的。照目前的情形推斷,翡崎暫時不會有事。」
「查出是誰幹的。」
「師父,我們遇上瓶頸,不論是用什麼方法,就是找不出他的身份!」
鐵毅倫尚未說完,身旁後方響起商浩恆冰冷的音調。「我想他已經現身了。」
操作人員接獲消息,打開了投影式大螢幕,畫面在幾秒鐘的傳訊干擾後,映出了一張諾翔和傲天盟的人都再熟悉不過的臉。影片裡的人發出了一陣興奮的笑聲,略微模糊的像,看起來像是由地獄裡來的惡鬼。
「李諾翔,想不到是我吧。咱們是老朋友了,給你一個驚喜應該不為過!你的寶貝女在我手上,想要回她,就拿你夫婦倆和你那五個徒兒的命來換。今天下午四點,大鬼山面甫側的小夜湖,除了你們七個,不准任何人上山,聽清楚了嗎?哈哈哈……」
影帶在畫面結束後,立即中斷了視訊。
「居然會是他!」商浩恆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個該碎屍萬段的混帳!平日眾人皆以盟中大老的身份尊重他,經年來一些過於器張或貪婪的行徑,也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才不予追究,沒想到到頭來居然是他想除掉傲天盟的首腦人物們。沒這麼容易!
商浩恆很快地和四位總管交換眼色,各人隨即站上崗位,開始安排各種事宜。
在沙盤推演的長桌上,東方進根據獲得的資料計算各種危機風險,不斷地和眾人討論,並透過網路聯繫調派幫口人馬前往支援部署。那老傢伙撂下的狠話,有些可以聽,有些就直接當廢話。
不准其他人上山?兵不厭詐,不使手段的是驢蛋!
望著強忍悲傷的妻子,怒火燒紅了李諾翔的雙眸,煎熬著牽掛女兒安危的憂心。該是了斷的時候了。
他低首吻著妻子冰冷的臉頰。「纖纖,待在這裡,我去帶崎崎回來。」即使火急燃眉,李諾翔仍是平靜地勸說妻子留在安全的地方。
「不!」游纖纖不容更改地堅持著。「和你重逢時,我已對天地立誓,不論任何情況,我都不會離開你的身邊,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萬劫不復,我也要和你在一起。那個人說過我必須到場,別想丟下我,我絕不允許你再次這樣對我!!」
她投身入丈夫的懷中,惟恐丈夫在眨眼間失去蹤影,當年的種種彷彿歷歷在前,想起當初失去摯愛的痛,讓她不自主地瑟縮身軀。
他再次緊緊地擁住她,幾乎壓碎她的力量,似在昭告他的決心、他的信念、他對懷中人兒的情深不悔。
「好,我們一起去。」